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付了我的賬單

第二十一章 我付了我的賬單

人類如何將事情裝進腦子裡,又如何把事情修改成符合所謂真實的版本,是件很有趣的事。Chiron很久以前跟我講過這件事,就像平常一樣,我當時並沒有讚歎他的智慧,而是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真正明白。

根據洛杉磯的新聞報道,聖塔莫尼卡海岸的爆炸事件是一個瘋狂綁票犯用短槍向警車掃擊而引爆。他意外中瓦斯管線,而該管線早已因為地震而破裂。

這個瘋狂綁票犯(又名阿瑞斯)就是在紐約綁架我和其他兩名青少年的人。他挾持我們進行為期十天、跨越州界的恐怖之旅。

可憐的小Percy畢竟不是州際罪犯。他在紐澤西的灰狗巴士引起的那場騷動,是為了要從挾持他的人手中逃跑。(後來,目擊證人甚至發誓他們的確看到皮衣男子在巴士上。怪的是,為什麼我不記得有看到他?)這名瘋狂男子也犯下聖路易大拱門爆炸事件。畢竟,想也知道小孩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丹佛的一名熱心女服務生曾看過這名男子在餐廳外威脅他的小肉票,而且她找了個朋友拍下照片,並通知警察。最後,在洛杉磯時,勇敢的Percy·Jackson(我開始喜歡起這個孩子了)從綁架他的人那裡偷了一把槍,然後在海邊用短槍和步槍決鬥。警察及時抵達案發地點,但是卻發生爆炸,五部警車又被毀,所以綁票嫌犯跑掉了。現場無人死亡,Percy·Jackson和他的兩個朋友目前在警察的保護下十分安全。

記者告訴我們全部的事情經過,我們只是點著頭,一副熱淚盈眶和飢餓過度(這一點都不難)的樣子,在攝影機前扮演受害兒童的角色。

「我只想著一件事,」我邊說邊忍住眼淚,「我想再見到我親愛的繼父。每次看到他在電視上說我是犯人、無賴的時候,我知道……總之……我們會沒事的。我知道他一定會想答謝每一位住在洛杉磯這座美麗城市裡的市民,他將免費提供店裡的暢銷電器商品給大家,這裡是他的電話。」警察和記者都感動極了,他們將帽子當成容器開始幫我們籌款。我們立刻就籌集到三張飛往紐約的機票錢。

我知道出了飛回去之外別無選擇,我希望Zeus可以寬頻我一點,顧慮一下現在的情勢。不過,即使這樣想,要勉強自己坐上飛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光起飛就是個惡夢,每一道亂流都比希臘怪物恐怖得多,知道我們安全在紐約拉瓜迪亞機場著陸前,我沒有將手從椅子扶手上鬆開過。當地的媒體正在等我們走出安檢門,不過我們設法躲過了,這要感謝Annabeth,她用隱形洋基帽引開他們。她先高喊著:「他們在那裡買優格冰淇淋!快過去!」然後在行李區跟我們會合。

到了計程車招呼站,我們分開行動。我要Annabeth和Grover先回去混血之丘,把這件事告訴Chiron。他們本來堅決反對,在我們一起經歷這麼多事後,要他們先走是很困難的決定,不過我知道我必須獨力完成尋找任務的最後部分。假如出了什麼差錯,假如天神不相信我……我要Annabeth和Grover活著回去告訴Chiron整件事的真相。

我跳上計程車,朝曼哈頓而去。

三十分鐘后,我走進帝國大廈的一樓大廳。

我看起來一定很像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孩,一身破衣服和滿臉擦傷。沒辦法,我至少有二十四小時沒睡了。

我走向前面警衛台的警衛,跟他說:「第六百樓。」

他正在讀一本厚厚的書,封面有一張巫師的圖片。我對奇幻小說不太熟,不過這本書顯然挺好看的,因為警衛還一會兒之後才抬頭看我。「小子,沒這一層樓。」

「我需要晉見Zeus。」

他心不在焉的對我笑了一下。「抱歉,你說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了。」

我幾乎快將這個人當做凡人了,如果是這樣,我最好在他叫人把我抓進精神病院前趕緊逃跑。不過這時他開口說:「小子,沒有預約就不能晉見,Zeus不接見突然來訪的人。」

「哦,我想這次他會破例。」我將背包卸下肩,將拉鏈拉開。

警衛看到了背包里的金屬圓柱,他愣了幾秒鐘,然後臉色轉為慘白。「那不是……」

「是的,那就是。」我說:「你是要我帶著東西離開,然後……」

「不行!不行!」他慌忙從座位跳起,在桌子里摸出一張感應卡交給我。「把這東西插進保全插孔,要先確定沒有其他人和你一起搭電梯。」

我找他說說的做。當電梯門關上時,我將卡片放進插孔。卡片消失了,操作板上出現第六百樓的紅色按鈕。

我按下按鈕,等待,再等待。

電台廣播音樂響起,正唱著:「雨滴持續落在我的頭上……」

終於,「叮!」的一聲,門滑開了。我走出電梯,心臟差點跳出來。

我站在一條狹窄的石頭步道上,步道懸在半空中。我現在是從飛機的高度往下看著曼哈頓。面前的白色大理石階梯在雲峰山迂迴前進,階梯盡頭是天空,雖然我的眼睛已經看到了階梯盡頭,但我的腦子還無法接受眼前這幅景象。

不可能有這種地方,看清楚點,我的腦子這麼說著。

真的看到了啊,我的雙眼堅決的回答。那地方真的就在那裡。

在雲的頂端升起了一座山峰,山尖被白雪覆蓋著。數十個高低錯落的宮殿依山而建,形成一個豪宅林立的城市,所有房子都有白色圓柱的柱廊,鍍金的露台,上千個青銅火盆中的火光正熊熊燃燒。道路以誇張的斜度蜿蜒直達山頂,那裡是一座最大的宮殿,耀眼的光輝與白雪相映,位居險要高處的花園裡種植著茂密的橄欖樹和玫瑰。我看到一個露天市集,裡面搭滿了色彩繽紛的棚子。在山的一側還有一座石造圓形競技場,另一側這是馬車競賽場和大劇場。這是個古希臘城市,不過完全沒有毀壞的跡象。它嶄新、整潔而色彩繽紛,這一定就是兩千五百年前雅典城的模樣。

這地方不可能在這裡,我告訴自己。這山頂像個一億噸重的行星,怎麼可能懸吊在紐約市上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停在帝國大廈上空,就在數百萬人眼前,卻沒半個人注意到?

可是,它的確在這裡,而我,也在這裡。

我的奧林帕斯之旅是一陣驚奇與恍惚。我經過幾個吱吱喳喳的森林精靈,她們從花園裡朝我丟橄欖。市集小販對我叫賣神食棒、全新盾牌,還有閃閃發亮的金羊毛複製品,和在在赫菲斯托斯電視上看到的一樣。九個繆斯女神正在為公園音樂會的演出調音,那裡有一小群觀眾聚集,是半羊人(satyr)、水精靈,還有一群面容姣好的青少年,可能是位階較低的天神吧。似乎沒人擔心這場即將來臨的內臟。事實上,每個人看起來心情都很好,有幾個人轉身看著我經過,彼此交頭接耳。

我登上主要道路,往山頂最大的宮殿走去。這個宮殿和冥王的宮殿外形一致,但顏色完全相反。在冥界的每樣東西都是黑色和青銅色,而這裡則都閃耀著白色和銀色光澤。

我知道Hades一定是模仿這裡來蓋出自己的宮殿,除了冬至外,他都是奧林帕斯的拒絕往來戶,所以他在地底蓋一座個人專屬的奧林帕斯。儘管我對他印象很差,但還是為他感到些微的遺憾。從這座宮殿里被放逐真的不公平,任何人都會覺得痛苦。

此時我已經步入中央庭院,穿過庭院就是王座廳了。

光是用「廳」來形容不太精確,因為這地方讓中央車站看起來像是個放掃把的柜子,它碩大的圓柱往上支撐著圓頂天花板,圓頂上的星座正緩緩移動。

十二個王座排列成倒U字形,就像混血營小屋的配置,大小則像是專為Hades一般高大的天神所製作。王座大廳中心是巨大的火爐,火焰嗶嗶剝剝燃燒著。除了盡頭兩個王座外,其他王座都是空的。一個是為首的王座,在右邊,另一個緊接在為首王座左邊。不需要人別人告訴我,我知道坐在那裡的兩位天神是誰,他們在等我向前。我朝他們走去,雙腳發抖。

兩個天神現在看起來就是高大的人類,和Hades一樣,可是我沒辦法直視他們。我覺得自己整個臉都漲紅了,身體好像開始灼燒起來。眾神之王Zeus穿著深藍色細條紋衣,坐在樣式簡單的純白金王座上。他那交雜著大理石灰色和烏雲黑色的鬍子修剪得十分整齊,英俊的臉龐自負而威嚴,眼睛則是雨天的灰色。當我接近他時,聽到空氣中有細細的爆裂聲,聞到了新鮮空氣的味道。

毫無疑問的,坐在他旁邊的天神是他的兄弟,不過裝扮卻完全不同,讓我想起了西嶼海岸的巨浪。他穿著皮製綁帶涼鞋,土黃色的百慕達短褲,還有一間上面滿布椰子和鸚鵡圖案的上衣。他的皮膚是深褐色,有隻老漁夫的手,滿布著疤痕。他的頭髮和我一樣是黑色的,有種和我一樣的沉思神情,這神情常讓我被貼上叛逆的標籤。不過這時他那和我一樣的海水綠眼睛,環繞著陽光般的波紋,透露出他笑得很開心的訊息。

他的王座是深海漁夫的風格,有簡單的漩渦裝飾,上面是黑色的皮坐墊和放在皮套中的釣竿。除了釣竿之外,皮套中還插著一支青銅三叉戟,尖端閃著綠光。

天神沒有移動或說話,空氣中有股緊張的氣氛,好像他們才剛結束一場爭辯。

我往前走到漁夫王座前,跪在他腳下。「父親。」我不敢抬頭看,心臟撲通撲通跳著,而且可以感覺到兩位天神散發出的能量。假如我說錯話,他們一定會將我炸成灰。

我左邊傳來Zeus的聲音,他說:「小男孩,你不該先向這屋子裡的主人打招呼嗎?」

我仍然低著頭,等待著。

「兄弟,冷靜點。」Poseidon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喚起我最久遠的記憶。在我還是嬰兒時的那陣溫暖光線,天神將手放在我的而頭上的感覺。他說:「這孩子聽從父親,這是對的。」

「你還是要認他嗎?」Zeus用威脅的口氣說:「你宣稱這是孩子的父親,也就是承認違背了我們的重誓!」

「我承認我犯了錯。」Poseidon說:「但現在我想聽他說。」

犯了錯。

有東西哽住我的喉嚨。難道我對他而言只是如此?是一個錯誤?一個天神犯錯的結果?

「我已經繞過他一次了。」Zeus不滿的說:「竟敢飛在我的領空中……啪!我應該將他從空中擊落,懲罰他的傲慢無禮。」

「冒著一起毀掉Lightningbolt的危險嗎?」Poseidon冷靜的說:「兄弟,我們先聽聽他的說法。」

Zeus又抱怨了一會兒。「我會聽的,」他堅決的說:「然後我再決定要不要將這個小男生從奧林帕斯丟下去。」

「Percy,」Poseidon說:「抬頭看著我。」

我照做,但我不確定從他臉上看到了什麼。他臉上沒有愛或是讚許的神情,也沒有鼓勵我的意思。像是看著大海般,有些日子看得出它的心情,但多數時候,它神秘而深不可測。

我感覺Poseidon真的不知該怎麼對待我,他不知道該不該因為有我這個兒子而開心。奇怪的是,我很高興Poseidon和我如此疏遠,假如他試圖道歉,或是說愛我、對我微笑,這樣都顯得太做作了。我也不想看到他像普通人類的爸爸一樣,為了沒空陪孩子而說些站不住腳的藉口。但是像現在這樣,我可以繼續過我的生活,畢竟,我也還不太確定我對他的感覺。

「孩子,告訴Zeus。」Poseidon對我說:「告訴他你的事。」

於是我將我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告訴Zeus。我拿出金屬圓柱,它在天神面前開始發出火花,我將它放在Zeus腳邊。

接下來是一陣冗長的沉默,空氣中只有爐火細微的嗶剝聲。

Zeus打開手掌,Lightningbolt飛到他的掌心。當他握拳時,金屬尖端閃著電光,然後他手中的東西逐漸變成典型的閃電形狀,那是一支約六百公尺長的閃電標槍,嘶嘶作響的能量讓我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我感覺這男孩說的是實話。」Zeus喃喃說著:「可是阿瑞斯會做出這種事,實在……實在不像他。」

「他既傲慢又衝動。」Poseidon說:「我們整個家族都是這樣。」

「殿下?」我說。

他們一起說:「什麼事?」

「阿瑞斯不是單獨行動,還有另一個……另一個幫他出主意。」

我描述我的夢,以及在海邊時感覺到的東西,那短暫的邪惡似乎瞬間使世界停止,致使阿瑞斯收手而沒有殺了我。

「在夢中,」我說:「那個聲音告訴我,要我帶Lightningbolt到冥界去,阿瑞斯也說他有做夢。我覺得他和我一樣都被利用來引發戰爭。」

「也就是說,你在指控Hades?」Zeus問。

「不是。」我說:「Zeus殿下,我和Hades見過面,那和在海邊的感覺完全不同,海邊的感覺和我接近深淵時是一樣的,那個深淵不就是塔爾塔洛斯的入口嗎?那裡有股強大且邪惡的力量在作怪……是比天神更古老的……」

Poseidon和Zeus互相對望,他們用古希臘激烈的討論這,我只聽懂了一個字:父親。

Poseidon提了某種建議,但Zeus打斷他。Poseidon想繼續爭論,Zeus生氣的舉起手。「我們不要再談這個了。」Zeus說:「我必須親自去用蘭姆諾斯島的水凈化Lightningbolt,將金屬上的人類氣味洗掉。」

他起身看著我,表情稍微緩和了一點點。「孩子,你幫了我一個忙,這是很少有英雄能夠完成的事。」

「殿下,其實我有幫手。」我說:「Grover·安德伍德和Annabeth·雀斯……」

「我了表達我的謝意,我將繞你一命。Percy·Jackson,我不信任你,我不喜歡因為你的到來而影響奧林帕斯的未來。不過為了家族的和樂,我會讓你活下去。」

「嗯……殿下,謝謝您。」

「不準再擅自飛行。當我回來時,我不要看到你還在這裡,否則你將品嘗到Lightningbolt的滋味,而那也會是你最後的知覺。」

雷聲震動宮殿,在一陣令人炫目的閃電之後,Zeus消失了。

我站在王座廳中,和我的父親獨處。

「你的叔叔,」Poseidon嘆口氣:「有戲劇性退場的天賦,我想他如果去當戲劇之神一定會很不錯。」

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

「殿下,」我說:「請問深淵裡是什麼?」

Poseidon注視我說:「你還沒猜到嗎?」

「克羅諾斯,」我說:「泰坦巨神之王。」

即使是在奧林帕斯王座廳這個遠離塔爾塔洛斯的地方,克羅諾斯的名字仍然使房間瞬間黯淡,連我背後的爐火似乎也沒那麼暖和了。

Poseidon握緊三叉戟。「Percy,在第一次戰爭時,Zeus將我們父親克羅諾斯切成一千片,就像克羅諾斯對他父親烏拉諾斯所做的一樣。Zeus將克羅諾斯的身體丟到塔爾塔洛斯最黑暗的深淵中。泰坦族的軍隊潰散,他們在埃特納山上的城堡毀了,他們的怪物盟友躲到地球最遠的角落去。泰坦族不會死,就算是天神也無法讓他們死。不管克羅諾斯留下的形體是什麼,他仍然活著,隱藏在某個地方,仍然清楚意識到他永恆的傷痛,仍然渴求力量。」

「他正在痊癒。」我說:「他正要回來。」

Poseidon搖搖頭說:「一代又一代,跨越萬古的時間,克羅諾斯一直在翻擾著。他進入人類的惡夢中,讓人類吸取邪惡的念頭,並從深處喚醒焦躁不安的怪物。即使如此,要說他能從深淵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正是他想要做的,父親,他是這麼說的。」

Poseidon沉默良久。

「在這個問題上,Zeus已經終止討論,他不容許任何關於克羅諾斯的談話。你已經完成尋找任務,孩子,你該做的事已經結束了。」

「可是,」我自己停下來,爭論無法改變什麼,還可能惹火這位唯一站在我這邊的天神。「一……一切照辦,父親。」

他嘴邊有一絲絲笑意,「對你而言,服從不是天性,對吧?」

「殿下,不是……」

「我想,對此我必須負點責任吧,因為大海不喜歡受拘束。」他以原來的身高起身,拿起三叉戟,然後再閃光中變成普通人的身高,走到我面前。「孩子,你該走了,不過在那之前,你應該知道你媽媽已經回家了。」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完全呆住了。「媽媽?」

「你會在家裡看到她。在你將舵還給Hades的同時,她就被送回家了,即使是冥王也會還你這份人情的。」

我的心怦怦跳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您是不是……可不可以請您……」

我想問Poseidon是不是願意和我一起去看她,可是我隨即發現這個想法很荒謬。光是想象和海神一起坐上計程車,然後帶他到上東區去就覺得很誇張了。況且這些年來,假如他想看媽媽,他可以自己去啊。另外,還有個臭蓋柏在那裡。

Poseidon的眼睛流露出一點點悲傷。「Percy,你回到家之前,必須做一個重要的抉擇。你的房間里會有一個包裹在等你。」

「一個包裹?」

「你看到就會明白了,Percy,沒有人可以為你決定未來的路,你必須自己選擇。」

我點點頭,雖然並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你的母親是女性中的皇后。」Poseidon眷戀的說:「這一千年來,我從沒遇過這樣的凡人女子。我還是要說……孩子,我很抱歉將你生下來,我帶給你的是英雄的命運,而英雄的命運從來就不快樂,除了悲劇,別無所有。」

我努力不要感到受傷。在我眼前的是我的爸爸,他告訴我說他很抱歉生下了我。「父親,我並不介意。」

「也許你只是還沒開始介意,」他說:「只是還沒開始。可是就我本身來說,這是不能原諒的錯誤。」

「那麼,我先離開了。」我笨拙的對他一鞠躬,「我……我不會再打擾您。」

我轉身走了五步,這是他大喊:「Percy。」

我回頭。

他眼裡發出的光芒很不一樣,那是種熾烈的驕傲。「Percy,你做的很好,別誤解我。不管你做什麼,你要明白你是屬於我的,你是海神真正的兒子。」

回程時,我穿過天神的城市。談話聲停止了,謬思女神暫停音樂會,群眾、半羊人(satyr)、水精靈都看著我,臉上充滿敬意和感謝。當我經過時,他們全跪了下來,好像我是個英雄一樣。

十五分鐘后,仍處在恍惚狀態的我,已經回到曼哈頓街上。

我叫了計程車直奔媽媽的公寓,按下門鈴。她真的在那裡,我美麗的媽媽,散發著薄荷和甘草的鹹味,當她看到我時,疲憊和憂愁從她臉上瞬間消失。

「Percy!哦,感謝上天!哦,我的寶貝。」

她緊緊抱住我。我們站在門廊上,她一邊哭一邊用手撫著我的頭髮。

我承認……我也有點淚眼迷濛,我在發抖。看到她的這一刻,我頓時放下心來。

她說她上午剛出現在公寓時,差點把蓋柏嚇傻了。她不記得彌諾淘之後的事情。蓋柏告訴她我是通緝犯,說我從東岸跑到西岸,還炸毀國家紀念物時,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整天都擔心到快要瘋了,因為一直沒有我的消息。蓋柏強迫她趕快去工作,要她趕快上工好補足少了一個月的薪水。

我吞下怒氣,告訴她發生的事。我努力讓過程聽起來沒那麼恐怖,不過這不太容易。當我說到和阿瑞斯打鬥時,蓋柏的聲音從客廳里傳出來:「嘿,Sally!肉餅做好了沒?」

她閉上眼睛說:「Percy,他不會太高興看到你,今天從洛杉磯打到店裡的電話大概有五十萬通吧,都是在講免費電器的事。」

「喔,對啊,那個啊……」

她勉強擠出笑容。「別再惹他了好嗎?走吧。」

在我離開的這個月,公寓已經變成蓋柏的領土。垃圾堆到有腳踝那麼高,沙發都變成啤酒罐坐墊了,臭襪子和內衣褲掛在燈罩上。

蓋柏和他那三個討人厭的朋友正在桌子前玩撲克牌。

蓋柏看到我時,雪茄從嘴巴里掉出來,臉漲得比火山熔岩更紅。「你還有膽來這裡,你這小兔崽子,我想警察……」

「他又不是逃犯。」媽媽打斷他,「蓋柏,這樣不是很棒嗎?」

蓋柏來來回回看著我們,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我回家是件很棒的事。

「Sally,根本糟透了,我還得把你的保險金還回去。」他咆哮著:「快把電話給我,我要叫警察了。」

「蓋柏,不要!」

他挑挑眉說:「你說不要就沒事了嗎?你以為我會繼續忍受這個笨蛋嗎?我要將弄壞卡麥隆的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可是……」

他舉起手,我媽縮了一下身子。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蓋柏會打我媽。我不知道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可是我確定他一定有。或許當我不在她身邊時,這件事已經存在了很多年。

一股怒氣開始在我的胸膛膨脹,我走向蓋柏,很本能的從口袋拿出我的筆。

他笑了出來。「幹嘛?小笨蛋,你要在我身上寫字嗎?只要你碰我一下,你就會永遠待在監獄里,懂了嗎?」

「嘿,蓋柏,」他的朋友艾迪打斷他說:「他只是個孩子。」

蓋柏憤怒的看著他,還用假音模仿他說:「只是個孩子。」

他那幾個朋友笑得像傻瓜一樣。

「兔崽子,本大爺對你大發慈悲吧。」蓋柏露出被煙染黃的牙齒,「給你五分鐘,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否則,我就叫警察。」

「蓋柏!」媽媽哀求他。

「反正他離家出走過啊,」蓋柏對她說:「讓他繼續失蹤就好了。」

我氣得很想將波濤的筆蓋拿掉,可是這樣做沒什麼用。這把劍上不了人類,而蓋柏呢,用最寬鬆的定義來說,他算是人類。

媽媽抓住我的手臂。「拜託,Percy。來,我們現在你房間去。」

我讓她把我拉走,但仍然氣的整隻手在發抖。

我的房間完全堆滿了蓋柏的垃圾,有一大堆用過的汽車電瓶,一把爛掉的慰問花束,上面還有張卡片,好像是看過芭芭拉·華特絲專訪的人。

「寶貝,蓋柏只是有點沮喪。」媽媽說:「晚一點我再跟他說,我確定事情可以解決的。」

「媽,事情不會解決的,只要蓋柏在,就沒辦法解決。」

她緊張的絞著手指,「我可以……這個夏天,我把工作時會把你帶在身邊,然後秋天時或許幫你找另一件寄宿學校……」

「媽。」

她垂下眼睛說:「Percy,我會試試,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一個包裹出現在我床上,我發誓剛剛這個東西並不在那裡。

問這是個磨損的硬紙盒,大小可以裝下一顆籃球,地址條上是我的字:

紐約州紐約帝國大廈六百樓

奧林帕斯山的天神收

祝福大家

Percy·Jackson

頂端有用黑筆寫的工整筆跡,應該是男生的字,上面寫著我們公寓的地址,還有另外幾個字:退回寄件人。

此刻,我明白Poseidon在奧林帕斯說的話了。

一個包裹,一個選擇。

「不管你做什麼,你要明白你是屬於我的,你是海神真正的兒子。」

我看著媽媽。「媽,你希望蓋柏離開嗎?」

「Percy,這不是件簡單的事,我……」

「媽,我只要你老實告訴我,那個壞蛋一直這樣打你,你想不想要他離開或消失?」

她遲疑了,然後用幾乎無法察覺的動作輕輕點頭。「Percy,是的,我希望他離開,而且我正努力鼓起勇氣告訴他。可是,你不可以為我做這件事,你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我看著盒子。

我能解決她的問題,我想將包裹劃開,啪一聲丟到撲克牌桌上,然後取出裡面的東西。我可以開一間雕像花園,就在客廳里。

那是希臘英雄在故事裡做的事,我想著,那是蓋柏應得的。

可是英雄的故事總是以悲劇結束,Poseidon這樣告訴我。

我記起在冥界的事。我想蓋柏的亡魂會永遠的日光蘭之境遊盪,也可能會被判到鐵絲網裡的刑獄接受恐怖刑獄,像是永無止境的玩撲克牌,或是坐在及腰的沸油中聽歌劇。但我有權利送誰去那裡嗎?即使是像蓋柏這樣的人?

一個月前,我不會有半點遲疑,而現在……

「我做得到。」我告訴媽媽:「只要往這個盒子里看一眼,他就永遠不會再煩你了。」

她看了包裹一眼,似乎馬上明白了。「Percy,不行,」她邊說便走開,「不可以這樣。」

「Poseidon說你是皇后。」我告訴她:「他說這一千年來,沒遇過像你這樣的女子。」

她的臉頰飛紅,「Percy……」

「媽,你該得到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你應該去上大學,取得學位。你可以寫小說,或許會再遇見一個好人,住在舒服的房子里。你不用再為了保護我而勉強跟蓋柏住在一起,就讓我來幫你擺脫他吧。」

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你講話的樣子和你爸爸好像。」她說:「他曾經為我停止海浪,為我在海底建造宮殿,他覺得他揮個手就可以解決問題。」

「出了什麼事嗎?」

她多彩的眼睛似乎在我的心理搜索者,「Percy,我想你知道的,我想你跟我一樣已經足以明白這個道理了。如果我的生命有一點意義,我必須靠自己活出來。我不能讓天神照顧我,也不能讓兒子照顧。我必須……自己找到湧起,你的尋找任務點醒了我。」

我們聽著玩撲克牌的聲音、咒罵聲,還有客廳電視的ESPN頻道傳來的聲音。

「我會將這個盒子留下。」我說:「如果他威脅你……」

她臉色蒼白,可是她點點頭。「Percy,你要去哪裡?」

「混血之丘。」

「今年夏天,還是……永遠?」

「我想,看情況再決定。」

我們眼神交會,感覺上已經達成共識。我們都明白這個夏天的尾聲要面對的是什麼。

她親吻我的額頭說:「Percy,你將會是英雄,你是最偉大的。」

最後一次,我環顧我的卧室,我覺得不會再看到它了,然後我和媽媽一起走到大門口。

「兔崽子,走得可真快啊?」蓋柏在我後面喊:「終於解脫了。」

最後一刻,我還是有點懷疑,有點痛苦。我怎麼會拒絕這麼完美的報復機會?我正要離開這裡,而我沒有救出媽媽。

「嘿,Sally。」他大吼:「我的肉餅呢?」

強烈的憤怒在媽媽眼中燃燒,我想或許我終究留給她一個好幫手,那是屬於她的。

「親愛的,肉餅馬上來。」她告訴蓋柏。「肉餅大驚喜哦。」

他看著我,眨眨眼睛。

當關上門時,我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媽媽凝視著蓋柏,彷彿在盤算著要讓他變成什麼樣子的花園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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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傑克遜與神火之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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