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攀登階梯
托爾金退役后如何在利茲大學和牛津大學謀得職位。
當一戰勝利的消息傳來時,托爾金正在赫爾,他再也不想繼續留在軍隊,他早已提出申請重回學校,並且也在牛津獲得了一份工作。幾星期後,他的申請獲准,他可以去彭克里傑接春天才搬過來的伊迪絲、約翰寶寶和詹尼斯·格羅夫(她的表姐),一塊兒去被托爾金長久以來視為故鄉的牛津。
托爾金的第一份工作是編撰《新英格蘭詞典》的語言專家職務。這是一份薪水相當少的工作,但至少讓托爾金回到了牛津市,而且1919年初他開始工作時,也可能知道這只是暫時性的工作。《新英格蘭詞典》的編撰是一份繁重而龐雜的工作,它始於1878年,由一位名叫詹姆斯·默里的熱忱編輯負責。托爾金被分配編撰「W」起頭的部分生字。這個工作講究細節,也需要對語言本身有深刻的理解,但工作本身極其單調乏味。托爾金在語言上的造詣足以讓他駕輕就熟,但他清楚自己應在更為廣袤的學術領域裡工作。托爾金一次只要編撰很少的幾個詞,但需要徹底研究它們的根源和含意。他得找出這些詞和十幾種不同語言的對等詞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包括古英語在內的古代語言,追蹤它們演化的經過。這艱辛細緻地收集來的資料,只有很少一部分會收錄在詞典里,但編撰者們覺得,有關一個詞的一切資料都應該被弄清楚,以保證今後詞典中出現的那麼二三行精確無誤。為了一個詞,托爾金常常會花上一周的時間去研究,並給出全面的解答。
他們的住房又擠又小,很不舒服,因此,托爾金又找了一份做私人教師的工作,租了一幢離艾爾弗雷德不遠的小房子。這標誌著整個家庭的生活質量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他們可以雇一個女傭。對伊迪絲來說最為重要的是,她可以把鋼琴搬出來,將它安排在客廳出風頭,在這裡教大學生也很合算,托爾金因為有妻子在場,可以接受女子學院的學生,她們無需女監護人就可以到他這兒來上課。
托爾金髮現自己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他的學生很喜歡他,他們的學業進步得也很快,到來年春天,已經有學生預約了整個學年的課。托爾金一定感受到非凡的自信,伊迪絲剛發現她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同時托爾金開始明白,他想在學術界出人頭地,他發現自己很有天分,能夠表達他對所修科目的熱情,而且他還覺得在校外做語言學家,如編撰《新英格蘭詞典》的工作完全不適合他。
在1920年夏天,托爾金獲知原本在利茲大學英語系擔任英語教授的F·W·穆爾曼意外溺水身亡,便瞞著伊迪絲申請了這個教職,很快他們邀請他去面試,面試中他和英文教授喬治·戈登極為投緣,幾天後,正式的聘書寄到了,當托爾金不得不告訴伊迪絲他們又要搬家時,她感到非常氣惱。但對托爾金來說,這個職位使他又上了一個極大的台階,顯然是不容錯過的。
利茲市一直都不是一個漂亮的地方(書中在此有兩幅插圖,分別是1896-1900期間托爾金的母親在伯明翰附近租的小屋和1920年代的利茲工業城風貌,黑白照片,空中俯瞰的角度,看起來還不錯,呵呵。),如今有「紅磚大學」之稱的利茲大學也同樣毫不起眼,遠不能和顯赫的牛津大學相比。
對托爾金來說,新工作的最初幾個月里特別難熬。伊迪絲留在牛津生孩子,他只好住在大學附近一間卧室兼起居室的小房子里。每到周末,他便乘星期五下午晚班火車返回牛津市,星期天又返回(這個情節,在《周漁的火車》里看過哦)。這種生活確實使人難受,他又申請了另外兩個教職,一個是利物浦大學,另一個是開普敦大學的教授職位,利物浦大學沒有考慮他的申請,但開普敦大學願意接受他。在那個冰寒料峭的冬季,他一定在那間狹小的房間里苦苦思索了很久。幼時在南非的生活他已完全不記得,對他說來它已變得像古老的傳說,儘管他感到很興奮,但全家搬去開普敦將會帶來許多問題。
很快,伊迪絲生下了第二個孩子邁克爾,由於她的反對,這件事便被拋之腦後了。隨著春天的到來,全家團聚在利茲后,他們發現自己開始享受起那兒的生活了。比起牛津大學那一本正經的氣勢,伊迪絲更喜歡利茲寬和的氛圍,很快便與托爾金大學同事們的妻子交上了朋友。
由喬治·戈登主持的英語系雖然不大,但卻在不斷地成長擴充。這所大學的辦學經費不像牛津劍橋那樣充足,托爾金不得不與戈登和另一位法語教授共用一個辦公室,窗戶髒兮兮的,油漆也成片剝落了,景緻與埃克賽特學院的蒼翠繁茂和古色古香無法相比。但環境與物質方面的享受不能代表一切。托爾金喜歡並敬重戈登,並且很快便喜歡上了自己的學生們。他們大多來自本地,很多出自中下階層家庭,學習非常認真,這些在利茲大學學習英語語言文學的北方孩子,其實也反映了托爾金自身個性的某些方面,埋頭苦讀,勤奮好學,他們也像當年的他一樣,不得不去克服出身的環境背景。
情勢變得更加好了。1922年初,托爾金兩年前在艾爾弗雷德大街的家裡教過的一個學生,成了年輕的學者,到利茲大學英語系任初級講師,這個名叫埃里克·戈登(與喬治·戈登沒有親屬關係)的年輕人不但天資聰明,而且與托爾金一樣十分痴迷於古代語言,很快,他們便合作著書立說,第一次合作是1922年底出版的中古英語作品選集集注。這之後他們又開始合作托爾金第一部真正重要的作品,是中古英語詩歌《高文爵士和綠衣騎士》的新版本。原詩是約公元1380年英格蘭中部的一位匿名詩人創作的,描寫亞瑟王麾下的騎士、主角高文爵士如何經過兩次考驗,第一次是砍去邪惡的綠衣騎士的頭,第二次則是抵禦與一位伯蒂萊克爵士的妻子通姦的誘惑。托爾金和戈登出版的新版本也是本科生中古英語課程的主要教材之一,在1925年它終於被牛津大學印刷所出版了,它立刻被列為標準課本,多年不變。托爾金和戈登同樣也是朋友,他們攜手讓利茲大學英語系充滿了生氣,他們為老師和學生創辦了維京俱樂部,這是一個活潑有趣的俱樂部。
與此同時,托爾金的家庭生活變得更加複雜,他肩上的責任更加重大了。1924年,伊迪絲第三次懷孕了,很快他們搬到一所更大的房子里。毫無疑問,托爾金原本可能一直待在利茲大學,他們全家在此生活得很愉快,每年暑假批改畢業生考卷可以獲得一小筆額外的收入,每年夏天他們可以在附近的海濱小鎮度一個短假。1924年10月,正好是第三個孩子克里斯托弗·魯埃爾誕生前一個月,他被升為教授,這一切使托爾金更加受到了鼓舞。
然而,他依然覺得自己的生涯當中似乎缺失了什麼,他總感覺他可以為自己和為這個日益增大的家庭做得更好。在三十二歲這個相對年輕的年齡就已升為教授當然是一個顯著的成就,但不容迴避的是,利茲大學畢竟只是一所地方性的小學校。儘管他什麼也沒說,但還是將目光投向更高的地方。比如倫敦,或在牛津劍橋大學學院里謀得一席之地。
他沒有刻意運作,但1925年初,一個理想的機會忽然來了。牛津大學古英語教授威·克雷吉已接受了美國一個職位,於是,包括托爾金在內的四個人提交了申請,另外三個人都比托爾金更有經驗,也更適合這個職位,但後來兩個人退出,剩下的一位候選人是托爾金十年前在牛津學習時的老師。選拔小組花了很長時間做決定。肯尼斯·賽瑟姆的教學經驗當然更勝一籌,在大學也頗有名聲,而托爾金還微不足道。但是托爾金也有自己的支持者,當年給托爾金第一份教職的喬治·戈登兩年前已經來到牛津大學,現在是英國文學系的教授,擁有決定權的副校長受戈登影響,最後決定選擇這位來自利茲大學的年輕教授(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P)。
對伊迪絲來說,這當然意味著又一次搬遷,但對羅納德說來,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跨越。她為他感到非常的自豪。雖然她已經在利茲安頓下來,但在她心靈深處,她也在疑惑這兒會不會是他們永久的家,因為她傑出的丈夫決不會安於次要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