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裝人頭的屋子
凱格斯的身體恢復之後,被從艙室轉移到后甲板的禁閉室里。他透過鐵窗縫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
「帶回布里斯本,交給監獄當局。」
凱格斯大笑,「說這話為時還早,你們甭想把我送回監獄。」
「你無法阻止我們。」
「是無法,」凱格斯自己也承認。「但我會想出辦法的。」
特得船長越來越感到忐忑不安,他向哈爾抱怨道:「這船上裝滿了動物,像個大型馬戲團,我們何時起程返航?」
「差不多了,」哈爾說,「爸爸要的東西幾乎全齊了,還差食人部落的人頭、海象、虎鯊。」
「你怎麼還想得到人頭?自己動手去搜集人頭嗎?」
「不是自己動手。特姆貝蘭里有的是。」
「你還真敢想,他們會讓你拿嗎?別忘了,那間神屋裡的每一個頭顱都是死人活著的神靈。土著人對這些神靈是懼怕的,他們認為如果惹怒了這些神靈,它們會鑽出頭顱懲罰全村人的。」
「我知道。此事不易,我得去和帕瓦談談。」
哈爾與羅傑登上岸,走近神屋,高高的正牆發出耀眼的色彩,特姆貝蘭的門敞開著,於是他們走了進去。室內的一側擺滿了幾百個頭顱,圓睜著黑洞洞的眼睛迎視他們,室內的另一側則放著一堆堆的人骨。
「這讓我感到瘮人,」羅傑道,「這說明這些人相當野蠻、不開化。在英、美等文明國度里絕無此事。」
「你再想想,」哈爾說,「美洲也有藏骨的洞穴。」
「藏骨的洞穴是什麼?」
「裝滿死人的墓穴。在英國,你不記得到過肯特郡海瑟教堂的地下室嗎?
在那兒我們不是也看到據說是世界上最大的人類頭顱的彙集地嗎,那裡放置著2000多個頭顱和8000多條腿骨。當墓地擠滿之後,他們從墓地內挖出骨架並放到地下室里,以便在墓地埋葬其他人。而且那座小鎮的人也認為,2000個頭顱都是各自的鬼神,每晚半夜時分都可看到它們排成長隊莊嚴肅穆地在教堂周圍行走。至於說不開化,恐怕我們各位都還保留那麼一點兒。
他們在昏暗之中向回走,突然,死人中站出一個活人向他們走來、羅傑被嚇出一身冷汗。「咱們快離開這兒。」羅傑督促道。
「別忙,那是帕瓦。」
那人走到明亮處,他們看清了確是帕瓦,不是什麼鬼。
「帕瓦,」哈爾說,「我們正要找你。我們的父親叫我們帶些頭顱回去,你說我們可以買幾個嗎?」
帕瓦思索了一陣,隨後帶他們走到特姆貝蘭的另一端,架子上有一些三倍於人頭的頭顱。
「那些頭肯定是巨人的吧。」羅傑說。
哈爾仔細地審視頭顱后說:「這些是野豬頭。不要了,我們需要的是人頭。」
帕瓦搖頭。「野豬頭的神小而弱,」他說,「而人頭之神是強大的,會帶來很大的傷害。我們不能賣給你們人頭,它們的神靈會發怒的,它們不願意被出售。它們會鑽出頭顱向我們、還有你們報復的。那樣,咱們就都會陷入困境的。」
「不過,我們會很好地待它們的,」哈爾說,「也許它們會樂意旅行,到我們那片土地上去看看所有新鮮的事物。也許它們還會感謝我們呢。」
帕瓦嚴肅地點著頭。「也許你說得對,我們確實也想從特姆貝蘭里搬走一些,地方太擁擠了,我們需要更多的地方。每年我們都有一戰,所以我們需要有地方放新頭顱。我們不能賣給你們——也許我們送些給你們,那些神靈就不會動怒了。但必須是我們敵人的頭顱,對於我們自己人,那些智慧之人,我們要保存井紀念他們,這是我們的心愿。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和村裡的其它男人們談談。」
半小時后,帕瓦回來了,一臉笑容。「他們同意了。」他說,「但是你們必須參加跳舞。」
「跳什麼舞?」
「向神靈告別之舞。然後,我們還要給它們餵食,以免它們在漫長的海上航行中飢餓。」
羅傑正在一堆堆的骨頭中翻找著,突然間高喊起來,「這骨頭肯定是哪個寵然大物的,看看吧。」
他用力去抬那骨頭,然而卻對沉重的骨頭無可奈何。
「你說這是什麼骨頭?」他問哈爾。
哈爾以極大的興趣仔細看了看那骨頭。「你說對了——確實是巨物的,但不是巨人的。這是只柱牙象①或猛獁②的腿骨,我還辨不出到底是柱牙象還是猛獁的。如果這裡的人願意放棄它,我們可以把它送到某個博物館。咱們把它搬出去,和那些送給我們的頭顱放在一起。」
①柱牙象——一種現已滅絕的哺乳動物。
②猛獁——已絕種的古代長毛象。
兩個孩子,又加上帕瓦,三人合力去搬那骨頭,卻依然挪不動。
「怎麼這麼沉?」
「其中已部分石化。」
羅傑驚訝地問:「石頭怎麼能鑽到動物腿里呢?」
「骨頭中有許許多多的孔。水滲出到地層下,也能滲透骨頭,有時水還攜帶一些礦物質,比如鐵、石灰、石英、燧石、瑪瑙。這些物質積存在骨間,自然增加了它的重量。當然這是化石。在亞利桑那③石化森林中,你看到過化石叢,已不再是什麼樹木,而是結結實實的石頭了,樹木已壞死,樹葉間的洞被填充了,於是最終使樹木變成了石木。眼下也是同樣的道理,我們要搬的不再是骨頭,而是石頭。所以它才這樣重。」哈爾轉向帕瓦,「你們願意讓我們把這骨頭買走嗎?我想恐怕腿骨里不會有神靈。」
③亞利桑那——美國一州名。
帕瓦叫來七、八個男人,大家齊心協力把大石腿搬到屋外,放在陽光下。
本村人先輩的頭顱都被塗成各種顏色,可是敵人之頭卻得不到此殊榮。
哈爾打算讓國內的人了解新幾內亞土人的藝術作品,所以便問帕瓦,能否將所選頭骨也塗上顏色。帕瓦點頭應允並差人去叫村裡的藝術家。
藝術家本人從頭到腳塗滿了鮮艷的顏色。
兄弟倆觀察著藝術家的準備工作,顏色嘛,從哪取?最近的顏料商店也要在千里之外,所以必須就地取材。鮮亮的紅色取自某種灌木的豆莢:白色取自石灰石:黃色則產生於某中粘土;為了製造黑顏料,一個男孩嘴嚼著幾塊瀝青和一些深綠色的樹葉,最後形成一團柔軟的黑泥漿,他才吐到石碗里。
而藝術家用的刷子則是用鴯鶓的羽毛做成的。
最後的創作結果令人眼花絛亂。每一個頭顱的面部都像整裝待戰的新幾內亞勇士一樣被塗上顏色。為了在空洞洞的嘴裡裝上牙齒,鯊魚牙也給用上了,每一個陰黑的眼窩都被塞上一塊閃光的貝殼,整個面部呈現一副怪誕惹眼的神態,那樣子足以震懾任何敵人。眼睫毛也給粘貼上了,所用材料是黑蜘蛛的腿。
接著開始為即將遠征去異國的神靈們餵食。對於那些被稱作美洲、歐洲的地方,土著人的腦子裡毫無概念,不過是些村落,那裡的人嬌弱,必須靠衣服來禦寒,他們的膚色病人似的白哲皙的,不是健康強壯的褐色。在那裡,神靈們肯定找不到好吃的東西,所以必須讓它們飽餐上等食品之後,方可送它們上路。於是,一堆接一堆的甲殼蟲、蜘蛛、蠍子、黃蜂、蛞蝓、蝸牛以及其它的精美食品被端上來,放在頭顱前。要等候片刻讓神靈們吸收食物之魂靈。隨後,那些食品被村民們風捲殘雲般吞咽而光。
告別舞開始了。舞蹈者面部都塗上頭顱上塗的顏色,有所區別的是,在他們的頭髮叢中插上了二、三呎高的美麗的極樂鳥羽毛。村莊的大鼓擂出舞蹈的節奏,土笛發出刺耳的尖鳴,以鱷魚皮代替羊腸線製成的土吉他發出悲哀的低音,眾人則都在聲嘶力竭地呼喊。好一場驚天動地的喧鬧,哈爾思忖著,這些頭顱之神靈離開這喧嚷的地方,永不回還,它們會心花怒放的。
告別活動在一陣狂飲之後結束了,飲料是發酵有白椰汁——汁液不是取自椰子內而是取自椰果梗,在砍摘椰子時,果梗溢出稠稠的白汁,露天晾放一兩天就會釀成類似烈酒的飲料。
祝興的人們疲憊了,回家了,有幾位留下來協助哈爾等人將頭顱及石骨送到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