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八月二十七日傍晚,殺害原田光政和原田秀美的兇手被捉到了。峰岸是外出時接到這個報告的。
當時他正在港區的麻布一帶,剛剛査明C.佩克住在西班牙駐日大使館附近,於是突擊搜査,但佩克不在,這是一幢高級公寓中的一個套間,據管理人說,三天前曾見到佩克在家。
峰岸布置部屬留下監視,正要離去,從無線電對講機收到新宿警察分局搜査總部發來的通知。
「兇手是什麼人?」峰岸高聲問道。
「有一個暴力團叫做野島組,是屬於關西派的。兇手就是它的成員,名叫橫田洋一,警視廳調査四科有一名『線眼』報告說橫田有問題。於是我們在四科協助下對橫田發動了突然襲擊。」
總部的工作人員興奮地報告道。
「知道啦。」
峰岸關閉了無線電話。
他覺得這段時間的緊張情緒突然松馳下來了。緊張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一陣疲勞襲來,頓感四肢無力。
可是,在返回新宿的途中,他卻漸漸無法抑制心裡產生的疑惑。
報告說兇手是暴力團員,這點可以理解,搜査四科收到的告密也是可靠的,因為四科專門負責對付暴力組織,在暴力團裡面有「內線」。
但是,峰岸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有些無法接受的因素。
殺害原田父女的兇手非同一般。他總覚這個兇手的冷酷殘忍不同於普通的暴力團員,他感到兇手是毫無人性的―頭豺狼。這個兇手不僅殺害了原由父女,而且還殺害了北條正夫和關根廣一。普通的暴力團員怎麼可能幹出這樣的亊呢??
此外,還要考慮到殺害的背景。這必定是出於深遠的背景而發生的謀殺案,它牽涉到島中教授和美國中央情報局。如果被發現就不會簡單了結,但是作為案件核心人物的兇手竟然被告密而抓到了,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俗語說:「千里之堤,潰於一穴」。也許是對方偶然的疏忽吧,於是,峰岸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上泉刑事科長正在新宿警察分局等他。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上泉興高采烈地說道。
「犯人供認嗎?」峰岸問道。
「還沒有,不過毫無疑問是橫田洋一的罪行。在橫田家裡發現了他從原田家搶來的一百六十萬元。鈔票的號碼完全一致。」
「是嗎?……」
原田光政從銀行提取的準備出逃用的鈔票不見了,這是事實。
「你不去看看犯人嗎?現在甲斐君正在審訊他呢。」
「好的。」
峰岸說著站起來。
他走進刑警辦公室。這是一間約九踏踏米大小的房間,有一張長桌子,房間里有三個人,其中一人橫由洋一,另外兩人是老練的分局警員。
「這位是峰岸先生。」
甲斐刑警將近五十歲,善於用圈套使犯人中計,頗有名氣,干偵破工作已將近三十年了。
「你來替我審訊吧。」
甲斐給峰岸讓座。峰岸的年紀就像他的孩子一般大小。
專案搜査總部大體上都設在發案管轄區的分局裡。總部主任由警視廳的刑事部長擔任,副主任由該分局的局長擔任。但是,實際進行搜査工作的是從警視廳搜査一科派來支援的小組以及該分局搜査科長及其下屬。警視廳搜査一科的人員都是老手。因此從它那裡派來支援的人通常都掌握了實際領導權。
「可以讓我審問他幾問題嗎?」
「好的,請吧。」
甲斐讓出座位。
「你是橫田洋一嗎?」
峰岸盯住橫田問道。
「我是替別人背黑鍋的。你們真傻!」
橫田滿臉不屑一顧的神態。他身材瘦長,有點駝背,顯出毫無理性的表情,但他的身體里卻蘊藏著一種犟勁兒。也許正是這種頑強性和冷酷殘忍,促使他突然對女人獸性大發吧。
「兇殺案發生那天晚上,你在什麼地方?」
「……」
「如果你不說,可要吃苦頭的。」
「你要我幹什麼?」
橫田擺出一副對抗的姿態。
「你殺死的那個女人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你不吭聲,那也行,我會讓你說話的,哪怕把你整得半死不活我也不會饒你。你別以為我是個尋常的刑警。」
「等一等。再也沒有這樣莫名其妙的事啦。那一天從傍晚我就一直在家裡睡覺,醒來已經是半夜兩點了。我怎麼會知道殺人的事呢?」
「你那筆錢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這肯定是什麼人陷害我。」
「是誰陷害你?」
「我要知道早就說了。」
橫田撅著嘴回答。
「峰岸先生……」
甲斐刑警插嘴說道:
「這個傢伙有兩次闖進別人家裡的前科。是搶動強姦……」
「那是兩回事!」橫田大聲叫嚷逭。
「閉嘴!」
另外一個刑警兇狠地拍桌子叫道。
「你住中野區一家低級公寓,是嗎?」
「別問我這些!」橫田又叫喊起來了。
「你說從傍晚就一直在家睡覺,可是沒有證人。倒是有人看見你在晚上十一時以後從外面回家,進入自己的房間。」
「在什麼地方什麼人看見的?真是胡說八道!」
橫田叫個不停。他好像是個脾氣暴躁的人,額上已露出了青筋。
「橫田,你不要嚷嚷。」峰岸冷靜地制止他。「你說當時你在睡覺,那麼睡覺前你在哪裡呢?」
「我還能在什麼地方啊!我下午很遲才起床,本來想在傍晚出外的。可是我累得很……喂,我為什麼不能睡覺呀??」
橫田突然把桌子推翻。他怒目園瞪。桌上紙筆和煙灰缸掉了一地。
一旁的刑警揪住了橫田。
「來吧,警察!你不是說要把我整得半死不活嗎?」
甲斐刑警協助另一個刑警企圖把橫田按倒在地。
「交給你們啦!」
峰岸說著走出審訊室。
他離開新宿分局,回警視廳去。
這時巳經入夜。霓虹燈和汽車的頭燈把大街照得通亮。
「這個案子解決啦。」
和甲斐刑警同樣年紀的相良刑警對峰岸說道。
「橫田不會是兇手。」
「可是……」
「這是什麼人巧妙地策劃的。這種罪行不是橫田那傢伙所能幹出來的。」
橫田可以幹壞事。殺死父親和姦殺女兒對橫田來說是輕而易舉的。可是沒有一個笨蛋會派像橫田這樣的人去進行殺人的。兇手固然是冷酷無情的,但他還必須擅於殺人,很有頭腦,而且十分可靠。
「明天你和加田對橫田周圍的人進行偵查吧?我們必須證明橫田無罪。不然橫田被判刑,這個案子也就會被埋葬。大概有人讓橫田吃了強有力的催眠葯,是在他的食物里放進去的。然後趁著他熟睡,又給他打了安眠針。這也是可能的。
「我懂啦。股長你呢?」
「我還要去追査佩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逮捕佩克,這樣才能揭開案子的全貌。」
「但是,橫田會不會供認呢?」
相良刑蕾擔心地問道。
「我們要設法趕在他供認之前……」
檢察員拘留嫌疑犯的時限是二十天。如果利用這二十天晝夜不停地審訊,有些犯人便會受不了而供認。逼供的手段有各種各樣:教唆,哄騙,怒罵,反覆提問同樣的事情等。結果,有些犯人便受不了而自暴自棄,按照審訊者所說的供認不諱,他想到了法庭上再翻供,最後求助於法庭。
峰岸害怕的也正是這點,如果不能在橫田被迫供認之前證明他是無罪的,那麼這個案子便會結案,專案小組便會解散,那就無法去搜査真正的犯人。他也會被調去處理其他案件。即使橫田被提交法庭審判,在漫長的審判結束宣告無罪,結果也是同樣無法找到真正的犯人。原田父女的慘殺案便會被人們遺忘。
這樣做便中了敵人的計。
「對方真是難以對付的敵手啊。」
峰岸感慨地想。敵人向警方挑戰。他把有搶劫強姦前科的橫田偽裝成犯人而送上門來。不久橫田便會被逼供認的,只要有實物證據,檢察官便會提出起訴。這一來專案搜查總部便會關門大吉,即使峰岸一個人提出異議也無濟於事,況且,警視廳的搜査一科雖然屬下有九個股,但因刑事案件甚多,人手嚴重不足,這已經是老問題了。
如果出現這個結果,峰岸便不可能再來辦理這個案件了。
「我不能讓這樣的結果出現。」
峰岸凝視著新宿的夜景想道。
2
峰岸五郎住在中野區附近一家公寓的門樓。
電話鈴響了。
這時已是深夜,峰岸把喝乾了的酒杯放在桌上,拿起電話。電話是相良打來,說是有要事需馬上一談。
過了不到十分鐘相良便來了。
「橫田供認了。」
相良來不及坐下便報告說。
「那麼快就……」峰岸正給相良的威士忌酒里兌冰水,不禁呆住了。他覺得一陣寒氣滲進手心。橫田是昨天傍晚被捕的。這個戰果來得太容易了,峰岸想起橫由推翻桌子時的那暴跳如雷的樣子。
恐怕刑警們把橫田整得夠嗆。相良說峰岸走後,橫田就一直受刑。刑警們為了使橫田安靜下來,把他的手臂反扭到背後。聽說他的左臂因此脫臼了。
「中了橫田的計啦!」
峰岸想道。如果讓醫生給橫田治療,這就會在公審時成了警方逼供的證據。橫田會提出控訴的,法官也無計可施,因為在分局內審訊犯人,只有警務人員在場,所以警方的證詞都要打折扣。橫田這種人是很懂得法庭鬥爭的策略的。他早就估計到,如果從自己房間搜出炒票而又無法證明自己無罪,那就不免會被起訴。因此他很快便供認了。
「明天便要把橫田移交檢察機關。分局的搜査科正喜氣洋洋呢。」
「是嗎?……」
峰岸覺得渾身無力。橫田的假供詞使峰岸陷入了困境。橫田到了檢察廳也多半會供認不諱的。反正結果都一樣,不如免受每天被審訊之苦。
「那個混蛋!」
峰岸緊緊握住酒杯。如果橫田在檢察廳也供認了,那麼搜査工作就全部被堵死了。
「真是個叫人討厭的傢伙。」
相良刑警附和道。
「當時我到分局去,正碰上他在招供。那傢伙臉皮真厚,不但繪聲繪色地說了,還把強姦的動作也重演了一番……啊,對不起,我……」
「行啦,不要緊,那個傢伙的血是什麼型的?」
「是O型。」
「O型嗎?……」
峰岸在閉目沉思。如果血液是O型,那麼精液檢査也多半是O型的。敵人的計謀真是十分精細啊。
「那麼,關於他的無罪證明怎麼樣?」
「那個……」
相良搖搖頭。
刑警們進行了徹底的審訊,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他無罪。刑警們檢査了他飲用的飲料和器皿,看看有沒有放進了安眠藥。從早上送來的牛奶、冰箱里的水瓶、果汁、咖啡杯直至所有的東西都檢査了,但是一無所獲。看到橫田在晚上十一時以後回來的是該公寓同一層樓的住戶,但他只是從後面看到橫田的背影。橫田有點駝背,他就是從遠處看見一個駝背的男人開門進房的。
「是嗎?」
策劃這個案件的那個龐大陰謀組織在這些細節上都十分周到,無懈可擊。放過安眠藥的容器後來即處理掉了。
「現在怎麼辦?」相良問道。
「如果專案搜查總部被撤銷,那就毫無辦法了。只好去說服科長……」
峰岸心情沉重。在檢察廳決定起訴之後,警察便不可能再搜査其他犯人了。如果這樣做,檢察廳便會提出嚴重抗議說:你們警察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把假犯人送來?這時警方就會語塞。這個情況如果被橫田的辯護律師知道了,就是最有力的證明橫田無罪的狀況證據。
當然,峰岸還有借口可以追査佩克,因為佩克綁架了野麥涼子。這可以成為追査和逮捕他的理由。但這也有困難,因為佩克綁架涼子屬於尚未確認的情報。峰岸又不能公開情報的來源,他不能對外事警處的伊庭葉介許下的諾言。如果泄漏了這個情報來源,今後伊庭便再也不會提情報了。
峰岸臉色明沉,一頭伏在桌子上。
第二天,峰岸被搜査一科的科長叫去。
「你辛苦啦。」這是吉田科長見面的第一句話。接著他說,「專案拽査總部解散啦。」
「是嗎?可是我反對把橫田洋一當作兇手的那種意見。」
峰岸顯出不屈服的姿態。
「為什麼?」
吉田科長有點神經質。他雖然很能幹,但是器量狹小,有官僚主義。他屬於能幹官吏的類型。有個潔癖,辦公室里一塵不染。只要有空他便自己打掃。同樣在思想上他也容不得半點不同的意見。
看到吉田科長的眼光,峰岸加深了絕望感。
「你的懷疑並沒有證據。所謂武川惠吉有被殺害的嫌疑,這只是一種想像。支持這個想像的唯一事實,便是島中教授曾經當過『大佐』,武川惠吉、北條正夫、關根廣一、原田光政這四個老相識先後死亡,這事有點可疑。但是從個別來看,並沒有令人信服的事實。難道不是這樣嗎?」
「……」
「武川因腦障礙而死。北條是車禍,關根是酒醉墜水,原田父女是被橫田洋一殺害的。如果這樣看,懷疑便可以取消。另一方面,雖然島中教授當過大佐,但從這點看不出他有殺人動機。島中大佐當時駐守庫拉西島。但是原田四人卻沒有軍籍。他們既沒有被收容在科羅拉多州戰俘營的記錄,也沒有登記在提尼安島駐防部隊的名單上。雖然我知道這四個老朋友由於某種情況而隱瞞了過去的經歷,但這不可能成為一個積極的證據,能證明它和島中教授以及這次的兇殺案有關。」
吉田科長歇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原田光政臨死前說『告訴警察、庫拉西……』你把這句話和島中教授駐守過的庫拉西島聯繫起來,我不能不感到你這樣做是生搬硬套為自已找證據。我只知道死者臨終時通常都說『痛苦啊!找醫生……』何況你所獲得的情報並沒有提供者。我無法判斷原田光政是不是真這樣說,還是因為島中大佐曾經駐守庫拉西島,所以就變成了這句遺言。擔任專案搜査總部主任的刑事部長也和我一樣看法。首先野麥涼子被美國中央情報局綁架的說法是含糊不清的,大概因為有人者見美國軍人的汽車收容了她,所以根據目擊者的話而說成是綁架了,你說卡拉漢這個美國軍官的汽車是偶然收留了野麥涼子的,但根據這個偶然性便斷定美國中央情報局插手這案子,這是不妥當的。你說佩克這個傢伙對『庫拉西』感興趣,這句話便成了他插手的起因。這樣的情報不是過於生拉硬扯嗎?」
「……」
蜂岸無言以對,他越是爭辨就越說不淸。?
雖然我逐一打消你的懷疑,未免在使你難為情,但是我不得不作出決定。現在問題的焦點在於『庫拉西』。在戰爭史里已經說明庫拉西島又名『飢俄之島』,但其他還有什麼情況,誰也說不上。你大概認為還有某種原因,使得有人在三十多年後的今天還不得不殺死這四個人,可是我認為什麼原因也沒有,當然那時候士兵俄死了,軍官卻得以生還,也許這就會造成怨恨。但這是無法扭轉的局面。如果說一些生還的士兵接二連三地殺死了軍官,這也是可理解的。但是為什麼美國中央情報局又要插手呢?你僅僅聽到在三十年前曾經是戰場的南洋一個小島的名宇,就……「
「我僅啦。」
峰岸不讓科長說下去。
現在還有一大堆疑團沒有解開,為什麼?為什麼……
吉田科長的反駁只不過是抓住些表面現象。可是,橫田洋一供認了,而且在他家裡找到了物證——原田光政的紙幣。無罪論證不能成立。有搶劫和強姦前科的橫田不同於在警察分局表演的話劇,而難以逃避罪責。一切都按照那個巨大的幕後組織事先的策劃進展。橫田將被送上斷頭台,一切都重歸於無。
如果峰岸不甘罷休,就只有公布有關卡拉漢和佩克的情報來源。但這是不可能的。不論是外事警察處或公安警察,還是自衛隊的情報機構陸軍參謀總部二部別室,這些以諜報活動為主的機構都是絕對保密的,即使白白看著原田光政等人送死也絕不能暴露。這是它們的工作性質決定的。
再說,即使伊庭同意在某種程度上公開一部份情報來源,但比起橫田的自供,這些情報是十分軟弱無力的。峰岸感到前功盡棄。
但是他又想起了秀美的慘死。
「你想通了嗎?」
吉田科長問道。他點燃一支香煙。
「專案搜査總部是不得不撤銷了。可是關於野麥涼子的搜尋工作怎麼辦?」
「你可以把那佩克作為嫌疑犯而繼續追査。鄰居的家庭主婦看到美國軍人的汽車救了涼子,但是她不能肯定那個軍人是不是卡拉漢中校。我已和駐日美軍司令部再次聯繫要求協助追査,但對方已正式回答說査無此事,聽說卡拉漢中校是電子工程系統的技術軍官,為人忠厚。據說已經直接査詢了調任回美國的卡拉漢,他回答說不知佩克其人,更不知有野麥涼子其人。還有人作證說當晚卡拉漢在自己家裡。」
「是嗎?」
「我估計涼子可能被外國人的流氓集團帶走,成了他們的洩慾對象。如果是這樣,當然絕對不能允許,所以這方面的
追査還要繼續進行。不過這工作不能分給你們股去干。」
「好吧。」
峰岸站起來。
他點點頭,轉身欲離去,又突然停下,回過頭注視著吉田科長的神色。
可是,他還是一言未發,默默地離去了。他本來想問吉田科長,搜査工作是否遭受了壓力?但他一轉念:問也沒有用。
3
8月30日深夜,原田義之和峰岸五郎見面了。
原田住在新宿的K旅店,峰岸到這裡來找他。
「喂,你為什麼不和我聯繫?」峰岸一見面就問道。
「坐吧。」
原田用腳把椅子推給站著不動的峰岸。峰岸消瘦了。眉宇間露出一副兇相。
峰岸坐下后,原田說道:
「你聽我說,我去恐嚇島中教授啦。」
「恐嚇?」
「對,應該說不是恐嚇而是挑戰。只要我掌握了證據,我就要殺了他。」
原田調了一杯冰水威士忌酒遞給峰岸。
「你凈干蠢事!這樣幼稚的行為有什麼用呢?」
峰岸粗暴地責問原田。
「不會沒有用的。我發出了要殺死他的警告后,心情特別痛快。我威脅他說我已經掌握了一半證據,證明他是一連串罪行的元兇。總之,我要行動了。」
「他動搖了嗎?」
「還沒有。我已經査明他有了個姘頭,收藏在一家公寓里。我很難鑽進他的家裡,所以打算在他那姘頭的房間里裝上竊聽器。」
「你還沒有動手就會被殺死的。」
「我會注意的,所以才住旅店裡。」
「這個地方可不安全。」
「唔。」原田點點頭。「不過,我也打算在這等待他派來的殺手。島中一定會設法消滅我。如果我能逮住他派來的殺手,也許能格外輕易地抓住島中。」
「你真是個樂天派!」
峰岸喝一大口酒,似乎想壓下心頭怒火。
「我說,橫田洋一那傢伙……」
峰岸堅決否定說:「那種人不是兇手!」
「對嘛!我看了報紙,總覺得糊裡糊塗的。」
「橫田落進了別人設下的陷阱。弄不好他會上斷頭台的。我倒是托他的福被排斥在搜査工作之外了。不,搜査工作結束了。我認為有人對搜査工作施機了壓力。對方有能啊。它居然能抗拒政府機構,使搜查工作不了了之。」峰岸向原田解釋:如果橫田被起訴,自己便無能為力了。
「完了嗎?可憐的羊羔任人宰割……但我的報仇現在才開始呢,我一定要把派來的殺手連同島中通通殺死。」
原田本來就不相信警方的力量,所以他聽了也沒有失望。
「表面上我已經無法幫忙了。」
「我僅啦。」
「我在考慮,如果要揭露這種罪行的真相,就只有辭掉警察工作不幹。」
雖然吉田科長沒有說受到正面的壓力,但峰岸從科長的口氣里感到他不再想擴大事態。峰岸如果不服從,便會被解除職務,甚至可能會被踢到基層去工作。
原田對峰岸說道:
「我不想你因為這件案子而斷送一輩子的前途。斷送我一個就夠了。我也不想拋棄這一輩子的幸福,可是父親和妹妹的慘死已經銘刻在我心中,只有報仇才能消除這個烙印。報仇之後怎麼辦?現在我還沒有考慮。恐怕到那時便什麼也沒有了,我的一生到那時便告結束啦。」
「……」
「況且你如果辭去警察工作,就搞不到任何情報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
峰岸一面說一面凝視著酒杯。秀美和峰岸訂了婚。未婚妻被姦殺了,峰岸應該辭職報仇,可是即使辭職也不一定能夠為未婚妻報仇雪恨。和原田的情況比較,他拿不定主意。離開了警察工作,他便搞不到情報,這是事實。他總認為美國中央情報局和這案子有關,雖然他無法知道原因。假定情況確實這樣,那個不露面的組織便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對手。如果搞不到情報,原田就好像一頭盲目亂闖的狼,最後只會被人消滅。假定自己辭掉警察工作,結果也會一樣的。
「你把到目前為止掌握的情報吿訴我吧。讓我替你來分析。」
原田說道。原田並不想把峰岸拖入困境。
「好把。有好幾個疑點。」
峰岸向原田介紹了目前為止在調査工作中査出的問題。
「現在最要緊的是抓住佩克。」
峰岸表情暗淡地說道:
「你知道嗎?佩克持有為期三年的商務簽證到日本來。他的原籍是美國西雅圖,凡是外國人在日本國內停留六十天以上,就必須向當地的市、鎮、村政府辦理登記手續。這是我國的外國人登記法規定的。佩克已經在港區的區政府登記在案。他的住址是西班牙大使館附近的『藍天公寓』。這是供外國人租用的公寓,六天前,也就是8月24日,公寓管理員看到了佩克。他還在日本國內。我到出入境管理處作了謂査,他還沒有出去。我在機場警察分局已經作了布置,如果發現佩克出國就把他拘捕。」
「你說佩克是美中央情報局的重要人物,這點可靠嗎?」
「沒有錯。我的情報是可靠的。」
「這麼說,佩克遲早都會被空港分局拘捕的了。」
「不。」峰岸搖搖頭,「他如果發現警察巳經動手,大概會搭乘美軍的飛機溜掉。我們無權檢査美軍的飛機。因此……」
「應秘密追査嗎?」
「是的。」
峰岸把一張照片遞給原田。那是佩克和一個女人的照片。
「調查這家酒吧在什麼地方也是一個辦法,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調査,這個案子便了結啦。」
「行啦。我一定會找到這個混蛋!」
原田收起照片。^
「還有一條重要的線索,就是你父親等四人的經歷。他們都對家人說曾經駐守提尼安島,但那裡軍隊的名單上卻沒有他們的名宇。我為了謹慎起見,也査對了拉西島駐軍的名單,但也沒有。這是一個謎。這隻能認為他們四個人都隱瞞了過去的歷史。應該去找他們的親戚或者小孩時代的朋友査明真相,也許這樣就可以使其他一連串的疑團迎刃而解。」「我懂啦。我會調査的。」
「不過我有言在先,你已經向元兇島中教授挑戰了。對於你這個深懷疑慮的人他是不會置之不理的,很可能派能幹的殺手來幹掉你,你一定要十分警惕。」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輕易死去的。」
原田笑了,他笑得那麼開朗。
「你切忌粗心,你是個醫生,所以過於耿直。」
「我早不當醫生了。」
「你的錢夠用嗎?」
「現在還有辦法。如果錢花光了,就把地皮賣了,雖然那塊地出了兇殺案,但是還有人買的。」
「是嗎……?」
峰岸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原田的微笑後面掩藏內心感情,並不是任何安慰之詞可以解決的,峰岸躲開原田那陰沉而精明的臉上射出的目光。
4
原田不知道在整個港區有多少家酒吧。
在著手調査之前,他首先走訪了風俗營業組合。他出示佩克的照片,打聽附近有沒有這樣一家酒吧。但他不得要領。因為還有許多酒吧沒有參加行會,光靠這張拍攝了酒吧內部一角的照片,是無法判斷是哪一家的,除非它是自己經營的那一家。
原田到處走。他把搜査範圍擴大到以「藍天公寓」為中心的一帶地方。
「藍天公寓」那裡由峰岸派了一個下屬秘密進行監視。
頭天晚上,原田査訪了二十多家酒吧。他在每家都要了一瓶啤酒,但卻沒有喝。他把照片拿給老闆娘看,詢問她們是否認得這對男女。他一無所獲。第二、三晚都是空手而歸。
第四天晚上,原田來到我善坊大街。
他走訪了七、八家酒吧,同樣出示照片,結果仍然一無所獲。這家酒吧的內部模樣也和照片不一樣。他開始懷疑這樣逐家查訪的效果。不能因為佩克住在港區,但斷定那家酒吧是在港區。它也許在新宿區,甚至可能遠在大阪。
佩克沒有回過公寓,也許已經乘美軍飛機回國了。
「今晚是最後一次啦。」
原田想:也許應該停止這種不著邊際的調査,改為追査父親和他的老朋友們過去的經歷。
「這個嘛。」酒吧老扳娘看了原田出示的照片,側著腦袋想,「這個地方的確有許多外國客人。這個人好像……」
老闆娘剛要把照片遞迴去,突然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把照片拿給原田鄰座的兩個外國客人看,開玩笑般地問道:
「照片上這位小姐和你們不朋友嗎?」
一個外國人視著照片,說道:
「這個女人是惠子吧?」
他那藍眼睛望著原田笑了。
「你認識她嗎?」
「我知道她的住所。」
「在什麼地方?」
「要走去才知道。要我帶你去嗎?」
「請幫個忙。」
「不過,如果沒有和她預約,也許不能……」
那個外國人聳聳肩膀,擠肩弄眼地笑了,從他這個神情便可以猜想惠子是幹什麼的了。原田感到有點失望。一個女人如果以接外國客人為業,那就不會知道佩克的消息。不過,他也只好去碰碰運氣了。
大約過了十分鐘,原田和兩個外國人一起走出酒嗎。那兩個外國人都身材很髙大,原田雖然也不矮,但只能抬頭看他們。
他們把原田帶到停在附近一條衚衕的汽車裡。正當原田要上車時,他發覺汽車掛的是外交官的車牌。他突然想起了峰岸告訴他的關於D·S尼柯爾遜的情況。尼柯爾遜是囚禁著野麥涼子那所屋子的房客。
原田收回正要打開車門的右臂,趁勢用右肘撞擊站在他背後的外國人的胸脯,可是他的撞擊落空了。就在他撞擊前的一瞬間,一支手槍般的東西敲擊了他的後腦勺。
原田醒來了。
準確地說他是被人弄醒的。他的面頰挨了兩擊而醒過來了。他的兩手被手銬反扣在背後。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這是一間鋪上草席的空蕩蕩的房裡面有兩個外國人。一個是剛才那個藍眼睛,另一個滿臉大鬍子。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你要找照片里的那個男人幹什麼?」
大鬍子審問原田。他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
「我想找他談談。」
原田覺得自己好像暈船似的,腦袋昏沉沉。
「談什麼呀?原田義之先生。」
「你怎麼知道我的姓名……」
原田明白了對方是故意提問。其實他們什麼都知道了。因此才設下了圈套。
「他們會殺死我的。」
原田不寒而慄。藍眼睛的目光現在已閃爍著肉食獸那樣殘忍的青光了。原田迅速地對現在的處境作了判斷。這裡大概是峰岸搜査過的D·S尼柯爾遜的住宅。它顯得很寬敵,外面大街上的聲音顯得很輕微。屋子裡面悄無聲息。
原田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救了。如果沒有被手銬扣住,也許他能對付這兩個而逃走。
他不想被殺死在這樣的地方。如果在這裡被殺,他將死不瞑目。
「你們給我打開手銬。打開我才招供。」
「這可不行。我們有很多辦法讓你開口的。」
說話的是大鬍子。
「你們要殺死我嗎?」
「這個嘛……」
「是誰叫你們乾的?」
「唔……」
大鬍子微微一笑。
原田沒有必要問這句話。美國中央情報局綁架和殺了野麥涼子,因為她是兇殺的目擊者。如果放了她,就能找到兇手,於是便會追査到島中教授去。為了救島中教授,對方便殺死涼子。
島中派人在外苑襲擊原田,如果沒有峰岸跟蹤,原田早已完蛋了。現在島中殺氣騰騰,非消滅原田不可。
「野麥涼子也是這樣被你們殺死的嗎?」
「野麥涼子?不知道。」大鬍子答道。
「你不會不知道。是你的同夥佩克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你怎麼認識佩克呢?」
大鬍子臉上失去了微笑。
「這事連警察也知道啦。」
「是啊、警察在監視佩克呢。」
「……」
「警察和你還知道什麼情況?」
「就這些,我想問你,為什麼佩克殺死野麥涼子呢?我們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迫查佩克的。」
「不,你還知道很多情祝。」
「我別的啥也不知道。只知道這些,我在拚命尋找野麥涼子,就是這祥。」
「你騙人.你要老實交代。」
「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看來島中教授正和美中央情報局合作,企圖埋葬這件案子,對方想在殺死原田之前了解他究竟掌握了多少事實真相。如果原田了解許多真相,那麼他的未婚妹夫峰岸五郎當然也是一樣的。根據原田的招供,峰岸也會「暴卒」的。
「一夥流氓!」
峰岸曾經說卡拉漢和佩克是偶然路過兇殺現場的。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他們大概是埋伏在附近準備接應兇手的,這麼說,難道這夥人就是兇手嗎?
「不許叫嚷!」
藍眼睛命令道。他把原田推倒在草席上,然後鬆開他的腰帶。
「你要幹什麼?」原田無法反抗。他的褲子被扒下了。
「住手!你們住手!」
「你不老實就要吃苦頭!」
大鬍子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了一根很粗的橡膠棒,裡面大概裝有鐵芯。
「你們要幹什麼?」
一種屈辱感使得義之的聲音也顫抖了。
「我們想樓住日本妓男嘗嘗是什麼滋味。我們要輪流地雞姦你。如果你不想這樣,那就老老實實說了吧。」
大鬍子用銳利而淫猥的眼光打量著原田裸露的下身。
原田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大鬍子和另一個美國人正在虎視眈眈地望著他,露出一臉的淫猥神色,他們絕不是恫嚇,也不是和義之搞什麼交易,他們就象餓雄逮住了老鼠一祥,絕不會大發慈悲的。
「反正要把他殺掉的,玩夠了再殺吧!」
他們淫猥的眼光里包含了這種殘酷性。
「你們別胡來!」
義之罵也沒有用。那個藍眼珠走到原田義之跟前,脫下褲子,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他沒有穿內褲,那醜惡的玩藝兒立即暴露無遺。
原田不由向後退縮,發出了哀叫聲。他覺得自己面臨一個可怕怪物的襲擊。渾身無力,好象貧血虛脫一樣。
那個傢伙想使原田俯伏在地。原田用腳亂踢,想踢那個傢伙的股間,但卻沒有踢中。他橫下一條心,反正是活不成了,也不能在屈辱中死去。
「你如果反抗,我們就先把你殺了再來雞姦!」
大鬍子警告道。他的眼睛里冒著慾火。
「你們殺了我吧!」
原田喊道。但這時那根橡膠棍棒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他呻吟了一下,昏過去了,身體綣曲成一團。第二根揍在他
的脛骨上。他覺得自己的腿斷了,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你懂了嗎?」大鬍子問道。
「……」原田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那藍眼睛在原田身旁蹲下,讓他趴在地上,原田再也無力反抗,何況抵抗也毫無作用。
那個傢伙抓住他的臀部,恐怖傳遍了義之的全身。他的臀部被張開,那兩個傢伙用英語說些什麼。原田聽不懂,恐怖和屈辱使他全身抖動。
那個傢伙把勃起的玩意兒插進原田臀部的裂縫。他感到一陣惡寒。那是燙熱的粘乎乎的肉棒,在不停地抽送。原田把臉緊緊貼在草席上,盡最大努力來忍受。由於惡寒,他感到貧血,不但手足冰冷,連臀部也感到冰冷。
原田又是一陣呻吟,他感到肛門有刺骨的疼痛。他覺得自己要昏死過去。那個家用力抓住他的臀部,進行腰部運動。每動一次,他便感到鑽心的疼痛。
那個傢伙還在運動,原田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了。
原田已是大汗淋漓。那個傢伙一面進行腰部運動,一面把原田的臀部抬起。這樣可以插得更深。
「住、住手!」原田感到自己的五腑六臟都在攪動。他的臀部已經麻木了。
那個家把右手伸向原田的股間。原田已經無法躲閃。他只能把臉和胸緊緊抵在草席上強行忍受。他的臀部被高高抬起,兩手被手銬反扣背後。
原田緊閉的眼睛好象看到了閃光。那是劇痛反映到視網膜,變成了一閃一閃的亮光。
大鬍子一直在旁邊注視著。
那個傢伙終於離開了原田。接著輪到大鬍子。大鬍子脫掉褲子,赤身裸體來到原田身旁,原田閉上眼睛。他的臉上滿是汗水、淚水和涎水,但他無法擦試。
大鬍子讓他仰卧朝天,然後捏住他的陽具開始摩擦。他頑固地重複進行這個動作。原田終於醒悟了大鬍子的目的。他要使原田射精。原田緊閉雙目,他實在沒有勇氣睜開眼睛看這些傢伙的獸行。大鬍子的手淫技巧很高超,無論是緩急輕重都得心應手。
「我一定要殺了你!」
原田在心裡詛咒。只要有機會他就要殺了大鬍子。他一定要緊緊盯住他們不放!
儘管他心裡咒罵,但是卻身不由已地走向髙潮。
他覺得毛骨悚然。
5
一陣涼風吹過,沙沙的響聲喚醒了原田。
這是一片樹林。天色微明,小鳥在鳴叫。
原田義之撐起上身。手銬已經沒有了。褲子和鞋子都穿在身上。
他剛一站起,渾身疼得他皺起了眉頭。他無法走動,環顧一下四周,拾起一根枯枝作手杖,像重病人一樣一瘸一拐地慢慢行走。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看樣子好像郊外的武藏野。這裡是一片柞樹林,遠處傳來汽車駛過的響聲。他朝那邊走去。他終於來到公路旁,坐在地上,等候出租汽車經過,―輛出租汽車駛過來。他一面上車一面問司機:到新宿去。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練馬區的邊緣。前面就是琦玉縣的和光市。客人您是怎麼一回事?」
「不,沒有什麼。」
原田靠在車座上,交叉著雙臂,回想起昨晚所受的凌辱。
「我絕不放過他們!」
那所住宅是在哪裡呢?他斷斷續續地把片斷的回憶串連起來。
昨晚他走進我善坊大街那家酒吧已經是十時以後。他的後腦勺受到打擊失去知覺而被帶進那所住宅,時間就無法知道了。那兩個傢伙都是老手。他們解下了原田的手錶。因為從時間長短是可以推算出地點。現在手錶還戴在手腕上,紙幣仍然在口袋裡。原田完全無法進行推理。可能他受到毆打,甚至在綁架的汽車裡被注射了麻醉藥。後來他醒來時感到像暈船一般,就證明了這一點。
他受到凌辱以後,那個大鬍子又給他打了一針,使他昏然入睡。他同樣無法判斷他們用多少時間把他運到樹林里來,這樣就無法推算出那所住宅所在的地方。
「可是……」
原田覺得不可理解的是那伙人為什麼不殺害他。那兩個外國人無疑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人員,他們知道原田在到處追査佩克,所以布下圍套。既然是佩克的同夥,他們當然是站在飢中的一邊的了。從野麥涼子的結局也可以作出這樣的判斷。
島中教授已經派出刺客去殺原田,上次行剌不成,現在應該更急於幹掉原田的。為什麼這次原田落在他們手裡,反而……
難道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島中教授無關嗎?那麼,峰岸所部的佩克是偶然路過救了野麥涼子才對「庫拉西」這句話感興趣,就是正確的了。
原田對自己大難不死只能作這種解釋。
這麼說,美國中央情報局也在秘密追查,企圖解開原田的父親四人所知道的庫拉西島之謎了。
另一方面,如果公開了這個謎,可能有某些人便會被置於死地。這個人就是島中教授。因為他才殺害了那四個人。那麼,美國中央情報局為什麼要處理掉野麥涼子呢?這樣做便是幫了島中教授的忙。如果幫忙,就應該殺死原田,免除他對島中的威脅。
是不是還有一個可能:美國中央情報局還保存著涼子並把她囚禁在某個地方呢?
「難道……」
如果這樣,美國中央情報局便是和島中教授對立的了。因此他們便沒有殘害野麥涼子的男友。他們也不得不提防原田方面的報復。
「真是莫名其妙。」原田越想越糊塗。
現在只有一點是明確的,這便是美國中央情報局也知道日本警方在監視著佩克。佩克再也不會回那所公寓了。也許他會乘坐美軍的飛機回國。卡拉漢中校便是這樣的。
追查佩克已經沒有意義了。同樣追査昨晚那兩個外國人也沒有什麼作用。真正需要做的是轉而追査這個案子的真相,在追査過程中,自然就會發現昨晚那兩個人以及佩克和涼子的線索的。
野麥涼子……
原田一想到她的處境,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
9月6曰。
原田來到了濱松市。
濱松市是他父親的故鄉。其實只是名義上的故鄉,因為在這裡他連一個親戚也沒有,聽說親戚們在戰時的空襲中全部死光了。
濱松市的空襲是十分殘酷的,從1944年6月到1945年8月,它共計遭受27次襲擊,包括空中的轟炸和軍艦的轟擊。最厲害的一次是1944年6月18日大空襲。當時飛來了50架美國飛機,扔下了6500枚燃燒彈.結果全市被燒成一片廢墟,共16000所屋被燒毀,死傷2000人。
該市遭到這樣的慘禍是有原因的,這裡有日本陸軍的飛機場,還有無數軍需工廠,其中最要的便是中島飛機製造廠,當時所有私人的小工廠都為軍需工業承包生產,所以為數甚多。濱松還有炸藥工業,也是由私人小工廠承包生產的。
美軍的目的是摧毀日本的軍需工業,所以對濱松市進行了27次空襲。
因此,濱松市和遭到原子彈轟炸的廣島市一樣,有不少人是全家死光了。
例如在廣島有所戀愛「原子彈幽靈戶口」,指的便是全家死光的那些戶口。這些家庭已經無人生還去向政府申報死亡情況了,廣島市為了整理這些幽靈戶口,只好由市政府每年指定專人按原來的戶籍簿里該年達到100歲的人從名單中加以取消,當作自然死亡。
濱松市的情況也一樣。那些全家死光的家庭因為沒有人來申報死亡,所以只採取自然消滅的辦法。
原田光政的一家除了原田光政以外也是全部死光了,據說市內的親戚已無一生存。
原田為了調査父親歷史之謎而來到濱松市,就像走進了死胡同一樣。他的親戚死光了,該市的大半也毀夫了。他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去,找誰來進詢。
他來市政府。唯一的辦法是査戶籍簿了。他聽說有所戀愛除籍簿,把死去的人從戶籍中消除后予以登記。
原田義之從來沒有追査過自己家過去的戶籍,從來不關心父親的父親是什麼人。他的父親原田光政也從來沒有和他談過之方面的情況。
如果査找除籍簿他便可以知道祖父母及其兄六姐妹。雖然祖父母和父親的兄弟姐妹在空襲中死光了,但祖父母的兄六姐妹也許還分散在別處。如果這樣,就可能從他們哪裡得到一些線索。這是剩下的唯一一線希望。
他在市政府查閱了除籍簿。
祖父排行第二,有兄弟各一人。但弟弟在六歲時死了,哥哥還在世。但這是當時的情況,現在是否還活著便不得而知了。祖父是在17歲時入髙知縣遷居到濱松市來的。
「高知縣,……」
原田一面走出市政府一面喃喃自語。
他不知道要不要到高知縣去看看。他覺得去也是白費勁。一般人有來往的只是父親的兄弟姐妹,也就叔伯、姑媽和他們的兒子。這還是指住在同一城市而言。如果遠隔他鄉,那麼祖父的兄弟姐妹便形同路人了,他們還會和自己父親有來往嗎?
「可是……」
原田想:現在也只有去看看了。如果追査父親的歷史,就只能從這裡著手。濱松市已被燒成一片廢墟,居民死的死,逃逃的。即使去尋訪父親原來居住的濱松市倉吉町五一四號,也找不到有誰能記得30多年前的人事。時代變了,那裡現在已成了鬧市。過去的一切已經灰飛煙灰了。
如果到高知縣去尋訪仍然一無所獲,那時候再想別的辦法吧。
6
高知縣中村市下田鎮。這裡是祖父的長兄原田作太郎的老家,也是原田家的垣籍所在。
這是一個小鎮,濱臨四萬十河口。原田義之先到鎮公所去。他說明來訪原因,査找了原田作太郎的戶籍。雖然是個小地主,但鎮公所的職員卻認識原田家。
原田作太郎當然早已亡故。他的兒子原田保高現在是當家的,過著半農半漁的生活。
原田義之打聽了原田保高的住址,便到四萬河畔去。這是一所小小的房子,一看便知道生活並不富裕。
他在河口的鹹淡水交界處站了一會兒,心裡充滿奇妙之感。這就是父親的祖屋。這是他連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這裡,就是原田家的發祥地,子孫們在這裡生息繁衍,走向四方,其中一個便自己的祖父。父親曾對自己說,當年祖父流落到濱松市,到了晚年開了一家西服店。如果不是因為戰爭,父親也經營西服店了。
今天,原田義之這個從這裡流落出去並早已被人遺忘的一個分支中的一個子孫,又回來與訪戶籍了。看到原田家那衰敗的樣子,他不禁沉浸在歷史的回憶中。
一個老人拿著漁網從房子里走出來,身軀瘦小,臉上布滿褐色的皺紋。
「您是原田保高先生吧?」義之高聲打招呼道。
「是的……」老人把漁網放在路旁。
「我是……」義之自報姓名。
老人聽著義之說明來訪理由,並沒有顯出格外親熱的神色,只是默默地聽著,甚至不看義之的臉,只是望著河口的水機。
義之感到自己並不受歡迎。他們早巳沒有血緣關係了。義之那種對祖先的感慨,卻無動於衷。
一隻狗走出來坐在老人身旁,望一望義之,毫不感興趣。
「奇怪啊……」老人聽完后,喃喃地說道。
「嗯。」
義之無法立即理解老人說話的意思,只好含糊其詞。
「我父親的弟弟,也就是你的祖父作次,我是很熟悉的。他確實在濱鬆開了一家西服店。」
老人仍然凝視著水面。
「是這樣嗎?」
義之鬆了一口氣,他覺得這次沒有白跑一趟。但是老人那冷淡的神態卻使他感到很掃興,雖然同族的後輩老遠來訪,老人卻不招呼他進屋裡去。
「另外,我還見過你的父親光政。」
「是嗎?」
「可是,奇怪啊……」
老人歪著頭思索。
「什麼事情這麼奇怪呢?」
「我聽說濱松被燒成一片廢墟,於是在戰後不久到那裡去看了一下,因為聽說不少人全家死光了。光政他全家確實死光啦。於是我到市政府去申報死亡,然後回來了。」
「是的,這事我也聽夂親說了。當時父親是戰俘,還留在美國。他回日本是在好幾年後……」
「不對!」老人把目光轉向義之,拚命搖頭,打斷義之的話,說道:「光政沒有參過軍!」
「沒有參過軍?」
「他不可能去參軍。他生下來就是瘸腿,長大以後,左腿還是不能動,靠拄著拐杖行走。」
「什麼?」
義之感到一陣戰慄,一種無以名狀的不安傳遍他的全身。
父親拄拐杖……
「您大概搞錯了吧。我父親確實參過軍。他不但不拄拐杖,而且身體還蠻結實哩,您是不是記錯了……」
「不對!」
老人搖頭答道。
「你的袓父作次經常為光政的腿嘆氣。我見過光政好幾次,光政因為腿有毛病,所以身體虛弱。我那時還想:光政大概活不長的。」
「您說的都是真的嗎?」原田覺得自己臉無血色。
「不是真的還能是……」
老人轉過臉去望著水面。
「這麼說……」義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父親不是原田光政,不是我原田家的光政,他是另外一個人。」
「可是父親的戶籍上明明寫著:濱松市倉吉町五一四號,原田作次的長子……」
「搞錯了。我不知進為什麼搞錯。前些時候也有人來找我打聽過……」
老人慢慢地搖頭說道。
「前些時侯也……」
「嗯。」老人點頭道。「我老婆是這樣告訴我的。」
「是嗎?……」
原田小聲地說道。
「我不知道有這回事,很對不起。」
原田義之把帶來的禮物送給老人。老人固辭不受。
「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收下禮物,就這樣吧。」
老人拿起漁網走了。
那隻狗也跟在老人後面走了。
原田義之目送老人遠去,然後往回走。他來到沒有人的河邊,坐在地上,他把禮物扔到河裡,禮物漂浮了一會凡才沉下。
這是波瀾壯闊的四萬河的河口到處是繁茂的蘆葦。雖然已是秋天,但陽光還像夏天那樣灼人,在水面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原田光政?」
父親不是原田光政,這已經無可置疑了。保高老人不會撒謊的,他沒有理由要撒謊,那麼父親是誰呢?他的戶籍又是怎麼回事呢?前些時侯又是什麼人來查詢同一個問題呢?
原田雖然站在灼熱的陽光中,卻感到不寒而慄。如果父親不是原田光政,那麼自己也不姓原田了。過去他從來不關心自己的血緣和祖先,現在一旦知道父親的過去不復存在,便突然陷於孤獨之中。
他感到自已被放逐在荒野里。
他佇立不動,陷人沉思。
如果父親不是原田光政,那麼只能有一種可能性,父親為了抹殺自己的存在而用原田光政作為替身。
「但這是可能的嗎?」
這既無所謂可能,也無所謂不可能。事實上父親已經作了他人的替身。三十多年來,父親一直把別人的戶籍當作是自己的。不僅這樣,他還盜用了一個已經死亡的戶籍。
父親究竟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呢?
父親參軍上了戰場,這是他本人說的,大概沒有錯。如果這樣,戶籍上的父親年齡便不可靠了。不過從年齡來分析,當時還是青年的父親是可能被驅趕上戰場的。這樣看,他從提尼安島到科羅拉多州戰俘營這段經歷也許是真實的。
後來他從戰俘營回國了。據說當時的日本戰俘大多不用真名,因為日本軍國主義的教育是寧死不當俘虜,所以他們不敢吐露真名。無論是美軍方面或是接收戰俘的日本方面,都沒有戰俘的名單。他們和普通的複員軍人一起,使用假名回到日本。
父親回國后仍然沒有使用真名,這是有道理的,他已經下定決心一輩子使用假名,所以當然也不會返回家鄉。可是沒有戶籍便不能生活。
於是父親到濱松市來了。
濱松已是一片廢墟。許多人家已全家死光。父親以尋找親人的名義,査看了戶藉簿,找到一戶全家死光的人家,然後假稱為它的一成員。以後,他便到東京去了。
原田突然醒悟過來。
「也許他們四人都是這樣吧?」原田想起了父親的三個老朋友。那三個人都是濱松人,這是父條說的。這麼說這四個戰俘都用了偽名,他們到廣島和濱松這樣有幽靈戶籍的地方來,找到全家死光的戶口,然後……
「原來是這樣!」
原田喃喃自語。
這事不用再査了。十有九這四個人都繼承了幽靈戶籍。據說他們四人都不對老婆孩子談過去的歷史,因為他們都有
一段不可告人的經歷啊。
那麼這段經歷又是什麼呢?
是什麼經歷使得他們必須消滅自己的真正戶籍呢?
7
「這事可麻煩啦。」
峰岸五郎的目光落在酒杯上。
「如果要調査父親過去是什麼人,就必須把過去駐守提尼安島的各個部隊的名單找來,逐個人地査對。但這樣怎麼可能呢?」
這樣的調查恐怕要費時幾個月以至幾年,事實上是不可能的。本來原田義之想:如果有時間就這樣調査。父親一定有老家的,那裡會有他的親戚,會有一些和義之同輩的年青遠房兄弟等。
可是現在他沒有時間進行這種費時的調査。
「可能不會是提尼安島吧?」
峰岸用銳利的目光望著原田。
「對,我想多半是庫拉西島。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大概可以肯定這四個人是派駐庫拉西島的。」
「唔……」
「如果和島中大佐聯繫起來看,應該是這樣的。你父親臨終時的遺言也是『庫拉西』。還有佩克,他聽到『庫拉西』這句話后便把野麥涼子藏起來了。恐怕他也是出於某種原因,正在調査庫拉西島的問題吧。這某種原因大概和你父親四個人以及島中大佐之間存在的問題是同一回事。我想像佩克也許知道你父親四個人,甚至可以考慮他是在監視著四人。假定這四人是在庫拉西島被俘的,又假定庫拉西島存在著某種重大的秘密,那麼美國中央情報局恐怕在戰俘營里已經對這四人進行徹底調査,可他們沒有供認,美國沒有辦法,只有放他們回日本,但仍在監視著他們……如果這種分析是正確的,那麼一切便合手邏輯了。」
「對。」
「不論是提尼安或是庫拉西。情況都難以査明。庫拉西島上派駐5000名部隊,是臨吋混合編成的。現在要一個一個地査找,查出他們四人,這是幾乎不可能的。」
「唔。」原田點點頭表示贊同。「不過我還是覺得很奇怪。」
「什麼奇怪?」
「你想一想:庫拉西島上共有5000名部隊。假定父親四人是在其中,為什麼現在島中大佐單單要殺死這四人呢?為什麼連美國中央情報局也……」
「這點我也不明白,我是謎團的核心。如果知道了原因,這具案子也就解決了。但可以肯定其中有秘密。」
「這具……」
如果沒有秘密,就不要消除自己的戶籍了。
「我們調査的庫拉西島是『飢供之島』。這是防衛廳公開發表的資料,我們不了解更多的東西。看需要找―些庫拉西島的生還者,打聽實際的情況,看看庫拉西島上發生過什麼……」
「就這樣辦吧。」
「可是真糟糕!」峰岸泄氣地說道。
「有什麼糟糕的?」
「調査工作已經停止了。橫田那混蛋向檢察官也供認了,加上有丟失的紙幣作為物證,馬上就要對橫田起訴啦。現在毫無辦法。關鍵人物佩克好像回美國去了。即使調査你父親的情況,僅靠你一個人的力量也不能解決這個案子,現在我們喪失了展開攻擊的手段,我們陷人了困境。真倒霉!」
「總會有辦法的。對方確實不易對付,從橫田被推出當替罪羊也證明這一點。不過對方總會有破綻的,讓我來找他的破淀吧。」
「你是指島中的情婦嗎?」
「是的,在她家裡安裝一個竊所器試試看。如果沒有收穫,再想其他辦法。」
「可是你怎樣去裝呢?」
「我可以偽裝成東京電力公司的檢査員。」
「你可不要被人逮住。」
峰岸無可奈何地說道。他已經找到了揭露案子體貌的線索,這就是庫拉西島,可是明知庫拉西島這個問題上包藏著巨大的陰謀,他這個偵察員卻被捆住手足不能動彈。橫田一旦被判刑,全部秘密便會被埋葬。
原田義之要奮不顧身進行報復。峰岸明知原田一個人不是對方的敵手,但自己卻無能為力,不能幫忙,心裡真是悲憤難平。
島中教授的情婦住在武藏野市吉祥寺的一家公寓里。
島中教授的家在荻窪。原田偵査到他好像每星期兩次到情婦這裡來。
婧婦的名字是牧丘美都留。
她今年24歲,本來是中央醫療中心的護士。原田是從另一名護士平野高子那裡得到這情報的。原田和平野高子只來往過三次,以後便再也沒有聯繫了。如果繼續聯繫,原田就要和她相好,但這只是一台假戲,原田不想哄騙她。
9月12日下午,原田偽稱為東京電力公司的檢査員到牧丘美都留家裡去。在原田治過病的病人中,曾經有一人是到各家各戶去檢査漏電的東京電力公司的年輕職員。原田向這個年輕人借用了工作服,還請教了檢查漏電的方法。那個年輕人知道原田家發生慘案,認為這是搜査工作所需,所以沒有反對。
牧丘美都留是個美人,所以受島中垂靑。她身材頎長而優美。
她對來人檢査漏電沒有懷疑。
她住的是三房一廳的一套豪華公寓。原田首先檢査電閘的保險絲。一般檢查漏電不需要檢査各房間的線路,但也可以認真檢査。原田一絲不苟地連各房間的電燈也檢査了。
電話是在會客室。原田本來想把竊聽器安裝在電話附近,但這樣有困難,隔壁就是卧室,在間隔的牆壁上掛著一幅油畫。
他敏捷地把竊聽器貼在油畫的背後。
「檢査完了嗎?」、
美都留問道。
「是的。」
「這位電工……」美都留在背後對走向大門的原田說道:
「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原田停了停,但是沒有回頭。醫生和護士是同行,偶然見過面不足為奇。
「你是電工,我可能以前見過你。」
「不,恐怕你記錯了吧……」
原田照舊背向著美都留朝前走。
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雖然美都留並沒有識破原田,但原田也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從這天晚上開始,原田進行了監視。就在這家公寓對面,有一座兩層的破舊樓房。原田在里租了一個房間。這座樓房有一半是無人住的,因為它已計劃拆建。原田訂了十五天的租賃合約。
他打算十五天內如沒有收穫便停止監視,屆時再想其他辦法。
第二天晚上9時以後,島中教授果然來了,原田看到他下車進入公寓,便打開了攜帶型立體聲收音機的開關。他把竊聽器的頻率調整得和立體聲廣播一樣,這樣方便竊聽。他時斷時續地竊聽到對方的會話。真正有價值的情報是從10時左右開始聽到。當時,島中好像坐在會客室里喝威士忌酒,竊聽器里傳來了玻璃杯和其他器皿觸碰的響聲。談話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都是男女之間很平常的談話。這時,突然傳來了美都留高聲吆喝的聲音:
「常平!」
原田感到很意外,把耳機從耳畔拿開。他還以為是自己不自覺地怒罵呢。常平是島中的名字。
「常平!你給我跪下!」
「是,是!」
這是島中又粗又尖銳的嗓音。
「今晚我可不能放過你!僅嗎?」
「是的,我懂啦!美都留太太。」
「你這個混蛋!」
接著是「啪」的鞭打聲。鞭打聲接連不斷,但不是狠狠抽打,而是輕輕抽打皮肉的聲音。島中發出了哀叫,是壓抑的哀叫。他乞求美都留饒恕他。
「你給我閉嘴!」
美都留的聲音像男人那樣粗野。
原田不禁喘了一口氣。他偷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這兩人在幹什麼。在明白的同時又感到羞恥,好像自己的行為被別人偷聽一樣。他可以想像到島中赤裸著身體叭在地上,美都留也多半是赤裸著身體在揮舞鞭子。她居高臨下……
原田叼起一支香煙。當羞恥過後,他便氣憤不堪。島中捨棄了平日的傲慢自大,甘受一個護士的折磨而發出喜悅的哀叫。這種陰陽倒錯是他自己的事,別人無需過問。但島中這種表裡不一的兩面性格實在卑鄙,令原田作嘔。原田想到島中那碩大的身軀像小麻雀一樣縮成一團,在地上爬行,一面口口聲聲「美都留夫人」,低聲下氣地哀求的情景,感到十分噁心。想不到他竟然是一個被淫虐狂。
「你聽著,我以後要隨欲地擺弄你,你可得老老實實。聽見了嗎?」
這是美都留的聲音。
「是,太太。請饒了我吧……」
這是島中迷迷糊糊的回答聲。聽到這裡,原田罵道:「混蛋!」
他嚷嚷著關上了開關。
8
原田義之走出房間。
他出了樓房,走進樓房前面的公共電話亭。
他在美都留家裡安裝竊聽器的目的是為了竊聽電話。島中是不會和美都留談論這個案件的。但原田的計劃是先弄清島中已經回到公寓,然後打電話恐嚇島中。假定恐嚇生效,島中將會打電話給派出殺手的那個組織,商量對策。這時就可以偷聽到他們的電話內容。
原田又一次打開了攜帶型無線電收音機的開關,裡面傳來了美都留興奮的聲音:
「怎麼樣?你感到舒服了吧?」
島中答道:
「你、你……」
「……」原田撥動了公共電話的號碼盤。
收音機里傳出了電話鈴聲。
島中和美都留的動靜停下來了。
「是誰呀?這個時候……」
島中不高興地嘟噥道。
電話鈴響了幾次后,美都留來接電話了,
「你叫島中來接電詰!」
原田毫不在乎地命令道,
「您,您是……?」
「你別管我是誰。島中教授在家吧,叫他來接電話!」
「我是原田,我有事要告訴他。這事和他的性命有關。」
對方用手后捂住了話筒,但仍然可以聽到對方兩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島中終於來接電話了。
原田把一個微型錄音機接到收音機上,並且打開了開關。
「你這個人真是頑固透頂!」
島中高聲怒罵道。
「你好好聽著!」原田高聲壓制島中。「我已經大體上掌握了證據。你們讓橫田當替罪羊,企圖這樣把這個案子埋葬掉。這可辦不到。我巳經調查過父親等四人的原籍。他們自稱被派駐提尼安島,其實這是撒謊。他們從科羅拉多州的戰俘營以假名回國,然後騙取了濱松市別人的幽靈戶籍。這三十多年來他們便是這樣取消了自已的戶籍而活過來了。當然他們一次也沒有返回老家。人們以為他們死了。他們為什麼這樣,你是最淸楚的。他們是為了逃避你和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追査。可是,不幸武川惠吉碰上了你的麻醉分析。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真是無聊得很。但是如果你要說出來痛快,那就說吧。真是妄想!」
島中的聲音很鎮定。
「你聽著,他們四人的駐地不是提尼安島而是庫拉西島。我好容易才查出來了。這樣我便解開了大半個謎團。有一件事,這事也許你不知道。這可是絕密。父親臨死說:『告訴警察,庫拉西……』這句話被野麥涼子聽見了。她被外國人的汽車救去,在興奮之中說出了這句話。汽車裡有美國中央情報局的重要人物,名叫佩克。他對『庫拉西』這話迅速作出反應,帶走了野麥涼子。這件事意味著什麼,你大概心裡明白吧?」
「……」
「一切都和庫拉西有關。庫拉西島上發生過什麼事,我下一步就要尋找庫拉西島上的士兵,進行徹底調査。不論你怎樣隱瞞,但已經面臨敗局。也許你們對警察施加了壓力。但我要揭露這件事的全貌,向報紙發表。你要吃苦頭啦。不久的將來我就要把你絞死的。你懂了嗎?」
「我可不懂。除了知道你是精神異常以外,我什麼也不懂。」
「是嗎?下次我見到你時,一定會殺死你。你記住吧!」
原田掛斷了電話。
他急忙走出電話亭,回到房間,總共花費不到一分鐘。他馬上打開竊聽的開關。
「那個打電話的人是幹什麼的?」
美都留擔心地問道。
島中已經情慾全消,鐵青著臉凝視著空間。
「什麼也不幹。他是一妄想狂的傢伙。」
「可是,真叫人害怕喲。」
「不用擔心。」
「那就好啦——我們再玩下去嗎?」
「不,今晚不玩啦。」島中泄氣地說道。「你到外面去看看接我的汽車來了沒有。如果來了,叫司機來見我。」
「還沒有來呢。可是我……」
「行啦。出去看看吧。」
「好吧。」
接著是美都留站起來的聲音。
對方中計啦!
原田緊張起來。他知道島中支使美都留出去,是為了打電話聯繫。
島中果然拿起了電話。
他撥動號碼盤。
他一共撥了七次。
「喂!」島中小聲地呼叫。「我是島中。他來了嗎?」
原田聽不見對方和島中說話的聲音。
「是嗎?……」
島中要找的人好像不在。
「有聯繫嗎?」
對方作了回答。
「不,行啦。那就算啦。」
島中掛斷了電話。
原田喘了一口氣。心裡想:
「成了!」
他可以肯定島中是為了打電話而支使開美都留的。這是一個危險內容的電話,但對方不在。從簡短的對話氣氛來看,原田估計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島中問「他來了嗎」。這可以理解為電話是打給「他」所相好的女人家裡的。
「喂……」遠處傳來了美都留的聲音,「汽車沒有來啊。」
「是嗎?行啦。」
島中的回答聽起來心不在焉。
「你呀,為什麼這樣快就回去呢?不,我不放你走!」
「下來吧。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
「不嘛,你可要有始有終……」
「不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聽到這裡,原田關上了開關,卸下微型錄音機,放進衣服口袋裡。
他走出樓房。
他向大街走去,心頭激蕩著旺盛的鬥志。他前面終於出現了希望的曙光,不禁百感交集。從島中撥動電話號碼盤的聲音長短,可以查出他要接通的電話號碼。這對外行人這是難以辦到的,但只要找峰岸便有辦法破譯。峰岸曾經告訴過他,某個機關擁有日本唯一的一台電話號碼破譯機。
「如果對方是個殺手……」
強烈的鬥志使原田緊張得顫抖起來。
他一定要為父親、妹妹和野麥涼子報仇。
9
第二天即9月14日,峰岸打電話和原田聯繫。
當晚9時以前,峰岸到旅店來了。一見面原田便問道:
「査到電話號碼了嗎?」
原田按捺不住興奮。
「幹得好!」
峰岸也悉眉舒展,心情開朗。
「我們無法進行的調査工作,你居然辦到啦。越是不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就越能深入掌握對方的奧秘。我真羨藏你啊。」
刑偵人員是不允許搞竊聽的,如果暴露了便會被撤職。
「你就簡單扼要地說吧。」
原田迫不及待地說道。
「我只查到了電話號碼。不,連這個電話號碼的擁有者也査到了。島中的電話是打給一個叫芝村葉子的女人的。」
「她是什麼人?」
「還不知道。她家住在代代木,是租的房子。下一步只有通過監視來調査了。」
「我懂啦。」
「我秘密地派了一個偵察人員,巳經安排妥當了。現在需要徹底査清這個女人在何時何地和什麼人相會。從電話來看,她大概和牧丘美都留一樣都是情婦。但是島中把美都留支使出去才打電話,這說明芝村葉子的情夫不是等閑之輩。你的恐嚇已經使島中害怕了。他打電話就是為了對策。我預感到只要偵查芝村葉子的活動範圍,便可以得到寶貴的線索。但是不可魯莽行事。不能打草驚蛇,要實實在在地偵查,一點一點地掌握證據。島中已經出動了,大概在芝村葉子周圍我們是可以鑽到空子的。」
「唔,我也有這個預感。那個傢伙正在走向滅亡呢。」
原田想起了昨天晚上從電話里聽到島中的醜態。那個傢伙是個被虐待狂。他捨棄了平日道貌岸然的傲慢,以遭受美都留的鞭答虐待為樂。真是陰陽倒錯啊。他不是人,是野獸,是赤裸裸的獸性的暴露。
原田認為這個醜態是島中走向滅亡的前奏。島中從軍醫大佐複員為一般醫師,然後一直爬到醫學界頂峰的帝國大學醫學院教授的寶座。他作出了非同小可的努力。但島中一面往上爬,一面又對「庫拉西」不斷抱有恐怖之感。他越是身居高位,恐懼就越大。正因為這樣,他一旦偶然發現了武川等四人,便不得不殺掉他們以平自己的恐懼。
原田認為島中那種陰陽倒錯的被虐待狂也是由於不斷加劇的恐懼造成的。恐懼使他性格扭曲變形、精神崩潰。他以被淫虐為樂,這裡面潛藏著他對過去的恐懼,以及把一切有關人員殺死而保護自己的殘忍。
這種壞人絕不能輕易放過。
「你慎重地干吧。弄得好,這個案子也許有可能重新審理。」
峰岸說道。現在他心裡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他對原田說:
「這事交給我吧。」
原田直視著峰岸,點頭同意。
原田在旅店的大廳和峰岸分手后,便到外面去了。
代代木就在這附近,步行十多分鐘便到了他要找的那戶人家。那所房離新宿火車站不遠,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很實用的小洋房,還有一個約30平米的小院子。
原田找到了這所小洋房對面的一座兩層樓房。一個頗有風度的老太太出來給他開門。
老太婆領他上了二樓。
二樓有一個年約50歲的男人,名叫相良,是個刑警。
「這戶人家只有老夫婦兩人,剛好符合我們的要求。」
相良對原田作了這樣的說明。相良的臉頰已經出現了豎道的皺紋,相貌很斯文,不像搜査一科的刑警。
窗口打開了一條小縫,可以窺視對面芝村葉子的家。
「你立了頭功啦啊!」
相良溫和地笑著對原田說道。
「全靠你們幫助呢!」
「談不上幫助。不過如果能夠從那個女人那裡得到一些證據——我們絕不能放過真正的兇手。」
「對!對面那戶人家還沒有人來過嗎?」
「從傍晚起就沒見人來過……」
相良請原田抽煙。
「我來替換你監視吧。」
「是嗎?」相良向原田讓座。「這種工作需要耐心。也許對方今天會有人來,但也可能3、4天以後——,有時甚至等半個月也沒有人來的。」
「每天監視到幾點鐘為止呢?」
「按常規,到半夜兩點鐘也就可以了吧。」
「行啊。」
看來很嚴密的監視。
這天晚上原田監視到深夜兩點鐘,但是誰也沒有來。
「睡吧!」
相良對原田說,隨手關上窗戶。
房間里已經備有毛毯和枕頭。
相良一躺下便沉睡不醒。
原田輾轉反側,一夜沒有合眼。父親和妹妹的慘死情景總是浮現在腦際。他恨膽小怕事、優柔寡斷的父親,但是又可憐只能靠幽靈戶籍生活的父親。
天亮了。原田和相良還沒起床,老太太就送來了早餐。她不讓他們起床,而是自己出去買回來請他們吃。原田深表感謝之意。
他突然想到,在破案以後,也許他自己也會找到像這對和藹的老夫婦一樣的父母呢。
芝村葉子毫無動靜,只有洗衣店和酒鋪的夥計來過。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黑夜再度來臨。
原田焦躁不安。他說:
「如果裝上竊聽器就好了……」
相良笑道:
「我這樣想過。可是不行呀。」
深夜了,對面仍然毫無動靜。
「今晚又是白費勁了吧……」
時間已將近12點,原田嘆氣道。他雖然也有思想準備要監視好幾天,但心情難免越來越焦躁不安。
外面既無行人,也無汽車通過。這裡是住宅區,所以晚上過了9時便十分靜寂。
12時已過。相良站起來說!
「換班吧。」
「等-等!」
剛剛站^來的原田看見了汽車的車頭燈亮光。隨著亮光從大街的拐角射進衚衕里,一輛小轎車緩緩駛了過來。
「來啦。」
相良的聲音也變了,隱含著兇狠的語氣。
汽車緩慢駛到芝村葉子家門口停下。從汽車裡下來兩個男人,旁若無人的分別站在汽車前後。
「那是……」
相良壓低聲音喃哺自語,帶著吃驚的語氣。
接著,又一個男人從車裡下來。此人好像過了中年,身軀肥胖。他推開院子的門,漫不經心地讓大門敞開,消失在屋裡。
先下車的那兩個人又上了汽車,汽車慢慢後退,然後駛出了衚衕。
「那兩個人是打手嗎?」
原田看見剛才那兩人,一前一後地站著警戒,不禁產生疑問。雖然他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卻警戒得十分嚴密。
「不對。」
相良搖搖頭,沉重地回答。
「不是打手嗎?」
「那兩個是警察。」
「警察嗎?難道說……」
「他們可不是一般的警察,是SP?」
「什麼?SP……」
原田簡直不能相信。SP是特別警察的簡稱,專門擔任重要人物的警衛工作,都精於槍法和武術……「
那兩個SP怎麼會到這裡來呢?如果是SP,那麼進入芝村葉子家裡的那個男人……
「你沒有發覺嗎?」
相良的話音有點可怕,流露出不安的心情。
「發覺什麼?」
「我是說進屋去的那個人。雖然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但很像保守黨的幹事長中岡亮介。多半是他。」
「是幹事長嗎?……」
原田驚愕地望著相良。相良不是開玩笑吧?但相良神態嚴肅,正死死地盯著芝村葉子的家。
對面房間的窗帘縫裡,透出了一絲燈光。
「難道真是幹事長嗎?」
原田實在無法置信。領導著全國政權的執政黨幹事長,竟然在深夜悄悄鑽進一個女人家裡。真是不可相信啊。幹事長擁有小妾並不奇怪。問題在於,現在到芝村葉子家裡來的竟然是幹事長……
這麼說,島中給幹事長打電話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田感到不寒而慄。
「這個情況可不好辦啊!」
相良對原田說道。他的聲音帶有明顯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