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伴隨著深深的嘆息,我把話筒放回原位。手邊雖然準備了便條紙,但是完全派不上用場。
雖然佐久良且二曾經說過,關於桐子從東京失去聯絡一事,不管是房東還是同事都表示不清楚,但是在我的潛意識裡其實並沒有採信這種說法,有必要親自確認一下。報告、聯絡、商談以及做好各自的確認工作是做這行的基本原則。
沒想到,光是登記在通訊錄第一行的房東,就是一個冷淡到不行的人——
你誰啊?調查事務所的人?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她的家人委託你來調查的?而且該說的我都已經跟她家人報告過了,難不成還要我再講一遍嗎?你有什麼權利要求我這麼做?總之佐久良桐子已經不住在我這裡了。我不知道她搬去哪裡,她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就這樣,別再打來了……接著就是電話用力掛上的聲音。
不知道桐子的父母親自跑去拜訪房東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受到這樣的待遇。還是因為做我們這一行的本來就不容易取信於人呢?話說回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就算被拒絕了也不應該那麼快放棄才對,應該要再死纏爛打一點。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桐子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就表示她並不是那麼急著逃走,而是有計劃地搬家。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幾通電話應該差不多都是這樣子,明知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是不問又不行。我又嘆了一口氣,重新拿起話筒,按下通訊簿上「CornGooth股份有限公司」的電話號碼。
才響不到一聲,電話就被接起來了。話筒那頭傳來一把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女聲:「您好,感謝您的來電,這裡是『CornGooth股份有限公司』。」
我瞄了一眼桐子的名片。
「百忙之中打擾您真不好意思。敝姓紺屋。麻煩幫我轉系統開發課。」
「好的,請稍等一下。」
第一關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地闖關成功了。我聽見轉接的音樂,是「綠袖子」。大概才聽了十秒鐘不到,電話就又被接起來了。不過這次的聲音跟剛才櫃檯小姐的明顯不同,聽起來似乎很累的樣子。
「您好,我是系統開發課的神崎。」
「啊、您好。敝姓紺屋。請問是不是有一位名叫佐久良桐子的小姐在貴公司上班過?」
電話那頭的神崎突然沉默了下來。他該不會覺得我很可疑吧?如果是的話,我得趕快表明來意才行。
「前幾天,佐久良小姐的父母應該有去過貴公司吧!可是我還有幾點想要更確認的地方,所以才打了這通電話,不知道方不方便再跟貴公司請教幾個問題?」
「……你是誰?」
明顯壓低了的聲線,顯然是不想讓辦公室里的其他同事聽到吧!而且還是質問的語氣,語氣里充滿了警戒的意味。
電話那頭接著說:「你該不會要說你是她的親戚吧?」
如果我這時候再裝神弄鬼的話,不只會使對方提高警戒,搞不好他還會直接把電話給掛了,那要再打進來可就難了。所以我馬上回答:
「不是的。不過,在自我介紹之前可以先請教一個問題嗎?請問您知道佐久良小姐現在的狀況嗎?」
「……現在好像是我在問你問題耶!」
「不好意思,請容我自我介紹。由於佐久良小姐的家人現在都聯絡不上她,所以他們就委託我來尋找佐久良小姐的下落。」
「你可以再告訴我一次你的名字嗎?」
「敝姓紺屋。」
又是一陣沉默。想用一通電話就讓原本對你懷有戒心的人相信你所說的話,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對方這種保持高度警戒的態度卻也給了我一個提示——如果桐子是在很圓滿的情況下主動離職的話,那麼這個叫做神崎的男人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在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神崎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
「我要先打一通電話去佐久良小姐的家裡做確認,如果確定他們真的有委託你來做調查,我會再打電話給你。所以請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我只能照著他的話做。當我直截了當地把自己的電話告訴神崎時,感覺出來他的警戒心有稍微放鬆了一點。
我把電話掛斷,接下來只能等了。
當我還是一個銀行員的時候,「等對方回電」是我認為最浪費時間的工作之一。可是儘管再浪費時間,卻又絕對不能省略或跳過這個步驟,所以才覺得更煩。既不能離開座位,就算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也不能佔用電話。幸好對現在的我來說,雖然還是覺得這樣很浪費時間,卻還不討厭無所事事的發獃。所以在我一邊漫無目的地整理數據的同時,一個多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我是看到時鐘才發現,原來我已經等了那麼久了,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神崎跟桐子的家人談擰啦?不行就算了,反正也沒差,我決定把數據統統歸檔之後就不等了。
又過了三十分鐘,資料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正準備放棄等待,去「D&G」喝杯咖啡的時候,電話響了。我慢吞吞地接了起來,是神崎打來的。
「紺屋先生嗎?」
「我是。」
「讓你久等了。我剛剛已經確認過了,之前懷疑你真是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光用電話是比較失禮,您會懷疑也是人之常情。」
神崎不再像上一通電話那樣刻意地壓低聲音講話,不過聲音卻變得有一點悶悶的。可能是離開辦公室,直接用行動電話撥給我的吧!我連忙採取主動的攻勢:
「您會這樣回電話給我,是不是表示佐久良小姐的離職其實並非出於她的自願?」
然而,他的回答卻完全顛覆了我原先的預設立場。
「不,她是自願離職的。」
「她自己提的辭呈嗎?」
「是的。」
神崎似乎有一瞬間的猶豫,或許是有所顧忌吧!話也講得不清不楚的:
「可是她死都不肯說出要辭職的真正理由。」
……事情好像變得愈來愈複雜了。我把話筒拿在左手,用空著的右手揉了揉眉心。
當然,知道愈多桐子的事,在調查她的去向上絕對是有益而無害的。最好是能直接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那就不用這麼辛苦了,然而問題卻沒有這麼簡單。所以我也不敢打斷他的話。只是一想到這件失蹤案居然變得這麼複雜,心裡就覺得很鬱悶。
雖然只是基於義務性的問一問,可是我的聲音卻也不由自主地變得灰暗:
「……真正的理由?這是什麼意思?」
「呃,詳細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她有說過類似她並不是真的想要辭掉這份工作這類的話。」
我停止了揉眉心的動作,拿起一枝筆,把筆壓在便條紙上。
「您還記得她當時是怎麼說的嗎?」
「呃……」
非常沒有自信的聲音。
「暫時先把工作辭掉……等一切都解決了之後……希望有一天能再回來工作……之類的吧!對了!桐子最在意的就是能不能再回來工作這件事。」
他叫她「桐子」……我一邊覺得事情愈來愈可疑,一邊記下了他所說的話。
「就您聽起來,所謂的『再回來』是指回東京嗎?還是有別的意思?」
「不是,這點她倒是說得很清楚。她擔心的是能不能再回來『CornGooth』上班。因為佐久良小姐好像把這份工作當作是她的天職。」
「天職啊……」
我在便條紙上寫下「佐久良希望回到東京,並回到原來的公司上班?」在下面接著寫上「所以才要辭職嗎?」可是馬上就被我劃掉了。天底下哪有人會為了復職而辭職的。於是我又另外寫了一行「等一切都解決了之後=是否暗示著她遇上了不解決不行的問題?」
神崎換上了懇求的語氣說道: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現在請你告訴我,關於她的事,你掌握到了多少線索?她現在有沒有危險?」
「我什麼都還不知道。」這種話我是實在說不出口。遇到像這種被問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問題時,態度強硬一點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於是我斬釘截鐵地說:
「非常感謝您的幫忙,但我是受雇於佐久良小姐的家人前來調查這件事的,所以無法回答神崎先生任何問題。」
「……真的連一點點都不能透露嗎?」
「真的非常抱歉。」
神崎又恢復了沉默,看樣子,他已經沒有其他的問題想要問我了。
「非常感謝您的幫忙,不好意思,打擾您工作了。」
「等一下!」
這回又有什麼事?
「……請你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這是當然的。」
這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嗎?
我目前唯一的工作,不就是把她找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