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呂陽坐在屋子中間,沉默不語已有很長時間了。

江濤坐在他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門吱呀一聲響,孫陪學從外面進來,把手裡一疊稿紙遞給江濤。呂陽注意到那疊稿紙是紀委專用的調查筆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有一個個紅紅的指印痕迹,他想,就沖這密密麻麻勁,可想而知他們掌握了多少材料。

江濤隨便翻了翻那些筆錄,便把它們放到了一旁,然後默默地盯著看了呂陽一會兒,聲音不大但很嚴厲地問道:「你是現在說還是再等等?」

呂陽一驚,隨即垂下頭來,他知道再瞞已沒有任何意義,便決定全盤倒出,但他不想按馬懷中說的那樣做,而是把一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我承認我們違反政策規定搞了亂攤派。在公路上設卡,有七八項提高了收費標準。收來的錢和罰沒的錢都被我截留瞞報了,積攢了自己的小金庫。購買手機送禮的錢都是從小金庫里出的。」

孫陪學從床鋪上站起來,一指呂陽:「你得說具體一點。」

呂陽看了他一眼道:「要不,我寫下來交給你們吧,這樣可能回憶得更準確些。」

江濤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呂陽啊呂陽,大量的事實與證據已經擺在這裡了。其他人把情況都反映出來了,逼得你沒辦法了,沒辦法撒謊了,你才要說。你說你被動不被動?老呂呀,我給你說句心裡話,人心都是肉長的,是個人就應該有人性。咱們都是黨員,當然還要有黨性。為了你這個交通局的小金庫,你巧立名目從老百姓身上扣錢。有些人家為了交你們的收費罰款把給老人看病的錢、給孩子娶媳婦的錢,甚至給孩子交學費的錢都拿來了。你們還把對你們違法亂紀有意見的人給銬起來。連市政府規定不交修路費的搬遷戶的錢你也照罰不誤。你說,你都幹了些什麼?你給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當官的掌權的人送手機!老百姓背後都罵你呀。」

呂陽聽了,心裡十分委屈,便隨口來了一句道:「領導有要求,我不好不滿足。」

孫陪學一聽,馬上追問:「哪個領導要求你的?」

呂陽一驚,這才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忙掩飾地道:「領導?沒有哇!」

江濤看出來他心裡有鬼,便直視著他道:「呂陽,如果你利用公款購置手機送禮這件事是哪個領導指使的,希望你據實說出來。」

呂陽飛速轉著念頭,最後還是咬咬牙道:「沒有人指使,都是我自己琢磨的,至於送給誰,人多,的確想不起來了。」

江濤看了他一眼:「不至於吧。這兩天我和你手下的人聊天,他們都說你挺能幹的,而且記性特好。可以說記憶力達到了驚人的地步,駝嶺縣十九個鄉,每個鄉有多少人,有多少座山,多少條河;修一條高等級的公路,用多少工用多少料,這些賬都裝在你腦子裡。你說你忘了給誰送手機,我不相信;你要是說有什麼顧慮,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倒相信。因為這些人是你交通局的財神爺,得罪了他們,也就等於把你交通局的路給堵死了。我沒說錯吧?」

呂陽一愣,覺得這些話句句說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他想告訴江濤說:你說得一點沒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可真要這麼說了,接下來事情該往哪個方向發展呢?不用問,江濤肯定會去找那些財神爺們算總帳,到那時,自己在這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全泡湯了,決不能前功盡棄啊!呂陽從心裡給自己打氣說。

想到這兒,他咬咬牙堅持道:「我真的……是忘了。」

孫陪學哼了一聲:「如果你拒不說清,那我們可以認定是你貪污了。」

呂陽道:「就算是……我貪污了吧。」

「那麼,這個案子要移交檢察院,」孫陪學道,「後果你是清楚的。一部手機按兩千元算,四十三部手機,就是八萬六千元。這一年的話費還在你這兒報銷。我們算了算,已有十七萬元,這二十五萬六千元不知你如何對檢察院說清楚?」

呂陽擺出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說:「隨便吧。」可心裡,卻不自覺地打起鼓來。

江濤對他的這種態度感到十分生氣,禁不住拍案而起:「呂陽啊呂陽!你——你,你可真是害人又害己呀。」

這句話在呂陽聽來,既有罵的成份,又有一番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他禁不住再次抬起頭來,打量著這個聞名全省的紀委書記,就見江濤的臉因為生氣,變得紫紅紫紅,脖子上的道道青筋突突地跳著。呂陽嘆了口氣,帶幾分祁求地對江濤道:「江書記,我也就這樣了,按黨紀國法處理我,我都認了。只是我想請求你解封我們的帳號。」

江濤一愣:「為什麼?」

「省交通廳往我們賬號上打過來一筆二百萬元的款,我準備給修收費站的工人結帳,成嗎?」

孫陪學又是冷冷一笑道:「你又想撒謊矇事?據我所知,你和朱昌盛還有一筆八十萬元的帳還沒清呢!解封帳號,恐怕是要還這筆帳吧?」

呂陽聽了,憤怒地站起來,:「瞎扯。我根本不可能還朱昌盛這筆錢。我告訴你們,朱昌盛沒有從我這得到一分不該得的。為這個,常市長的面子我都駁了。我呂陽五尺高的漢子,敢做敢當。如果你們真為了桃花源開發區好,就把賬號解封。」

江濤看著情緒激動的呂陽,向孫陪學擺擺手道:「這件事先不要說了,等我們調查清楚后,自會妥善解決。」

說罷,江濤向屋外喊了一聲,不大會兒,王振海端著一碗熱面進來,「嘭」地墩到呂陽面前。

呂陽眼睛一熱,看看江濤,就見江濤帶著欣賞的口吻說道:「趁熱,把面吃了。就憑你小子還惦記著給工人結帳,有良心。」

呂陽眼睛濕潤了。

「常……常市長,俺想再給您研墨,可又不敢說。」

紅花雙手捏著衣角,低著頭,站在門口,用低低的聲音說。

「怕什麼?」

「俺,俺怕再弄髒了您的衣服。」

常守一聽了,嘴角微微咧了一下,算是笑了笑:「不怕,來吧。」

紅花像是早就在等這句話,她馬上快步走到几案前,開始研墨。這次,墨研得很好,沒有一滴墨汁濺出來,而且,顏色、濃度掌握得也很好。常守一在一旁看著看著,滿意地笑了,他一針見血地道:

「你在底下練過了吧?」

紅花聽了,臉上飛起幾朵紅暈,不好意思地說:「什麼都瞞不過您。」

常守一看著她,心裡突然升騰起一種莫名其妙的躁熱感覺,他把襯衣的第一個扣子解開了。

門鈴響了,紅花放下手裡的墨塊,走過去將門打開,范東領著孫陪學走了進來。

孫陪學一見常守一,趕緊伸過手去:「常市長您好。」語氣中充滿了恭敬和討好的成份。

常守一笑笑,請他們兩人坐到沙發上,讓紅花上了兩杯好茶。

幾個人扯了會兒閑篇,常守一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老孫啊,我聽說你因為沒有當上紀委書記,可是有情緒啊。」

孫陪學一聽,連忙把茶杯放下,表白道:「沒有的事,常市長。」

范東說:「孫書記多次在幹部會上表態,說自己心甘情願當個綠葉來做陪襯。孫書記這麼做,很值得我學習。」

孫陪學道:「哪裡,哪裡。我做得還很不夠,江濤同志比我水平高,又是從省里下來的,我配合他工作也是應該的。」

常守一點點頭,有意無意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聽說,江濤一上台,就先拿呂陽開刀了?」

孫陪學嘆口氣:「新書記上任嘛,總得有些動作,呂陽他算是撞槍口上了。沒辦法啊!」

范東插話道:「老孫,咱們可是土生土長的千山人,不能跟著別人起鬨。」

常守一白了范東一眼:「范秘書長,這是怎麼說話呢?怎麼能叫起鬨呢,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

孫陪學忙點頭道:「是是,是工作。」

「工作歸工作,但也不能不顧人之常情。」常守一呷了一口茶,轉移了話題,「范東啊,我聽說老孫的愛人還在縣上工作,你不能總讓人家夫妻分居啊!」

范東說:「有市長吩咐,我該辦就辦了。」

孫陪學一聽,十分感動,夫妻分居的事一直是纏在他心頭的一團爛麻,儘管自己是市紀委的副書記,可走到哪裡也沒人認這個屁大的官,所以,辦了好多年也沒把媳婦兒弄到城裡來,想不到今天常守一會主動提出來為他解決,這可真是自己的幸運,一定得好好謝謝他。想到這兒,他搓著兩手道:「我的事兒,難為常市長也挂念著,這……這叫我說什麼好呢?這樣吧,常市長、范秘書長,你們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說好了。」

常守一微微一笑:「客氣什麼?老孫,你是九零年到紀委的吧?」

「不錯。」

「聽范東講過你幾次,你是學工程自動化的?」

「陰差陽錯,沒想到干現在的差事。」

「不能這麼說,紀委的工作還是很重要的。呂陽的態度如何啊?」

孫陪學看了常守一一眼,知道已經扯到了正題,便認真地回答道:「怎麼說呢?還行。就算是所有的問題自己扛吧。」

常守一聽了,臉上浮出放鬆的表情,他點點頭,深有感慨地道:「嗯,呂陽是個有血性的人啊!來,老孫,」他拿出一個一個高級玻璃保溫杯和一罐茶:「這兩樣東西,請你交給呂陽。」

呂陽一見常守一送來的兩樣東西,嗓子就變得哽咽起來,他問孫陪學:「「常市長還說啥?」

孫陪學望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開了腔:

「常市長誇你有血性,他還說,沒有呂陽就沒有千山到駝嶺的一級公路,和他對千山的貢獻比較起來,手機的事算得了什麼呢!」

呂陽聽了,看著手裡的保溫杯和毛尖,低聲地問:「孫書記,我可不可以泡杯茶?」

孫陪學點頭。呂陽便背轉過身倒水泡茶。透過他身體的縫隙,孫陪學看見那高級保溫玻璃杯里平靜的水面上,因為掉進了一兩滴淚水而泛起了漣漪。

呂陽家靠近村邊,房子不大,也很破舊,院子用黍秸桿插成籬笆的圈子圍著,里裡外外顯得十分破爛。江濤、梅潔等人乘坐的麵包車一來,院門前就浮起了塵煙。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女坐在門檻上,用一盤小石磨研著豆漿,看著江濤等人進了院子,也不說話,只是抬了抬頭又繼續做活。憑感覺,她應該是呂陽的妻子,一問,果然。

梅潔說:「大嫂,我們是市紀委的,這位是江書記,我們到你這兒隨便看看。」

女人從門檻上站起來,多少有些情緒地說:「看吧。看看這個家的主人像不像個貪污犯。」

看來,呂陽被「雙規」的事,她已經知道了。江濤他們是幹什麼的,她也知道。

江濤對呂妻道:「聽說,你還是農村戶口?」

呂陽妻子沒點頭也沒搖頭,對江濤道:「想成為城裡戶口也容易,有一陣子只要三千塊錢。」說著,她默默地把一盤餅子、大蔥、面醬放在江濤等人面前,說:「常市長最愛吃這口,你們也嘗嘗吧。」

江濤拿起一棵大蔥,蘸了點醬,用麵餅裹起來,咬了一口,說了句:「好吃。」

梅潔和王振海一見,也一人拿起一張餅,香香地吃起來。

餅的香味沖淡了他們之間的敵意,氣氛變得融洽起來。

呂陽妻子問江濤:「他會判刑嗎?」

江濤躲開她急切的目光,沒有回答。

呂陽妻子眼神黯淡下來:「沒有他的工資,爺爺奶奶、啞巴三子可怎麼過呀?」說著,她的淚流出來了。

梅潔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嫂子,呂陽一定給家裡留了不少錢吧?」

呂陽妻子一聽這話,憤怒地站起來,說:「錢,錢,錢,我給你們看。」說著,她翻箱倒櫃地找,找出一個破本子,衝動地翻著,「欠二狗家三百,小五家七十,春來家一百五……」

江濤等人都不說話了,呂陽妻子一下子嚎啕起來:「呂陽呀,你個害人不淺的呂陽啊!嫁給你享不著一分福,只有受不完的罪呀。」

啞巴三子聽見了母親的哭聲,推門進來,憤怒地打著啞語,向江濤等人咆哮著。

江濤長嘆一口氣,還說什麼呢?這樣的家境,既出乎他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突然覺得自己原來所想的呂陽的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那麼,呂陽到底應該算是哪種貪官的類型呢?似乎一時間還真難以定性。

從呂陽家回來,江濤突然發現,呂陽像是變了一個人,氣粗了理壯了,說話句句都跟吵架一般:

「我是一個黨的敗類,我利用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利在公路上亂收費,積攢小金庫,還違反規定買了許多手機,到處送禮,這下子,可以定性了吧?可以達到你滿意了吧?」

江濤一愣,本想反駁一番,又覺得沒有必要,於是便單刀直入:「我問你,你送給金雅麗幾部手機?」

「我沒送。」

「那麼為什麼市交通局要把手機的帳下到你的小金庫里?」

「那是上下級單位的正常業務往來。」

「縣交通局是駝嶺縣政府的機構吧?」

呂陽苦笑起來:「江書記,你用不著跟我較勁,你這樣居心不良,是想把矛頭對準誰?我說過了,這一切的一切算我貪污,我可以還。」

江濤激動起來:「還?你拿什麼還?用你那兩間冬不遮風夏不蔽雨的房子?還是你那一本欠款條?我想你很清楚,你七十八歲的老父親,辛辛苦苦把你養大,讓你上學,送你參加工作,不是為了看見你今天這個樣子吧。你的養子啞巴三子,也不希望去監獄里看你這副咬斷鋼筋的嘴臉吧。」

江濤的話,深深刺痛了呂陽,衝動之下呂陽脫口而出:「我傾家蕩產也要還,江書記你不用激我。實話實說,送禮那是層層送,什麼時髦送什麼,金局長也好,張王李趙也好,都是咱們工作鏈條上的一環而已,哪一環斷了,事也就辦不成了。不送禮就修不了路,修不了路,老百姓罵你,可是修了路,要收費了,老百姓還罵你,你說我該怎麼辦?你江書記是紀委書記,你敢保證說,你從來沒送過禮嗎?我想你不敢保證。起碼,我呂陽敢拍著胸脯說,我這麼做,一不為發財,二不為陞官,我沒往自己兜里裝一分不義之財。不錯,眼下我是窮透氣了,為了給啞巴三子治病,為了對得起他死去的爹,我早已傾家蕩產……我現在這個樣子,他一個孩子可能不理解我,我的老父親也會對自己的兒子有誤會,他們會罵我、打我,但他們早晚會像我老婆一樣,明白我,了解我,知道給我用小石磨研我最愛喝的豆漿……讓我像個人似地活下去。」他說不下去了。

金雅麗打開自己帶著的一個小包裹,從裡面取出一塊顏色質地都十分上乘的布料,披在趙鳳蘭的身上:「弟妹呀,我看你縫紉手藝挺巧的,正好我那兒放著這麼一塊布料,是小同從美國捎回來的,質量棒極了,送給你。」

趙鳳蘭連忙拒絕:「大姐,這麼好的東西,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金雅麗佯裝生氣道:「你看你看,跟我客氣上了不是?咱們兩家誰跟誰呀?當年在龍潭縣,我們家老常掛職鍛煉的時候,麻煩你們家的事還少啊?哎,對了,小霞,把你的簡歷準備一份給我。去交通局的事我已經全給你辦好啦!」

正在一旁看電視的小霞聽了,有些猶豫地道:「阿姨……我……我不想去交通局,我……我……」

「你什麼嘛,快說,在金阿姨面前,不要這麼扭扭捏捏的。」

「那,好吧,」小霞鼓足勇氣,「我想去電視台。」

金雅麗聽了,嘖了幾聲:「咳!你這孩子,你倒是早說啊。」

「這麼說,辦不成?……」

「辦不成?你太小瞧你金阿姨了,在千山……咳,不跟你扯這麼多了,你就知道一點就行了,我跟市台的張台長啊,關係特鐵,想進電視台,一句話的事。」

小霞興奮得一蹦仨高:「金阿姨,真的啊?」

金雅麗拍拍她的頭,說:「我還騙你不成?傻孩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去寫簡歷吧。」

小霞答應一聲回自己屋填表去了。金雅麗看著小霞的背影對趙鳳蘭說:「小霞這孩子,反應敏捷,跟她爸一樣聰明。」

趙鳳蘭道:「就是任性。」

金雅麗笑了,隨即便轉移了話題:「鳳蘭哪,要我說,你也得管管老江,自打到了千山,就沒在家裡睡過幾個囫圇覺。一個市級領導,犯不上老在第一線工作。」

趙鳳蘭憨厚地道:「這麼多年來,他就這工作方式,我也習慣了,他要是在家裡歇幾天,我還怕他悶出病來呢。」

金雅麗想:真是個木疙瘩,不開竅,一點也沒有理解自己話里的意思。想再說透點,又覺得這畢竟還是第一次,等以後再慢慢開導她吧。

回到家,常守一正在看電視里的新聞,那上面說,桃花源開發區已全面啟動,水廠和電網的鋪設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將於近日竣工。金雅麗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常守一道:「沒想到江濤是如此的心胸狹窄,得理不饒人。他這樣做,完全是公報私仇。」

常守一把手中的蘋果放到盤子里,點燃一支煙,說:「查駝嶺縣交通局,那是市委常委會決定的,證據確鑿嘛。」

「我看江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常守一道:「你手裡有短處,心虛了,是嗎?」

金雅麗一揚臉:「我怕什麼?手機又沒裝在我兜里。」

常守一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法律上有一種說法叫,法人行賄。」

金雅麗緊張地站起來,走到常守一面前:「怎麼?你想看我的笑話?」

常守一笑了:「你緊張什麼?這算什麼大不了的事,紀委的職責所在就是查這查那的,你不讓他查他幹什麼?重要的是要讓他們記住,他們的工作是在黨的領導下進行的,不是香港的廉政公署。」說罷,他給彭懷遠打了一個電話:

「彭書記,我是守一啊。關於江濤在下面查手機的事,我想和您談談,呂陽這個同志工作有缺點,但更有成績,我們不能以偏蓋全,輕易把一個人毀了啊……」

常守一這麼做,自有他的考慮。如果說江濤查呂陽他表示支持是想讓呂陽吃點苦頭,那麼,當事情真得上了綱上了線,他就不能坐視不管,更不能坐山觀虎鬥,畢竟,呂陽是他的兵。而且,孫陪學不是說了嗎,呂陽把一切問題都自己扛了。

「發展是硬道理。」常守一對著電話說,「千山市的今天,是許多同志以自己的犧牲為代價換來的,我們絕不能為滿足一些人對名利的追求而使今天的成就毀於一旦。」

彭懷遠說:「這話我贊同。千山是二百八十萬千山人民的,不是我彭懷遠的,也不是你常守一的。這樣吧,關於呂陽的案子,明天,我找江濤同志談一談。」

說到做到,第二天,彭懷遠坐小車來到駝嶺,專門把江濤約出來,到一家池塘釣魚。

江濤看來對釣魚是個純粹的外行,半天也沒上一個鉤,於是彭懷遠就開始念起了魚經:「這個釣魚啊,一定要心靜、手穩,要坐得住,要蓄勢而發,在平靜的水面捕捉機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江濤看著遠山遠水道:「可我是個性急惜時的人。我好的是網魚。掄著旋風網,一網下去,不是這一條兩條,而是十條二十條,那才叫過癮……」

彭懷遠對他說的魚經也同樣興趣不大,於是把話題往中心引去:「駝嶺縣交通局的案子怎麼樣了?」

江濤回答道:「還沒結果。」

彭懷遠嘆了一口氣道:「有人說,一個堂堂的市紀委書記,上任頭一天就被人家上了手銬,換了誰,也得生一陣子悶氣。」

江濤愣了,不懂彭懷遠為什麼這麼說,他表白道:「彭書記,我可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人。」

彭懷遠點點頭:「我相信你也不是。可江濤同志啊,你初來乍到,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幾句,千山這個地方,經濟落後,過去十幾年,在全省一直排倒數第一,如今敢提出爭五保六,市裡的許多同志是立了功的。但搞經濟嘛,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個別地方可能會出點格,只要在原則問題上不出錯,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水至清則無魚嘛。」

這幾句,江濤多多少少聽明白了,書記是對呂陽的案子說情來了。難道,彭書記也像自己一樣,喜歡上了這個讓人恨不得愛不得的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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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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