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裂痕(二)

第二十章 裂痕(二)

綉坐在桌前不緊不慢的喝著茶,沒過多久,便聽見外報到:「柔妃娘娘嫁到——」沈凌兒還是象以前一樣素雅的打扮,帶了一個小宮女,施施然的走了進來,俏生生的行了一禮,甜甜的笑道:「姐姐今日可是大安了,妹妹本來是要預備了禮物過來的,但姐姐派了人來,妹妹就只好這樣匆忙的來了。姐姐你不會怪我吧。」

梓綉溫和的一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說這些見外的話,又是何必呢,宮裡用不了那許多的東西,什麼禮物不禮物的,你拿來也是放著,實在沒必要,只要你來了,陪我說說話,比什麼都好?」沈凌兒笑笑,道:「今兒綾兒根姐姐請安,皇上就再不能說什麼了,如今姐姐和綾兒一樣,都是妃位了。」梓竹淡淡的一笑,示威嗎?綾兒,你明知道我並不在意,遂淡淡的笑道:「是嘛,你不說我都沒在意呢,妃子不妃子的,也不過是皇上的一句話,能帶來什麼?家族的興旺還是別的?」梓竹挑著眉看沈凌兒臉色微微一變,不自在的笑道:「姐姐說什麼話啊,明知道綾兒家裡清寒,也沒什麼人物了,還什麼家族呢,要說,到底還是姐姐的家族大些。」

梓綉嘆口氣,不經意的拿出一直羊脂白玉的扳指玩了起來,沈凌兒一驚,悄悄的瞥了兩眼梓綉,見她臉色平和,這才放下心來,梓綉笑道:「這東西是我屋子裡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地。居然就到了皇上的手裡,昨兒皇上到我這。好生了一回氣呢,說也是,我怎麼就沒放好,讓皇上得了去。雖然是個玩物,到底不是女子地東西,皇上不高興,也是難免的。只是我聽說,我走後,妹妹時常來這宮裡玩玩,怎麼就沒幫姐姐看著點呢。」

綾兒臉色一變,忽然跪了下來,小聲道:「姐姐。這個東西,是綾兒玩時不小心翻出來的,可巧的就讓皇上給看見了,姐姐,是綾兒不好,姐姐你不要生氣,要是皇上難為姐姐,綾兒自去請罪便了。」

梓綉心裡冷笑,你去請罪?請什麼罪,說我今天問你的罪了。讓皇上不要為難你。壞了姐妹的情意么?沈凌兒,怎麼就會看錯了你。梓竹心裡大痛。卻愕然的起身。把她扶起來,道:「你這是做什麼。好歹也是妃子,跪在這,讓奴才們看見成什麼樣子,你地份位和我相平,讓皇上看見,又該說我欺負你,那我到時候,豈不是罪加一等。」說罷,也不管她,自己坐了。沈凌兒站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之極。

梓綉撲哧一笑,道:「站這做什麼,你是小孩子不成,還要我請你坐下啊。瞧瞧妹妹這樣子,道讓我想起在外面得的一個詞來。」綾兒心裡慌亂,勉強笑笑,道:「不知道姐姐此去,都遇見什麼好玩的事情了。本來綾兒昨兒就想問姐姐的,可是皇上在,實在是不方便說話,今兒姐姐又說我這樣子象是外面得的什麼詞來,妹妹心裡倒是好奇的緊。卻不知是什麼呢?」

梓綉笑笑,道:「人都說美人國色天香,我卻覺得妹妹嬌弱動人,實在是五步迷花入眼來。」沈凌兒大驚,手裡地茶杯『噹啷』一聲落在桌子上,瞬間臉色慘白。梓竹微微閉眼,心已涼透,綾兒,你就連作假都不會么。再一睜開一眼,已經目光流轉,全無平日的溫柔之色,道:「說說吧,為什麼。」沈凌兒呆了半晌,低低的道:「姐姐——」梓綉搖搖頭,道:「柔妃娘娘,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姐姐了。」心痛的無可附加,梓綉睜大眼睛,努力的把想湧上來的淚氣忍回去,淡淡的道:「我現在,只想看清楚,也記清楚,曾經好妹妹的樣子,因為過了今天,我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麼姐妹,綾兒,我對你如何?」

沈凌兒默默的點了點頭,道:「姐姐對我很好。」梓綉忍著淚,道:「那你為什麼,定要取我地性命?一路上,你到底派了多少人來追殺我?綾兒,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有這樣強地背景和同樣強的心思。你,太讓我失望了。沈家秘制地五步迷花,沈家地死士,清寒的家世?」她冷笑一聲,道:「前朝貴族沈門,貴極一時,現在卻要靠著一個女子想得回原來地榮光,這筆賬,算得太好了,當真是左右不賠。」

沈凌兒死死的咬住嘴唇,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半晌,才默默的道:「姐……你,都知道了?」梓綉冷笑一聲,道:「是,我回來,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多想你無辜天真迷茫的看著我,可惜的是,你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女子了。是我,一味的不想改變,以為我們就會這樣走下去,象在神靈面前發過的誓那樣,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可是,我錯了。我以為,我這樣想,其它的人,也就該和我一樣想。」

沈凌兒虛弱的笑笑,喃喃道:「你,還是知道了,我本以為,你不知道,我至少還能騙自己,你還是姐姐,但是……你為什麼要回來呢,要是你不回來,和那個男人在外面逍遙自在的過一輩子,不是很好嘛?姐姐,我從第一眼,就知道那個男人不是個尋常的人,我也知道,姐姐愛的人是他,不是皇上,可是為什麼姐姐還要回來,拿走皇上的心,姐姐真的不知道嗎,你回來了,皇上的心就完全在你身上了,什麼後宮三千,不過是個笑話。」梓竹淡淡的看著她,道:「家族的興盛,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重要的你要從一個心地純靜的女子變成一個蛇蠍美人?你怎麼不想想太後幾十年掌權,傅家幾代權勢滔天,還不是在一朝零落。皇上不會想出現第二個傅家的。而我,也遠沒有你想象中地那樣。皇上心裡只有整個大慕的江山,兒女私

調劑,難道你以為這一路上,我所受地磨難,皇上都皇上知道,只不過,我的性命相對於大慕的江山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綾兒,多餘的話我不想再說了,我累了,你走吧。」

沈凌兒蒼白著臉看了她一眼,忽然轉過頭,快速的跑了。她帶來的那個小宮女在後面喊著追了出去,梓綉獃獃的坐在那裡,心裡空空地,淚就又流了下來,回來,到底是為什麼呢,改知道的她現在都知道了,但是,為什麼還要繼續留下來呢,難道。真的是為了家人。是嗎?梓竹心裡瘋狂的問著,自欺欺人的人啊。明明知道。已經不可能了,為什麼還不放棄呢。

就這樣一直獃獃的坐到傍晚。梓綉看著送上來地晚膳,實在是沒有什麼胃口,搖了搖頭,忽然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來,站了起來,到鏡子前梳妝打扮了一番,一個人都沒有帶,匆匆的出門了。

一路急行,到了慈安宮門外,那安靜肅穆的宮殿一如既往的矗立著,只是憑空的多了一絲悲涼,梓綉搖了搖頭,忍住心裡的不適應,低著頭,轉過去走另一個小徑,不一時,眼前便出現一個小小的佛堂,梓竹自嘲的笑笑,這次,她居然沒有忘記路,鎮定了一下,抬手輕輕的在那木門上扣了兩下。只聽裡面一個女聲道:「誰啊?」

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女子啞然地站在那,看著梓綉,一時反應不過勁來。梓竹沖她笑笑,道:「懷翠姑姑,我來見見太后。」懷翠終於反應過來,把臉一沉,道:「娘娘請回吧,太後娘娘清修,不見任何人地。您到這兒來,皇上也想必不會高興的。」梓竹道:「煩勞懷翠姑姑通報一聲吧,若是太後娘娘不想見我,我這就走。」懷翠冷道:「不用通報,太後娘娘是不會見你地。」說著就要把門關上。梓竹忙上前一步,道:「懷翠姑姑……」

「懷翠,叫她進來吧。」正在此時,忽然從裡面傳出太后地聲音,懷翠道了聲「是。」不情不願的讓開路,梓綉沖她抱歉地笑笑,快步走了進去。太後背對著門,正在觀音像前打坐,羊脂白玉的觀音像靜靜的坐在蓮台上,神情安詳。檀木的神台上一縷輕煙裊裊升起,讓人心裡立刻寧靜下來。梓竹輕輕的跪了下去,道:「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後放下手中的念珠,道:「起來吧,到了這兒,沒什麼太後娘娘,在菩薩面前,眾生平等。你今天到這兒來,有什麼事想跟我說。」梓竹低著頭,道:「臣妾沒有什麼事,只是心裡不安。」太后笑笑,道:「不安么?你為何不安?」梓綉怔了一下,道:「臣妾不知道。臣妾害了娘娘……」太后搖搖頭,道:「你不用自責,世間本有因緣在,種什麼因,就會得什麼果,半點不差,我今天的處境,是因為我,不是因為你,你,只不過是觸動了那個果,卻不是那個果,你明白嗎?」

梓綉心裡豁然明亮,很多事情象是一下子明白過來,淡淡笑了一下,道:「娘娘說的道理,臣妾受用了。」太后淡淡的笑道:「你雖然明白道理,但是,你卻不能坦然的面對,否則,你今天,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皇上是個明君,卻不是個好夫君,就算你這樣玲瓏剔透的人兒,恐怕也會難過吧。」梓竹默默的點了點頭。太后停了一會,道:「宮裡的女人,要和那麼多人搶丈夫,心裡的苦,別人怎麼會知道呢?大家都想多得點寵幸,但是皇上就一個,你得的多了,別人自然就會有怨言,後宮又怎麼會平靜呢,就算雨露均沾,還是有那些心裡不平的貪心人想要多一點,再完整一點。結果,也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其實,富貴雖然是富貴,倒還不如嫁到貧家,過一輩子平安的日子,有個丈夫,有個孩子,你說對嗎?」

梓綉點點頭,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太後轉過頭,道:「孩子,皇上對你,心裡始終是牽挂著的,但是你太聰明了,卻又讓他害怕。他在傷害你的同時。自己又何嘗不會傷?我以前糊塗,白白地葬送了一個雪兒。現在想來,若是當初我沒有把她帶到宮裡來,找一個真心對她的人。哪怕平凡些,她現在應該會很幸福地活著。世間一切皆為煙雲,轉瞬即散,比如富貴,比如權勢。使勁的去追,又能怎麼樣呢,到頭來,一杯黃土,帝王乞丐,皆是塵土。」梓綉獃獃的聽著。原本她這次來找太后,只是想求一個心安,卻沒有想到,太后居然已經大悟了。

跟太后又聊了一會,梓綉告辭出來了,看著天上漫天的星斗,梓綉知道,自己也許還不能夠放下,但心裡,已經豁然開闊了。很多事情。任其發展就好,因為也許你越是刻意的改變。就越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到最後,自己傷心。別人也不痛快又是何必呢。雖然和太後言談甚歡,但梓綉知道,自己這一去,也許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回到點翠宮的時候,易天遠已經等候多時了,見她回來,心裡總算是放下一塊大石,對身邊地高喜道:「傳令下去,不要找了。」梓綉愕然,怎麼她一路走來,都沒發現什麼異樣。易天遠看著她,道:「你去哪了?」梓綉低了頭,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去看了太後娘娘。」易天遠道:「你去她那裡做什麼?」梓綉也不看他,繼續答:「臣妾只是閑來走走,不知怎麼就走到那邊去了,所以就去看看娘娘。皇上要是不高興,臣妾以後不去便是。」易天遠目光炯炯的看著她,頗有些懷疑的道:「隨便走走?怎麼走不到別人那裡,就偏走到慈安宮去了。」梓綉聽著他的話,沒來由的心裡煩躁,道:「皇上要是不相信臣妾,

找人去太后那裡問問,要是懷疑臣妾心懷叵測,皇上這般懷疑忌憚,除了臣妾這個根就是了,也拔了皇上心裡地刺,又何必升了臣妾的份位,臣妾份位高了,恐怕越發了不得。」

易天遠驚訝的看著她,像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高喜嚇的在一邊使勁的給梓綉遞眼色,奈何梓綉低了頭,根本就沒看到。半晌,易天遠才淡淡的說了一句:「既然回來了,也就是了,朕也是擔心你,哪有一個妃子出門身邊連一個奴才都沒有的。象什麼樣子。」梓竹鬆了口氣,道:「皇上多慮了,宮裡要比外面安全多了,就是不帶人,也不會怎麼樣,臣妾在外面刀光劍影的都見過了,現在到了宮裡,侍衛環繞,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易天遠沉默了一下,揮手讓伺候的人都退下,這才走到她面前,道:「玉兒,你在怪朕?」

梓綉嗅到他身上淡淡地白檀香氣,不露痕迹地後退了一步,小心的道:「臣妾不敢。」易天遠見她始終低著頭,注意到她後退,心裡一擰,道:「你是不敢,不是不怪。看樣子,朕叫你出去,你地心裡是怨恨朕地。」梓竹嘆了口氣,道:「臣妾不怪皇上,皇上是萬民之主,所想的是天下蒼生,臣妾不敢怪皇上,也不能怪皇上。臣妾九死一生,現在留得性命,已經是幸運,已經感恩了,不敢有怨。」易天遠身子一僵,雖然她一路上地事情,早已經有人時時的上報,但現在聽她親口說出來,心裡還是忍不住狠狠的抽了一下,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忽然覺得惶恐起來。

梓綉半天沒有聽見他說話,心裡奇怪,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正正的撞上他的眼睛,忙不迭的又低下頭去。易天遠伸手把她拉入懷裡。梓竹渾身立時僵硬起來,易天遠用下巴抵住她的腦袋,道:「你……有什麼要求嗎?說出來。朕答應你。」梓竹心裡酸楚,低低的道:「什麼都能答應嗎?皇上?」易天遠一愣,接著忽然高興起來,道:「君無戲言!」梓綉一笑,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低低的道:「好,皇上,臣妾想要當皇后,想要執掌後宮,皇上,你答應嗎?」

易天遠猛地一震,慢慢的放開抱著她的手,淡淡的道:「你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嗎?」梓綉抬頭,看見他瞬間冰冷下來的眼眸,心裡一寸一寸的凍住,凄然的一笑,道:「臣妾無狀,不該拿這個開玩笑。臣妾的確是有想要的,皇上,臣妾身邊的玲瓏丫頭,年歲不小了,她這一路上,和孫平將軍很是投緣,臣妾已經做主,把她許了出去,總不好再留在身邊,懇請皇上讓她出去吧。」易天遠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心裡軟了下來,不自覺的用手拭去她腮上的淚珠,柔聲道:「這個,你不是讓高喜告訴朕了嗎?朕准了。還有別的嗎?」梓綉笑笑,道:「臣妾還想求皇上,把胭脂一併放出去吧。她和玲瓏情同姐妹,將來,好有個照應,玲瓏自然會照撫她。」

易天遠看著她,悶悶的道:「你身邊一共就這麼兩個得意的人,一下子全放了出去,你怎麼辦?」梓綉搖搖頭,笑道:「我身邊還有服侍的人,不缺一個兩個的。」易天遠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朕回來著人挑幾個伶俐的給你送來。你說的事,就按你的意思辦。什麼時候走,回你一聲就是了。」梓竹跪下謝恩,心裡劇痛:皇上,我自削兩個臂膀,你終於放心了嗎?只不過,我是要她們幸福,卻並非取悅於你啊。

當夜,易天遠還是宿在了點翠宮,只是他看著梓綉淡然無事的樣子,心裡卻莫名的有些不安,雖然梓綉淡然慣了,但是,這次的感覺卻不同,好象虛無縹緲,想抓去抓不住。她的人雖然就睡在身邊,卻好象不存在一樣。易天遠小心的把她抱住,心裡才踏實了一點。由於昨天的事,今天,易天遠並沒有碰她,梓綉不說話,閉著眼睛,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當做自己心愛的人,已經不可能了,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她無法再象以前一樣坦然的去面對。也許造成這樣的結果,是自己的錯。只是現在,好象都不是那麼重要了。一夜無眠,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梓綉才終於撐不住,沉沉的睡了過去。

易天遠悄悄的起來,身邊的近侍過來幫他更衣,易天遠輕道:「出去穿吧,她剛睡著。」近侍低了頭,跟著易天遠出去。梓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頭一陣一陣的疼,苦笑一下,果然是沒有睡好,這一路奔波下來,自己的身子多有折損,竟然熬不得累了。她坐起來,在床上發了會呆。玲瓏和胭脂便來服侍她起床,兩個人見她醒了,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的跪下,胭脂道:「主子,胭脂不想出宮。請主子讓玲瓏一個人去吧,胭脂還要留下來伺候主子。」玲瓏道:「娘娘,玲瓏還沒到出宮的年齡,娘娘身邊的人,只有奴婢和胭脂兩個還能說得上話,就算讓奴婢走,也得奴婢交代好事情了,才能出去。」

梓綉笑著看看她,打趣道:「你等得,孫平可等不得呢。玲瓏,你年紀不小了,放你在宮裡是誤了你們兩個人,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孫平想想,我把胭脂交給你,你要象對妹妹一樣對她,為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我就算死了,也瞑目了。九泉之下,總也感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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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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