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第七節

盛德福現在的處境,大約屬於劉備賣草席的困難時期。盛德福未必能做皇帝,可他認定自己將來決非泛泛之輩。

盛德福仍在石榴鄉擔任農技員。要說工作,倒也十分清閑,除了到農戶和田頭去轉轉,平時就和鄉幹部一起,圍成一桌打紅五、搓麻將,自有一番樂趣。只是,每次打完牌,盛德福都感到有種莫明的空虛。他覺得,如果自己這輩子都在石榴鄉這樣混下去,還不如喝瓶農藥死了算了。

盛德福的父親倒不管兒子有什麼想法,做個鄉幹部,也不算太虧了。他需要教兒子的,就是提一下他現在的年齡,終身大事不可耽誤了。他母親早已託人四處物色,想把這件事儘快地弄出個眉目出來。

盛德福就是這樣開始討厭起自己的父母親的,俗話說,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他盛德福今天在石榴,難道一輩子都會在石榴?他盛德福今天當鄉幹部,難道明天就不能當市幹部?只要到了青雲,只要當了市裡的幹部,憑他盛德福的一臉福相、堂堂儀錶,還怕青雲鎮的姑娘不像蒼蠅樣地轟過來?

他的心裡,有個偶像,那就是市委辦公室的劉金才。此人也是農專畢業,開始也在鄉里工作,後來因為寫了幾個材料,被市裡看中,終於吉星高照地被調到了市委辦。現在,劉金才已經做起了綜合處的處長,這可是個山海關樣重要的位置,打進這個關口,仕途就是一片光明。

上次,他經過學校老師推薦,曾專門去市裡找過劉處長。劉處長見了老師的推薦信,非常地客氣,中午還留他在家裡吃了中飯。劉處長說,以後只要有機會,他是一定會幫忙出力的。不過他告誡盛德福,剛從學校里出來,在鄉里鍛煉幾年也有好處。要好好工作,多長點才幹出來。特別是現在的機關單位里,很需要會文字的人,在鄉里工作的同時,最好多練練筆,搞點調研文章什麼地,將來定會有用的。

那天,盛德福還順便去看望了黃三木。中學里的黃三木,當時就知道讀書,就因為他考的學校好,現在就混進了市委機關,坐在明凈鋥亮的辦公室里,真有點神氣。他暗暗地咬緊牙關,發誓要拚一番,將來混得比黃三木更人樣些。

很快就半年過去了,盛德福也弄出了兩篇調研文章,並且也寄給了劉處長。可現在一直還沒有消息。理想和現實總歸有些距離,他真的不敢說將來會怎麼樣,倘若今後真的一輩子留在石榴,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父母親要他快點找對象,這件事他也曾想過,況且,有時候還真是寂寞得叫人發狂。在石榴這塊巴掌大的地方,沒有電影院,沒有歌舞廳,任何娛樂場所都沒有。除了打牌還是打牌,真叫人打得厭煩為止。他想,如果有個心愛的姑娘陪伴著自己,可能就不會有太多的埋怨了。或許他在石榴會更加安心些。可是,你想想,石榴鄉哪有女孩子呢?初中里的蔡老師有幾分姿色,可她早已有了主,而且有兩個男老師還為她打得頭破血流,真是荒唐。供銷社的小雲呢,一張苦瓜臉,看了就叫人想哭。收購站的阿蘭呢,說是說是個女的,看上去卻像是個男的,他真恨不得去檢查一下,看究竟有沒有搞錯。剩下的,就是鄉衛生院的陳秀秀了。她是南州衛校畢業的,看上去也是受過教育的樣子,文文氣氣地,要說漂亮,卻是一點也談不上。況且,她瘦瘦小小的,渾身上下沒幾斤肉。如果找她做老婆,那麼盛德福對於性感女人的嚮往恐怕就要永遠地畫上一個句號了。有什麼辦法呢?有總比沒有好啊,不管怎麼說,陳秀秀總還算是個女人嘛!

女人還算女人——盛德福不只一次在心裡自言自語,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父母親整天在他耳邊嘮叨,他想想,這事還真難為兩位老人家的,他們也是為了兒子好。再說,他自己也很想要個女人了,許多個夜晚,他都在夢裡和那個無頭女人干那種事,醒來后便發現又在褲頭上畫了地圖。他想那個無頭女人,可能就是陳秀秀了。陳秀秀相貌平平嘛,怎麼有臉見他盛德福呢,當然是無臉無頭了。

退一百步說,先和陳秀秀談談看嘛,以後見機行事,比如說有了遠走高飛的機會,那就看著辦吧。

陳秀秀敢於把目標定在盛德福身上,也不是沒有根據的。說實在,鄉裡面的這幾個居民戶女孩,小雲啦,阿蘭啦,秀秀啦,大家都三天兩頭見面地,有時候也打打鬧鬧,混得就熟了。這幾個女孩,他稍稍看重的,就是秀秀。而秀秀呢,在她周圍也有一大幫男孩似追非追地跟著她玩,可在她看來,盛德福的學歷最高,相貌也最好,她的笑意和用心,自然也就更多地付諸於盛德福了。盛德福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早就看在眼裡,記在心頭,只要一打定主意,他就放一把愛情之火,把陳秀秀燒得死去活來。

盛德福不管三七二十一,準備一試身手。剛好,有次在衛生院陳秀秀房間里玩,盛德福說晚上想在這裡揩油,沒想到陳秀秀竟愉快地答應了。她到街上買了點菜,還到門口小店裡買了瓶啤酒。一頓飯下來,兩人眉來眼去,就很有了那種意思。晚飯後,兩人又打又鬧地,陳秀秀就被盛德福抓到懷裡了,陳秀秀臉一紅,把頭低了下去,而盛德福呢,憑著膽子大、臉皮厚,一張大嘴咬住了她的小嘴,排山倒海似地把陳秀秀親得喘不過氣來。

這樣,陳秀秀就依偎在他懷裡了。

兩人來來去去,石榴鄉的人很快就知道了。盛德福的父母親聽說后,高興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誇獎兒子有本事,竟把陳家的閨女帶起來了,那可是一塊肥肉啊。陳家的老二在青雲鎮一家小廠當廠長,在石榴鄉可算得上是一個人物。

事情壞就壞在陳秀秀有個當廠長的叔叔,他早就有意幫秀秀到青雲鎮上找個婆家。現在是什麼年頭,人不都想往高處走?石榴是什麼地方,青雲是什麼地方,能夠從石榴調到青雲,那可是她秀秀八輩子的福份呢。

陳秀秀的父母聽說她和盛德福談起來后,好幾天拿不定主意。要說盛德福,人倒不錯。可他在石榴工作,陳秀秀調往青雲的希望就破滅了。特別是盛德福的父親,他從前可憐得出名,曾經外出要過飯,石榴鄉誰不知道呢?就是到了現在,他兒子成了居民戶,當了鄉幹部,家裡也還是窮得滴滴答。

盛德福每次到陳秀秀家裡去,她父母總是半冷半熱地。盛德福把半個月的工資都買了禮品去孝敬他們,不見形勢有半點好轉,但見他們的架子越來越大,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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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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