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少女的選擇
她感覺到與他交往的質量——無論是智力方面還是性方面的交往,都遠遠超過與她年齡相仿的人所能提供的。
布蘭納女子學校是波特蘭唯一一所教授拉丁語的高級中學,那裡拉丁語的教學水平可以達到閱讀古羅馬詩人奧維德甚至維吉爾的作品;在那裡,你還可以學兩年微積分;在俄勒岡州,它是長春藤大學聯盟招生人員必到的幾個學校之一。該學校信奉:「健康的精神寓於健康的身體。」它堅持要求每個學生必須認真參加至少一項體育運動。
這就是為什麼正在讀高三的塞萊斯蒂娜-普賴斯,會在一個不適當的時間,清晨6點15分,失去了她的童貞。參加游泳比賽的人每天訓練三個小時。按照塞萊斯蒂娜在學校里的作息時間表,這意味著每天在上課之前,早晨6點鐘就得進入游泳池游兩小時,放學之後再游一小時。正常的情況下,體育老師是一位女的。布蘭納高中游泳游得最好的4名女孩,因為被推薦去參加州際和太平洋地區的游泳比賽,由一位男教練負責訓練。11年前,格倫-拉森(GlennLarson)差點進入美國奧林匹克游泳隊,現在他是一位計算機程序員,在布蘭納做兼職教練。這份工作除了可以掙得額外的收入,還為他提供了每天游泳的機會。他總是與姑娘們一起在游泳池裡,他那健康碩壯的身材證明了這一點。
游泳池還提供了充足的機會,可以動手動腳、打鬧嬉戲。姑娘們利用這種玩耍,藉機觸摸拉森緊繃著的結實的肌肉。塞萊斯蒂娜從不這麼做。這倒不是因為塞萊斯蒂娜缺乏少女喜好性愛遊戲的傾向,而是因為她的自我剋制。她想要獨立自主地實現她內心深處的願望,不僅僅是在性事上,她專業方面的野心更是如此。對於一個17歲的高中生來說,這些雄心勃勃的抱負計劃得十分周密。
追根溯源,普賴斯一家原本是俄勒岡人,最初靠做木材生意起家,如今在建築方面地位顯赫。塞萊斯蒂娜的父親是一位工程師,在她十多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塞萊斯蒂娜決心步她父親的後塵。她母親同意了,條件是她必須去布蘭納上學受教育,學習數學和拉丁語課程。普賴斯太太認為,拉丁語是進入人文學科的唯一合適的通道,而數學則是通往科學和工程這個男性世界的敲門磚。到塞萊斯蒂娜讀高三時,她已經把將要選擇的專業從工程技術轉到化學研究了。
塞萊斯蒂娜對游泳樂此不疲。一旦她的手臂和大腿步調一致,她的心思就會飄飄然轉到她最近的夢想之中:由於在科學上取得最新發現而獲得一枚獎章;打破200米自由泳奧林匹克記錄;挑選一個能夠把她引入性愉悅的男人……最近,她腦子裡在轉著一個念頭:年紀比較大一些的男性,特別是像格倫-拉森這樣的人,可能是比較合適的候選人。拉森擁有阿多尼斯的身材,肚臍周圍刺著一朵小花紋身,纖細的花梗藏在游泳褲裡面。有一天,他游泳褲的褲腰略微滑下去了一點,塞萊斯蒂娜正好看見。她問:「這麼說你喜歡採花?」這個問題讓拉森決心去冒冒險——要是他們被抓住的話,他馬上就會被解僱的。
「塞莉,」他回答說,「我們應該在你的蝶泳上花一些功夫,增加一些訓練怎麼樣?我下星期六早晨可以花點時間和你一起訓練。」
「下星期六?」她慢吞吞地問,「什麼時候?」
「你定吧。」
拉森以前從來沒有提供個別教練。這是一位負責的游泳教練說的話呢,還是這些話後面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她盯著那朵藍色的花看了幾秒鐘,才慢慢回答:「平常訓練的時間。沒人會在星期六早晨6點鐘的時候來打攪我們的。順便問一句,這是野風信子嗎?」
游泳池和衣帽間在布蘭納學校體育館旁邊一棟分開的建築物裡面。拉森很早就到了,他打開前門,很快地換好游泳褲。在水裡,他先是快速地遊了游自由泳,然後換成慢一點的仰泳。正在他轉身開始準備再游一個來回時,他看見塞萊斯蒂娜倚靠在教練更衣室的門上。她穿著一件很長的汗衫,胸前印著「女人的位置在上面」。這是那年夏天一個攀登胡德山的女子登山隊的標誌語。
「快下來吧,」他召喚她,朝著她的那個方向游去,「我一直在等你。」
她慢慢地朝著游泳池走過去,好讓他們兩個同時到達游泳池邊。「我也一樣。」她說,「我還沒有換衣服。你為什麼不上來呢?」塞萊斯蒂娜打開他更衣室的門。拉森這時雖然身上在滴水,還是覺得唇乾舌燥。等到他進門以後,她拿著一塊毛巾面對著他。
「給,」她說著把毛巾扔給他。「你這房間真小,只有一條板凳。」
作為一名參加全國優秀學生大獎賽決賽的選手,能夠閱讀維吉爾,學過微積分,又曾獲得過游泳冠軍,塞萊斯蒂娜對學院的選擇自有主張。她母親傾向於東部擁有雄厚科學師資的兩所女子學院:布林莫爾或者霍利奧克山。儘管如此,塞萊斯蒂娜最終還是聽從了布蘭納高中化學老師的忠告。「霍利奧克山和布林莫爾學院的大學化學課程都很出色。不過,博士文憑才是真正從事科學研究的會員卡。你一定得獲得博士學位,越快越好。如果你還想要在一所名牌大學獲得職位,那你就得儘力加入到校友網路中去。要做到這一點,最好的方法是在不同的研究機構里跟兩個不同的導師作博士后研究。如果你真像我所想的那樣優秀,那麼,等你進入人才市場時,就會有來自三所大學的三個人在爭著聘用你。有一點你一定要清楚:化學界仍然是男人的天下。」塞萊斯蒂娜選擇了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大學為期6年的學士-博士組合課程,這讓她母親大吃一驚,她的老師自然絲毫不覺得奇怪。
在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第二年,塞萊斯蒂娜參加了格雷厄姆-勒夫金教授關於「無脊椎動物的化學信息溝通」的研討會。勒夫金的講課異常細膩,只有在這方面的專家才能夠做到這一點。課堂里非常安靜。教授講述了影響白蟻之間等級系統的信息素。白蟻的蟻后在10多年的時間裡生產了將近1億個卵之後,最終不再生殖。他描述了白蟻蟻后的死亡。「在最後的日子裡,一群工蟻圍著她,」勒夫金拖長了聲調,「生硬而粗暴,而在她的青春時期,它們對她始終都很溫柔。它們就這樣不斷地舔她,直到她的身體縮成一張皺巴巴的皮。」塞萊斯蒂娜難得有浪漫動情的時候,她始終沒有忘記那堂課。
不過作為化學系的學生,塞萊斯蒂娜十分感興趣地了解到,1959年,德國化學家布特南特和他的助手首次分離出了信息素。在長達20年的時間裡,他們耐心地採集了將近100萬隻雌性蠶蛾,逐一解剖並且仔細研究了它們,終於發現了蠶蛾對於異性具有誘惑力的性引誘劑。現在,康奈爾大學的化學家溫德爾-羅洛夫斯(WendellRoelofs)發明了一種技術,只須幾百隻昆蟲就足以在幾個星期的時間裡確定其信息素。通過把微電極接在昆蟲觸角上,羅洛夫斯篩選出了許多化學物質,它們能使那些昆蟲產生出可以測量的電信號。這種信號在真實的異性昆蟲的引誘下表現得最為強烈。一個嶄新的世界展現在塞萊斯蒂娜的眼前:如何利用所學的化學知識,把它應用到生物學問題上去。
塞萊斯蒂娜在勒夫金教的那門課上得了一個A+。兩天之後,她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里。「普賴斯小姐,你是來打聽成績的嗎?」勒夫金用最一本正經的語氣說,「你考得很好。」
「不,我想請你個幫忙。」
「說吧,」勒夫金把他的椅子稍微挪近了一點,這一跡象標明他開始感興趣了。
「我想要獨立閱讀一些關於昆蟲生物化學方面的書。你可以推薦一些嗎?」
勒夫金撫摸著下巴,彷彿在考慮她的請求。實際上,他正在打量塞萊斯蒂娜。她穿著夏天的短裙、汗衫和涼鞋,修長裸露的大腿,結實的手臂。她已經不再定期參加游泳,那太耗費時間了,她現在每天通過鍛煉保持體形。「星期三上班時間來找我。」他最後回答說,「我會提供給你一些相關的參考資料。」
格雷厄姆-勒夫金既風流又理智。他認為在教師與學生之間發生性關係違背職業道德。另一方面,與以前的學生接觸,則是另外一回事:是你情我願的成年人之間的私人關係,與他人無關。他關於「前學生」的定義是非常精確的:在他授課的考卷批完分數,把它們送去登記之後,他教的學生就變成了「前學生」。
勒夫金沒有食言。兩天之後,他交給塞萊斯蒂娜一份論文目錄:布洛克關於昆蟲體內甾醇新陳代謝的工作;中橋(Nakanishi)對植物蛻皮激素的分離——植物蛻皮激素是昆蟲從植物中獲得的蛻皮激素,可能是一種防衛性分泌物;羅勒(HerbertR?ller)分離和識別昆蟲保幼激素的工作,這種激素使得昆蟲保持在幼蟲階段;清單上還有許多其他參考資料。當他拖長了聲調讀那些作者的名字和書名時,塞萊斯蒂娜實在太激動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勒夫金最後結束時聲音的變化,他問:「順便說一句,我正巧多了一張星期五的克羅諾斯四重奏演出的票子。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塞萊斯蒂娜還在抄最後一篇參考資料。「噢……」她說,「我有個姨媽演奏室內樂。好的,我很樂意去。」
他沒有主動提出去接她:他們約好在音樂廳見面。對於克羅諾斯的專業特長——現代室內樂,塞萊斯蒂娜幾乎一無所知,因此她對勒夫金連續不斷的評論反應熱烈。勒夫金的聲音很輕,評論熱情而又知識豐富。當他的呼氣正好輕輕地吹拂她的耳朵時,她會不由得顫抖。她聽說過菲利普-格拉斯(PhilipGlass),而沒有聽過特里-賴利(TerryRiley)或者艾爾弗雷德-施尼特克(AlfredSchnittke);即使是奧爾本-貝爾格(AlbanBerg)——節目單上第四位作曲家的名字,她也只是久仰他的大名。「貝爾格最富盛名的作品是他的兩個歌劇《佛采克》(Wozzeck)和《露露》(Lulu)。你聽過沒有?」她沒有聽過。塞萊斯蒂娜以前是否聽過歌劇?沒有。「啊,你應該看看《露露》。那種類型的人物簡直使人相信有些女人也分泌信息素。塞萊斯蒂娜,你聽我說,」她並沒有注意到他突然改稱起她的名字來了,「我住的地方離開這裡只有15分鐘的路程。聽完音樂會之後,上我那裡去喝點咖啡,我讓你聽《露露》裡面的最後一部分,傑克(Jack),那個殺人碎屍者謀殺了她。我有最新版本的錄音,伯勒茲(Boulez)擔任指揮,特里薩-斯特拉塔斯(TeresaStratas)擔任主唱。」
塞萊斯蒂娜去了勒夫金家,再次留下了深刻印象:超現代的傢具,書籍,一些甚至她也聽說過的藝術家的作品,他們的談話,那個男人的優雅和睿智。一個小時以後,勒夫金開車送她回家。
他故意讓她等了一兩個星期,然後,一天早晨打電話給她。「塞萊斯蒂娜?我是格雷厄姆-勒夫金。我沒有吵醒你吧?」聽說她剛做完舉重練習,他問:「舉重?怪不得你的體形保持得這麼好。你每天早晨都這樣鍛煉嗎?」
「除非我八點鐘有課,」她回答說。
「你舉重的時候穿的緊身衣是什麼顏色的?」
塞萊斯蒂娜低頭看了看自己裸露的油光發亮的胸脯,汗水正往她的腹部流淌。「哦,就是皮膚的顏色。」
「這個星期六到我這裡來一起吃飯怎麼樣?我的烹飪手藝還過得去,我可是個很會款待客人的人。」
她說:「我早知道了。」
「你來嗎?」
「當然。為什麼不呢?」
格雷厄姆-勒夫金與塞萊斯蒂娜-普賴斯之間的關係維持了將近一年。在此期間,塞萊斯蒂娜沒有與別的男人約會。勒夫金從不要求她只跟他一個人保持關係,她也不清楚他是否和其他女人睡覺。夜晚(有時候是周末)的相處使她感到滿足,就像他帶她去紐約看她第一次的歌劇那樣。她感覺到與他交往的質量——無論是智力方面還是性方面的交往,都遠遠超過與她年齡相仿的人所能提供的。在霍普金斯讀到第三年,她覺得可以開始博士研究了。
勒夫金和塞萊斯蒂娜兩個人都同意,他們的性親密行為使他們不可能建立更為專業的關係。當然。這並沒有妨礙勒夫金提供關於挑選博士導師的建議。「我知道你們系裡的人會怎麼對你說:找一個知名度高的的教授,跟他一起研究。」他頗為自信地用粗啞的聲音簡短地說。「那種教授錢比較多,研究班子比較大,通常他們的研究問題也比較多樣。」他的右食指點著塞萊斯蒂娜,像一把瞄準的手槍一樣。「作為一個剛起步的研究生,你可能只是一個大水池裡面的一條小魚。不要輕易拒絕與一個比較年輕、將來有可能飛黃騰達的副教授,某個仍然在實驗室裡面工作的人一起工作。她可能……」
「她?是女的?」
「沒錯,是女的。我心裡替你選了一個人——瓊-阿德利。她雖然只當了兩年的助理教授,可她有很好的背景。她在布朗大學另外一位女性手下獲得了有機化學的博士文憑,接著又做了兩個博士后。」勒夫金又擺出了他平日在學校里提供忠告的風格,很權威,卻又過分關注瑣事。「一個是在索爾克生物研究所吉耶曼(RogerGuillemin)的實驗室里研究縮氨酸。吉耶曼由於在下丘腦促垂體激素方面的研究成果而與人共同獲得了諾貝爾獎。接著她在得克薩斯州與羅勒一起工作了幾年。還記得嗎,他是第一個發現保幼激素的昆蟲生理學家。」
「你怎麼這麼了解她?我在系裡很少遇見她。」
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化學系很大。我不知道她是否教本科生的課程。」
塞萊斯蒂娜好奇地看著他。「她不會正好是……」
勒夫金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塞莉!不要這麼說話。」
「對不起。」
「我對她有一點了解,因為她曾經來找我詢問一些專業問題。她正在做一項非常有趣的研究。這項研究應該說很適合像你這樣真正有志於研究生物的化學家。」勒夫金注視著她的眼睛,然後繼續往下說,「你最好在研究生院里找一位女性作榜樣,看看她是怎麼做的,她付出了什麼代價。他的男同事們是如何對待她的。」他指指自己。「現在大學的化學系裡女性很少,到了博士后時,你不太可能找到一位女導師的。」
塞萊斯蒂娜身體向前靠了靠。「你就是這樣找到你的博士導師的嗎?是不是有人向你作過推銷報告……
「推銷報告?」勒夫金開始來回踱步。「你真這麼看?我但願在我作為一個初露頭角的研究生來這裡時,有人能夠認真地給我一些關於系裡面教授的忠告。沒有,我只能按照一般的做法:我在附近買東西,與學院里的教師碰面,瞧瞧誰看上去是最好的。問題是,在這些場合見面時,他們一般都表現出最佳狀況。很少有學生意識到:在他們開始研究生生活時,選擇博士導師大概是他們所做的一個最重要的決定了。這實際上就像孤兒挑選一位新的父親一樣……」
「你幹嗎不說『母親』呢?」
「不要挑刺,塞莉。況且,在我開始攻讀博士學位的時候,化學系裡根本沒有任何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