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又一次去阿姆斯特丹的圖書館,發現賓納茨先生在我沒來的這段日子裡幫我找到了一些東西。他用不錯的英文對我說。「我們年輕的歷史學家。我有點東西給你,對你的研究會有幫助的。」我跟著他去了他的桌子,看他拿出一本書。「這本書倒是不老,」他說,「但它講的是一些古老的故事,也許對你寫論文有點幫助。」
書的名字是《喀爾巴阡故事集》,一本十九世紀的大本子,由一個叫做羅伯特·迪格比的英國收藏家私人出版的。迪格比在前言中描述了自己遊歷的荒山野水,耳聞的五花八門之異域語言。他的故事非常浪漫,讀起來猶如聽到一種野性的聲音。其中有兩個關於「德拉庫拉國王」的故事,我迫不及待地讀完了。第一個講的是德拉庫拉喜歡在野外吞噬被刺穿而死的人的屍體。書中說,有一天,一個僕人當著德拉庫拉的面抱怨說屋裡的氣味太難聞。於是,國王讓手下人對那個僕人先執行刺穿刑,免得后死的人散發出來的氣味再騷擾這個垂死的僕人。迪格比給出了這個故事另外一個版本,在那個版本里,德拉庫拉喝令人找來一根比刺死別人長兩倍的木棍對這個僕人施刑。
第二個故事同樣令人髮指。有一次,蘇丹穆罕默德二世派兩個使者去見德拉庫拉。這兩人在覲見的時候沒有摘下頭巾。德拉庫拉質問他們為什麼對他如此不恭,他們回答說他們只是沿襲了本國的傳統。「那麼讓我來幫你們鞏固一下你們的傳統吧,」國王回答說,然後將他們的頭巾釘在了他們的頭顱上。
我把這兩個迪格比版本的故事抄了下來。賓納茨先生過來問我進展如何,我問他能否找到一些德拉庫拉同時代人留下的關於德拉庫拉的資料。「當然,」他嚴肅地點了點頭,說只要有時間就會幫我找。
世界上沒有什麼地方會比一個微風拂面、火熱晴朗的威尼斯更加豐富多彩了。整個城市像一面帆,一艘起了錨的航船,隨時整裝出發。阿姆斯特丹被譽為「北方的威尼斯」,這種好天氣一定會讓它煥然一新。但在這裡,則是美中不足了——比如說,後街上本該噴水的噴泉龍頭只是在滴水。亮閃閃的陽光中,聖馬克的坐騎沒精打采地做跳躍狀。
我對著眼前這種已然荒廢的繁榮發表著自己的感慨。父親笑了,「你感受氣氛的能力不錯,」他說。「威尼斯有名的是她的舞台表演,她不介意自己好像有些操勞過度呢,只要世界各地的人們都爭先恐後地來瞻仰她就行了。」他指了指那些戶外咖啡館,「到了晚上你就不會失望了。一個搭好的舞台需要一種比這更柔和的光線。你會詫異那種轉變的。」
父親喝完最後一口啤酒,打開了一本導遊手冊。「是的,」他突然說道。「這裡就是聖馬科。你知道威尼斯公國好幾個世紀都是拜占庭的對手,它還是一個偉大的海上強國。事實上,威尼斯從拜占庭搶來了好些東西,包括上面那些參加競技會的駿馬。」我從我們的遮陽篷下向聖馬克的座騎望去。那些銅馬好像在步履沉重地拖曳著它們身後滴水的鉛頂。整個教堂好像溶化在這種強光中——無比的明亮、炎熱,猶如熾熱的珠寶。「說起來,」父親道,「聖馬科教堂建造時,還部分地模仿了伊斯坦布爾的聖索菲亞教堂呢。」
「伊斯坦布爾?」我狡猾地反問道,「您的意思是它看起來像哈吉亞·索菲亞教堂?」
「當然,哈吉亞·索菲亞教堂被奧斯曼帝國蹂躪過,所以你會看到它外面聳立著那些尖塔,裡面還有舉著穆斯林聖書的巨大盾牌。不過,那裡的教堂頂部也有明顯的基督教和拜占庭式的圓頂,像聖馬科一樣。」
「它們看起來和這裡的像嗎?」我指著廣場對面問。
「是的,很像,但比這還要壯觀。那地方的規模大得不可思議。不能不讓你感到吃驚。」
「噢,」我說。「我再喝一杯,好嗎?」
父親突然瞪著眼睛看著我,但已經太遲了。現在我知道他自己去過伊斯坦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