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調查
穆松年臉上露出不快:
「你呀,執行市委指示還要附加條件?你還是抓緊結案,不要把事情搞得越來越大。老陳呵,有人說你過於原則,要我說,是脾氣犟。現在正是市委考察你的時候,你怎麼這麼幼稚?回去再想想。啊?希望你們集中力量,儘早把趙建其案件辦結。」
本想再申辯幾句的陳榮傑欲言又止,臨走出穆松年的辦公室還固執地說:
「我們爭取儘快把趙建其再犯罪的事實查清,也不放過司法人員的犯罪行為。」
在穆松年看來,陳榮傑還是不免過於幼稚,他就沒有像他穆松年這樣老辣。他在當檢察長時,就很會巧妙地應對領導利用職權對司法的干涉,趙建其的案件不過是其中的一例。
他清楚地記得,趙晴拿著市委副書記南江的親筆批示來到他的辦公室。
那天他在辦公室里批閱文件,聽到敲門聲的同時,一個女人已經走進來。女人看上去三十多歲,張口先是笑盈盈的:
「穆檢察長,您好。」
「你找我什麼事?」穆松年急忙應對。
「我有一份材料送給您。是關於一起案件的。」趙晴把材料遞上。
「你把材料交給辦案人。」穆松年沒有接材料。
「這是南江書記給您寫的,他讓我一定交給您本人。」趙晴雙手舉著材料。
穆松年當然知道,南江是市委副書記,主管政法的,現在他必須接過材料。他請女人坐下,迅速瀏覽材料。南江的親筆字跡映入眼帘:
穆檢察長:請接待來人。關於趙建其打死妻子一案,據當事人反映,事出有因。請認真審查,合理公正判決。
領導的批示雖然沒有明確對案件有偏袒,但是,僅從「事出有因、合理公正」的字樣和口氣,特別是將批示讓當事人親自送來,而不是通過組織程序批轉,就足以說明當事人的來頭了。
穆松年放下手中的材料問道:「你是當事人的什麼人?」
「我是被告人趙建其的姐姐,我叫趙晴,弟弟打死老婆是一時激動,失手了,因為他老婆與別人通姦。這種事情,不管發生在誰的身上,是個男人都會情緒激動的。」
「好。你們反映的問題,我會注意的。請你相信檢察院的辦案人,是會公正處理案件的。你還有什麼其他問題?」穆松年站起來有謝客的意思。
趙晴卻不急著走,她繼續說道:
「我弟弟有投案自首的情節,我們也請了律師,律師說應該從輕判處。還有女方有第三者,事出有因,應該定傷害罪。南書記讓我當面給您把事情說清。」她特意加重了「南書記」的重音。
一個當事人對執法者提出這樣具體的要求,好像上級領導對下級安排工作,穆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儘管他心裡很不高興,卻平靜地說:
「定什麼罪,判什麼刑,這是法院的權力。我們檢察院也不能代替法院作工作。不過,請你相信我們。南書記的批示我已經看了,我們會合理公正依法辦理的。」
穆松年再一次向門口邁了一步,表示了送客的意圖。
趙晴這才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口又轉過頭來:
「請您一定關照這個案子,為我們做主,謝謝您了。」
南江書記的信至今還在他的文件櫃里鎖著,他始終沒有向陳榮傑提起。當然,他有他的考慮,無論是從南書記目前仍很堅挺的權力,還是為自己的未來退路,也許,這都是自保的高招。
穆松年曾經多年從事黨的基層工作,對政治學頗有研究,用他的話說政治就是平衡,就像走鋼絲,搞好了平衡才不被摔下來。自從到了檢察院,他把平衡學說運用到法律中,他認為,上級領導的話不能不聽,法律規定的也不能不執行,要從二者中取其平衡,在不違背法律大原則或者少違背一點的條件下給予傾斜。好在最後判刑的不是檢察院而是法院,他完全可以說:我是把話說到了,人家法院要怎麼判那就是法院的事情了。今天,他把陳榮傑專門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是為了傳達南江書記的指示。自從他當了政法委書記后,他也不希望自己管的政法隊伍出現太多的問題,否則會影響到自己的位置。不是有這樣的先例嗎,某地連續發生了假酒毒死人的事件和亂收費等問題,那個地方的領導就被調離了。
陳榮傑把手裡的包扔在辦公桌上,坐下來想整理一下剛才的信息。
敲門聲把他從沉思中驚醒。任時明走進來:「陳檢,你不舒服?」
「沒什麼。你坐。剛才穆松年書記跟我說,去年對趙建其案件的審理是堅持原則的,不然也不可能給趙建其判死緩。他的意思就是讓我們不要翻騰過去的案子了。看樣子,他是誤會了,以為我們跟他過不去。」陳榮傑一臉的疲倦。
任時明把一份材料遞給了他:
「從去年的案卷里看,對趙建其的審理是堅持了原則的。這是去年咱們院檢委會和法院審判委員會分別開會的記錄。」
「你怎麼現在才給我?」陳榮傑生氣地接過材料又扔到了一邊。
「我也是剛看到。從記錄里看,當時對案件的定性定罪有過很大的分歧。但是最後的定罪還是正確的。你看看記錄,也許能看出些蛛絲馬跡。」任時明不急不慢地說。
陳榮傑重新拿起了材料。
通過檢委會的記錄,可以看出當時研究案件的情況和每個人的態度:白副檢察長:犯罪嫌疑人僅僅是懷疑妻子有不正當的關係,就下這種毒手,手段也太殘忍了。我看情節是十分嚴重的。
田委員:把人打后,還把手腳綁在床頭,又把門從外面鎖住,被害人自己不能出來,別人也不能救助,我看這些情節都是非常惡劣的。具有從重處罰的情節。
賀雷:我們處務會研究時認為,這起案件應當以故意傷害致人死亡定罪。由於被害人可能有過錯,鄰居田翠花說,從門帘的縫裡看見孫旭坐在沙發上,黃麗萍坐在孫旭的腿上,看見他倆在一起抱著,親著嘴。從間接證據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曖昧關係。同時要考慮被告人有投案的情節,這是可以輕判的根據。
宋國安副檢察長:我看起訴處的意見有道理,被害人有過錯,被告人一時激憤,做了過頭的事情,但是又投案了,我們要體現政策和法律。
毛副檢察長:僅僅靠懷疑怎麼能說被害人有過錯?一個鄰居的證言,就能證明死者與他人關係曖昧?就能說明死者有第三者?我看,還需要其他證據進一步證明。
前任檢察長穆松年最後發言:被告人毆打其妻后,把其妻的手捆在床頭上,還把門鎖上,這從主觀心理狀態上來說,採取放任,情節是嚴重的,雖然案發後有投案自首,但投案后供詞不穩定,前邊供述,後邊又推翻,從自首的法律規定來看,必須具備如實供述犯罪事實,才能認定自首。被告人並沒有如實供述,這是其一。此外,趙建其在毆打黃麗萍后,又提著一把刀去找孫旭,有殺人的意圖,只是因為沒有找到孫,否則定會發生又一起血案。還有把被害人手腳捆住,把門鎖住等,從這些情節來看,都是惡劣的。第三,趙建其是有前科的。大家聽聽,案卷里的記載:趙建其,男,現年歲,漢族,山北人,初中文化,家住本市成家村,村民,曾因盜竊被強制勞動教養二年,又因搶劫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這是大多數人的意見,我同意。依照法律對累犯的規定,對趙建其應當從重處罰,向法院起訴。「這裡面可以看出每個人的傾向。」任時明看見陳榮傑已經讀完了這份材料說道。
「也不能排除是認識問題,我們不能以傾向來斷定事實。」陳榮傑說完,又翻開了法院審委會的記錄:法官李欣彙報案件時說:被告人趙建其因懷疑其妻子與孫旭有不正當的關係,曾經跟蹤她,后兩人發生口角,趙一時氣憤,順手拿起家中的小板凳打了妻子黃麗萍,開始黃麗萍用手擋架,當時正在氣頭上,趙建其用小板凳打在黃麗萍的頭部,致其死亡。經法醫鑒定,被害人黃麗萍系被他人用鈍器打擊頭部,致膜下血腫形成腦疝致中樞性呼吸循環衰竭而死亡。事件的發生,本是夫妻間有關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發生的打架,被告人趙建其一時氣憤,傷害了黃麗萍,但是他對死亡的結果是不希望發生的。我們接受這起案件后,根據院領導的指示,充分聽取了雙方當事人的意見,對有關事實、證據進行了認真的審查,還特別對被害人是否有過錯,即是否與孫旭有不正當的關係進行了認真的法庭調查……
刑庭的陶庭長向審委會委員們彙報了合議庭的意見和刑庭的意見:我們認為根據以上情節,被告人又投案自首,可以從輕、減輕處罰,因此決定判15年有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年。「看來,審委會上有過很激烈的討論。」陳榮傑放下記錄,「從討論的內容看,大致有兩種意見,多數人認為刑庭對案件的案查是認真、細緻、客觀的,可以同意他們對案件的分析意見和量刑根據。少數人認為用間接證據證實被害人的生活作風問題還不夠充分;被告人僅憑懷疑就毒打其妻,情節還是嚴重的,被告人有前科,應當從嚴懲治。」
「審委會出現了兩種意見的明顯分歧,同意合議庭意見的人佔了多數。」任時明提醒道。
「但是,祁太峰院長的最後發言,扭轉了大局,使整個會場出現了另一種結果。審委會最後採取了舉手表決,結果陶庭長及少數人的意見被否決。你認真看了沒有?祁院長的發言記錄得很詳細,簡直就是一篇論文。」陳榮傑大聲地念起來:「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情況,從行為人的主觀心理來看,具有傷害的故意,但是對死亡的結果是一種過失心理,這種過失心理的具體表現是,行為人對死亡後果是不希望發生的,同時,對這種後果也不是放任或容忍的。我們應當注意,並不能因為他不希望死亡後果的發生,就忽略了對後果的放任或容忍。本案被告人自述他不希望他的妻子死亡,但是,他的實際行動卻是把他妻子的手腳綁在床頭,將門反鎖,這恰恰是一種對死亡後果的放任和容忍。從被告人主觀惡性、打人手段的殘忍等方面,都加重了犯罪的情節。在故意傷害和間接故意殺人二者難以界定的情況下,以故意傷害定罪這是正確的。根據我國刑法規定,本案傷害致死應當判處無期以上至死刑。辦案人提出被害人的生活作風有問題,而這些間接證據並不充分確定,至於被告人投案但不能認定為自首,並有累犯的情節,因此不能破格減輕處罰。我認為應當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同時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兩份材料對案件的分歧能說明什麼問題呢?」陳榮傑自言自語,又轉向任時明,「你有什麼看法?」
「兩份材料都只能作為我們分析案件的參考,我想,對這些材料,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結論。有人認為,不看過程只看結果,最後定罪沒有問題。這也沒錯,準確地說,是對的。但是,我們必須要從案卷中進行分析,從適用法律的個人傾向中尋找線索,也許能發現蛛絲馬跡。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就說一個彙報案件吧,這裡頭的學問也深著呢。個別辦案人利用職權在彙報案件中做手腳,比如,為了說服審委會的委員們接受他對案件的判斷,採取不同的表達方式,還真要動一番腦筋。本來嗎,任何事情從不同的角度去評述,都會有不同的結果,當法官的本應是裁判,可是他也是個人,有人的感情和七情六慾,他做出的裁判難免有傾向性。這種傾向性又不能直白地表露出來,往往要用足以說服人的事實和證據來證明。還可以從理論上找出一些所謂的符合自己意圖的根據。因此,彙報案件還真是一門高深的藝術。」
「也不能忽視這其中有認識問題、有對法律的理解問題。還是要找到證據,用事實來說話。讓王睿他們儘快找到胡惠芝,去年的案件也許就清楚了。」
任時明走後,陳榮傑靠在沙發上沉思。
「7·2」案件帶給陳榮傑的壓力來自方方面面,正在市委、人大考察他的關鍵時刻,檢察院內部有人借考察之機給他提意見,申智星也以崔奮的案件為由,組織了幾個人向人大代表反映問題,並且由人大代表向陳榮傑提出了質詢。如今,政法委書記也向他提出了儘快結案的要求,還有好心的同學的勸導。
他也曾檢討過自己的行為是不是不符合社會的大流,他也曾試想過放棄對案件的查處。但是,他最終還是否定了這些念頭,此時他很堅定,案件一定要查下去,要還法律一個公正。他更堅信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是實現社會主義法治的必由之路。
陳榮傑的手機響了,他從提包里拿出手機接聽。
電話是公安局刑偵局長打來的,他告訴陳榮傑一個重要消息:發現趙晴就住在郊區一所高檔別墅小區里。
隨著警車的疾駛,視線前方鬱鬱蔥蔥的樹林越來越近,如同萬綠叢中的繁花點點,倏忽間已變為綠樹環繞的座座別墅小樓。
這是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別墅小區,高低錯落、大小不等,清一色的粉紅屋頂,每座小樓都精巧地鑲嵌在綠樹叢中。金錢不但能造就一切,也能享受一切,難怪暴富者還想成為首富,有錢的日子真好。
根據公安機關提供的線索,這裡是申智星的一處秘密居所,趙晴可能就住在這個別墅的一棟小樓里。在申智星的來往電話中,有一個手機號碼正是由這裡發出的。
四輛警車排成一隊在山路上奔跑,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祁月看著車裡的時速表說:「速度太快了,這是山路呵!」
王睿用手抹去頭上的汗水:「這車也就我能湊合著開,只有我熟悉這車的脾氣。」話雖這樣說,此時他更擔心汽車在半路上鬧病,發動機已經發出沉重的轟鳴聲。明確這次任務是去抓趙晴的,他心裡火燒火燎的著急。
別墅小區的大門口有兩名身穿橄欖綠服裝的保安,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小紅旗命令警車停下。
王睿出示了執行公務證,要求保安配合,禁止小區里任何車輛駛出大門。之後,他們在保安的協助下,開車進入小區。
在10號別墅樓,祁月按響了門鈴,叮咚的聲音已經連續響過幾遍,始終不見主人出來。
祁月回過身看著王睿,王睿對保安說:「把門撞開。」
幾名檢察官沖入別墅后,裡面空無一人。卧室的牆上,掛著一張巨幅彩色女人照,照片上的趙晴正脈脈含情地注視著他們。
客廳的茶几上有一杯茶水,王睿用手摸了一下,還有溫暖的感覺。他回身問保安:「下山還有別的路嗎?」
聽到保安回答說有,王睿立即向祁月他們招手:「快走!也許還能追上!」
王睿當然不知道,當他們的四輛警車浩浩蕩蕩從檢察院大門駛出來,順著迎賓大道向南山疾馳時,恰巧被駕著汽車的賀雷看到了動向,他尾隨警車直到出城,見車隊駛入人少車稀的南三環路上,賀雷才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用低沉的聲音告訴對方:「檢察院的警車正向南山駛去,看樣子是去抓人的。」
王睿他們四輛警車兵分兩路從不同的方向追蹤,結果還是撲空了。有人說,十幾分鐘前,見到一輛黑色的凌志轎車向山下駛去。
街上行人稀少,已經是萬籟寂靜的夜晚。
正準備上床睡覺的任時明聽到敲門聲,他穿著睡衣拉開大門,卻見陳榮傑站在門外。陳榮傑和任時明的家都住在檢察院的家屬院,空閑時,常在一起下棋。此時,任時明沒想到陳榮傑會在深更半夜來到他家。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今天抓捕趙晴的失利,使陳榮傑夜不能眠,甚至忘記了時間。
陳榮傑看見任時明穿著睡衣,臉上露出歉意,才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不好意思起來:「已經快12點了?對不起!我剛才來時沒有注意看時間。我是想跟你殺一盤,好久沒有會戰了。算了,你休息吧。」說完轉身要走。
任時明馬上拉他一把:「我也睡不著,咱們殺一盤!」
陳榮傑轉過身笑著走進門,小聲說:「嫂子睡了吧?可不能攪得人家不得安生。」
任時明很快拿出棋盤和棋子,兩人擺開陣勢。任時明的妻子穿著睡衣從裡屋走出,陳榮傑不好意思地說:「嫂子,真是對不起,我把時間搞錯了!」
她笑笑:「我家老任也睡不著,你來正好。」
她斟了一壺茶,端到桌上:「陳檢,喝茶。」
「別忙了,你快去休息。」陳榮傑接過茶杯放在桌上,他推著任時明的妻子走進卧室,又回到客廳,站在棋桌前,一手叉腰,一手舉棋,擺開了架勢。
兩人一來一往很快在棋盤上步好自己的陣腳,陳榮傑已經把一隻馬跳到了對方的帥營前:「看你還不出車?市委要求把趙建其的案件結案,可是我們今天又失利了,下一步怎麼走?有什麼想法?」
任時明把一粒棋子舉在空中:「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這事著急,我覺得很蹊蹺,我們總是晚一步,案件辦到這種程度,是不能結案的,只能加緊追擊。」說著他把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
陳榮傑眼睛盯著棋盤,很快挪動了一粒棋子:「我們面對的是有反偵查能力的人,即使有受賄的證據,他們也可能拒絕承認,李寶琴是一推六二五,裝做什麼也不知道,何況趙晴這個直接行賄人一直在逃,沒有歸案,怎麼認定?」
任時明疑惑地看了一眼陳檢,他知道陳榮傑在述職期間受到了攻擊,他有些擔心陳榮傑承受的壓力太大,他指者棋盤說:「你今天的陣勢不同往常?變得有些猶豫,會不會因為考察對你有影響?」
「影響?瞧你說的。即使當了檢察長,如果群眾不滿意,指著我們的脊梁骨,說這個官維上不為民,那有什麼意思!」
任時明將一子推前:「小卒子過河了!」見陳檢仍在沉思,又提醒說:「我都快將你的軍了,你還猶豫什麼?」
陳榮傑不慌不忙:「是嗎?我早就被將著軍呢!但是只要你將不死我,我就有反攻的機會。我們現在的陣勢就像是兩軍對峙,旗鼓相當,難決雌雄。說實在的,當戰爭進入膠著狀態時,儘管有正義與非正義之分,正義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是,這畢竟是一場殘酷的較量。現實中,嚴格執法與徇私枉法的較量也不能太書生氣。有很多困難、危險是難以預料的。如果市委下了死命令,或者……」
任時明覺得陳榮傑似乎話裡有話,但是他無法理解陳榮傑所面臨的壓力到了什麼程度。儘管他知道辦案有艱難,還有風險,甚至可能會遭到各種打擊,比如還沒有揭露犯罪先被撤職。但他不願意把事情想象得太糟,他對陳榮傑說:「先不要著急,也不要與市委領導把話說得太直,我們還是儘快想辦法。」
陳榮傑舉起一粒棋子:「我看不能死等趙晴,還是要先從趙建其的再犯罪入手,迂迴偵查。」說著他落下棋子,「這回我可是將了你的軍!」
小小的麵館里冷冷清清,顯然已過了吃飯時間,兩個服務員在聊天。王睿、祁月和呂偉走進麵館,服務員立即上前問:「吃點什麼?」祁月正查看椅子是否乾淨,她說:「你們不就是個麵館嗎,還能吃山珍海味不成?快來,先把椅子擦乾淨!」服務員趕緊拿來抹布擦乾淨桌椅,同時也回了一句話:「你們能來這地方,也就是吃面來了。臊子面、油潑面、炸醬麵都有,還是手工的,你們要什麼?」王睿和祁月他們已經圍在一張桌子前坐下,呂偉說:「咱們這水平也就是吃碗面。夥計,給咱把油潑辣子端來。」
服務員問清了幾個人吃什麼面便安排裡頭去做。王睿沉默不語,似乎在想什麼問題。呂偉想活躍沉悶的氣氛,沒話找話地說:「也不能為了工作不吃飯,我可是早就餓了。不吃飽沒法再堅持工作。」
祁月也說:「這人呀要有快樂的心情才能幹好工作,就是案子辦不下去,也不能先把自己給愁死了。你說對不對?」她用手拉了一把王睿的胳膊。
王睿笑了:「你以為我在發愁?我是在想趙晴可能去了什麼地方?她從那個別墅逃跑之後,你猜她可能去什麼地方?」他反問了祁月一句。
祁月跟著他的思路也思索起來。
服務員把熱騰騰的幾碗面端上來,他們馬上開吃。
祁月用筷子攪著面說:「我看,這還真把咱們給難住了,下一步怎麼辦?」
呂偉大口地往嘴裡塞著面,邊吃邊說:「著什麼急?我看呀,現在就可以結案。只要我們查出趙建其再犯罪的問題,就可以改變他的刑期,執行死刑算了!」
祁月放下筷子,不服氣地說:「那其他人怎麼辦?那些徇私枉法玩弄法律的人就讓他們繼續逍遙法外?那我們檢察院還查什麼?」
呂偉不看祁月,只顧吃著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實在查不下去,也就只能這樣了。你說呢?王睿。」
「我看還有許多疑點值得查下去,趙晴這個風箏雖然斷了線,我們還可以從其他方面繼續尋找線索。黃淑萍已經答應幫咱們找到一個關鍵人物,如果這個人查到了,說不定就落實了趙建其的犯罪問題,還可以證明過去辦理趙建其殺妻案件中的問題,說不定從這裡就引出了線索。還有,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李寶琴的工作,祁月你說對吧?你這人能說會道,李寶琴對你也有好感,你還可以多想想辦法嘛。」
祁月信心十足地說:「只要他做過的事情,就必然留下痕迹,只不過這些痕迹的表現形式不一樣。」
王睿接過話:「你說得對!犯罪總是與許多人許多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從蛛絲馬跡中必然會留下破綻,只要我們認真去查。」
祁月笑道:「但願有柳暗花明的時候。」
王睿因為結賬比祁月他們晚出來一步,走出麵館時不經意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細看,他確認沒錯,那個熟悉的身影就是葉曉楓,她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似乎關係還很親密。
祁月和呂偉在前頭叫王睿:「看什麼呢?快走!」
王睿急忙轉過身:「沒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快走!」王睿拉著呂偉和祁月向前走了兩步,又對呂偉說:「你們先回去,我馬上就來。」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王睿已經轉身向後走去。
王睿的眼力沒錯,他看到的那個女人就是葉曉楓。
他追上前,想要看清楚葉曉楓與什麼人在一起。他來不及想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也許完全是一種好奇,但是絕不是單純的好奇,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直覺,一種內心的感受,一種帶有醋意的失落。總之,他是懷著極其複雜的心理想要看清楚那個與葉曉楓在一起的男人到底是誰?
從他們的背影中,王睿無法確定那個人是誰,只見他們很親密地走著,走進了一個大排檔。王睿失望地站在遠處,正當他猶豫自己是離開還是故意跟進去看個究竟時,他看見葉曉楓又出來了,他身邊的男人也正好面對著王睿的視線走出來,王睿看清了那個男人,驚訝得目瞪口呆。
邵立山!與葉曉楓在一起的男人竟然是邵立山!
眼見葉曉楓和邵立山從大排檔走出來,面對著王睿走過來,他急忙轉過身去,但又禁不住回身向葉曉楓望去,他看見了葉曉楓和邵立山的背影,正向旁邊拐彎。王睿緊走了兩步,追在他們身後,想再一次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她怎麼會跟邵立山在一起?看樣子他們之間的關係很不一般。他心裡七上八下地翻騰。
一輛計程車停在他們面前,邵立山拉開了車門,攬著葉曉楓的腰,坐進後座。計程車啟動了,一溜煙地向前開去。
王睿怔怔地望著汽車,只見那車消失在喧鬧的車流中。
葉曉楓是在醫學院門口見到邵立山的,她一眼就看出邵立山的笑容有些牽強。近來,她感到邵立山一直情緒不太好,想為他分些憂愁,就給邵立山打了電話,邀請他出來吃飯,他遲疑片刻還是答應了,但是他說:「是我請你吃飯。就在你們醫學院門口等著,我去接你。」不等葉曉楓回答,他已經掛斷電話。
葉曉楓走出醫學院大門時,邵立山已經等在門口。她歉意地說:「讓你久等了。」
邵立山搖搖頭:「沒什麼,我今天沒事。我估計你坐了一天,一定累了,咱們散散步,然後再去吃飯。可以吧?」
「當然!照你說的辦。可說好,今天是我請你咱們去吃烤肉,有個大排檔特火,行嗎?」
邵立山輕輕攬著葉曉楓的腰,在寬敞的路邊漫步,高大的梧桐樹豐茂的樹葉遮掩著人行道,樹葉間隙里閃耀著晚霞的光輝。邵立山默不作聲,他兩眼向前方搜尋著什麼。
「你今天好像有些不高興?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你嗎?」葉曉楓打破了沉默。
邵立山看一眼葉曉楓,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人都有情緒不好的時候。散散心,也許就好了。」
葉曉楓善解人意地說:「是的,有時,我也會莫名其妙地煩躁。但是,回到家裡,見到甜甜,見到父母,還有一大堆要做的事情等著你,也就什麼都忘了。」
「真羨慕你這一家人!有老有小,祥和、溫馨,天倫之樂。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家裡總是見不到他的身影,他走村串戶地為鄉親們治病,方圓多少里的人家都知道他。逢年過節的時候,來家裡看他的人一撥接一撥。他一出去,家裡靜如一潭清水,他一回來,簡直就像開了鍋。一直到現在,我回到家裡,還不斷有人來家裡串門。」邵立山陷入回憶中。
葉曉楓並沒有注意邵立山的表情,只顧說:「你父親真是德高望重,他給你留下了無價之寶。他會永遠活在人們心裡的。」
邵立山突然長嘆一口氣:「問題是,我真是愧對父親呵。」
「你現在不是幹得也不錯嗎?都已經考察副院長了。」葉曉楓詫異起來。
邵立山沉默不語。過了許久,葉曉楓輕聲問:「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說出來也許心裡會舒服些。」
「沒,也沒什麼。你今天想吃什麼?對了,你剛才說吃烤肉,咱們就去吃烤肉,但是你請客我付款。」
他們散步走到烤肉大排檔,的確很紅火,裡外都坐滿了人,邵立山看著人群有些煩躁:「沒地方坐了,咱們換個清靜地方吧!」
葉曉楓看出他的焦躁,默默地點點頭。
也就是在他們走出大排檔的時候,王睿看見了他們。
夜晚,王睿在床上翻來覆去,桌上的錄音機里傳來歌聲:傷心捧出我自己
那一天那一天你不能忘記
傷心捧出我自己
剩下傷心捧出捧出我自己突然,王睿從床上跳起來,抓起電話,但是又放下了。他在家裡來回踱步,再次拿起電話,撥通了葉曉楓的家:「喂……」又想把話筒放下時,話筒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喂,你找誰?」
王睿猜測是葉曉楓的兒子,耐心地問道:「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甜甜,你是誰呀?」
「我是叔叔。」
「你是哪個叔叔?是邵叔叔嗎?」
「不,我是王叔叔。你是曉楓的兒子嗎?」
「你找我媽媽?」
葉曉楓從兒子手裡拿過電話,對兒子說:「乖孩子,讓媽媽來聽電話。」又對話筒里問:「哪一位?」
王睿聽出了葉曉楓的聲音:「曉楓,是我,王睿。」
「你怎麼會想起打電話?」
「你兒子多大了?挺可愛的。」
「快兩歲了。多日沒見你了,忙吧?」
「哦,忙。你好吧?」
葉曉楓感到納悶:「有什麼事嗎?」
「有事,哦,沒什麼事,隨便問問。等我有空了找你去,要好好謝謝你。」
「老同學了,客氣什麼,有事你只管說。」
「好,今天不打攪你了,改日再說。」
葉曉楓放下電話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個人,真怪。」
王睿放下電話在自己頭上拍了一掌,我怎麼這麼笨!自從他看到葉曉楓和邵立山在一起后,心裡矛盾重重,邵立山是他的案件中的嫌疑人,而葉曉楓作為自己的同學,是他喜歡並崇拜的女人。是她從醫學技術角度幫助他尋找到檢察院所要找的犯罪嫌疑人,結果,這個犯罪嫌疑人牽連出的竟然是邵立山。天下的事情怎麼就這麼湊巧?又怎麼會如此殘酷?王睿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為什麼葉曉楓和邵立山偏偏又是……雖然王睿說不清葉曉楓和邵立山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但是,起碼是比較親近的關係。王睿突然想到,他們都是醫學院的學生,肯定是校友,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葉曉楓和邵立山之間還有沒有更親近的關係?不得而知。王睿想問葉曉楓,卻不知如何開口。今天他鼓足了勇氣打電話,當他聽到葉曉楓的兒子甜甜在電話里的聲音時,又陷入矛盾之中。
他百思不得其解。錄音機里依然在唱著:傷心捧出我自己……
手裡拿著書的王睿,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感到腦子裡亂糟糟的。
「小睿,該關燈休息了。」母親在門外的聲音打斷了王睿的胡思亂想。他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們先睡吧。」說著關了燈躺下。
他任由自己胡思亂想,因為他實在理不出個頭緒來。朦朦朧朧中,他看見葉曉楓那雙閃動著長長睫毛的眼睛,在中學的操場上,王睿膝蓋上流著血,疼得他咧著嘴。葉曉楓拿出衛生紙幫助王睿擦血,他看著她那雙白白凈凈纖細的手,那手指接觸到他的皮肉,膝蓋上就再也沒有了疼痛。後來葉曉楓又從教室的書包里拿來創可貼跑到他面前,堅持一定要給他貼上才肯離去。
烈日當空,十分悶熱,街上行人稀少。
黃淑萍開著計程車已經在西郊奔跑多日,她答應過王睿要幫助檢察機關尋找胡惠芝,她說過的話就要辦到,這是她做人的準則。
今天王睿正好有時間,坐在她的副駕駛位置上。
汽車在一條巷子里停下,黃淑萍曾經在這一帶見過胡惠芝。這裡像是貧民區,房子低矮破舊。王睿和黃淑萍下了車,先後走進幾戶人家,黃淑萍說著胡惠芝的模樣,向當地的住戶打聽是否見過這個妖艷的女人沒有任何結果。
他們又走進菜市場,向幾個賣菜的打聽,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著妖艷的年輕女人在這裡買菜,也不知是黃淑萍說不清楚,還是他們聽不清楚,幾個人都直搖頭。王睿心裡著急卻不能表現出來,誰讓他們手裡沒有照片?靠口頭描述,費了很大勁,別人也聽不明白。黃淑萍急得頭上直冒汗,越急越說不清她想要找的人是個什麼模樣。
出來之前,王睿與黃淑萍分析過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碰見胡惠芝,這個地區是居民房屋出租最多的地區,這個地區的房子低矮陳舊,房租便宜,住在這裡的多是外地來的民工和三陪小姐、按摩女郎,要從胡惠芝的身份來說,應當說經濟上比他們要好些,住在這個地方大概也是無奈,至於出於什麼無奈,就很難說清了。
汽車繼續緩慢地在街道上行駛,王睿問:「既然趙建其為了胡惠芝打死了你的姐姐,為什麼趙建其又與胡惠芝分開了?據施曉紅反映,趙建其提起胡惠芝就咬牙切齒,說是要找到胡惠芝,絕不會放過她。」
黃淑萍偏過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王睿:「你懷疑,趙建其不是故意打死我姐的?」
王睿笑了:「你這個人,看上去很豪爽,怎麼又這麼小心眼?我們辦案是要綜合各種信息進行分析,從犯罪人的心理、犯罪人的生活環境、社會關係、經歷等等,各個方面進行分析,這不光是為了找到犯罪人,也為了在審訊時能更好地把握對方,掌握主動權呀。」
黃淑萍臉上露出歉意:「你們辦案的學問可夠深的,太麻煩了,還是我們開車省心。」
「開車也不省心,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特別是你們開出租的,什麼樣的人都見過,有時候為了更好地提高服務質量,不也在揣摩乘客的心理嗎?」
說話間,只見一個女人突然橫穿馬路,黃淑萍立即打了一把方向盤,她急踩剎車把車停在馬路當中,車還沒停穩,她推開車門朝那個女人喊道:「找死呀!你長眼睛了嗎?」女人回頭看了一眼嘴裡嘟囔著繼續向馬路對面快速走去。就在她回頭的剎那間,黃淑萍看見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她飛快地竄出汽車,向女人追去。
女人回頭看見向自己跑過來的黃淑萍,猶豫片刻之後,也奔跑起來。大街上兩個女人在一前一後地奔跑,吸引了過路的行人停下腳步看熱鬧。
王睿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推開車門向她們追過去。
黃淑萍見前面的女人跑得快,心急火燎,急中生智大喊起來:「抓小偷!前邊那個女的偷了我的東西!」
王睿在後面聽見了黃淑萍的喊聲,加快了腳步向前跑。他聽見淑萍邊跑邊喊抓小偷,還以為是淑萍在車上看見了過去曾發現過的小偷,於是使出百米衝刺的勁頭向前跑去,快速超過淑萍一把抓住了那個女人。
女人想掙脫王睿的手,連連說:「我不是小偷!別聽她胡說!」
黃淑萍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她就……是……胡惠芝!」
黃淑萍的計程車徑直開進市檢察院,這時正是下午5點半。
在審訊室里,胡惠芝一直在哭泣。突然,王睿看見胡惠芝把自己手指上的金戒指脫下來,迅速送入口中,王睿眼尖手快,上前拉住胡惠芝的手,急喊:「她要吞金!」祁月立即將胡惠芝的脖子和下頜拤住。
祁月從胡惠芝嘴裡掏出兩枚金戒指,胡惠芝乾咳起來。祁月又給她倒了杯開水:「快喝點水!有什麼想不通的?說出來,年輕輕的,別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
胡惠芝端起水喝了幾大口,便開始不停地抽泣。
王睿、呂偉在任時明的安排下暫時退避。室內只留下祁月和胡惠芝。
「別哭了,心裡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祁月開始給胡惠芝做工作,「看來你一定有很多難處,聽你父親說趙建其在你家大鬧,整得一家人不得安寧,這說明你家也是受害人,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實事求是把問題說清楚。」
胡惠芝依然不停地小聲哭泣。
「你能擺脫趙建其,一定有你的苦衷,如果你感到心裡痛苦,就放聲好好大哭一場,哭完……」
話沒說完,胡惠芝已經放聲大哭起來。
祁月的話說到胡惠芝的痛處了,她號啕大哭起來。「我真是沒臉說出來,我被趙建其害慘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也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胡惠芝哭幹了眼淚,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氣聲。
祁月一直陪伴著她,不停地把紙巾遞給她,讓她擦去鼻涕和眼淚。
胡惠芝漸漸穩定了情緒,停止了抽泣:
「我要說!我要全部說出我心裡的痛苦!人家都以為我跟著趙建其享福了,其實卻不知道我吃的苦,更不知道我受到的折磨……」
他們是在火車上認識的。從西都至廣州的列車就要開車了,胡惠芝穿著一件薄薄的時裝裙,透出少婦豐滿的體型,耳垂和脖子上珠光寶氣的掛件與手腕上精巧的手提包,襯出她的狐媚,在一個男列車員的帶領下,走上加一號車廂,男列車員給她安排好卧鋪就走了。
火車徐徐開動后,她覺得坐在對面鋪位上的男人一直在注視著她,她掃了一眼男人,長得很一般,不過身材魁偉。男人主動與胡惠芝搭訕:「聽口音,你是西都人?」
胡惠芝點頭,也用方言反問:「你也是西都人?」
男人頓時眉飛色舞:「還用問?你聽我說話的口音就知道了!哎,我看有列車員送你,看來還是有關係方便。」
胡惠芝得意地笑了笑:「我經常坐這趟車,跟他們熟了。」
「看樣子,你也是個女強人,不簡單啊!」男人顯然在恭維。也許,男人的恭維是貼近女人的最好方法,胡惠芝已經有些飄起來了。她端起茶杯想喝水時,男人又殷勤地遞給她一瓶礦泉水:「車上的水不好喝,還是喝咱自帶的有點甜礦泉水。」胡惠芝笑了,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些風趣,想必一路上不會再寂寞。
這個男人就是趙建其,為了表示誠意,他先介紹了自己的情況:「我三十五了,家住西門外成家村,有一院房子,光吃租金也吃不完,自己還做些小生意。只是美中不足,與老婆離婚了。」
胡惠芝聽完哈哈大笑起來:「你跟我說這些幹嗎?總不會見面就求婚吧?」她笑得前仰後合。幾句話后,他們就像熟人似的無話不說。趙建其留給胡惠芝的印象是豪爽、有錢、坦誠。作為一個女人,胡惠芝開始還沒有忘記女人本能的警惕,她只是有口無心地聊著天打發時間,誰知時間一長,加上趙建其無微不至地關懷,胡惠芝不由自主地抖出了自己的底細:一個離婚女人,帶著5歲的兒子。家裡本來很有錢,因為丈夫吸毒而敗落,現在自己做些小生意。
漫長的旅途對於他們來說,似乎還嫌短了。
火車不知不覺到了廣州。分手時,趙建其誠懇地說:「以後我去看你!」
當時,胡惠芝沒把趙建其的話當回事,沒想到回到西都市一個月,趙建其果然來看她。她意外而高興地把趙建其讓進屋。
趙建其事先想好了台詞:「舊服裝好賣嗎?」
胡惠芝做這種生意已經有經驗了:「要事先聯繫好,有人要才能買,要不然賣不出去的。」
趙建其連忙說:「我能找到銷路,咱倆一起做吧。」
胡惠芝面帶難色:「眼下我拿不出錢,在別的貨上押著呢!」
趙建其慷慨大方地說:「咱倆合作,我出資,你出關係,營利后對半分。」
眼前這個男人很豪爽,胡惠芝心想大概是碰上好人了,她隱隱約約地感到,這個男人似乎喜歡她,最主要的是捨得為她花錢。何況他也是離過婚的人,現如今找到一個有錢又離過婚的男人還是不容易的。看到趙建其找上門要出錢跟她做生意,豈能坐失良機?於是她答應與趙建其做生意。兩人約好五天後,在開往廣州的加一車廂里相見。
胡惠芝和趙建其在去廣州的同一車廂再次相會,這一次,他們如膠似漆地在列車上度過了一天多的時間。胡惠芝認真地觀察了這個男人,她喜歡這個男人的殷勤和周到,一路上都在討好她,給她講了許多段子,有葷的,也有素的。特別是那些黃段子,講得人火燒火燎的。可是這個男人倒很規矩,說歸說,絕不動手動腳的,因此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那時,胡惠芝還在想,這個男人既不失男人味還不花心,真是天底下少有的男人。
到廣州后,他們又轉車到了海邊,在一個舊貨黑市,買了一些舊服裝,趙建其付了款,兩人一起將貨辦理了託運手續。直到乘火車返回西都,趙建其都是規規矩矩。快到西都時,胡惠芝說:「我家離車站近,等貨到了,我去叫你,你在家等著。」
趙建其連忙說:「你不要來找我,以後我會找你聯繫。」看樣子趙建其並不想讓胡惠芝去他的家,又特意叮嚀等貨來了,我跟你一起去提貨。
胡惠芝拿到了提貨通知,等了幾天卻不見趙建其來,她決定到成家村走一趟,藉機進一步考察這個男人。胡惠芝站在院子里叫了一聲趙建其,只見他從三樓一間屋裡走到涼台過道上,對她說你在門外等著,我一會兒就來。
趙建其與胡惠芝同往貨場。一路上有說有笑,他看著面色豐潤的胡惠芝,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胡惠芝不好意思起來,問道:「看什麼呢?討厭。」
趙建其拉了一把胡惠芝的手說:「幾天不見還真有點想了。」
「是嗎?男人都會說這話。」胡惠芝假裝不在意,避開那雙狎昵的眼睛。
他們幾乎與拉貨的三輪車同時回到成家村。三輪車夫幫著把貨卸到院子里,趙建其付了車錢打發了車夫。
這時,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和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從樓上走下來,胡惠芝聽見趙建其對她們說:「快把貨搬到屋裡!」
她們什麼也沒說就開始搬貨,胡惠芝心裡直納悶。她看看那個女人,那女人也看看她,等一包一包舊衣服全搬完了,胡惠芝越看越覺得這母女兩人與趙建其的關係並非一般,趁母女上樓時,她悄悄問趙建其:「她們是你什麼人?」
趙建其笑了笑說:「是我愛人和女兒。」
胡惠芝頓時心裡升起一股怨氣,一種被人欺騙的感覺,她發狠地問:「你不是說離婚了嗎?」
趙建其不但毫無歉意,臉上還露出淫笑:「當時我是說著玩的,我不那樣說,你能跟我做生意嗎?」
趙建其的老婆輕盈地走過來了,胡惠芝不好再說什麼,她心想,人家趙建其又沒明著說要跟我談戀愛,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胡惠芝對他老婆淡淡地點點頭,懨懨地說:「貨也搬完了,我該走了。」
趙建其忙說:「我送送你。」這時只聽趙瑩在樓上叫:「爸,快來。」趙建其稍作猶豫,說:「麗萍你送送她。」便扭身上樓去。
走到門外,黃麗萍板著臉問胡惠芝:「是你們一起到廣州進的貨?」
胡惠芝從心裡反感這種問話的方式,何況又是讓她頓生怨氣的趙建其的老婆,她愛答不理地回答:「是的。」
黃麗萍又追問:「你出了多少錢?」
胡惠芝漫不經心地說:「我沒有出錢,可是我出的是關係。」
黃麗萍一聽撲哧笑了:「我也不知道你叫啥?」
「我叫胡惠芝。」
黃麗萍冷靜而客氣地說:「這次生意做完后,你不要再跟他一起做生意了。」
胡惠芝以為黃麗萍多心了:「我本來也沒想跟他做生意,是他硬要我在廣東找關係。」胡惠芝心裡窩了一肚子的氣,心想誰知道他沒離婚?隨即告訴黃麗萍:「我也不打算和他再做生意了。你叫啥名字?」
「我叫黃麗萍。你對趙建其這個人不了解,不要跟他來往。」
胡惠芝以為黃麗萍在吃醋,其實她自己心裡也不是滋味,趙建其明明是個有家室的人,卻欺騙她,拉著她做生意。他老婆又是這樣敏感,搞不好會有許多麻煩,引來閑話,恐怕這生意也難做。於是連連對黃麗萍說:「我以後再不跟他做生意了,你放心。」
胡惠芝在回家的路上感到很晦氣,決心放棄這個生意,心想反正自己也沒出錢,大不了就是替別人到廣東跑了趟腿。不料幾天後,趙建其又來到胡惠芝家。
胡惠芝冷冷地站在門口,並沒有讓趙建其進屋:「你來幹什麼?那筆生意你自己去做吧,我不管了。」
趙建其倒是滿面熱情,親熱地說道:「惠芝,讓我進去說。你總不能看著我有困難撒手不管吧?那幾包服裝賣不出去咋辦?」
胡惠芝心軟了,把趙建其讓進屋裡,問道:「你不是說已經有下家了嗎?」
「原來是聯繫了幾家,現在又沒人要了。」
胡惠芝忙安慰他:「不要著急,慢慢聯繫,再想想辦法,會賣出去的。」
趙建其站起身來,在屋裡踱了幾步,走到胡惠芝身邊用手拍著她的肩膀露出淫笑,胡惠芝心裡正窩著氣,一扭身扒拉開他的手。她走到門口狠狠地拉開了門:「你先回去,服裝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
趙建其走到門口:「那,我走了?」
胡惠芝低著頭沒看他。
趙建其突然把門關上說:「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走。」他用雙臂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粗聲地喘著氣,在她的臉上狂熱地親吻。胡惠芝被這突如其來的親熱搞得不知所措,不知是該拒絕還是接受。因為這個男人開始給她的感覺還是不錯的,只是後來得知他有老婆和孩子時,她才在心裡產生了反感。但是理智告訴她,趙建其畢竟是別人的男人。於是她想掙脫,想推開正在激情中的趙建其。
她的雙手被趙建其抓住了,她只能轉動頭部躲避他的親吻。「別,別這樣,動手動腳的。」他不管不顧,繼續在她的耳朵上、脖子上狂熱地親吻。
胡惠芝生氣了,使出渾身勁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氣憤地說:「你不要看錯人了,我雖然離婚了,可是你有老婆。」說出這句話,她自己也感到驚異,難道就是因為他有老婆?
他們兩人相對而立,四目對望。
很快,趙建其又伸出有力的雙臂再一次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只聽他重重的喘息聲中冒出一句粗野的話:「賣貨是小事,我今天是專門來收拾你的。」
當再一次聽到那句「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的粗野話時,她已經被趙建其抱起來。他把她摁倒在床上,像一頭髮情的公獅子,那一刻,她再也無力掙脫其實也不想再掙脫了,他連拉帶撕地拽下她的裙子……
那是一場暴風驟雨,是瀑布般的奔騰和傾瀉,是快樂的極限。在暴風雨中,胡惠芝似乎被感染了,從痛苦到希望、到哭泣。她說不清自己的感覺是怨恨?還是被動地接受了?或者兩者都有。總之,在瘋狂之後,她並沒有對趙建其產生更大的憎恨。
趙建其從她的身上爬起來,坐在床邊點上了一支煙,他很得意地看著胡惠芝的胴體。
她躺在床上沒有動,依然裸露著身體,輕聲而無奈地說:「你走吧,今天算我吃個啞巴虧,以後咱們各不相干。」
趙建其一手夾著煙,一手摸著胡惠芝的身體:「你別生氣,我喜歡你,控制不住了,我從第一次看見你,就想跟你在一起,誰讓你這麼性感?」
臨走,他說:「你可不要把這事情告訴黃麗萍。」
「你還嫌我不夠丟人?我怎麼可能去跟她說?」胡惠芝沒好氣地回了趙建其一句。
可是後來,一個令人不可想象的事情讓胡惠芝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如果不是黃麗萍親口說出來這件事,胡惠芝怎麼也不可能想到的。
離開胡惠芝家的當天晚上,趙建其在床上摟著黃麗萍說道:「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樣。」黃麗萍沒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你說什麼呢?」他厚顏無恥地說:「我今天把胡惠芝玩了!」
陡然間,黃麗萍氣的面無血色,從他的懷裡掙出身子,罵了一句:「不要臉的,還說得出口。」她翻轉身子不再理他。趙建其用力把黃麗萍拉到懷裡,像是自我吹噓,又像是對黃麗萍獻媚地說:「是她勾引我。我今天去找她,本來是告訴她服裝賣不了,讓她想想辦法,可是她硬讓我留在她家,自己脫了衣服,我一個大男人,不能讓人看我是個熊包。」
黃麗萍似信非信,直到後來與胡惠芝互訴苦衷時,才真相大白。
三天後,趙建其再次敲開胡惠芝的家門。胡惠芝見是趙建其,立即關門,趙建其用力把門擠開:「我有正經事情找你!」
胡惠芝綳著臉:「什麼事你說。」
趙建其嬉皮笑臉:「讓我進去說。」趙建其進門坐在床邊,「有人要兩包服裝,你跟我一起過去看看。」
胡惠芝站在敞開的大門邊:「你自己辦就是了,還用叫我?」
趙建其討好地說:「我說過是咱們一起做生意的,怎麼能不叫你?賺了錢咱倆分。」說著拉胡惠芝起身。
胡惠芝見趙建其今天來似乎沒有別的意思,如果單純是生意上的事情,她倒是覺得反正是趙建其出的錢,自己眼前又缺錢花,她放不下眼前的利益,於是隨趙建其前往成家村。
孫旭在趙建其家坐著。趙建其跟孫旭談價錢、搬服裝、交錢后,又把孫旭送出門。
屋裡只剩下黃麗萍和胡惠芝。
胡惠芝心有歉意,不知該說什麼,她只覺得自己今天來實在是多餘。黃麗萍始終吊個臉子不搭理她。性格外向的胡惠芝忍受不了這種冷漠,沒話找話地說:「麗萍你今天怎麼不高興?」正說著,趙建其進來了。
黃麗萍沒好氣地說:「你跟趙建其幹了什麼好事,還問我?」
胡惠芝一聽懵了,片刻后突然醒悟過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問黃麗萍:「誰告訴你的?」
黃麗萍瞥一眼趙建其:「他自己說的。」
趙建其坐在沙發上,臉上盪著淫笑,胡惠芝漲紅了臉,感到一種莫大的羞辱,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剝光了衣服,露出最隱秘的生理缺陷供人取樂。她走到趙建其身邊,伸出巴掌照著他的臉狠狠抽去,卻被趙建其一把抓住手腕。胡惠芝瞪大了眼睛對趙建其說:「你真不要臉,把我強暴了,還在你媳婦面前誇耀自己,你惡人先告狀。」
胡惠芝轉身流著眼淚哭泣。麗萍看著胡惠芝,反而同情起她來,把她拉出屋外勸道:「不要哭了,以後不要跟他在一起,你不了解他,這個人不要臉,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我也是受盡了他的欺負。他在外面認識一個南方做生意的女人,跟那個女人勾搭上,帶到我家裡,當著我的面跟那個女人上床睡覺。我拿他實在沒辦法。」
胡惠芝哭著離開了趙家。此後,趙建其不斷到她的家裡騷擾她,他像個鬼魂一樣圍著胡惠芝不走。胡惠芝則懷著一種矛盾心理,她明白趙建其不懷好意,然而,為了趙建其許諾給她的利益,又不願意放棄。
如果說胡惠芝常常顧影自憐,哀嘆自己命苦,可是當她知道了黃麗萍與自己一樣,從精神和肉體上都受到趙建其的摧殘時,她倒是同情起那個女人來了,因為那個女人畢竟比自己還要柔弱。
趙建其把麗萍騙到了胡惠芝的家裡,來了個三對面。胡惠芝的出現,給他們家庭生活不能不帶來嚴重的影響,黃麗萍一氣之下便經常回娘家,一走就是幾個星期不回來,兩個孩子鬧著要媽媽。趙建其把孩子看得很重,為了把黃麗萍叫回來,他給她當面發誓:堅決與胡惠芝一刀兩斷,從今後好好過日子。他還說為了表示他與胡惠芝堅決斷絕關係,一定要麗萍一起到胡惠芝家,當面了斷,為的是讓胡惠芝傷心死心,不再糾纏他。
黃麗萍本不願意去,她不願意去傷害另一個女人。但是趙建其硬是要她去,說是她如果不去就斷不了這個關係。
黃麗萍被趙建其連哄帶騙加威脅拽到了胡惠芝家。剛進胡惠芝的家,趙建其把房門一關立即拉下了臉,他解下腰裡的皮帶,對著兩個女人說:「你們都是我的人!今後你們誰也不許吃醋,不許互相鬥氣,今天我給你們兩人同樣的機會和待遇,一起給我上床!誰不同意都不行,誰再啰唆,我給你們來硬的!」他轉過身對黃麗萍說,「你先把衣服脫了。」
兩個女人像是遭遇了一場雷電的轟擊,僵硬得說不出話來。半晌,黃麗萍才顫巍巍地說:「你……不是人!」胡惠芝緩過勁來,她急忙走到門邊要出去,「讓我走!」不料趙建其向她的身上狠狠地抽了一皮帶,一把拉住她,推倒在床上。
被趙建其蹂躪的兩個女人抱頭痛哭。
那天晚上,胡惠芝從家裡跑出來回了娘家。母親早早就離開他們走了,只有一個老父親和三個姐姐,三個姐姐也出嫁了,輪流回來照顧老父親。她回到家裡對老父親說:「爸,以後我跟你做伴,照顧你,還有我的兒子果果,他白天去幼兒園,晚上回來跟你玩。」老父親沒什麼可說的,自己的女兒回來了,他巴不得有個人在身邊。
回到娘家沒三天,趙建其竟然追上門來。聽到砰砰的砸門聲,胡惠芝的父親開了門,趙建其沒搭理胡惠芝的父親,氣勢洶洶地徑直闖進裡屋,來不及躲避的胡惠芝只好迎上前:「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別在我爸面前發火。」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你給我住到原來的地方去!」
胡惠芝瞪圓了眼睛:「你還管我住在什麼地方?難道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嗎?這是我的娘家,我想回家就回家,你憑什麼來管我?」
「我就要管你!你和麗萍都是我的人,咱們三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我不允許你找別的男人,你給我在家裡老老實實呆著,你要敢跑,我把你全家都殺了!」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
胡惠芝急著向他擺手:「小聲點,我爸在外面。」
趙建其不管不顧:「我就是讓你爸他聽見!」
「別說了,我跟你走。」面對趙建其的淫威,胡惠芝害怕了,退縮了。
胡惠芝在檢察院的談話進行了三天。經過祁月的耐心說服,胡惠芝消除了顧慮,開始揭發趙建其的罪行。
「趙建其是因為有了你才打死黃麗萍的嗎?」
胡惠芝聽了祁月這個問題,連忙搖頭:
「不完全是這樣。黃麗萍想跟他離婚,他不離。後來她想揭發趙建其的犯罪,又不忍心,她是為了兩個孩子著想,好歹孩子有個爸總比沒有強。可是黃麗萍實在難以忍受趙建其的打罵,就常回娘家。趙建其對孩子特別心重,他自己從小沒有父親,他說家庭不健全孩子就受別人欺負,我猜想,大概是因為他不能容忍黃麗萍不顧孩子。還有,趙建其心胸狹窄,男人嘛,自己可以彩旗飄飄,老婆必須守著嫁狗隨狗。」
她說趙建其就是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對別的男人好,哪怕是一般來往都不行,跟別的男人一起說笑都不行。麗萍不過是與孫旭見了幾次面,趙建其便無端地猜疑。也許,是黃麗萍的懦弱毀了她自己,她整天只知道哭,為了兩個孩子,她又總是對趙建其抱著幻想,以為他還有回心轉意的時候。麗萍告訴我趙建其罵她你知道個屁!胡惠芝能幹,會做生意,她離婚了,我不能讓她跟別的男人,以後她跟我在外面跑生意,你在家帶孩子。我把錢給你就是了,不管我在外頭有幾個女人,你都是我的第一夫人。男人嘛,誰沒有幾個女人?
胡惠芝說打死黃麗萍的當天傍晚,趙建其來找過我。
他神色慌張語無倫次地說,我把麗萍打了,打得很重,可能快不行了。趙建其突然抱住胡惠芝說:「我是為了你,你要幫幫我!」
胡惠芝從他懷裡掙出來:
「你說什麼?快不行了?你怎麼不帶她去醫院?」
趙建其看著她卻說:「不行!我得找我哥去!」他像個沒頭的蒼蠅,在屋裡轉了一圈就跑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對胡惠芝說:「你等著!我來接你,咱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