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天,蜜娜為避免引人注意,特地搭乘火車到市區去。她是應王子的要求,要到盧爾咖啡館去和他碰面的。這家咖啡館是西區一家很受歡迎的小店;早些年,名詩人奧斯卡·王爾德便常與迷人的仕女和英俊優雅的男士在這裡出入。
雖然盧爾咖啡館常有王公貴族之流出入,但蜜娜的護花使者不但風度非凡,而且出手大方,很快便為他們得到一間私人餐室。
食物和酒已擺上桌,背景處又傳來小提琴的樂聲——時而輕快時而憂傷的音樂;蜜娜覺得好像是吉卜賽人的樂曲。透過小房間的毛玻璃牆,隱約可見對對跳舞的人影。
王子正對她說:「我的祖先所留下的土地,每一吋都和你們英國一樣富庶,無論是文化、寓言或傳說。」
「是的……」蜜娜想家著異國風情的畫面。「我願意相信,一定是如此。」
在摘除墨鏡之後,她同伴的眼眸是純粹的藍,此時閃動著略帶笑意的光芒。「我認為,我的家鄉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川索威尼亞。」蜜娜的聲音和心情都空空洞洞的,如在幻夢之中。她正在啜飲一杯奶綠色的苦艾酒;這是此時倫敦咖啡館中最受歡迎的藥劑,而蜜娜是在與今天下午這瘋狂行為吻合的一時衝動下點的——還是她的伴侶建議她喝苦艾酒的呢?此刻她也記不得了。但有時當她稍微清醒些,她會想到她目前的狀態部份原因是因為這杯酒。
川索威尼亞……她模糊地想到數個月前,強納森的聲音說過同一個地名……一個貴族,住在川索威尼亞的荒野之地……是的,沒錯。強納森出公差就是到這個地方,或這個地方的附近去的。他的上一封信,那麼久以前寫的,便是來自川索威尼亞的某個區域,來自德古拉城堡……
只是她未婚夫的影象卻迅即褪逝。
她心想:「我知道這名字意味著什麼……越過一片廣闊森林的地方,四周環繞著巍峨高山,還有青翠的葡萄園。還有花,我幾乎可以看到這些花,嗅到它們的香味;在上帝的綠色地球上,再沒有別處找得到這麼脆弱又這麼美的花了……」
王子傾身向前。他好年輕——她想著,注視他平滑的臉映照的燭光——好英俊。和其它男人很不相同,高高在他們之上。
他悄聲說:「你對我故鄉的描述,好像你曾親眼目睹一般。」
蜜娜讓自己的眼睛閉上——只是一下子。只要閉那麼一下便讓她感到很平靜。她閉著眼睛說:「也許,是你的聲音吧。那麼……熟悉……就像從不知哪個夢裡傳來的聲音。在我孤單一人時……可以給我安慰。」
她又睜開了眼睛;輕鬆,卻又睏倦。蜜娜接觸到她同伴的目光,含糊地想著這接觸實在是太長太長了。然後,她也不確知他是怎麼辦到的,只是他突然便坐在她的身畔了。他的右手放在她的頸部,手指輕柔又堅定地摸索,愛撫。極具佔有性的,彷佛這是世果上最自然的事……。
她的唇忽然爆出一聲昏眩的笑,驀地站起身,解脫這肉體的接觸,似乎她知道這是她能夠這麼做的最後一個機會了……接著一個問題又不知怎的由她唇間飄出:
「王妃怎麼樣了呢?」
他的藍眼睛因此眨了眨。「王妃?」
蜜娜望向咖啡館的大廳。「我總覺得應該有個王妃的。有飄逸的長發,發色是……是……還有如貓般令人迷醉的眼睛。長袍,式樣——很古老。她的臉龐……」
蜜娜慢慢陷入幻覺般的狀態。這不只是豐富的想象力而已。她知道她仍在這兒,在倫敦的盧爾咖啡館里,然而……另一種現實也同時存在。
「……一條河。」蜜娜清晰地說:「王妃在一條河裡,不,她就是一條河,充滿了哀傷和心碎的淚水……」
說到這裡,魔咒——或無論是什麼——消失了。也許不是全然消失,但已減弱到足以讓蜜娜看清她的話對王子有多大的效果。
她舉起雙手蒙住臉說:「我在胡說八道什麼。那杯苦艾酒……我不該喝的。你覺得我很荒謬吧。」
「絕對不會的,伊麗莎白。絕對不會。你瞧,曾經是有一位王妃的。」
「你一定要說她的事給我聽。」
「我會的。」
說著,他站起身,伸出一隻手邀她共舞。小提琴的樂聲飄揚;蜜娜起身時只覺滿腦子苦艾酒的昏眩,然後她便被轉進優雅的華爾茲中,置身於好似有千萬隻的燭光中……
如夢似幻的狂歡心情,一直持續到次日清晨。蜜娜一個人坐在奚靈莊園花園裡,她最喜愛的長朴上,數著每一分每一秒,等待再與王子會晤的時刻。她抬起頭時,看到霍布急步走過來。這個老僕役長手中,託了一個銀托盤,上面盛放了一封信。每一個僕人都知道小姐的客人一直在等待某人的信息。
蜜娜顫抖檢視信封;不是強納森的筆跡,但是,來自布達佩斯,必定是他的消息……蜜娜以抖動的手指撕開了信。寫信的是聖約翰聖瑪麗醫院的文嘉莎修女。
親愛的女士——
強納森.哈克先生說我寫信給你。哈克先生的病情雖己日趨姅轉,伍尚無法自己執筆,感謝上帝和聖約翰、聖瑪麗。他因罹患急性腦膜炎,在我們的照顧下已將近六周。他希望我傳達他的愛……
強納森還活著。他還活著!蜜娜跳起身來,對低聲為這好消息向她恭賀的霍布不加理會,在喜出望外的心情中舉步要跑過花園,急於分享她的快樂……只是她才跑了幾步,卻又猝然放慢了腳步。
她怎麼會一下子把過去這幾天來,成為她生活中心的人給忘了呢?
「我甜蜜的王子,」她自言自語道,「強納森絕不可以知道我們的事。」
不一會兒,她又開始奔向屋子,只是步伐已不比先前輕快。毫無疑問的,她必須立刻去找強納森。
蜜娜快步走上階梯,朝露西的房問前進。在露台上,她碰到了傑可.席渥大夫,後者正與一個相貌堂堂的老紳士說話。
老先生轉過身,以一雙銳利的藍色眼眸打量她,隨即頗軍事化地點了一下頭,簡明地自我介紹。
「亞伯拉罕.凡.豪辛。」
蜜娜本就猜測此人必是露西新請的醫生,也是傑可.席渥時常提及的。老教授又說:「你必定是蜜娜.穆瑞小姐吧,我們露西的好友。」
「大夫,她好嗎?」
「還很虛弱。她談到你所愛的強納森.哈克,以及你對他的擔憂……不過今天你大概有好消息吧?」
「是的,很好的消息……一封信……」她仍拿在手上的信。
「太好了。我也為天下有情人擔心呢。」出乎蜜娜的意料,老教授突然開口唱歌,而且在她還會意會到發生什麼事時,他的胳臂已優雅地繞到她背後,如一個風度翩翩的舞伴,開始領她在露台上跳華爾茲,使旁觀的傑可深覺有趣。
這支舞猝然結束。豪辛直視蜜娜的眼眸,如催眠般地輕聲說道:「人生有黑暗面,也有光明面。你便是其中光明的一面,親愛的蜜娜。現在,快去看你的朋友吧。」
一會兒之後,蜜娜在露西的床邊坐了下來,握住她朋友可憐的瘦手。她有好消息要說;在她看來,這是個重要到可以喚醒這個病人的好消息。
不知何處,一個粗率的僕人「砰」一聲關上門,屋外彎曲而寬闊的車道上,傳來了馬蹄聲。露西受到了驚動,雙眼慢慢地睜開了,然後好不容易地才集中焦距。
她的聲音低沈而試探。「蜜娜,親愛的……你到哪兒去了?」
「露西,你都凍僵了。」蜜娜暫時因露西可悲的情況而撇開她的好消息,溫柔地摩掌她所握住的那隻手,看能不能鼓舞病人的生命力。
露西稍稍撐起身,想使自己顯得活潑些。
「你卻這麼暖。親愛的,你可知道傑可.席渥在扮演我的醫生嗎?」
「我知道。」
「你見到他了嗎?我跟他說了好多你的事。」
「是的,露西,我見過席渥大夫了。在宴會上,那是好幾個星期以前了,記得嗎?」蜜娜伸手拿過床頭几上一托盤未動過的食物。「他是個精神病醫師,而你卻不是個瘋子,你所需要的便是適當的照顧。現在,小女孩,快把粥吃了吧。」
露西虛弱地別開頭,彷佛湯匙內的東西很噁心似的,拒絕了蜜娜的餵食。她低聲說:「我太胖了。阿瑟討厭我胖。」
她的話對照著那已瘦得如皮包骨的身形,使蜜娜感到一陣寒意。她像對待一個嬰兒般,既溫柔又堅定地舀了一湯匙燕麥粥送進露西嘴裡。
露西雖面露難色,還是把粥咽下了。然後她詢問地對她好友瞇瞇眼睛。
「怎麼了,蜜娜?你已好久沒有這麼快樂的神色了。」
蜜娜微微脹紅了臉。
露西強擠出微笑。「是強納森寫信來了,對不對?」
蜜娜點點頭,如潮湧般說出她的好消息。「其實並不真的是他寫的,不過是的,他平安無事。他在布達佩斯的一家醫院裡已住了六個禮拜——現在應該更久了。剛剛來了一封信,是一個照顧她的善心修女寫來的。信上說他極需要我,所以我必須立刻去找他——只是我很不願在這種情況下離開你——」
露西更用力地撐坐起身,以無力的臂膀擁住蜜娜。她輕聲在蜜娜耳畔低語道:「蜜娜——去找他。愛他、然後當場立刻嫁給他。不要再浪費人生珍貴的時刻了。」
露西精疲力盡地躺回枕頭上。兩個女孩在靜默中相視了好半晌,好似在無聲中交換重要的信心。
然後露西褪下她的訂婚戎子。鑲鑽的金戒輕易便由她枯瘦的手指滑落了。
她把戒指遞給她的好友。「拿著這個吧,好姐妹……就當這是我送你和強納森的結婚禮物吧。收下……」
蜜娜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不住地搖頭,想要拒絕。
「如果你拒絕就會有厄運。」露西的聲音愈來愈低了。她顯然已無力了。
她又簡短地嘲弄道:「為我帶給強納森……深刻無比的愛……千千萬萬個吻……」
在蜜娜告別德古拉的那一晚,德古拉一個人不耐煩地坐在盧爾咖啡館的私人餐室里,敏銳的聽覺接收著餐廳門每一次的開啟,最後等到的是侍者送來的一張短箋。
這個衣飾高雅的年輕人在接過短箋時,臉上閃過一道陰影;他一點也沒想到他所愛的女人(而且他知道她也愛他,儘管她先前因有未婚夫而不斷地拒絕他)竟會拖拖拉拉、閃爍其詞,而不馬上來赴他的約。不過或許真有什麼難以避免的緊急狀況吧——
他給了侍者一個銅板的小費后,便拆開信封,發現那果然如他所料,是蜜娜寫來的。信中內容帶給他全然的震驚。
最親愛的王子,請原諒我,可是我現在或任何時候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接獲未婚夫在布達佩斯的消息,已啟程去找他了。我們將會結婚。
永遠是你的愛,蜜鄉
王子的手在痙攣中將短箋揉碎,所有愛與溫柔的思緒,都已在忿怒和受傷的紅牆衝撞之下,一剎那間被完全抹除逝去。
他可以聽見自己如一頭受傷的動物般哼叫,而在私人餐室外的人也都聽得到。
那張短箋是在過了午夜后才送達的,那時蜜娜已坐了將近一天的火車前往布達佩斯。她所走的路線也就是數個月前強納森曾經走過的;自倫敦啟程、經多佛,到巴黎,再由巴黎繼續東行。
她再次攤開那封來自布達佩斯的信,不知是第幾次重讀,特別專註於後半段。
……P.S——我的病人現在睡著,我再度攤開信紙,好讓你多知道一些事。他對我說了——我們大夫這麼說——而在他發燒時,囈語都很駭人,關於狼、毒藥、鮮血,還有鬼魂與惡魔,我連說都不敢多說。你一走要謹慎照枓他,在未未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能以這一類的事刺激他,像他這樣的病根並不容易完全消除。我們早該寫信給你了,只是我們以前對他的朋友們一無所知。他是由克勞森堡的火車送來的,那兒的站長告訴警衛說他衝進站裹,大聲喊著要一張回家的票。他們由他激動的外型看出他是個英國人,便給了他一張該火車終點站的票。
一定要好好照顧他。他真的已漸漸好轉,我一點也不懷疑再過幾周他就可以復原了。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務必小心照料他。我祈求上帝、聖約翰與聖瑪莉帶給你們許多許多幸福的日子。
蜜娜.穆瑞繼續東行的同時,在奚靈莊園的艱辛奮鬥仍持續著,日復一日,夜復一夜。有時下午時露西似已逐漸康復,而在早晨時,她又時而像是徘徊在死亡邊緣。一天,韋特那太太趁醫生不在時,拖著蹣跚的步伐去看女兒,卻對整房間的大蒜感到不悅,便派人把豪辛每天辛苦插好的大蒜花全拿去丟了;當教授發現這個損失時,簡直是目瞪口呆。
在第一次輸血三天之後,又必須進行另一次輸血;這回捐血者是傑可.席渥。他坐到露西床畔的椅子上,想著一個人除非親身經歷,否則很難體會自己的生命之血被抽走,送入他所愛的女人的血管內,是一種什麼滋味。
又過了三天,病人又出現惡化狀況,而需要第三次輸血,這回是出自豪辛的血管。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後的星期天,九月十八日,阿瑟.洪鳥守在他父親的臨終床旁時,輸血手術又重複一次;昆西.莫利成為第四個捐血給露西的人。
輸血之夜的次晨,昆西.莫利雖有些蒼白,卻宣稱他已恢復足夠的體力,可以參與任何行動了。他懷抱一枝溫切斯特連發槍,和傑可.席渥一起下樓,走進奚靈莊園的大廳。
昆西對他的老獵友說:「傑可,你知道我和你一樣愛那個女孩。」
「老友,我一點也不懷疑。」
「那個荷蘭老頭真的知道他在做什麼嗎?我們已經給了他多少血了?這些血都到哪兒去了呢?」
傑可無力地搖搖頭。「我在許多年前便得知,我沒有足夠的才智可以去質問豪辛的方法……坦白說,昆西,我是技窮了。」
昆西摸摸仍隱隱作痛的臂膀。「嗯,我覺得連巫醫都會被他嚇壞哩。你知道這使我想到什麼嗎?我在彭巴斯草原曾有一匹很好的雌馬,有一晚,一隻人們稱為『吸血鬼』的大蝙蝠咬中了牠。在蝙蝠吸食過後,血管的傷口又過大而未凝血,以至於第二天一早牠已因失血過多而站不起來了。我只好槍殺了牠。一匹好畜牲!」
豪辛穿上外套準備離開,在前門處加入他們兩人。如果他聽到了昆西的話,他倒是不動聲色,沒有任何反應。
他只說:「傑可,快點,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是我自己今晚必須得知的重要事情。」他將目光移向另一人。「莫利先生,好好守護她!」
「我當然會。」昆西的口吻和態度,都表明了他對這老先生並不很服氣。
豪辛笑笑,全然不理會這德州人對他的想法。儘管有不少挫折和掙扎,老教授仍為這場戰爭感到興奮,為他的發現而欣喜。「如果我們失敗了,你寶貴的露西就會變成魔鬼的娼妓了。我勸你,與其寶貝你的槍,還不如倚賴大蒜和十字架吧。」
昆西只差沒揍那老頭一拳而已。他踏步向前。「你這個病態的老禿鷹——」
豪辛正色說道:「我相信你們兩個都是明理的人。如果是的話,就聽我說完!我一再試著告訴你們了,事實是露西邀那野獸進她卧室的!她吸了那野獸病態的血,所以那血使她改變,變成和它一樣!」
德州人為老教授在發表這可怖聲明時的真誠深切而吃驚,卻又感到無助,只能望向傑可,卻得不到任何暗示。
豪辛又大笑,笑聲中含著相當程度的歇斯底里,而兩個年輕人只能像是癱瘓般地瞪視著他。
「上車吧,傑可。」老教授的情緒突發過後,便下令道:「我們必須談談。然後我得到我可以學習的地方去。到目前為止,我們為露西小姐所做的事還是不夠。」
「教授,你要去哪裡呢?——哪裡是你可以學習的地方呢?」
「我得到一個老朋友的回答。在大英博物館里,他允許我到一個房間去探求某些秘密,只要我知道該找什麼地方。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現在就走吧!」
阿瑟.洪鳥的父親在另一棟宅邸的另一張床上,仍然苟延殘喘。同時,阿瑟今晚卻守在露西的床畔。他雖不了解,卻深知豪辛的警告,因此在守夜時不忘在桌上放一把已裝滿子彈的手槍,就放在老教授插的那瓶大蒜花旁。
但是對阿瑟而言,對抗他不知道是什麼的漫長且徒然的掙扎,以及他父親與他所愛的女子都徘徊在死亡邊緣所帶來的傷痛,都令他難以忍受。他很難保持清醒。
此刻,就在阿瑟打盹時,露西突然醒了。她的眼睛倏然睜開,而且她體驗到一股歡欣和魔鬼般的精力。對床畔打著盹的未婚夫,她連看也沒看一眼。可是她仍靜靜地躺著——因為她知道——在深切且邪惡的快樂中,她知道她根本不必動。
她的吸血鬼愛人漸漸靠近了,而他必然會找到她的,一如以前的許多次。普通人不管定什麼鐘錶、設什麼障礙、策劃什麼陰謀,都不能阻止他入內。
昆西,莫利終於被說服,試著接受老教授重複提及一吸血野獸的說法是真實的。正是為了這個原因,這德州佬才會自願地單獨在花園裡守夜。昆西——常在傑可與阿瑟相伴下——曾獵獲許多大型的食肉類動物,從蘇門答臘到西伯利亞,因此他深知狩獵之道。
至少他如此認為。
這是個寧靜的夜晚,雖然此刻開始起風了——庭園內沒有任何入侵者的跡象。當然是絕不會有的。然而,無論有多嚴密的防衛,敵人——如果真有一個嗜血的敵人,而豪辛並不是一個瘋子——不知怎的總是可以穿過。
昆西雖不斷地想著這似乎是無跡可循的難題,卻因獵人的直覺而仍保持敏銳的聽覺。他轉過身,及時瞥見一個不像人類的黑影往前衝去。在下一剎那,他已舉起獵槍,對那黑影開槍——他本能地知道這一槍打得很准,可是卻沒有任何作用。
緊接著,某種超人的力量衝過他身旁,朝屋子的方向飛去時,竟將他撞昏了過去。
一頭大野狼縱身躍過露西緊閉的落地窗,將窗玻璃撞得粉碎。這撞擊和玻璃的破碎聲立刻驚醒了在床畔打著盹的阿瑟;只是他醒得太遲了,再說他也沒有充裕的準備可以採取任何有效的行動。不一會兒,他便被那股將昆西擊倒的同樣力量撞到一邊,倒在房間的角落裡,失去了知覺。
在下一秒鐘,那壯碩的灰色巨獸,流著口水,跳到床上;而露西則歡笑、低吟,熱烈地張臂歡迎。
她雙手抓住那巨頭的短毛,饑渴地將那狼牙拉向她自己的軀體……
大約在同一個時刻,一輛馬車在倫敦中心的羅素街上停下來。不一會兒,兩個乘客下了馬車,站在此刻幾乎是全黑的大英博物館前。
前一夜裡,閱覽室內無數的書籍照常對普通訪客關閉。但現在,凌晨時分,博物館的一位資深管理委員即將引導兩個急切的人,穿行在博物館中追尋知識:其中一人是管理委員的老友,亞伯拉罕.凡.豪辛,另一人則是憂慮的傑可.席渥大夫。
這三個人所找尋的目的地,是一間非常隱密的小閱覽室;必須由管理委員用一把私人鑰匙開了門鎖后,才得以入內。
小房間的門開時,鉸煉發出生鏽的吱嘎聲。豪辛喃喃咕噥著什麼,立刻迫切地投入一迭迭灰塵滿布的書堆和書架之間,嗅著舊紙張和古木頭的味道,同時管理委員低聲說明書目,而傑可則高舉著兩盞油燈。
老教授很快便為找到了他所要找的書而興奮。
那是一本厚重的老書,用絆扣鎖著,得讓管理委員又掏出另一把鑰匙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