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以文德克斯為苢的高盧軍團的暴動最初並沒有構成很大的威脅。尼祿當時才三卜一歲,誰都不會認為這個世界很怏就會從這個惡魔的殘酷統冶下獲得解放。他們想到過去那麼多的朝代都發生過軍隊的叛亂,可是那些叛亂敘被鎮壓下去了,並沒有造成改朝換代的結果。如在蒂貝留斯當政時期,德魯蘇斯就鎮壓廣帕諾尼亞軍團的叛亂,日耳曼尼庫斯也平息了萊茵河的暴動。有人說,奧古斯都皇帝的後代被尼祿都殺光7,還彎誰能繼承尼祿的皇位呢?另外一些人看到他那目大的雕像,都把他當成赫耳庫勒斯,他們不得不承認,像他這麼強大的勢力是世界上任何力量都推翻不了的。還有一些人在尼祿到阿哈亞去了之後,又盼著他早日歸來,因為他把羅馬和義大利的政權交給了赫利烏斯和波里泰特斯這兩個比他更加兇惡的統治者,他們殺人流的血比尼祿還多。
沒有一個人的生命財產能夠得到安全的保障。因為法律已經不起保護作用了,人的尊嚴和道德都不存在了,家庭的聯繫被拆散廣人心惶惶,大家都感到毫無希望了。每天都可聽到皇帝在希臘獲得前所未有的臣大成功的消息,說他在那裡得到了成千上萬的桂冠,戰勝了幾千個競爭者。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場充滿了血腥氣味的滑稽戲表演的大狂歡。人們確信,逭德和尊嚴的時代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是跳舞、音樂、淫亂和流血。生活將按照這種方式存在下去。皇帝因為叛亂找到了進一步搜刮民財的借口,有時甚至表現出一種興高采烈的情緒。他對叛亂集團和文德克斯並不加以防範,而且他也不願意離開阿哈亞,直到後來赫利烏斯向他報告,如果再留下去就有失去皇位的危險,這才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了那不勒斯。
他在那不勒斯依然整天地唱歌和奏樂,根本不把日益嚴重的局勢放在心上。蒂蓋里努斯於是向他述說了過去的暴動大都沒有領頭的人,現在可不一樣了。這次叛亂為首的是一個阿克維塔尼亞高盧先王們①的後裔,他是一個久經沙場、威名顯赫的軍人,因此有很大的威脅。可是尼祿對這些活也聽不進去,他回答說:這裡的希臘人愛聽我的歌,只有他們才懂得旨樂,也只有他們才有資格聽我的演唱。」他還說藝術和榮譽是他的第一使命,因此當他聽到文德克斯說他這個藝術家一文不值的時候便怒火衝天,決定即刻返回羅馬。裴特羅紐斯給他的心靈造成的創傷在希臘逗留期間本來已經淡忘,可是現在,這種傷痛在他的心七又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因此尼祿要讓元老院對這種空前未有的誹謗作出公正的判決。
他在途中看見了一組青銅雕像,雕的是一個羅馬騎士打敗了一個高盧騎士。他認為這是個好兆頭,因此他從這個時候起,—說起叛亂的軍團和文德克斯就嘲笑他們。他進人首都的時候真是盛況空前,坐的是奧古斯都皇帝凱旋班師時坐過的那輛戰車。為了讓他的大叭人馬通行無阻,還特意拆除了競技場上的—座拱門。元老院、騎士們和數不清的民眾擁上街頭,向他表示熱烈的歡迎,雷鳴般的歡呼聲把城牆都幾乎震塌了:「歡迎,歡迎,皇帝陛下萬歲,歡迎,赫耳庫勒斯萬歲丨至尊至聖的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歡迎你,奧林匹斯山和佩提亞城永生不滅的神明!」在他的戰車後面,還有一些人抬著他獲得的桂冠,以及那些他曾取得臣大成功的城市的名稱和被他戰勝的那些著名的競爭者的姓名牌。尼祿利令智昏,不可一世,他甚至十分激動地對他身邊的朝臣說:愷撤的勝利和他這個勝利者相比又箅得了什麼?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凡夫俗子膽敢反抗像他這樣一個半神的無敵於天廠的統帥。他認為他就是奧林匹斯山上的夭神,他是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的。民眾的熱情和瘋狂更激起了他的瘋彺,在這個勝利的日子裡,不僅皇帝和整個羅馬,就連整個世界都彷彿失去了理智。
可是在鮮花和桂冠叢中,誰也沒有看到那個隱藏著的無底的深淵。就在當天晚上,許多神廟的圓柱和牆壁上都貼滿了揭露皇帝罪惡的標語,這些標語還對他以藝術家自詡進行百般的挖苦和諷刺,宣稱復仇就要降臨到他的頭上-「在群眾中還流傳著一句口頭禪:「他只要沒有驚醒那些公雞〈高盧人〉,就會一直唱下去0」在這同一個時候,羅馬城裡也傳遍了許多可怕的消息,使朝臣們個個膽戰心驚。老百姓因為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也不敢表示自己的要求和希望,到最後,連自己的感受和想法都說不出來了。
何尼祿卻依然沉醉在戲劇和音樂的欣賞中。他關心的是一件新犮明的樂器和新的水動風琴,打算在帕拉丁宮裡用它們來進行表演。這個因為沒有主見而不能做出果斷決策的尼祿以為只要許諾以後舉行大規模的表演和競技大會,就能扭轉危急的局面,因此他既不去調兵遣將,也不採取任何防範的措施,而只是成天思考看如何在自己的詩歌中表現這種危險,一些近亞看到他這樣,都不知怎麼辦才好。另外一些人則認為,尼祿心中也很不安,只不過拫以吟詩來自欺欺人罷了,他的行為舉止都反映出了他那焦急不安的心情。他的腦子裡每天都要出現成千上萬種計劃和打箅。有時他這麼想,要不怕危險,就得把豎琴和笛子都搬到戰車上去,讓年輕的女奴隸像亞馬孫人①那樣全副武裝起來,還要把東方的軍團調回羅馬。有時他又以為不必以戰爭的方式,只要唱幾首歐就能平息高盧軍的叛亂。他一想到歌聲能夠征服士兵的場面便不由得樂呵呵地大笑起來。他彷彿看見那些軍團的士兵就在他的周圍,一個個都滿噙著眼淚,他向他們高唱著勝利的讚歌。他認為無論對他還是對羅馬來說,一個黃金的時代很快就要來到了。但他有時又想要去進行一場血的屠殺。有時他還宣稱,如果他能成為埃及的統治者,他這一輩產就別無所求了。他想起了箅命先生曾經預言他將統冶耶路撒冷。他還頗為激動地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流浪的歌手,為了謀生而到處賣唱,到那個時候,他將從一個受到所有城市和國家敬仰的皇帝和世界的君王變成一位人冋從未有過的偉大歐手,贏得普遍的讚譽。
他整天就是這麼胡思亂想、奏樂和歐唱,時而改變計劃,時而更換詩句,把自己的生活和世界變成了一場虛幻、離奇而又十分可怕的噩夢,一場用闌俗的吹捧、低劣的詩句、呻吟、哭泣和不斷流血來進行的喧鬧一時的滑稽表演。可這時西方已經出現了一片烏雲,這片烏雲在不斷地伸展和擴大。這位至尊的皇帝由於惡貫滿盈,他的這幕滑稽喜劇馬上就要結束了。
當他昕到加爾巴和西班牙也參加了叛亂的消息后,…怒之下就把酒杯摔得粉碎,把宴會上的桌子全都掀翻,像發了瘋似的。他甚至發布命令,要把住在羅馬的高盧人全都殺掉,一個不留,要再一次地放火燒城,把獸苑裡的野獸都放出來,把都城遷到亞歷山大去。他的這個命令連赫利烏斯和蒂蓋里努斯都不敢執行。可是他卻認為這正是他要完成的一樁驚天動地的偉業,而且要完成它也並不難。可是他過去那種耀武揚威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連他的罪惡同夥也把他看成是一個神經錯亂的狂人了。
後來,文德克斯的死和暴亂集團的內訌,使得政局的天平又傾向於他那一邊,變得對他有利了,子是他又拚命地宣揚要在羅馬再次舉行宴會和祝捷大會,發布新的死刑令。可是有一個晚上、禁衛軍的野營里突然派出一個急使,騎著?匹怏馬趕來稟報說,羅馬駐軍的十兵們已經舉起廣暴動的大旗,他們擁戴加爾巴,皇帝。
急使到達的時候,尼祿正在睡覺,但他馬卜-驚醒過來,急忙呼喚守衛寢宮大門的衛土,可這時候宮裡的人都已經逃離一空,他的呼喚是徒勞的。有些奴隸躲在遠處一些僻靜的地方,正在搶劫一切能夠搶到的財物,他們一見到皇帝便嚇得渾身發抖。但尼祿卻只能獨自一人在宮中徘徊,發出絕望和恐怖的叫喊聲。最後,他的解放奴隸伐恩、斯彼魯斯和埃帕弗羅迪特總箅來到了他的身邊。他們力勸皇帝即刻逃走,說是再耽誤下去就來不及了。但尼祿依然執迷不悟,他自以為是地這麼想道,他如果穿一身喪服去元老院發表演說,那些元老們怎麼能不為他的眼淚和雄辯所汀動呢?如果他把他的非凡的辯才、他的漯亮的演說和他的表演藝術全都表現出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敢反對他呢?他們總不至於連一個埃及總督的職位都不肯給他吧?
只知道阿諛奉承的解放奴隸對他的意見不敢直言反對,但他們也不得不蝥告他說:如杲再遲疑不決,他還沒有走到市政廣場,老百姓就會把他撕得粉碎。他們還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他不即刻上馬,他們就要離幵他而各自逃命去了。
伐恩表示願把他在諾門塔拉城門外的一幢別墅給皇帝作為臨時避難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他們全都披上了斗篷,用它遮住了而孔,然後便縱身上馬,向城外疾馳而去。天色已經發白,街上出現了許多異常的情況,說明一個不平常的時刻就要來到了。分散在城裡的士兵有的單獨行動,有的組成『小隊。皇帝的馬跑到離軍營不遠的地方時,突然見到一具躺在路上的屍體,便嚇得跳到了一旁,他的斗篷隨之也從頭上掉下來了。就在這一瞬間,他被站在他身旁的一個士兵認出來了,這個士兵因為意想不到地遇到了皇帝而不知所措,便向他行了個軍禮。他們跑過禁上軍的軍營時,昕到那裡的士兵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聲,原來是向加爾巴表示致敬。尼祿這時候終於明白他的死期已經來到,682
他為他的罪惡受到了良心的責備,他的心裡充滿廣恐怖。他說他眼前是一片漆黑,好像被烏雲遮住了似的。可是在這片烏雲中又出現了幾個面孔,原來是他的母親、妻子和兄弟的面孔。他嚇得牙齒不停地打戰,然面在這種恐怖和危急的時刻,他那喜劇演員的心靈卻依然具有很大的魅力。他認為,他本來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今天卻失去了一切,這才是悲劇的高潮,他一定要忠實於他的這個角色,把它一直演到終場。此外他還有一個強烈的願望:要寫出幾句名言,讓他身邊的人都牢牢記住,把它巧傳給後代。他不斷地說他想要死去,並且呼喚著斯彼庫盧斯這&殺人最熟練的角鬥士的名字,或者大聲地喊道:「母親、妻子和父親都要把我叫到死神那裡去。」但他有時卻又抱有一線能夠活下去的希望。這種希望當然是幼稚和空虛的,說明他知道他正在走向死亡,但又不願意自己去死。
諾門塔拉城門已經打開,尼祿和這幾個解放奴隸一大早就穿過城門向前奔去,然坫經過使徒彼得曾經說鶯透澆掏?洗禮的奧斯特里亞努姆墳場的旁邊,來到了伐恩的別墅里。
到那裡后,這幾個解放奴隸便不再向尼祿隱瞞他的死期已經到了。尼祿於是叫他們給他挖掘墓穴,他躺在地上比了一下,好讓他們挖出一個合適的樣子未。可是他一看見這些奴隸挖出土未X害怕了。他那浮腫的面孔變得煞白,額頭上也滲出了一顆顆像朝露一樣的汗珠。他想拖延一下時間,用一個演員演戲時的那種發抖的聲音說他的死期還沒有到,因此他又朗誦起詩歌來。直到最後,他真的無路可走了,只好向那些奴隸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在他死後把他火化掉。與此同時,他還一再嘆息地說:一位多麼了不起的藝術家就要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伐恩派去的信使前來報告,元老院對尼祿的弒母罪已經作出了判決,要按照古老的習慣予以懲處。
「忭么樣的習慣?」尼祿嚇得嘴唇發青,問道。「先用叉子叉住你的脖子,再用鞭子抽打你,直到把你打死為止,然後再把你的屍體扔到第伯河裡去。」埃帕弗羅迪持毫不留情地回答說。I
尼祿揭開他胸前的外衣,抬眼望天地說道:「那麼,時候已經到了!」
「一位多麼了不起的藝術家就要死了丨」他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傳來了迅疾奔跑的馬蹄聲,一個百夫長帶領一隊士兵,要來割取紅鬍子的首級。
「快點!」解放奴隸們叫道。
尼祿把尖刀對準自己的咽喉,可是他的手卻顫抖不止,很明亜,他不敢把刀刺進去。這時埃帕弗羅迪特突然猛勁地推廠一下他的手,將那把尖刀一直刺到了刀柄,庀祿的兩個眼珠鼓了出來,顯得又大又可怕。
「我來救你的命了!」百夫長馬上跑了過來,喊道。「太晚了!」尼祿以嘶啞的聲音回答說。'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啊!這才是一片忠心啊!」
一剎那工夫,死神便抱住了他的腦袋,那烏黑的膿血從他的脖子上一股股地噴射出來,濺灑在花園裡!鮮花上。他的兩條腿在地上亂蹬了幾下,便命喪黃泉了。
第二天,那個忠貞不渝的阿克台用珍貴的布料將他的屍體包了起來,放在撤滿了香料的柴火堆上火化了。
尼祿像一陣狂風、一陣暴雨,或者像火災、戰爭和瘍疫一樣,就這麼消失了。可是彼得建立的教堂至今依然屹立在梵蒂岡山丘上,統治著羅馬和全世界。
在古老的卡彭城門的近旁,現在還保存了一座小小的教堂,教堂的大門:「有一行雖然久經磨損但仍依稀可辨的題詞廣主啊,你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