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喂,事務所的門還是鎖著的耶!」
「歹勢,我現在在『D&G』休息。你也過來吧!我請你喝杯咖啡。」
我可不是想要讓你請客才過去的喔——半平一邊碎碎念,一邊把摩托車停在事務所附近,用走的來到「D&G」。
我點了一杯葡萄柚汁,對小梓和友春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我一天只能喝一杯咖啡,而今天的配額已經在「Gendarme」用掉了。我一個人占著這家店最裡面的包廂。說是這麼說啦!不過太陽下山之後,店裡就只剩下我一個客人了。這麼說來,我還不知道這家店營業到幾點呢!如果其他條件許可的話,友春自己應該很樂意把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拿來煮咖啡吧!
不一會兒,半平隨著門上風鈴的脆響走了進來,我向他招招手。
半平走到我面前坐下。
「……我都不知道這裡有家這麼可愛的店,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還真有點不好意思走進來呢!」
「別這麼說,大大方方地進來就行了。」這時小梓剛好送上開水。
「您決定好要點什麼再叫我。」
附送微笑一枚。
半平目送她的背影說道:
「店員感覺起來也不錯。」
「真不湊巧,人家已經是老闆的老婆了。」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順便再告訴你,她是我妹妹。」
半平非常沒禮貌地盯著我的臉看,然後又轉過頭去看小梓,然後馬上發難:
「一點都不像!」
這句話從小聽到大,聽到都已經不想再聽了,所以我已經麻痹得懶得做反應。
「你要喝什麼?」
「請給我一杯苦味馬丁尼酒。」
我謹遵指示地把菜單看了一遍。
「……沒有耶!」
就連酒精類的飲料也沒有。半平還是一臉煞有其事地說:
「可是啊,作為一個偵探,如果不喝苦味馬丁尼的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那來杯螺絲起子如何?還偵探咧!不就是調查一張鄉下地方的神社廢紙罷了。」
真是受不了這個偵探狂。我無奈地搖搖頭,但還是意思意思地問了友春一下:
「有辦法變出苦味馬丁尼酒嗎?」
友春一直望著這裡,是在等我們告訴他要用哪種咖啡豆,沒想到等到的卻是這種答案,他微微一笑說:
「我這裡可是咖啡廳喔!」
「我想也是。」
「不過,如果是月光的話就有。」
月光?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黑話。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意思。不抱希望地隨口問了一下半平:「月光是什麼東西?」
沒想到半平連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回答:「就是私釀酒嘛!」
哦,原來如此。我一邊慶幸自己想起來了,一邊轉過頭去看友春:
「友春,你……」
「請不要大聲嚷嚷,而且我還是比較擅長煮咖啡。」
沒想到友春居然有這種興趣,嚇我一跳,但是更令我驚訝的,是半平居然知道這種黑話。
在我飽受驚嚇的同時,半平看了看菜單,說道:
「請給我一杯冰的咖啡歐蕾。」
聽到他點的東西,友春臉上浮現出一絲絲遺憾的表情。誰叫他是個以煮咖啡為畢生職志的男人。搞不好還把牛奶當作是天敵呢!
我調侃半平:「沒想到你居然會點咖啡歐蕾這麼娘娘腔的東西。」
半平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現在剛好想喝一點甜的東西嘛!」
說穿了,就是他已經累了吧!
這也難怪,他這幾天不單隻是往返於小伏町與八保市之間,晚上還要打工到三更半夜。不過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我也不方便說什麼。
「冰的咖啡歐蕾,請慢用。」
小梓一本正經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我正打算叫半平報告一下他調查的結果,沒想到卻被他搶了個先。
「對了,部長今天早上為什麼沒進辦公室?是真的直接到現場去了嗎?」
「是的。」
我把襯衫的袖子捲起來,露出貼著藥膏的左手臂。
「……你去看醫生嗎?」
「……」
我悻悻然地把袖子放了下來。
「我去抓野狗啦!你沒聽說嗎?最近在南小附近出現了流浪狗。我也加入了巡邏隊,而且好死不死地剛好被我碰到,結果這裡就被咬傷了。」
「你該不會是在炫耀受傷的事吧?」
沒錯,就是這樣。不過既然沒有收到欽佩的效果,所以也算不上是炫耀了。我把袖子扣好。
「對了,那個失蹤的美女現在怎麼樣了?該不會是被那隻狗抓去當押寨夫人了吧?」
「你以為在演八犬傳嗎?」
「八犬傳?八犬傳的內容是這樣的嗎?我本來是打算跟米諾斯①的故事兜在一起的說。」
「什麼跟什麼嘛!」
我喝了一口葡萄柚汁。
「那個巡邏隊的頭頭剛好就是佐久良桐子以前的好朋友。因為這次機會,我才有辦法接近她,順便打聽一些情報。」
一旁的小梓突然插了進來:
「咦?原來那隻狗是老哥你逮到的啊?結果呢?那隻狗後來怎麼樣了?」
這傢伙,因為沒有其他客人,就懶懶散散地靠在櫃檯上。我瞥了她一眼,簡短地回答:
「被衛生所的人帶走了。」
「阿門!」
小梓雙手合十,為狗兒祈福。
半平也略略地低下頭來。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沒想到會多出這樣的工作,一定很累吧!」
「也還好啦!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所以也不覺得辛苦。」
「真的嗎?」
「真的啦……說得明白一點,我還不討厭這種工作。」
半平的臉上浮現出問號。我懶得跟他解釋,所以乾脆換我問他進度:
「你那邊進行得如何呢?」
「啊,非常順利。」
半平豎起大拇指。
「已經有眉目了。雖然沒有事先預約,不過我明天會再去山北高中一趟,只要拿到某一本書,調查工作就等於完成百分之八十了。」
「哦——」我發出了讚歎的聲音。「動作還滿迅速的嘛!」
「畢竟偵探是我長久以來的志願嘛!」
半平得意洋洋地說。不過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好得意的?我還是搞不太懂。
「啊!還有還有,發生了一件非常戲劇化的插曲喔!」
半平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反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吧!我冷冷地望著半平,可是他一點也不介意地說:「我被警告了呦!被一個戴著太陽眼鏡、穿著風衣,開著黑色福斯小金龜車的男人,警告我不要插手這件事。」
我想了一下。
「……不好意思,你要吹牛也吹一個比較有真實性的牛好嗎?」
「我才沒有吹牛呢!」
半平激動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從我的座位可以清楚地看見,小梓非常不爽地挑了挑眉。這也難怪,畢竟這家店的擺設是由她一手包辦的嘛!
「是真的、真的啦!他說我沒能力擺平這件事,所以還是儘早收手,免得受傷。」
哼……
我把雙手抱在胸前,不過被狗咬到的地方實在太痛了,所以又馬上放開。
「……所以呢?你怎麼看這件事?」
「覺得很有偵探的感覺。」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因為半平回答得未免也太理所當然,害我覺得頭似乎痛了起來。別說我已經搞不清楚這傢伙到底是聰明還是笨蛋,就連他到底是講真的還是開玩笑,我都搞不清楚了。
如果半平說的是真的,那個男人的目的倒是十分清楚明白。半平怎麼會沒有發現呢?還是他也已經注意到了,只是不說而已?
那個男人要警告的對象其實是我。意思是叫我不要插手佐久良桐子失蹤的事,事務所才開沒兩天的傢伙根本沒有能力處理這件事。他只是不小心搞錯對象,胡裡胡塗地跑去跟半平嗆聲罷了。沒想到那男人還滿脫線的,不過我大概猜得出來他為什麼會搞錯。
每天上班的時候,我都是把車子停在大樓後面的停車場,然後從後門進去。可是半平卻是唯恐天下不知地把他的M400停在一樓的便利商店門口,大刺刺地從正門上來。再加上我要嘛躲在事務所里打電話,要嘛跑去服飾店調查,相較之下,半平則是大搖大擺地穿梭於八保與小伏之間進行調查,會搞錯也實在是人之常情。
如果這一切都跟我想的一樣,那麼事情就更棘手了。佐久良桐子的調查雖然至今仍有很多曖昧不清的謎團,但基本上並不是什麼特別危險的工作。雖然桐子是自己決定要失蹤的,表示她的確遇到不得不隱藏自己行蹤的危險或麻煩,只是從現在這個時間點看來,至少應該還沒有切身的危機,而我也還沒有感覺到比被狗咬還要迫切的危險。
可是這時卻出現了一個戴著太陽眼鏡、穿著風衣,開著黑色福斯小金龜車,感覺起來就好像是在玩角色扮演的男人,警告我不要插手此事,否則會有危險,這讓整件事情變得更複雜。雖然現在再說這些也於事無補,但如果是尋找走失小狗的話,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吧!
「……搞什麼嘛!真討厭。」
我忍不住發起牢騷來。
「相信我,部長,我說的都是真的。」
半平又小小聲地強調了一次。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他:「對了,你有看見那輛小金龜車掛的是哪裡的車牌嗎?」
「有的,是練馬的車牌。」
太糟了!
基本上我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別人要求我做什麼,我就會乖乖地聽話照辦。但現在這個是工作,總不能丟下一句:「好,我知道了。」就收手不管。更何況,又還沒有出現什麼具體的危險訊號。
話說回來,要是真的發生危險,可就太遲了也說不定。但是關於桐子的失蹤,我連理由都還掌握不到,那個行跡可疑又有點脫線的男人說的危險到底是什麼,現在也還無法想象。真是傷腦筋啊!
「……算了,明天再繼續查吧!」
我喃喃自語,把剩下的葡萄柚汁一口氣喝光。
只不過,說句老實話,就連我自己也不相信,光這樣查,就能把佐久良桐子的藏身之處查出來——
註釋:
①希臘神話。米諾斯的妻子患有戀動物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