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門殿長老官邸所在之區十分樸實,大多是一些工匠和小公務員居住的二層白色小樓房,帕札爾小倆口看了直是讚嘆不已。這間屋子幾天前才完工,原本是替另一位要人蓋的,但由於價碼談天攏,一直沒有人住進來。屋型狹長,上有平項,共有八間房間,牆上的壁畫畫的是五顏六色的鳥兒在紙莎草叢中嬉戲的景象。
帕札爾不敢進屋去。他滯留在家禽圈子裡,看著一名僱工填餵鵝;裝點著幾朵藍色蓮花的水池裡,有鴨子在撲水。棚予底下,兩個負責餵養家禽的男孩正自酣睡著。屋舍的新主人並沒有叫醒他們。奈菲莉也很高興能夠過得如此富裕。她注視著這片被蚯蚓錢得鬆鬆的肥沃土壤,蚯蚓留下的排泄物剛好是穀物最佳的天然肥料。農夫們都知道蚯蚓的好處,誰也不會去殺死它們。
勇士第一個衝進美麗的花園,北風也立刻跟了進去。北風蹲坐在一棵石榴樹下,這種樹的美是最持久的,因為舊花一凋謝,便馬上有新花綻開。勇士則偏愛埃及無花果樹,因為樹梢葉子的沙沙聲讓它想起了甜甜的蜂蜜。奈菲莉輕輕撫摸著細校與那些有紅有綠的果實,並把丈夫拉到身邊,兩人一起站在樹下,猶如受到藍天女神的庇護一般。他們興奮地看著一排由敘利亞進口的無花果樹和一個蘆葦搭蓋的涼亭,他們以後就可以在這裡欣賞夕陽美景了。
這份寧謐平靜卻很快就結束了:奈菲莉的綠猴小淘氣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尖叫,然後跳入女主人的懷裡。它羞傀地向主人伸出腳掌,只見掌中嵌了一根金合歡的刺。傷口恐怕不能輕視,要是異物停留在皮下的時間太久,最後很容易引起內出血,很多醫生也曾因而束手無策呢。北風不待主人叫喚,便自行走了過來。奈菲莉從藥箱中拿出一把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將刺剔除。然後再以蜂蜜、葯西瓜、磨碎的墨魚刺與研磨成粉的埃及無花果樹皮調製而成的藥膏塗抹傷口。要是有發炎的現象。再用硫化砷來治療。不過,小淘氣似乎並沒有感到太痛苦,刺一拔除,它馬上就爬到一棵棕擱椰棗樹上找吃的了。
「我們進去吧。」奈菲莉建議道。
「現在可不能開玩笑了。」
「什麼意思?」奈菲莉不解地問。
「我們的確是結了婚,但是當時我們一無所有。現在情況不同了。」
「你已經厭煩了?」
「醫生,你別忘了是我把你從平靜的生活中拉出來的。」
「我記得好像不是這樣,不是我先找上你的嗎?」
「我們本來可以肩並肩坐著,和一群親友們一起看著衣箱、器皿、梳洗用具、拖鞋等等等等的從我們眼前一樣一樣地運過去!你本來也可以坐著花轎、穿著新娘裝,在笛子與鈴鼓的樂聲中歡喜出嫁的。」
「我寧願像現在這樣,就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也不要有什麼排場。」奈菲莉認真地說。
「我們一定進這間屋子,就得負起責任了。上級也會責備我,沒有立下一份保障你未來的合約。」
「你是誠心誠意向我求婚的嗎?」
「我要依法行事。我,帕札爾、願將我全部財產給予你,奈菲莉,你亦可保留原名。既然我們決定位在同一個屋檐下,也就等於結了婚,將來假如離異,我必須對你有所補償。即日起,我們兩個的所有收入依法將有三分之一歸屬於你,而我也必須提供你的衣食需求。其餘,則由法庭公斷。」
「我必須向門殿長老坦承,我已經瘋狂地愛上一個男人了,我絕對堅持要跟隨著他直到我咽下最後一口氣。」
「也許吧,但是法律……」
「別說了,參觀房子吧。」
「參觀之前,我要糾正一點:是我瘋狂地愛上了你。」
他二人相擁著走進了新家。
第一間房間又小又矮,專供祭祖之用,他們在這裡靜坐了好久,默默地懷念著遭人殺害的恩師布拉尼。接著,他們參觀了會客室、卧室廚房與備有陶土管路裝置與石灰岩便桶的廁所。
浴室設備更讓他們嘆為觀止。成直角鋪設的石灰岩地板兩邊,各有一張長磚椅,男女僕役便可站在椅子上為想要淋浴的主人潑水。磚牆外層還覆上了石灰岩塊,以免磚塊受潮。此外地面還稍呈傾斜,讓水可以往低處流向排水管口,然後經由深埋在地底下的陶管排出。
卧室的通風良好,裡面擺了一張實心烏木大床,床腳雕刻成獅爪的形狀,床上還搭了一面蚊帳,床緣則刻有專司睡眠、使人人睡后能作好夢的貝斯神愉快的面容。帕札爾不斷地撫摸著由植物編成強索后製成的床綳,質地實在太好了。床架上為數不少的橫木由於排列方式特殊,因此能夠長時間支撐著極重的重量。
床頭放著一件白色的亞麻洋裝,這種布料既可做新娘禮服也可做為裹屍布。
「我真沒有想到這一輩子能有機會睡這樣的床。」
「那你還等什麼?」妻子調佩地問。
她將那幅珍貴的布帛攤在床上,脫掉衣服,躺了上去。她全身赤棵,愉快地迎接帕札爾的身子。
「這個時刻太美妙了,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眼神已將剎那變成了永恆。不要離開我,我就像是屬於你的花園,困你而百花盛開、花香四溢。當我們合而為一的那一刻,死亡便不存在了。」
***
翌日清晨,帕札爾梗懷念起了當初住的那間小屋子,而且也明白了為何巴吉選擇市中心的簡樸住宅。的確,這裡多的是蘆葦做成的刷子和掃帚,想要做一番徹底的打掃並不難。然而要使用這些清掃用具卻也需要—雙巧手。他和奈菲莉都沒有時間做這項工作,也不可能去求助於園丁或餵養家禽的工人,這原本就不是他們份內的工作。也沒有人想到去請個女傭。
奈菲莉和北風一大早就出發到皇宮去了,首相希望在第一次開庭前,讓醫生診斷一下。沒有書記官,沒有員工與僕役。新任的門殿長老面對這個過於廣闊的家業。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先賢以妻子為「屋子的主人」的確是有道理的。
園丁向他介紹了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她專門為人手不夠的地主們解決問題:工作六天,酬勞則不得少於八頭羊和兩件新衣!明知這麼大一筆開銷,肯定會讓小倆口的收支不平衡,帕札爾卻不得不接受,至少就苦撐到奈菲莉回來吧。
***
蘇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敲敲牆面,「好嫁是真的。」
「最近才蓋好的,不過品質很不錯。」
「我以為我是全埃及最會開玩笑的人,沒想到比起你來還差那麼大一截。老實說,這間別墅誰借給你的?」
「國家。」帕札爾答道。
「你還要繼續假裝是門殿長者?」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去問奈菲莉。」
「她跟你根本是一夥兒的。」
「去皇宮問啊。」
蘇提這才半信半疑地問道:「誰任命的?」
「以首相為首的法老的九位友人。」
「這個老傢伙巴吉真的鐵面無私到這種地步?他真的把你前任那個受人敬仰、聲譽完美無瑕的門殿長老撤職了?」
「瑕疵是有的。巴吉和其他委員都是依法行事。」
「真是奇迹、美夢成真了……」
「我的簽呈發生效力了。」
「為什麼任命你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
「這一點我也想過。」帕札爾點點頭說。
「結果呢?」
「假設委員會中有人懷疑亞舍將軍、也有人相信他的清白,那麼就讓最初掀第一層神秘面紗的法官來繼續這項越來越危險的任務。當調查結果出來之後,無論是要責備我或恭喜我,都方便多了。」
「你倒也不像我想的那麼笨。」
帕札爾繼續說道:「他們這種想法是合乎埃及法令制度的,所以我並不覺得驚訝。既然是我起的頭,我就該讓事件圓滿結束,否則我也只不過是個製造事端的破壞分子罷了。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上級給了我意想不到的幫助。布拉尼的靈魂會保佑我。」
「別太依賴死去的人。靠我和凱姆,你會更安全。」
「你覺得我有危險?」
「越來越危險了。通常,門殿長老都是上了年紀、行事謹慎的人。不會冒任何危險,只是盡情享受自己的特權。總之,跟你完全不一樣。」
「我有什麼辦法?這是命運。」帕札爾聳了聳肩。
「我可能不像你這麼瘋狂,不過我也很高興。這樣一來,你可以抓到殺死布拉尼的兇手,我也可以摘下亞舍的人頭。」
「塔佩妮女士怎麼樣呢?」
一聽到塔佩妮的名字,蘇提精神隨之一振。「這個情婦太捧了!她雖然比不上豹子,不過想象力豐富得不得了。昨天下午。正當關鍵時刻,我們從床上跌了下來。一般的女人一定會就此罷休,她卻不然。雖然我有點力不從心,卻得勉強撐下去。」
「在此致上我的欽佩之意。不過換個比較不刺激的話題吧!她透露些什麼沒有?」
「你這個人真是不懂得調情。我要是一開口就問她問題,保證她像中午的紫菜莉一樣,馬上就閉合起來。不過,我們已經開始提到那些紡織手藝出群的女子了。其中有一些是使針的能手。我已經漸漸接近目標了,我感覺得出來!」
***
她終於在北風的帶領下回來了。勇士見到驢子回來,高興地汪汪叫個不停。然後兩個好夥伴便一塊兒享用餐點,一個啃中排,一個嚼新鮮苜蓿。至於小淘氣已經不餓了,它的肚子里早巳裝滿果園裡偷採的水果,現在它只想好好的休息。
奈菲莉依然容光煥發,疲勞和憂慮都對她起不了作用。有時候,帕札爾還真覺得不配有這樣一個妻子。
「首相的病情如何?」
「好多了,不過在她有生之年都必須持續治療。他的肝臟和膽囊都壞了,所以我實在沒有把握能治好他疲勞時雙腿腫脹的情形。他應該多走動走動,不要整天都坐著,應該多呼吸野外的新鮮空氣。」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跟你提起奈巴蒙了嗎?」
「御醫長生病了。狒狒警察當初出手相助,似乎留下了難以恢復的傷痕。」
「有必要同情他嗎?」
夫妻倆正說著,就被北風的叫聲給打斷了。原來喂它的草料放得不夠。
「我實在應付不來、」帕札爾坦承道,「我用天價請了一名臨時女傭,因為這悶大房子真的讓我束手無策。沒有廚子。園丁也不聽指揮,我又不會用這些不同的刷子,公文一團亂,又沒有書記官,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奈菲莉的吻給封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