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01

我想我是沒心的。昨晚還隱隱作痛,今天早上醒來看窗外的太陽照常升起,我的笑容依舊燦爛。我從床上那一大堆衣服里抽出一件純白色T恤穿上,套上一條鬆鬆垮垮的牛仔褲,再翻出一頂長帽檐的帽子戴上。我湊到廚房外面的牆壁上掛著的那面小鏡子前面扮了個鬼臉,發現帽子戴得太正,傻不啦嘰的,於是把帽檐一歪,這才滿意了。

媽媽還在睡覺,我把昨晚帶回來的飯菜放在爐子上用小火煨著,然後拿起我那個超大的布包走到門口,輕輕地關上了門。

還沒走進教室,我就被班主任喊住了。班主任是一個和我初中時的教導主任差不多年紀的女人,以至於我每次看見她都會有一種錯覺。我想,我這輩子是逃不出教導主任的魔掌了,到哪裡都有她的影子,陰魂不散。

她擠著嗓子沖我喊:"蕭然,誰叫你戴帽子上學的?平常不穿校服我就不說了,今天居然還戴著帽子,而且還不好好戴著,非要戴個歪的。"

我把帽檐壓低,看著自己的腳尖半天沒吭聲。班主任以為我意識到錯誤了,語氣緩和了一些,說:"知道不對了吧?知錯能改就好,我知道你畫畫得很好,不要因為這些小錯誤影響了自己。"

"嗯嗯。"我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

"那還不把帽子摘了?"班主任滿意地笑了。

"可是老師,我今天可不可以不摘?我媽說我今天一定得戴帽子,要不就會不吉利。你不知道我媽有多麼迷信,她如果知道我今天把帽子摘了,我回去非得被她打死。"我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班主任被我氣得氣結。

正好上課鈴響了,班主任無奈地對我揮揮手,放我進了教室。

走過傻丫頭身邊的時候,我把冰涼的手伸進她的脖子捏一下,她驚得差點喊出聲來。我不懷好意地對她笑笑,她裝作生氣,僵著脖子不看我。

晚上睡得太晚,白天總是沒精神。我把帽檐往下一拉,趴在桌子上準備去和周公約會。夢裡剛見到周公,我就被一陣劇烈的晃動驚醒了。我煩躁地往旁邊一看,原來是米哲在搖我的桌子,我正準備開罵時,米哲拿出一張小紙條丟給我。

我奇怪地打開來看,原來是傻丫頭傳過來的。紙條上面是傻丫頭雋秀的字跡,寫著:

不要睡覺了,好好聽課!還沒吃早餐吧?我給你帶了早餐,放在你課桌抽屜里了。實在太餓的話就偷偷吃一點吧!最後還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今天戴的帽子很酷!

紙條最後的最後是一個傻笑的表情,我的心裡溫暖極了。朝抽屜里一看,兩個水煮蛋和一瓶鮮奶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我抬起頭看傻丫頭,她坐得筆直,認真地記著筆記。我的臉上發自內心地漾起甜甜的笑。

"蕭然,你應該多像這樣笑。"米哲歪著頭輕聲說。

"米大少爺,這樣笑是哪樣笑?我可不知道。"我背靠著牆,臉對著米哲,擺出一副準備和米哲海聊一通的架勢。

"你一小姑娘怎麼這麼貧啊?"米哲也挺配合的。

"我怎麼貧了?哪天我不是對著你笑成一朵花來著?"我翹起二郎腿,試圖找到一個最舒服又不容易被老師發現的姿勢。

"你平常對著我哪叫笑啊?越看你笑越冷。你剛才的笑那才叫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啊!我可是說心裡話。"米哲說。

"我看你是喜歡妖孽般的笑吧!"我故意往蘇妖的座位那邊看。

米哲不吭聲了,只是笑。

我突然就不想和他說話了,於是情緒化地板起臉,轉過身直直地看著講台上唾沫橫飛的老師。我的餘光看見米哲盯了我一會兒,也沒趣地轉過頭聽課了。

02

下午的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我害怕晒黑了,於是跟體育老師說肚子痛,請假躲在操場邊的樹陰下休息,遠遠地看著操場上的傻丫頭和莫小默。

今天這節課是練排球,4個人一組,兩男兩女。不知道老師是怎麼分的,傻丫頭和莫小默居然和蘇妖還有米哲分到了一組。更可笑的是,傻丫頭和米哲是一幫,莫小默和蘇妖是一幫。

我遠遠地看著這個在我看來很奇怪的組合。但是傻丫頭似乎練得很賣力、很開心,隔這麼遠我都可以聽見她清脆的笑聲。

傻丫頭今天穿的是一套米白色的運動短裝,她永遠是這樣中規中矩。她和米哲的配合似乎很默契,剛看他們練了沒一會兒,莫小默和蘇妖那邊就已經輸了三局。蘇妖的小姐脾氣又上來了,她把球一扔,似乎是對莫小默他們說了句"不玩了",然後就朝我這邊走過來。

傻丫頭的興緻正高,被蘇妖這樣一鬧,小臉上滿是委屈的神情。我看不下去了,往操場上走過去。

和蘇妖擦身而過的時候,蘇妖說了句:"還是忍不住湊到莫小默身邊去了?記住了,這個機會是我玩膩了讓給你的。"

我停住了,轉過頭,嫌惡地看了蘇妖一眼,吐出兩個字,"無聊!"

然後我就很High地跑到莫小默身邊陪傻丫頭繼續玩。只是後面的氣氛很不好,米哲總是心不在焉的,眼睛時不時瞟向蘇妖。我順著米哲的眼神看過去,蘇妖正靠在樹邊,拿著一瓶綠茶得意洋洋地看著我。

我一球砸在米哲的身上,說了句:"你他媽的玩不玩?不玩就趁早滾一邊去。"

"蕭然!"傻丫頭漲紅了小臉,"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呢?"

米哲被我那一球砸懵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倒是傻丫頭先吼我,她是第一次吼我。我心裡忽然就覺得很堵,轉身就走。

我走得很快,傻丫頭在後面喊我,但是我倔強地沒有轉頭。

03

放學的時候,我第一個衝出教室,沒有等傻丫頭。我沒有生氣,只是心裡很堵,很堵,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我的心上,而我不知道怎麼將它搬開。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莫小默從後面趕上來,一把拉住了我。

"你放手!"我說。

"小冉跟不上你了。"莫小默往後面指指。

傻丫頭氣喘吁吁地停在不遠處,劉海似乎被汗濕了,凌亂地貼在額頭上,滿臉歉意。看著她那麼內疚的樣子,我不忍心再板著臉了,臉色柔和了一些,沖傻丫頭嚷嚷:"你走不走?"

傻丫頭聽見我跟她說話,馬上笑了,像一隻輕盈的飛鳥一樣跑到我跟前,紅著臉輕輕地說:"對不起!我就是覺得不可以隨便打人,語氣是不太好,不要生氣了好嗎?"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倒像我在欺負她,我撲哧一聲笑了:"我宰相肚裡能撐船,給你個道歉的機會,請我吃飯吧!"

"好耶!"傻丫頭眼睛一亮,拉著我的手開心地轉圈圈。

我覺得特幼稚特傻,於是停了下來,說:"別轉了,快點想想去哪裡請我吃好吃的吧!"

傻丫頭似乎犯難了,皺著眉頭向莫小默求助,莫小默寵溺地看著她,說:"要不去你家吧!叔叔做菜很好吃啊!"

"我怎麼把我爸給忘了。就去我家吧!"傻丫頭拍了一下腦門,然後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行啊!"我說。

我們一路瘋瘋癲癲地打鬧,莫小默就在後面安靜地跟著。

幾個走過莫小默身邊的女生則不停地回頭輕聲議論,這個時候我是特別享受的,我喜歡別人看莫小默,我希望大家都喜歡他,而他,是屬於我的。突然發現自己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人。

到了傻丫頭家門外。

莫小默說:"我先上去跟我媽說一聲啊!"

"嗯。"傻丫頭點點頭。

趁傻丫頭拿鑰匙的間隙,我不自覺地四處打量起來。這是一棟很舊的單位宿舍,樓梯間堆放著很多雜物,牆壁斑駁,被很多小孩畫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傻丫頭家的防盜門還是那種老式的,裡面是木門,外面是鐵門。

傻丫頭打開門,屋內的簡陋更讓我吃驚。

"怎麼了?"傻丫頭輕輕地推了我一下。

我沖她笑了一下,然後探頭探腦地到處看,說:"你家沒人?"

"爸,我回來了!"傻丫頭甜甜地朝屋內喊了一聲。

一個中年男人從客廳左側的一個房間里走了出來,個子不高,長得很富態,滿臉慈愛地笑著接過傻丫頭手裡的書包。

"叔叔好!"我裝純似的湊到傻丫頭的爸爸跟前甜甜地喊了一句。

傻丫頭的爸爸似乎是被我的熱情嚇到了,怔了一下,但是馬上笑眯眯地對我點點頭,用他溫暖的大手揉揉我的頭髮,也接過我手裡的大布包。

我的心裡突然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我聽到撕心裂肺的聲音,頓時痛得無以復加。

曾經的曾經,我的爸爸也是這樣摸摸我的腦袋,接過我的書包;曾經的曾經,我也這樣幸福。

可幸福是貪玩的精靈,一覺醒來,它就拖著長長的精靈尾巴消失不見了。

傻丫頭是一個細心的孩子,她看出了我的不自然,於是走到我身邊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沒事。"我說,然後故作輕鬆地看著她。

傻丫頭似乎放心了,蹭到她爸爸身邊略帶撒嬌地說:"爸爸,這是我的好朋友蕭然,今天在家裡吃飯,你要多做點好吃的哦!"

她爸爸聽了,笑眯眯地點點頭,然後和傻丫頭用手比畫一番就去廚房做飯了。

我很奇怪,問傻丫頭:"你爸爸怎麼不喜歡說話,總是用手比畫啊?"

"我爸是啞巴。"傻丫頭有些黯然。

我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懵了。讓我更震驚的是當我拿起傻丫頭的全家福,看著她漂亮的媽媽問她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媽媽在她7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我徹底呆住了,我以為傻丫頭是從蜜罐里長大、有著完滿的家庭的孩子。我以為她一直都是命運的寵兒,我以為她一直都像我想象的那麼幸福。

看著她純凈得像孩童般看不出一絲苦難和傷害的臉,我無法想象她是多麼堅強的孩子。

我一直以為她不懂堅強,我一直認為足夠幸福的孩子是不懂堅強的。原來,是我不懂幸福。

傻丫頭的爸爸做了滿滿一大桌的菜,吃飯的時候莫小默也來了。

我們4個人圍在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面前有說有笑,傻丫頭的爸爸還不時地給我們夾菜,滿眼滿足地看著我們。

自從爸爸去世后,我和媽媽似乎從沒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像這樣溫馨的畫面,在我的記憶里都已經模糊得看不出當年的樣子了。

"叔叔,我認你做乾爸吧?"大家都在埋頭吃飯,我忽然冒出一句。

我看到他們都愣了。傻丫頭最先反應過來,開心地搖著她爸爸的胳膊說:"好耶!爸爸快答應。"

傻丫頭的爸爸寵愛地看著她,然後點點頭。

"謝謝乾爸!"我開心地蹭到傻丫頭的爸爸身邊甜甜地說。

我和傻丫頭一左一右賴在她爸爸身邊,她爸爸寵溺地摟著我們,那一刻,我明白了傻丫頭的幸福。

幸福有時候簡單得只是4個字:有愛有家。

04

晚上回家的時候,媽媽已經睡著了。我走進廚房,看見碗里還剩了很多菜。我忽然就很恨自己,或許,我如果每天陪媽媽吃飯,媽媽能夠多吃一點。

收拾完廚房的事情,我輕輕地走到媽媽的床前,安靜地看著她。

很多個晚上,我都會在媽媽痛苦的呻吟聲中醒來,然後光著腳走到她的床前,在黑暗中看著她。

我對媽媽的溫柔像是盛開在暗夜的花,見不得陽光。

黑暗中的我異常的清醒,看著媽媽蒼老的臉,愛與恨在我的心裡不停糾結。

我用手輕輕地撫摸媽媽的額頭,她連睡覺都是皺著眉頭的。我的嗓子像是被一塊石頭硌住了,漲得難受。

那些傷害,那些疼痛,可不可以就此停住?那麼,我就可以勇敢地原諒。

我伏下身,貼著媽媽的耳朵輕輕地說了句:"媽媽,做個好夢!"

我其實是想說"媽媽,我愛你!"可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05

這一天,我剛進LOSE就被雷蒙叫了出去,他告訴我LOSE酒吧打算推薦他去參加全國酒吧歌手大賽。他一臉落拓的笑,看著我。

我淡淡地笑了,說了句:"加油!"

然後,我看著他:"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夏末晚上的風有些微的涼意,我看著雷蒙臉上的笑漸漸地冷卻,然後,眼睛里瀰漫起一片很大很大的霧,讓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們就這樣在昏暗的路燈下站著,清冷的月光從路旁高大的梧桐樹的樹枝罅隙透過來,灑在我和雷蒙的身上,把我們兩個高而單薄的影子拉得老長。

良久,他才輕聲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離你太遠。"

我心疼了。

誰和誰真的靠近過呢?咫尺天涯。

我們總是在追趕愛情的腳步,可否知道,那一句不愛,便隔著千溝萬壑的距離,如何企及,如何靠近?

夜風拂過我的臉,我輕描淡寫地說:"不在一個世界的人,怎麼靠近?"

說完,我往LOSE走去,踏著月光,我忽然覺得自己像只蜷縮在黑暗角落裡的陰鬱的黑貓,邪惡而殘忍。

06

如果我知道傻丫頭今天會來找我,我就一定不會跟雷蒙出去。可是生活不是電視劇,它沒有節目預告。

我進LOSE的時候,竟然看見了我親愛的傻丫頭。她坐在進門右手邊的一個卡座里,眼睛和臉蛋都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她身邊坐著米哲,是米哲,竟然不是莫小默。

傻丫頭也看見了我,她抬起頭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喊了我一聲。

我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米哲討好似的遞給我一支煙,我沒有接,冷冷地問米哲:"你把她怎麼了?"

"我?"米哲一臉無辜。

"蕭然,你誤會了?"傻丫頭急急地拉拉我的衣角輕聲說。

"誤會?那你怎麼了?眼睛這麼紅。"我轉過頭問她。

"沒怎麼。就是剛才來的路上眼睛里進了沙子。"傻丫頭有些怯怯地說。

"你當我傻子啊!快說怎麼了?你來這裡幹嗎?"我急了。

"蕭然,你別急啊!我就是忽然想你了。"傻丫頭委屈地說。

米哲正在喝酒,聽到傻丫頭的話,一口酒猛地噴了出來,笑得快要抽筋。我拿起桌上的紙盒砸到他身上:"你他媽有病啊!鬼笑什麼?"

"不是,你別打我啊!剛才沈小冉的話太能讓人聯想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那什麼呢!"米哲拿起我丟過去的紙邊擦嘴邊說。

"你一高中生,思想怎麼就那麼齷齪呢?"我沖米哲嚷嚷,回過頭看傻丫頭,她已經是滿臉通紅。

"你們一天到晚形影不離的,誰看了都會胡思亂想啊!"米哲說。

"胡思亂想的都有病!我們是好朋友,怎麼了?她爸還是我乾爸,你嫉妒呢?快說,剛才誰欺負我乾妹妹呢?"我說。

"就是那個小黃毛喝醉了,叫沈小冉陪他喝酒。"米哲往唱歌的木檯子那邊指過去。

雷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檯子上唱歌了,讓人意外的是蘇妖今天沒來LOSE,怪不得米哲有空坐在傻丫頭身邊。在蘇妖經常跳舞的地方,一個小黃毛在那裡胡亂扭動著在我看來算是殘廢的身體。

"那個矮子?"我問傻丫頭。

"嗯。"

"那他後來怎麼肯放了你?"我說。

"米哲幫的我。"傻丫頭一臉感激地看著米哲。

"回頭我再謝謝你。"我對米哲說。

然後我就向那個小黃毛走過去,傻丫頭想拉住我,但是被我兇狠的眼神嚇住了,只好不遠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後。

我走到小黃毛的身邊,拍拍正在搖頭晃腦的他。他停了下來,看見我后兩眼放光地說:"美女,想哥哥陪你呢?"

"是啊!"我臉上堆滿嬌媚的笑,一隻手伸到小黃毛的脖子上。

"那先讓我親一個。"小黃毛看著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滿臉噁心的笑,一張臟嘴往我臉上湊過來。

"去死吧你!"我貼在他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推,他的頭重重地撞在木檯子的邊上。

周圍傳來一陣尖叫。不知道怎麼回事,沒一會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三四個染著和小黃毛一樣顏色的頭髮的人。我知道這次完蛋了,於是對獃獃地看著我的傻丫頭喊:"你快跑啊!"

還沒等我挪步,場面就亂了起來。

我看見一個人拿著一個啤酒瓶朝我砸過來,就在那時一個嬌小的身體朝我撲了過來,我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的時候,倒在我面前的竟然是米哲,傻丫頭嚇得大叫。雷蒙這時也擋在了我的面前,他紅著眼睛對眼前的幾個人說:"誰還敢動一下給老子試試。"

那幾個黃毛相互看了看,然後灰溜溜地走了。雷蒙打架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果然。

傻丫頭扶著米哲從地上爬了起來,米哲的右手流著血,我這才知道是米哲幫傻丫頭擋了那一瓶子。

我和雷蒙跟老闆請了假,和傻丫頭一起送米哲去醫院包紮。在的士上,傻丫頭一直不停地說著"對不起"。米哲倒是一臉無所謂地笑:"沈小冉,別再說對不起了。都是同學,我好不容易英勇一次,你再說下去我可就半路下車不去包紮了啊!"

傻丫頭聽了米哲調侃的話忍不住笑了。我拍拍米哲的胳膊,米哲嗷地叫了一聲。傻丫頭緊張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對傻丫頭吐吐舌頭:"怎麼?心疼了?"

傻丫頭的臉倏地紅了。

"莫小默如果看見你現在這樣子肯定得心疼死!"我嬉皮笑臉地說。

心裏面忽然澀澀的,莫小默,他為別的女孩心疼,而我卻連嫉妒都不可以,只能沒心沒肺地微笑。誰叫那個女孩是我親愛的會想都沒想就為我擋酒瓶子的傻丫頭呢?這一場愛情的戰爭,還沒開始,我就已經輸了,輸得心甘情願,只是心還是會痛。

我把頭轉向窗外,聲音變得空洞:"傻丫頭,以後別對我那麼好。"

"什麼?"傻丫頭不解地問。

我轉過頭,揉揉她的頭髮說:"以後少來LOSE,我不要你受傷。"

"我以後會小心的。"傻丫頭有些失落地看著米哲。

我微微搖頭,笑了。

大家都不說話了,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我看著窗外,深夜的街上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急急地走著。車急速前進,路兩旁的梧桐樹不停地往後退,就像我們疾逝的青春。那些孩子氣的衝動在這深夜的車廂里得到了最好的安撫。

07

酒吧的事告一段落,我、傻丫頭還有米哲,在班上的時候誰也沒提這件事,只是傻丫頭似乎和米哲更加熟絡了。

大掃除的時候,班主任安排我和莫小默去衛生部領新發的工具。回來的時候看見傻丫頭吃力地提著一桶水往教室走,莫小默看見了馬上放下手裡的工具,準備去幫傻丫頭。還沒等莫小默走過去,就從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搶在莫小默之前接過了傻丫頭手裡的水。這個程咬金就是米哲。

傻丫頭和米哲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教室,落日的餘暉照在莫小默的身上。我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悲傷就那樣鋪天蓋地地向我捲來。

我搬起莫小默的工具,走到他身邊,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然後對他露出一臉燦爛的笑。他心疼地看我一眼。

我的心一下子淪陷了,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別這樣看我,哪天我忍不住追你了,你可別跑。"

"你不會追我的。"莫小默認真得讓我心虛。

"那可說不準,沒有我蕭然不會做的事,哪天我心血來潮特妖孽地跑到你家,你可別趕我。"我哈哈大笑。

"你真夠貧的。"莫小默也忍不住笑了。

"發現我大尾巴狼的本質了吧?"我說。

莫小默一副被我打敗了的神情,推著我進了教室。走進教室的時候,傻丫頭和米哲不知道去了哪裡,直到大掃除結束他們也沒回來。我和莫小默坐在靠窗的課桌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他說傻丫頭是個簡單的孩子,從小就喜歡笑,不管生活給了她多少傷痛,她一直都是那樣溫暖地笑。

他說他特喜歡看傻丫頭對著他笑,即使是冰天雪地,他也會覺得溫暖。

他說他要讓傻丫頭一直微笑,溫暖地微笑。

他說他喜歡傻丫頭。

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窗外高大的梧桐樹。夕陽橘紅色的光灑在梧桐樹葉上,星星點點,晃得我的眼睛生疼,可我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看著,我的睫毛上就凝結了一層細密的水汽。

就在我和莫小默各自沉默的時候,傻丫頭回來了,滿臉燦爛的笑。她看見我和莫小默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很不安地走到我們面前:"你們怎麼還沒回家呢?"

"等你。"莫小默說。

"好嘍!可以回家了。"我把書包一揮,從座位上跳起來。

"剛才老師叫米哲去打掃藝術樓,我看他手傷還沒好……"

"回家啦!"我不想看見莫小默失落的神情,打斷了傻丫頭的話。

"蕭然……"傻丫頭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看著傻丫頭,今天的她似乎很不一樣。

傻丫頭避開我審視的眼神,對莫小默說:"小默,你先回去吧!我想和蕭然待會兒。"

莫小默點點頭,什麼也沒有問,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夕陽把淡藍的天空映成了薔薇色,就像一張憂傷的大網籠罩在他的身上。

傻丫頭把我拉到操場上最大的那棵梧桐樹下,我們並肩坐著,聽晚風蟲鳴。

我說:"你知道莫小默等你多久嗎?"

"知道。"

"那你還叫他先走?"

"蕭然。"傻丫頭似乎想了很久才叫了我的名字。

"嗯?"我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我喜歡米哲。"傻丫頭略帶甜蜜地說。

"哦。"我很平靜。

"第一眼看見他,我就覺得他不一樣。直到他替我挨了那一瓶子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喜歡他。和他在一起我總是很開心,我喜歡看他歪著嘴笑,喜歡他壞壞的樣子。"傻丫頭的臉上漾起幸福的笑容。

原來,好女生遇到愛情也和壞女生一樣不可拯救。

莫小默說他喜歡看傻丫頭溫暖的笑,我怔怔地看著此刻正在微笑的傻丫頭,真的很溫暖,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但是莫小默如果知道此時此刻的傻丫頭是因為另一個男生而露出如此美好的笑容,他還會開心嗎?

"莫小默怎麼辦呢?"我心裡想著,忍不住脫口而出。

傻丫頭沒想到我會這樣直接地問,她愣了一下,說:"從小我就認定他是哥哥,也只會是哥哥。"

我替莫小默心疼了,第一次覺得那麼嬌柔美好的傻丫頭是如此殘忍。我想,如果我擁有像傻丫頭一樣溫暖的笑容,那麼,莫小默會不會愛上我?

我努力地咧咧嘴,笑了,卻還是一樣的沒心沒肺。

08

周末的晚上,我、傻丫頭還有莫小默約好去吃肯德基,然後去看電影。為此,我還向LOSE的老闆請了一天假,老闆黑著臉答應了我。

我們約好在步行街附近的那家肯德基外面見面,莫小默早就到了。我遠遠地朝他招手,他看見了,面對著我,安靜地等我過去。

"傻丫頭怎麼沒和你一起來?"我說。

"她說有事,叫我先在這裡等你。"

"哦。"我找了個地方靠著。

等了十幾分鐘,終於看見了傻丫頭嬌小的身影。她一邊向我們揮手,一邊往後張望,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不用想,一定是米哲。

他們倆氣喘吁吁地跑到我們面前,我瞄了莫小默一眼,他依舊微笑著,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連笑起來都不快樂了。

我收回了目光,斜眼看著米哲:"你來湊什麼熱鬧?"

"我可是沈小冉的特邀嘉賓,她說今天要謝謝我。"米哲一臉壞笑。

吃肯德基的時候,傻丫頭表現得異常的興奮,和米哲埋著頭擺弄手機,不停地拍照。差不多快吃完的時候,我看見米哲貼在傻丫頭的耳朵旁邊說了句什麼,然後傻丫頭點點頭,對我和莫小默說她和米哲有事先走了。

說完就走了出去,走出肯德基的時候還轉過頭對我擠眉弄眼一番。我對她笑笑,這個簡單的孩子用心追逐著她的幸福,我怎麼忍心去怪她傷害了我親愛的小默呢?

親愛的小默,我只敢在內心默念這個溫暖的稱呼。即使開玩笑的時候我也是不敢這樣叫他的,我害怕自己一喊出口就再也無法控制。

我和莫小默安靜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低著頭踢著腳下的石頭,覺得氣氛悶極了,於是猛地轉身對一直在身後默默跟著的莫小默說:"我們去LOSE吧!你好像從來就沒進去過。"

我以為莫小默不會答應,我想,安靜的他應該不喜歡那麼嘈雜的環境。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居然點了點頭。

去LOSE的路上我告訴莫小默,我很喜歡LOSE的名字,迷失,那裡確實是一個容易迷失的地方,或者說適合迷失了自我的人放縱的地方。燈紅酒綠,霓虹閃爍,忽而曖昧,忽而迷離。

我喜歡這個放縱的地方,可以容得下所有的偽裝和真實,而讓人無法看穿。

推開酒吧的門,充滿金屬質感的音樂充斥著耳朵,我扒開擁擠在過道上的人群,往吧台走過去,莫小默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還沒走到吧台,我就聽到舞池那邊傳來一陣起鬨聲。我忍不住往那邊走了過去,莫小默也跟了過來。我們都看到了蘇妖,在舞池的中心瘋狂地舞動著身體,周圍一圈圍觀的人都配合地打著拍子。

蘇妖今天是一身黑,舞姿妖嬈誘人,尤其是她張揚的眼神,讓人的目光一看見她就收不回來。平常也看過她跳舞,但是從來就不知道她的舞跳得這樣好。她就像一個黑夜精靈,散發出有毒的氣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讓人慾罷不能。

這一刻,似乎整個世界都是屬於她的。

我從一群痴迷的人群里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米哲和傻丫頭。米哲痴迷地看著還在繼續瘋狂舞動的蘇妖,傻丫頭也一臉的驚艷。我大聲地叫了傻丫頭一聲,蘇妖的身體驟然停住,周圍一片噓聲,我怕引起眾怒趕緊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你看見傻丫頭沒?"我大聲地問緊跟著我擠出來的莫小默。

莫小默點點頭,然後我示意他跟著我走,繞到傻丫頭的後面,把她拉了出來。剛走出LOSE我就沖傻丫頭嚷嚷:"你說有事就是到這裡來嗎?上次不是說了不讓你來?"

"我……"傻丫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莫小默,你快點帶她回去。"我不能看傻丫頭可憐的樣子,一看我就怎麼也生不起她的氣了。

"蕭然,你別嚷嚷行嗎?"莫小默把傻丫頭拉到自己的身邊,有點生氣地對我說。

我忽然就覺得自己很可笑,我擔心傻丫頭出事,擔心他深愛的人受傷,他卻叫我別嚷嚷。我很受傷地看了他一眼:"你快帶傻丫頭回去。"

然後我就頭也不回地走進LOSE,把他後面的話關在門外。

我發現,我是如此決絕的一個人。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從來不會有一絲猶疑,或者說從來不允許自己有一絲猶疑。

09

因為今天請假,所以我可以作為一個客人盡情地享受LOSE時光。我還是坐在吧台最裡面的那個位置,眯著眼睛看著台上的雷蒙。此時的音樂安靜了下來,《TakeMetoYourHeart》的節奏響起,雷蒙在台上安靜地唱著,很用心,藍色的燈柱打在他的身上,在他周圍暈出一層淡藍色憂鬱的光圈。

我看見了蘇妖,看見了蘇妖身邊的米哲,所有人都停止了瘋狂,安靜地聽著歌。這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孩子般的神情,淡若微藍,憂傷而美好。

我點燃一支BlackDevil,深吸了一口,讓它到達最接近心臟的地方暫時麻痹自己。BlackDevil的煙盒安靜地躺在吧台上,煙盒上舉著一把叉子的小魔鬼朝我邪惡地笑著,似乎在笑我的愚蠢。我想,我確實是夠傻。

很多時候,我弄不清我對莫小默的感情。我會因為他的笑而覺得整個世界都像夏天的陽光一樣明亮,也會因為他的失落而覺得整個天空都裝滿海底一樣深藍的憂傷。但是,他是那麼安靜而美好的孩子,我只敢遠遠地看著他,一旦靠近,我就會卑微得沒有了自己。我總是會想,這到底是愛情,還是仰慕?

然而,仰慕比暗戀更苦。

一首唱罷,雷蒙從檯子上走了下來。我瞥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你今天不是請假了嗎?怎麼又過來了?"雷蒙追了出來。

"每天都會來LOSE,突然有一天沒來,還挺不習慣的。"我笑著說。

"你剛才不是和你朋友一起進來的嗎?他們呢?"雷蒙說。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我一進LOSE雷蒙就看見了:"哦,他們先走了。"

"你現在回家?"

"隨便走走。"

"那要不你等我一會兒吧!今天是LOSE樂隊成立兩周年紀念,一會兒和我們一塊兒去吃夜宵吧!"LOSE里有人叫雷蒙,雷蒙說完話就急急地跑了進去。

看著這個清瘦的男生落拓的背影,我的心裡湧起一陣溫暖。在我最難過的時候,他總是會不動聲色地陪在我身邊。天知道,此時此刻我多麼想愛他,但愛情是命中注定,無法選擇。

我留了下來,還是蜷縮在那個角落,靜靜地等著雷蒙下班。

我們一群人找了一個路邊的燒烤攤坐了下來。LOSE樂隊一共有5個人,四毛、大頭、高子、阿信和雷蒙。平常在LOSE上班的時候我只是偶爾和他們說兩句話,沒想到他們對我今天的加入很是歡迎。

大頭是一個很陽光的男生,個子很高,總是嘻嘻哈哈的。他搬著一個小板凳一屁股就坐在了我旁邊,說:"蕭然,今天可是狼多肉少,你一大美女就不怕?"

"怕你個頭!"我拍了一下他的大頭。

周圍的人看著大頭灰溜溜的樣子哈哈大笑。我發現,這幾個平常在台上板著一張撲克臉裝酷耍帥的男生原來是這麼一群簡單可愛的孩子。

今天大家的興緻都很高,喝了很多酒,吃完燒烤大家一個個都搖搖晃晃地走在深夜的街頭。我和雷蒙走在前面,其他人走在後面起鬨。我轉過身,一隻手搭著雷蒙的肩膀,一隻手擋在嘴前:"噓!別吵!"

後面的人哈哈大笑,雷蒙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你喝醉了,快回家吧!"

"誰說我醉了!我們再去續攤子,我告訴你,今天不醉不歸!"我一把推開雷蒙,沖他嚷嚷。

"噢耶!續攤子!"大頭第一個響應,隨後四毛他們也接著支持我。

"夠了啊!都給我回去睡覺!"雷蒙壓著嗓子對大頭他們說。

我生氣了:"雷蒙你橫什麼橫啊?不就是會唱歌?幹嗎沖他們凶啊?我也會唱!"

說完我就在深夜的街頭大聲地唱了起來,聲音空曠悠遠。我唱的是一直最愛的那首《海闊天空》:"我曾懷疑我走在沙漠中,從不結果無論種什麼夢,才張開翅膀風卻變沉默,習慣傷痛能不能算收穫……"

唱著唱著,我發現大家的酒似乎都醒了,都獃獃地站著,認真地聽著我唱歌。我停住了歌聲,哈哈大笑:"怎麼樣?我唱得不賴吧!"

"蕭然,原來你還會唱歌。"雷蒙凝視著我。

我把目光從他臉上收回來轉向大頭:"要不,我什麼時候到你們樂隊客串一回?鐵定讓你們再火一把!"

"客串什麼啊!直接加入得了!"大頭滿臉真誠,其他幾個人也隨聲附和。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重重地拍了下腦門,然後看著雷蒙,問:"你之前不是說LOSE推薦你去參加什麼全國酒吧歌手大賽嗎?怎麼樣了?"

"我沒去。"雷蒙淡淡地說。

"沒去?這麼好一個機會怎麼不去?我好像聽說如果得獎就可以簽約唱片公司的。以你的實力是絕對可以得獎的。"我激動地說。

"沒人分享就算獲獎了又怎樣?"雷蒙黯然地輕聲說。

我的心像被鎚子重擊了一下,悶得厲害,不知道說些什麼。

還是大頭知道察言觀色,他見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於是插到我們中間嚷嚷著:"說什麼比賽啊!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說的是蕭大美女加入我們樂隊的事。兄弟們,同意的歡呼一聲。"

大家都響應大頭,集體歡呼起來。

我被他們的真誠打動了,大家又找了個地方續攤子慶祝我的加入,這次雷蒙沒有反對。我記得大家都很高興,一杯接一杯地干;我記得我喝了很多酒,醉得我站都站不穩;我記得是雷蒙背我回去的。

10

深夜的街頭就我和雷蒙兩個人,他背著我,我在他的背上不安分地亂動。我聽見雷蒙對我說:"蕭然,答應我以後別喝這麼多。"

"我高興,你管呢!"我醉醺醺地嚷嚷。

"我心疼。"雷蒙說。

我不作聲了,雷蒙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蕭然,你知道今天你能留下來等我,我有多高興嗎?"

我裝作睡著了。

雷蒙輕輕地笑了一下,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蕭然,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你唱那首歌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你知道你一個人待在那個被你塗滿油彩的破棚里吸煙的時候我有多心疼嗎?你知道當你坐在你家窗戶邊上空洞地看著天空的時候我有多心疼嗎?"

雷蒙似乎說不下去了,停了下來。

我躺在他略微顫抖的背上心如刀割,原來他一直離我那麼近,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一直以為我們之間隔著一整個世界。

世界上最痛的痛不是你愛的人站在你面前卻不知道你愛他,而是,深愛你的人一直默默陪伴,你卻無法愛他。

雷蒙又笑了,笑聲里滿是呼吸的痛,他接著自言自語:"你是一個傻孩子,怎麼會知道呢?你總是對身邊每個人沒心沒肺地笑,總是在自己身邊種滿荊棘不讓別人靠近,誰也不知道你燦爛笑容的背後埋藏了多少憂傷,誰也不知道你的尖銳倔強是多少傷痛累積而成的。蕭然,你知道嗎?你對我笑的時候,我會很傷心很傷心,因為你的笑從來就是沒有溫度的,空洞得沒有任何感情……"

一路上雷蒙就這樣自言自語地說著,我的眼淚淚濕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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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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