聲東擊西

聲東擊西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十一月,曹操剛剛攻打蘄縣得勝,馬上又轉移到南陽,這一次他的對手不單單是張綉,還多了荊州牧劉表。張綉充當了荊州軍的先鋒,在宛城等舊地耀武揚威;劉表差出的部將鄧濟則借著聲勢蠶食竟陵、湖陽等地,為自己擴充地盤。

這段日子裡,曹洪率領兵馬與張綉屢屢交鋒。但是只要曹洪打,張綉就躲在城裡不出來;曹洪稍一撤退,張綉立即尾隨而至;曹洪想繞過去,張綉就予以阻擊。總之曹洪被人家死死糾纏住,鄧濟則趁此機會毫不客氣地攻城奪地。時間一久南陽郡大部分地區都已丟失,曹洪只得退守葉縣,扼守通往許都的要道,以待曹操前來救援。

聞知曹操自蘄縣趕來,曹洪甚感憂慮,他差不多丟失了整個南陽郡,不知將會受到怎樣的斥責;趕緊步行出葉縣相迎,見到曹操什麼軍情都沒顧得上討論,先跪倒請罪:「末將征討張綉不力,致使南陽城池丟失,請主公治罪!」

曹操非但不怒反而面帶微笑:「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你只有五千人,以寡擊眾以一敵二,能保證兵馬沒什麼損失就已經很難得了,有什麼話咱們進城再說。」

曹洪揪著的心算是鬆開了,親自為曹操牽馬進了縣城。哪知待到了縣寺落座,曹操第一個先把郭嘉叫到眼前,拍案怒吼道:「好個無能的郭奉孝啊,你是怎麼保曹洪坐鎮南陽的,如今郡縣丟失大半,你小子該當何罪?」

曹洪原以為曹操不生氣,這會兒見他又突然翻臉,剛放鬆的心又忐忑起來;郭嘉卻毫不怯弱,往地下一跪,仰著臉嬉皮笑臉道:「南陽之失非在下之過,其罪皆在將軍,若是將軍早些攻破蘄縣轉移至此,張綉、鄧濟焉敢造次?」

「大膽!」曹操瞪眼道,「丟失城池還敢頂撞我,拉出去斬了!」

郭嘉乃軍中智士,豈能說殺就殺?曹洪可嚇壞了,連忙戰戰兢兢跪倒在地:「此番用兵罪在末將不在奉孝,還請主公開恩。」

曹操見他糊裡糊塗跪下攬罪,實在裝不下去了,不禁仰面大笑。他這麼一笑,郭嘉也跟著笑,唯獨把曹洪給弄蒙了。郭嘉拍著曹洪的後背道:「將軍真是懵懂得可愛,主公這是與我玩笑呢!」

「哪有這樣玩笑的,耍出我一身汗呀。」曹洪喃喃道。

郭嘉搖頭晃腦道:「主公久在軍旅,又是明理之人,豈能不知此間之勢,又豈會因無奈之失而遷罪於人?將軍雖然是主公族人兄弟,但還要多多體會主公的心意才是啊!」

「嗯。」曹洪雖然信口答應了,但心裡不由生出些嫉妒之意,曹操平日的真真假假太多了,為什麼郭嘉這小子卻能摸得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曹操捂著肚子笑罷多時,連連揚手道:「二位勞苦功高,快快坐吧!唉……非是老夫不願速戰速決,乃是蘄縣守軍深溝高壘又用焦土之策,因此拖延了時日。你們以五千之眾自然不能周旋勝敵,不過能保守葉縣,扼敵前進已經很不錯了。」

曹洪羞赧道:「此皆奉孝之謀。」

「你就是不說我也能猜到。你只知死拼硬打,恐怕還沒這個心眼!」曹操又戲謔道,「奉孝,你剛才出言頂撞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說說敵勢如何吧。」

「諾。以在下之見,張綉、鄧濟雖聲勢浩大,然此賊易破矣!」郭嘉揣著手笑呵呵道,「張綉與劉表並非一丘之貉,張綉出兵所為復奪舊地以謀立足,劉表差鄧濟前來卻是為了搶佔地盤。說白了,張綉不想在穰縣吃人家糧食、看人家臉色過日子,這才不得不跟咱們打。而劉表胸無大志心懷怯意,他只是想趁亂在南陽占些地盤,用以保衛襄陽。他怕有朝一日咱們會攻打他,所以用南陽作為緩衝。另外劉表跟張綉不一樣,跟咱們原沒有仇,又終日以大漢忠臣自居,是絕不會公然和朝廷翻臉的。他們目的不同,自然不能通力合作。」

「不錯,」曹操捋髯道,「張綉雖勇而兵少無糧,劉表雖強卻不思進取。若是他們真有意成一番大事,這會兒恐怕早就包圍葉縣圖謀北上了……奉孝,以你之計現在該怎麼應對?」

「在下早就計劃好了,只是兵少不堪施用。如今主公大軍至此,破敵只要三五日之工。您一來張綉就遁入宛城了,還擺了個死守的架勢。我看咱們大可先放著宛城不管,鄧濟如今在湖陽立足,咱突發奇兵南下直取湖陽。張綉之眾軍糧依仗劉表,鄧濟一敗劉表必然收兵自守,剩下張綉在此間孤立無援獨木難支,到時候咱們不用打,他自己就會撤退。」

「好!」曹操又補充道,「不過張綉久經沙場,他帳下還有足智多謀的賈詡,我得給他們製造點兒假象,讓他們以為我全力攻打宛城,若不如此很難放心去打鄧濟。」

「主公妙計,在下不及項背。」郭嘉趕緊獻殷勤。

曹操笑嘻嘻拍了他後腦勺一下:「你少給我裝嘴甜!傳令歇兵一日,明早咱們兵臨淯水,我要在張綉眼皮底下紮營,叫他看個清清楚楚,我是來和他玩命的。」

第二日曹操親率大隊人馬兵臨淯水東岸,又來到年初戰敗的地方。身臨故地不免有些感傷,為了緬懷上次戰死的將士,為了凝聚士氣振奮軍心,更為了迷惑張繡的感覺,曹操下令在河濱設香案貢品,大張旗鼓地祭奠亡靈。

青牛白馬置備好,曹操特意脫去鎧甲兜鍪,換上深服爵弁,手捧香枝當先祭拜。雖說這次祭奠有很大偽裝的成分,但曹操的感情卻是真摯的。他最為器重的嫡子、最有可能繼承他事業的曹昂,就葬身在淯水,連屍體都沒能找回,這豈能不傷悲?除了兒子喪命於此,還有侄子曹安民、愛將典韋,更有數不清的士卒兒郎……不知不覺間曹操的淚水潸潸而下,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最後竟伏倒在地抽泣起來。三軍將士見主帥哭得凄慘,也都想起遇難的兄弟們,淯水岸邊欷歔一片。祭過曹昂、曹安民、典韋,將領從事挨個上前又祭陣亡將士,最後連射死的白鵠馬都祭拜了一番,將貢品祭酒沉入河中,三軍高呼復仇口號,這才開始紮營。

宛城臨淯水不過五里,身臨河畔城池依稀可見,曹軍祭祀時早有張繡的斥候隔岸觀望。一見又是慟哭又是吶喊,斥候可謂受驚不淺,趕緊奔回宛城報知張綉,提醒他哀兵必勝,要做好堅守的準備。

曹操大敗袁術,收降近萬淮南軍,如今的兵力比當初更盛,一座連營依河而立,扎得氣勢磅礴。旌旗林立轅門層層,尤其到了用飯的時候,炊煙裊裊白煙繚繞,這個陣勢對於缺兵少糧的張綉而言,實在是太具威懾力了。

待諸事安排妥當,曹操在營中巡視一遭,又把曹洪、郭嘉叫到帳中,吩咐破敵之策:「現在差不多已經迷惑住張綉了,可以傳令軍兵在淯水之上設置浮橋,做準備攻打之狀。從蘄縣帶來的兵馬多有負傷,暫且叫他們安心休養;單挑出五千精兵,隨身攜帶乾糧,再多備些好馬,我親自率他們南下湖陽,突襲鄧濟之眾。我不在的時候,這裡仍由你們主持軍務,多則三四日少則一兩天,我必定可以得勝而歸,到那時咱們再進取宛城,你們看還有什麼困難嗎?」

這個計劃似乎毫無缺陷,但郭嘉還是覺得事有萬一,趕緊請示道:「主公,我們可不可以渡過淯水紮營,順便佯攻一兩次,這樣會顯得更逼真一些。」

張綉之勇、賈詡之謀還是讓曹操心有餘悸,他連連搖頭:「我看算了吧,千萬不要輕易過河,萬一他們又耍出什麼陰謀詭計,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可以叫軍兵造浮橋的進度拖得慢一點兒,然後在營中多布旌旗增加崗哨,最重要的……」曹操敲著桌案,「即便我出去了,軍兵做飯的灶數千萬不能減少,決不能讓他們從炊煙上看出破綻。還有葉縣乃北上要道、舞陰存有兵糧,這兩個地方也要給我看好,別叫他們鑽了空子,其他的事情你們看著辦。」

「諾。」曹洪爽快領命,「主公何時出發?」

曹操微微冷笑:「我得在這兒耗上一天,在夜裡走。既要掩張繡的耳目,還要讓鄧濟先吃上一顆定心丸,穩住了他再去打!」

軍令層層傳下,曹軍將士在河畔修理軍械、鍘草喂馬甚至洗滌衣物,看似忙得井井有條,實際上就是耗時間。直等到三更半夜,曹操率領曹仁、樂進等秘密出發;並派朱靈率一隊人馬涉水到西岸馳騁往來以作疑兵。在雙重掩護下,五千精兵人銜枚馬裹蹄,偷偷離開連營,沿淯水南下,晝夜兼程而去……

鄧濟奉了劉表之命,率領一萬人馬協助張綉行動。因為張綉拖住了曹軍,使得他攻城奪地輕輕鬆鬆好不愜意。後來聽說曹操也率軍趕到,他有些緊張,不過繼而又得到消息,說曹操全力以赴在宛城對陣張綉,他不安的心緒又穩定下來。宛城距離湖陽百里之遙,其間還有張繡的牽制,自己手裡也握有一萬雄兵,鄧濟根本不認為曹操會抽身至此,即便來也會提前得到消息。他便放心大膽布置湖陽以南幾個縣,又是調集糧草入城,又是安排官員進駐竟陵等地——畢竟他此行不是陪張綉拚命,而是為主公劉表佔領地盤。

這一日到了正午時分,鄧濟立於北門城樓之上,一邊嚼著牛肉,一邊優哉游哉看著自己的軍兵押糧入城。附近鄉村的糧食已經差不多調齊了,而且他也派人在附近採集木材石料。只要等糧車都進了城,然後擺上滾木雷石,湖陽城便固若金湯,這以南的大片地區全部歸到他主公劉表名下。鄧濟越想越得意,覺得這一次自己立了大功,他甚至籌劃著完成本職工作后率師北上,不僅解宛城之困,還可與張綉夾擊曹軍,說不準還能生擒曹操呢!

正在他浮想聯翩之際,身邊一名小校忽然手指遠方:「將軍,您看那是怎麼回事?」

遠處的平原上出現幾個小黑點,鄧濟一皺眉,把嘴裡的牛肉咽下去,伏在女牆上仔細看——原來是幾個自己派出去的兵。便笑道:「沒什麼大不了,是咱們自己人,去伐木的。」

小校提醒道:「曹軍會不會突然來襲呢?」

「他們叫張綉拖得死死的,絕對來不了。」說著鄧濟指了指腳下的城門,「等這幾十車糧食運完,咱把城門一關,莫說是曹操,就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來。」

他這話還未說完,就見遠處的平原上已赫然冒出一彪騎兵,籠統地一看,約有近千人,似乎裝備精良,而且明顯不是自己的隊伍——原來那幾個出去伐木的兵是被他們嚇回來的。鄧濟把咬著一半的肉一扔,埋怨身邊小校:「他媽的!你這張臭嘴,曹軍真叫你喊來了吧。」

「咱們速速關閉城門吧。」

「胡鬧!關城門這些糧食怎麼辦?派出去伐木的兵又怎麼回來?」鄧濟觀察了一會兒,「不就是一千多人嘛,派兵出去給我擋住,四五個人聯手打一個,還能打不過嗎?這是游騎又不是大隊人馬,用不著這麼緊張!」

鄧濟傳下軍令,不一會兒工夫數千兵馬自東西二門湧出,迎著曹軍的方向而去。雖是明顯看見曹軍騎兵的輪廓,但是望山跑死馬,距離還遠著呢!北門的糧車依舊排著長長的隊伍往裡走,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鄧濟可小瞧了曹軍的厲害,這一隊騎兵的督率者可是素來打仗不要命的樂進。樂進遠遠就瞧見敵人派兵來阻擋,人數比自己多得多,但是敵人越多他越起勁。他一言不發緊催坐騎,待至近前挺起大槍就沖入了敵群,連刺帶趟立時倒下一片。鄧濟的兵自襄陽出兵以來沒打過什麼硬仗,所過縣城沒有駐軍幾乎是望風而降,今天吃著一半飯就被調出來禦敵,猛然遇見這等不要命的對手,一時手足無措。這一千騎馬人歡馬躍個個奮勇,而他們這邊都是步兵,雖然人數是曹兵好幾倍,將將殺了個平手。

正在焦急時刻,又聞一陣吶喊——可了不得,原來騎兵後面還有大隊步兵呢!鄧濟之兵當時就心慌了,近有勇猛之騎,遠有大隊敵人,直覺眼前一片昏天黑地,似乎漫山遍野都是曹軍,趕緊扭頭往回跑。有一個跑的,就有一百個跟著的,不一會兒的工夫,數千人馬只有退意毫無戰心,全都向著湖陽城奔逃。樂進率兵在後,兜著屁股一通殺,無數軍兵被斬殺在地。曹操率領的大隊步兵緊隨其後,要趁城門未關之際殺入湖陽。

鄧濟這會兒也看清大隊敵人了,見自己的人馬敗陣嚇得臉都綠了,也管不了那些兵的死活了,跺腳大呼:「快關城門!關門放箭!」

東西兩面的城門倒是迅速關上了,唯獨北門還堵著糧車呢!那些敗兵真可氣,衝鋒的時候跑得慢,這會兒往回逃,一個比一個腳底下快。守門兵還沒來得及把堵著的糧車移開,就有數十個跑得最快的涌到了北門,守門兵一衝而亂,緊接著大隊的敗軍也涌到了,登時就把北門堵了個嚴嚴實實,這回想關門都關不上了。有的人見城門堵死,乾脆從糧車上爬過去;後面的曹軍也跟著蜂擁而至,喊殺聲驚天動地,整個北門外擠得水泄不通。

「放箭!快放箭吶!」鄧濟急得大呼小叫。

城上搭弓之人倒是不少,就是沒一個敢放箭的——敵我都混到一塊了,擠來擠去的,分得清誰是誰啊?

上面的怕射錯了不好意思放箭,可底下射上面絕沒有射錯這麼一說。鄧濟的兵還沒來得及瞄準,曹兵的箭已經飛上來啦!一步落後步步受制,城上之兵有的當場射死,有的趕緊蹲下躲避,只覺腦袋頂上嗖嗖不停,可就不敢再站起來了;有一支箭正中鄧濟盔纓,嚇得他抱著腦袋蹲在女牆之下,現在的局勢他已無法控制了。

樂進催促騎兵死命往城裡擠,敵軍被他踏死一大堆,後來擠都擠不動了,乾脆掄開大槍一通亂掃,總算來到城門洞。他也不管身邊是敵是友,先招呼大家架住糧車。這會兒堵門的車才是公敵,大家叫著號一二三地使勁,立時將那輛堵門的大車掀到一旁——這倒乾脆,連敗軍帶曹兵全都順順噹噹擁進湖陽城了。

鄧濟渾渾噩噩在女牆下蹲著,過了半晌才意識到湖陽城已經保不住了,又不敢站起來,乾脆爬著下了敵樓。眼見城內已經大亂,自己的人、曹操的人還有百姓,往哪邊跑的都有。他趕緊上馬,帶著數十名親兵橫突街市來至南門,欲要開南門逃至竟陵或者直接回襄陽。

哪知南門剛打開道縫,倏地躥進一騎,馬上端坐一黑臉大將,滿面虯髯相貌可怖,手裡攥著桿虎頭霸王矛。鄧濟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只見那黑臉大將來個霸王摔槍式,沉甸甸的傢伙奔他的腦殼就來啦!鄧濟驚得連忙斜身駁馬——人是躲開了,馬可沒躲開,一矛正擊在馬腦袋上。鄧濟只覺撲哧一響紅光迸現,接著眼冒金星周身疼痛,再反應過來時,已經在地上趴著了。這時南門已經大開,原來早有曹兵把在外面,大家一擁而上,把鄧濟捆了個結結實實……

四下的喊殺聲漸漸平息,鄧濟的敗軍有的解甲投降,有的趁亂穿城而過逃奔襄陽。許褚提著鄧濟來到城樓上,狠狠將他往地下一摔。鄧濟周身酸痛又動彈不得,見眼前杌凳上坐著一個微有銀須的中年軍官,兩幫的人全垂首而立,便斗膽問道:「您是……是曹公嗎?」

「正是曹某人。」曹操微然一笑,「還不快給鄧將軍鬆綁?」

有兵丁過來給滿臉晦氣的鄧濟鬆開繩子,卻把刀架在後脖頸上不准他亂動。

「鄧將軍,您真是細心周到,為了歡迎我們連糧草都預備好了。」曹操笑呵呵挖苦道,「知道老夫是怎麼趕來的嗎?」

鄧濟確實想不到,又怕丟了性命,趕緊恭維:「王師到此,天兵天將,天雷擊頂,天威難抗,天生神力,天、天……天曉得你們怎麼來的。」

眾將見他這般狼狽無不嘲笑,曹操卻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出聲,反而安撫道:「鄧將軍犒軍有功,快給他搬個座位來。」

有軍兵為他搬過一張杌凳,鄧濟哪裡敢坐?許褚不由分說抓起他的衣領,生生拎起他按到座位上。鄧濟自知前途莫測,坐著比跪著還難受,不過是虛著屁股蹭著杌凳邊緣待著。

曹操微笑著打量他半晌,忽然信口道:「鄧將軍,你可知我與你家主公劉荊州的關係?」

鄧濟低頭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末將年紀尚輕,不知曹公與我家主公之事。」他其實知道倆人過去有交情,但是不敢說,萬一曹操借題發揮,不說劉表的不對,反把出兵南陽的罪名扣他腦袋上,那可就百口莫辯了。

曹操故意捋著鬍鬚誇耀道:「昔日大將軍何進主持朝政之時,本官為西園典軍校尉,劉荊州為北軍中侯,同為幕府座上客,共保洛陽之安危,屈指算來已經快十年了。」

「是是是。」鄧濟連忙點頭,「你們是老朋友嘛。」

「劉荊州乃海內名士,又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州牧,應該緊守領地響應朝廷才對。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如今全天下都在聲討偽帝袁術,劉荊州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兵發南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不是與朝廷自相戕害了嗎?」說著曹操問鄧濟,「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對對對。」鄧濟點頭哈腰,這會兒刀架在脖子上,豈敢說不對。

曹操的話點到為止:「當然了,此番兵戎相見多是誤會所致。大半是那張綉從中調撥離間搬弄是非……」

「曹公聖明!全怪張綉,可不賴我們。」鄧濟就坡下驢,趕緊把自己擇乾淨。

曹操自然知道是假話,但現在還不能與劉表結仇,故意給鄧濟一個台階:「張繡的賬我與張綉去算,劉荊州不應牽涉其中。其實我在荊州有不少故友,劉荊州在襄陽不是靠蔡瑁、蒯越才立足的嗎?想那蔡德珪與我乃是少年之交;蒯異度曾在何進幕府為西曹掾;另外我還有一個朋友樓圭樓子伯,如今在荊州照顧避難士人,我們都很熟。你回去告訴劉荊州,也告訴我的那幫老朋友們,不要因為一個張綉鬧得大家都不愉快。朝廷不會為難荊州,過一陣子老夫可能還會派使者到那邊去,希望能化解誤會重結舊好。」

鄧濟一聽放他走,高興得跪地磕頭:「末將一定將這些話轉告主公,勸他不要再與朝廷為敵。」

曹操糾正道:「鄧將軍說錯了,根本沒有什麼為敵不為敵的事,這次不過是鬧了點兒小誤會。」

「誤會誤會,全都是誤會。」鄧濟連著磕了幾個頭,撩起眼皮問道,「末將可以……」

「走吧走吧!」曹操一揚手,「但是對不起,糧食我全笑納了,所有馬匹兵刃也都歸我,軍士願意走的走,不願意走的就留下。」

「那是自然,末將告辭……告辭……」鄧濟說完話起身,慌慌張張跑下了城樓。所過之處留下一股惡臊之氣——這傢伙嚇得尿褲了。

曹操吩咐整備人馬,手扶女牆眼望城外,見鄧濟帶著千餘名荊州兵步行著逃離湖陽,不禁冷笑:「為將無見識,為人無志氣。劉表用這種廢物統兵,焉能不敗?」論起為將之才,他又立刻想起了張綉,馬上扭頭吩咐道,「此刻不能鬆懈,曹仁分一半兵丁留下,處理善後事宜,其他人馬上隨我迴轉宛城。張綉一日不破,老夫一日難安!」

湖陽的事情辦完,曹操馬上率兵折返宛城。又是整整一日的急行軍,但回到淯水,情勢還是發生了變化。

賈詡足智多謀絕非等閑之輩,曹操走後第二天他就發現情況不對了。曹軍大營看似聲勢浩大,卻乾打雷不下雨,修造浮橋磨磨蹭蹭,好像沒有攻城的意思。賈詡知道中計,但這時想給湖陽送信也來不及了,出兵追襲更是連影子都踩不著。曹操一去鄧濟必敗,鄧濟一敗後援盡失,劉表馬上就會改攻為守,張綉不得不棄城而退。賈詡畢竟是賈詡,他建議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張綉也在宛城虛布旌旗,卻趁夜偷出城門涉過淯水奪了南陽郡屯糧重鎮舞陰。

曹操回兵之際,曹洪、郭嘉也知中計,大兵東轉再逼舞陰,雙方僵持已經有一日了。張綉雖解無糧之困,但兵力懸殊又失後援,聞知曹操回軍,大批糧食根本無法運走,只得下令軍兵儘可能多地攜帶細糧,打開南門率軍而走,再度逃往穰縣依附劉表。曹軍幾經奔波疲憊不堪,截殺一陣卻根本攔不住,眼睜睜看著他們逃了。張綉鄧濟雙雙鎩羽,佔據宛城的行動完全失敗,所得縣城盡數復歸曹操。

不過曹操仍舊感到遺憾。這一次他雖然勝了,但還是未損傷張綉半根毫毛,隱患沒有徹底解除。眼看已經是歲末,又有從袁術、劉表處得來的降兵需要安置,曹操只得回軍許都,依舊留曹洪鎮守南陽,安撫失而復得的各個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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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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