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阿爾卑斯山上的屍體

中央阿爾卑斯山上的屍體

1

八月底。

飯田林業管理局下屬長野縣西築摩區的廣做國有林管段主任去山裡巡視。

那是在折古木山(海拔2168米)的西麓,中間隔著一條峽谷,同南木曾岳(海拔1676米)遙遙相對。主峰是狗岳,南北走向,構成中央阿爾卑斯山脈的一部分。

山上是一片原始森林,雜樹叢生。如絲柏、花相。點絲柏、串柏、高野羅漢松等等。

這一帶地勢西斜,大多是斷崖峭壁,斷崖上露出特有的古生岩。

頭天夜裡下了一場暴風雨,為了查看損失,管段主任便來這裡巡視。刮暴風雨時,風速可達二十公里,降雨量為四百二十毫米,然後改向東去。因此,這條山脈的西麓、木曾山一帶,全年降雨量較多。

管段主任向周圍掃視了一眼。墓地目光停在一處陡峭的斜坡下面。在森林底下,露出一片花崗岩斷層。雪白的岩石上,橫著一個黑色的東西。昨夜的雨水把樹木淋得濕源源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滴。透過這片蒼翠欲滴的綠叢,可以望見這個異常的情景。

管段主任開始沿著陡坡往下走,背囊隨著身子輕輕擺動。腳下很滑,山上的流水在草際漸漸流過。他攀援著樹根和灌木,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走下二十幾米,方才顯得很小的物體,此刻在他的視野中擴大了。突出的岩石,峭拔峻險,接連構成幾塊狹長的平台。有一個人,攤手攤腳,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面,緊貼著石頭。

看到此處,管段主任重又順著斜坡爬上去。他知道,躺在那裡的是一具屍體,倒也不覺得恐怖。他的職業就是在深山密林里巡視。這種事已司空見慣,化成白骨的自殺者,一年裡總能遇上二三次。

他走下山,費了不少工夫才到了有人居住的村落。村子坐落在一千二百米高的山坳里,有二十來戶人家。只有一條道通向村裡,名叫大平街,連接著木曾谷和伊那谷,位於木曾峰(海拔1400米)東面一公里的地方。

管段主任對村裡人說,國有林里有個遇難者的屍體。他自己要去通知派出所的巡警,請村長挑幾個小夥子去抬屍體。說完,他搭上一輛剛從山上開下來的裝載絲柏的卡車。

「老師傅,出什麼事了嗎?」頭上纏著手巾的司機問。身上發出一股汗臭。

「沒什麼。山裡有個人遇難死了,要去通知一下巡警。」

管段主任坐在助手席上,嘴上銜著香煙。

「咂?八成是昨天刮颱風,迷了路,從懸崖上掉下來的吧?三四天前報上就預報要刮颱風,登什麼山!自己找死,真胡來!」

管段主任聽司機這麼說,心裡尋思,沒錯。從那姿勢來看,正是從懸崖掉下來的。卡車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左拐右彎,終於爬於被。中途在一家茶館飲了一回茶。

到達三留野鎮上時,足足行駛了一個半小時。

三留野派出所的巡警當即把情況報告給木曾福島警署,那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來鍾了。

警署派人到現場驗屍,又要耽擱不少時光。那地方實在偏遠,太不方便。警車沿著木曾街南下,從妻籠蹣跚地爬上大平街,到達木曾蜂附近的村落時,早已過了四點。山裡回落得早,周圍已是暮色蒼茫了。

管段主任和四個青年在村裡等候警方來人。來的是一名警司、兩名巡警和一名警醫。由發現人管段主任帶路。這裡沒有像樣的道路。因為昨天一場暴雨,沒走多久,一行人身上已經半濕了。

從大平街到屍體橫陳的現場,要走一個小時。現場在深山裡面,上了年紀的警司氣喘吁吁。

「那就是。」管段主任用手指了指說。

屍體仍然是原來的姿勢躺在那裡。一個巡警畫著地形示意圖。另一個巡警和四個青年沿著陡坡走下去。

死者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穿一件暗綠色襯衣,濕衣服緊貼在身上。

「果然是從崖上掉下來的。」隨後下去的警醫指著屍體的後腦勺說。後腦勺的皮膚有一處裂開了。

「先生,沒有流血。」一個巡警說。

「恐怕被雨水衝掉了吧?」

警醫一邊說,一邊開始驗屍。手上的感觸冰冷,推測死了三十小時左右,因墜崖而造成死亡事故。懸崖高度約三十米。死者背著一個癟塌塌的背囊,裡面空無一物,打開飯盒依舊空空如也。

屍體用帶來的橡膠雨衣包好,纏上繩子吊到懸崖上去。然後四個青年用竹編的擔架,扛在肩上抬下山去。天色漆黑,必須打著手電筒照路。樹上蟬鳴哀哀,一個人大聲唱起歌來,這一帶常有狗熊出沒。

屍體運到福島警署已是深夜時分。在明亮的電燈光下,警醫重新檢驗屍體。致命傷為後腦勺握在岩石上的裂傷。傷口長約二厘米,深五毫米。脫掉衣服后,肘、背、足部有擦傷,是掉下來的時候,碰在岩石上撞破的。不知為什麼,腹部異常凹陷。從襯衣、褲子、鞋子等,找不到任何線索可以證明他的身份。穿的鞋不是爬山月的,是帆布鞋,並且大得不合腳寸。背囊是諸黃色的,又舊又臟,也沒有名字。

肩上沾了許多泥,裡面卻空無一物。飯盒乾淨得跟洗過一樣,上面也沒有任何標記。

總而言之,這個四十來歲的遇難者是個身份不明的人。

「喂!」這時過來看驗屍的巡警長輕叫了一聲,「這個人好像是通令上找的那個人嘛。」

上了年紀的警司問:「是誰?」

「東京電視廳轉發的一個下落不明的人,好像是什麼律師。」

警司便叫他把那份文件拿來。

「果然很像。」

警司按照通令上寫的相貌特徵和身高同屍體進行比較。

「八成就是他。先通知東京龍。」警和呼啦同警視廳電話聯繫。

專案組接到報告是在晚上八點鐘,當即通知徽沼律師家屬。律師的弟弟答應前去認屍。因時間不上不下,決定次日晨乘早車前身。這時專案組還半信半疑。

「跑到木曾山裡,墜崖摔死,未免太離奇了。會不會是另一個人?」偵查主任狐疑地歪著頭說。

然而,主任對這情況很重視,如果確是律師本人,這將是破案的重大關鍵,所以便派了副手並手警司和一名刑警同炎。

連同體師弟弟在內,一行三人第二天清晨,在新宿火車站來八點十分的快車出發。到達鹽員為下午一點三十分,到達木曾福島將近三點。福島警署派人來車站接他們。屍體已經移到市內公立醫院。木曾川流過市內,醫院附近有座鐵橋飛架河上。

屍體停放在醫院的太平間里。我沼律師的弟弟一眼便認出,叫道:「正是家兄。」

說著,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並手警司又叮問了一句:「不會錯吧?」

律師的弟弟斬釘截鐵地說:「肯定沒有錯。但是比平時消瘦多了。」

東京來的警司當場聽取木曾福島的老警司參照五萬分之一的地圖和巡警畫的示意圖,詳細介紹現場的情況。

木曾福島老警司推論說,頭一天刮颱風,當事人遇到強烈的暴風雨沒法下山,在深山密林里彷徨之際,失足跌下斷崖的。

可是並手警司懷疑,瀨沼律師被綁架后,在東京站乘上南下的快車「西海號」,事過多日,為什麼要到中央阿爾卑斯山脈的木曾山裡徘徊流連呢?

「這件襯衣、褲子、還有鞋子以及背囊和飯盒,都是懶沼先生的嗎?」並手警司問律師的弟弟。

「不是。家兄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這些衣物從未見過。」弟弟否認道。

這些衣物不是新的,不可能是律師在路上買的,而是別人穿過用過的舊貨。換句話說,律師屍體上的衣物全是借自別人的。

並手警司憑直覺推測,一夥犯人綁走律師之後,強迫他換上他們帶去的衣物,然後把律師技進木曾山裡,推下斷崖。

這一推測是合乎清理的。警司立即要求說;「立即解剖屍體,查明死亡的真正原因。」

警司想,這事在東京就好辦了。平時遇到這類死於非命的屍體,可送東京法醫院解剖。而現在,這樣一座鄉村醫院,果真有精通法醫學的醫生嗎?他覺得自己的要求太冒昧了。

院長親自操刀。花白的頭髮,出眾的儀錶。他先將屍體的外表所見告訴助手做記錄,然後出乎警司意料之外,以極其熟練的手法,打開屍體的內臟,主動敘述屍體內部觀察所得,仍由助手做記錄。他對警司說:

「看樣子,這個人當時極度飢餓,回頭再查查胃看。」

醫生取下胃、心、肺,命助手稱一下重量。

內臟查完后,院長又切開頭蓋骨。淡褐色的腦子,皺格得很整齊、勻稱,上面覆蓋著一層薄紙似的腦膜,彷彿是包在蠟紙里的名貴的果品。

「院長,這個地方請您仔細查一下。」警司說完,戴口罩的院長點了點頭。

院長仔細觀察,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對助手說:

「頭皮下未出血。」說罷,湊近眼睛察看,說道:「未發現受打擊的現象。」

「院長,這是什麼意思?」警司問。

「如果後腦勺受到猛擊,一般來說,頭皮下就會有出血現象。可是,這個人一點血也沒出。腦子的質地很軟,這邊受到衝擊,相對的一側,就會出現受到打擊的徵候。這裡也沒有這個癥狀。」

「腦震蕩有這種癥狀嗎?」

「是的。」

「那麼,沒有這種癥狀呢?」

「沒有這種癥狀,也可能是腦震蕩。解剖腦震蕩的病例,查不出原因是常有的事。不過,這個人頭皮下沒有出血,是什麼道理呢?受到如此猛烈的撞擊,理應出血才是。」

院長查完腦部,便切開心臟,臉上忽然出現詫異的表情。

「喂,量一下體溫。」院長吩咐助手。

助手用體溫表插入肛門量了屍體的體溫,向院長報告結果,院長微微點了點頭。

「這是凍傷的徵候。」

「是凍死的?」

「體溫非常低。心臟里的血色,左右相差甚遠。左面很紅,右激發黑,極像是凍死的。」

警司聽了院長的話,想起發現屍體的頭一天刮颱風,在將近一千五百米的高山上,淋了一夜的雨,或許是會凍死的。警司想,回頭問一下氣象台,現場當晚氣溫下降多少度。

「那麼說,死亡的原因是凍死,而不是腦震蕩了?」警司問。

「是否凍死,現在還不能肯定。我只是說,癥狀十分接近。」院長一邊說,一邊打開胃。「真乾淨,可以消化的東西,一點也沒有,一定餓得相當厲害。可以想見,他又餓又乏。」

院長進而查腸。腸子里也是一乾二淨。查到大腸下部時,院長又顯露出驚訝的神情,用鑷子夾出一小拉黑東西。這種東西在大腸里積存許多。

「這是什麼?」警司注視著問。

「小的是野草每,大的是通草籽。」說罷,院長歪著頭沉吟了一會兒,便肯定地說:

「並手先生,死亡的原因應該說餓死比較恰當。」

「什麼?是餓死的?」警司睜大了眼睛。

2

死於飢餓,實使警司感到意外。他一直以為做語律師是從陡坡上摔下來,腦子受到猛烈衝擊而死。實際上,後腦勺確有一個深五毫米,長二厘米的傷口。

「餓死?……院長,能否把餓死的原因詳細說明一下?」

警司在院長身旁叮住問。造成摔死或餓死的條件,截然不同。他暗自尋思,莫非這個鄉下醫生缺少醫學知識?因為醫生的專業不是法醫,難怪警司要這樣懷疑。

「首先,胃裡空無一物,腸里一乾二淨。」院長將打開的胃和腸子指給警司看。

「你瞧,腸子下部只有一點消化過的殘渣。至少表明他處於極端飢餓狀態。這就是根據。」院長拿起玻璃容器,指著從腸胃裡取出的野草毒和通草籽說:

「這些東西還沒有消化掉,保持著原來的形狀。可以想象得出,他已經餓到飢不擇食的地步,隨手摘取山上的野果充饑。此外,也許還吃過樹根和青蛙之類的東西。」

「那麼,人要多少天不吃東西才會餓死呢?」

「時間長的,可以拖二十天,短的,兩三天便餓死,要看各種條件而定。」

「請您說一說,短期餓死出於什麼條件?」警司問。

這話問得有些可笑,院長的眼裡顯露出笑意說:

「說到短期餓死,精神上受到刺激,也會加速死亡。譬如恐怖、焦慮、極端的驚嚇等等。」

「原來如此。」警司想象做沼律師獨自在深山密林里彷徨的情景。

「此外,氣候寒冷也會促使死得更快。方才我提到有凍死的癥狀,因為體溫非常低。在那樣高山裡整夜被暴風雨吹打,必然會有此結果。」

當時,東京來的刑警打電話問過松本氣象站,報告警司說,颱風經過的當晚,木曾附近一千米以上的高山,最低氣溫降到六度左右。

「果然如此。氣溫這樣低,加上暴雨當頭,其結果可想而知了。」院長在一旁說道。

飯盒裡沒有一顆米粒,背囊里空無一物。背囊里當然不是一直空著的,肯定裝過罐頭之類的東西,吃光以後全都扔了。看來還是餓死的。

「院長,死了有三十個小時了嗎?」當初在現場驗屍的警醫問。

「差不多,從昨天的驗屍的時間算起,已有三十個小時。」院長同意警醫的看法。

警司凝神深思,假定時間相符,懶沼律師死於颱風之夜的十一二點光景。如果餓了三四天,那麼他在山裡徘徊了五六天了。什麼緣故呢?他為什麼要獨自在山上彷徨呢?井手警司猜不出其中的奧秘。

這時,院長用手術刀切開內臟各部分。他低聲私語道:

「太奇怪了。」

警司耳朵尖,馬上問:「什麼事?院長!」

「我是說,他的膀胱里,」院長指著膀胱說,「尿非常少。飢餓的時候,會拚命喝水。可是他的膀胱里幾乎沒有尿。而且其他器官也好像很乾枯。」

院長吩咐助手把尿取在量杯里。助手看著星杯上的刻度說尿量為4CC。

「尿少同死因有關嗎?」警司問。

「沒有直接關係。但是水喝得少,愈發加重飢餓感。」

做沼律師為什麼不喝水呢?當夜山裡降雨量為四百二十毫米,不愁沒水喝。

福島警署的老警司一直沉默不語,聽了院長和警司的對話,這時開口說道:

「其實,他本人一定想喝水來著。儘管雨下得很大,那裡全是岩石,雨水都流下山去,沒有水窪。但在發現屍體的現場下面,卻有一個水潭。我這樣想象,做沼律師一定想去喝流到水潭裡的水。人渴的時候,拚命想喝水,律師又餓又乏,身子軟弱無力,一下子墜落在岩石上面。」

並手警司一邊聽,一邊尋思,這個推論是正確的。墜落之後,無論引起腦震蕩與否,人已經動彈不得,寒冷促使他餓死得更快。這時,井手警司本應想到更嚴重的事情,可是他竟疏忽了。

警司一心在捉摸做沼律師為什麼要上木曾山?於是他問律師的弟弟:

「懶沼律師是否喜歡爬山?他常去嗎?」

「不,家兄根本沒有這種愛好。」弟弟回答。

「木曾附近有什麼親友關係嗎?譬如說,有沒有認識的人,以前來過這裡沒有?」

「沒有,沒有任何關係。」仍然是否定的回答。

這就怪了。警司想;既不會爬山,又沒有親朋故舊,律師在中央阿爾卑斯山脈的折古木山裡徘徊五六天,究竟是為什麼呢?

並手警司年輕,不幸(?)又酷愛文學,想到做沼律師的怪死,不禁回想起海明威的《乞力曼札羅山的雪》這篇小說的楔子。

——乞力曼和羅山是一座海拔一千九百七十一英尺的高山,靠西邊頂峰附近躺著一具風乾凍結的死豹。這頭豹來到如此高山,究竟是來尋求什麼呢?誰也說不清楚。

——做沼律師為什麼要登上這座高山,餓死在這裡?

警司暗自背誦道:

「靠西邊頂峰附近,橫躺著一具風乾凍結的死豹。這頭豹來到如此的高山,究竟為什麼呢?誰也說不清楚。……」

然而,井手警司知道,懶沼律師畢竟不是豹。

律師是從東京被綁架來的。登上中央阿爾卑斯山脈的一角,恐怕不是出於他本人的意志吧。肯定是被暴徒押上山來的。

警司請院長將解剖所見詳細記錄下來,送交警視廳。隨後,在福島警署協助下,去現場附近搜尋線索。

現場附近,不外乎是從大平街到山裡的路上,沿途星星點點地散落著少數人家。

因為離現場較遠,估計不會像預期那樣得到什麼線索。

倒是從另一側面得到了情報。三留野至飯田之間有一趟公共汽車。它的女售票員前來福島警署檢舉。

在刮暴風雨的前四天,從名古屋開來的列車,上午十一點鐘到達三留野車站,開往飯田的第二輛公共汽車,正好輪到她這一輛。女售票員說,車上的乘客中有一位很像是查找中的做沼律師。問她怎麼知道的,她答說,記得那人穿一件暗綠色襯衣。

「是這個人不是?」並手曾司拿出源淚的照片給她看。售票員說,臉相記不清了。

「他不是一個人。」女售票員說,「有五六個人同他在一起。」

「哦?他還有同伴?那些人有多大年紀?」

「都是年輕人。不到三十歲吧。他們的長相我記不太清了。」

「他們在車上是怎麼個光景呢?」

「盡在談天說地。主要講山裡的事,具體講什麼,我沒注意。」

「穿綠衣服的人也和他們一起說話嗎?」

「不,只有他一個人不開口,對了,他離開別人單坐著,顯得孤零零的。」

「嗜。那麼他們在哪一站下的車呢?」

「在木曾嶺隧道那裡。五六個人一起下車。穿綠衣服的人夾在當中。」

「後來呢?」

「他們朝山裡走去。排成一行縱隊,因為山路很窄。」

「我問一下,穿綠衣服的人,當時走在前面呢,還是在後面?」

「嗯——好像在中間。」

警司尋思,如果夾在中間,前後都有人,我沼律師還是被這伙綁架犯強行押進山裡的。

當時有輛運木材的卡車,迎著公共汽車從對面開來。後來那位卡車司機,他的證詞同售票員的話相符。綜合這些線索,便了解到下面一些情況。

3

中央線上,在名古屋和鹽員兩站之間,有個名叫三留野的小站。除了車站後面有條木曾谷腕過以外,沒有什麼特別風光,是個普通的山村小站。車站前面,沿著舊中仙過向前走去,不遠處有一家馬籠旅店,是島崎藤村的小說《黎明之前》的舞台。只有愛好文學的人,才會對這個站名稍加留意。

上午十一點的火車到站后,等在站前的公共汽車將下車的旅客載完,便立即開走。公共汽車的起迄站是「三留野——飯田」。這條線是班車,從木曾谷開到伊那谷的飯田市,要越過驗越山山脊,全程共四十四公里的山路,每天只開三越。

售票員記得那天是八月二十一日。當時車上有十四五個乘客。穿登山服的有五人。車票買到大平,所以售票員以為他們是去露營的。他們中間有年輕人,也有上年紀的。在車上鬧鬧哄哄,大談山裡的事。

汽車沿著蜿蜒的山路,慢騰騰地爬上陡坡。在中途一個村落,有三人下車,一人上車。再走十公里,山坡上有人家的便是太平。其餘的路程都是盤山路,一面是壓在頭上的森林,一面是懸崖峭壁,深不見底的河水在山下流過。對面的雲山變幻無窮。

汽車開了一小時左右,停車五分鐘。峽谷對面有一家茶館。

「木曾見茶館到了。」

乘客幾乎全下車了。車上只留很少幾位。司機伸了伸懶腰,下了車,售票員跳到地上。

從這裡望去,木曾谷便在腳下,盡收眼底。連綿林海鬱郁蒼蒼。森林的另一端,與權會相連。陽光灑滿溪谷,朵朵白雲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陰影。白色的山路細如羊腸,回族曲折。只有這條山路,顯得豁然明亮。隨著山勢峰嶺變化,不時速上陰影,剎那間使人產生一種立體感。衡岳和德高山層巒疊蟑,色彩斑斕,將天空塗抹成一塊一塊的。

乘客有的走進茶館吃雜燴,有的坐著春風景。也有人去爬豎著「御岳遙揮所」

牌子的懸崖。休息時間才五分鐘,很短促。司機蹲下來逗小狗玩,女售票員則同茶館的老婆婆閑聊。

穿登山服的一伙人在吃雜償。他們一進去就問有沒有激條,看樣子肚子餓了。

五個人里只有一個人穿暗綠色襯衣,戴綠色的登山相。只有他不吃東西,也不同這夥人說話,恍如一個孤獨的人。因為戴著一到墨鏡,所以司機和售票員對他的印象十分模糊,事後完全不記得他的長相。在這個季節,跑山上這條線的公共汽車,遇到這樣的乘客是司空見慣的。

五分鐘以後,四散的客人重新上車,汽車便又出發了,依然像喘息的病人似的,爬上盤旋的山路,穿過茂密的森林,幾乎看不到單獨的行人。仍然在轉彎處,會突然出現裝運木材的卡車。除此以外,人們的視野只有山峰和森林,久而久之令人感到單調乏味。只有司機神經很緊張。

夜晚這條山路上常有野豬出沒。有個乘客說起路上曾出現過狗熊,另一個接著說逮住過羚羊。據說大白天,猴子也敢大搖大擺地跑出來。

五個穿登山服的人坐在汽車後面的座位上,說說笑笑。只有戴綠色登山帽的人獨自沉默不語,望著窗外。

這條山路自古就有,叫大平衡,連接中仙道和伊那街。改成公路,只不過把舊道稍微加寬而已。地質鬆軟,許多地方有損方現象。泥土崩落的地方,可以垂直看見下面的溪水。溪水旁邊是一片茂密的山白竹。汽車開到飯田盆地,要三個多小時。

女售票員無所事事坐在司機旁邊。一大半乘客在打瞰。只右顛簸得太厲害時,才睜一下眼睛。除卻群山,沒有別的,剛睜開的眼睛便又合上了。穿登山服的人們依然在說笑。只有司機不停地轉動方向盤,眼睛注視著前方。

這座山脈西臨木曾溪谷,東有伊那谷,兩谷之間發生斷層塌落。只有中間隆起,形成了這座山。自北而南,有徑岳、駒岳、南駒岳、念文岳、折古木山、惠那山諸峰。汽車沿著折古山南側行駛。一千四百米高的木曾峰是這條山路的最高點。到了十一月,交通常被大雪阻塞。

雲層在上面浮動。兩個修理塌方的工人蹲在路旁吸煙。一路上就看到這兩個人。

從三留野站出發,足足行駛了一個半小時,汽車吃力地向山上爬行。

在單調的視野里,總算有了些變化。前面的隧道映入眼帘。司機鬆了口氣,總算到達頂峰了。

「喂,停車!售票員!」後面有人喊。

女售票員始了拍屁股回過頭來問:

「在這裡下車嗎?」

五個穿登山服的人嘰嘰喳喳站了起來。

「嗯,下車。」

司機正要踩閘門,不巧,從黑洞洞的隧道口開出一輛大卡車。

「請等一下,要倒一下車。」女售票員攔住乘客說。

這是運木材的卡車,看起來像個龐然大物。車上坐著兩個人。公共汽車一面抖著車身,一面向道旁讓路。路旁的樹枝不斷地敲打著汽車頂。

不等卡車開過,五個登山客便跳下車來。只有那個戴綠帽子的特別扎眼。汽車裡的乘客和卡車上的人都看得很清楚。

後來,警察查問他們時,眾口一詞地證明說:「記得很清楚。」

五個人散開各走各的。如果仔細看,會發現戴綠帽子的人夾在中間,身旁跟著一個人。

有一個人抬頭看隧道上面刻著「木曾峰」三個字,好像一塊巨額。

另一個人指著進山的小路,彷彿說:「是這條路。」一會兒,五個人排成一列縱隊,向山上爬去。綠帽子走在中間,他們幾個人終於消失在山白付、松樹和絲柏叢生的森林裡。走在最後的一個人,還回過頭來向公共汽車招招手。可是汽車上沒有人理他。

司機下車解完手后,又握著方向盤。女售票員說口渴。

「方才的客人背著水壺,你怎麼不要幾口喝?」司機一面說,一激踩著加速器。

除了這兩句話,再也沒有提到那五個人。汽車穿過隧道,又繼續走了一個半小時單調的山路。

警司暗自思忖,律師被一伙人裹挾進山,一路上乘了火車,又坐了公共汽車。

律師為什麼不大聲呼救呢?只要一喊,別人便會知道。然而,他不出一聲,想必出一聲便有性命之虞。

然而,他們為什麼偏要把浙沼技進山裡呢?實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懶沼最後一個人餓死在山溝里,那一伙人一定把他留下,然後全部撤走。

可是,那座山難道是人跡罕見、能餓死人的深山幽谷嗎?警司提出自己的疑問,一個熟悉那一帶地形的刑警回答說:

「那座山幾乎沒有一條像樣的山路,而且霧靄沉沉,天氣多變。剛才還天氣晴朗,剎那間烏雲翻滾。甚至登山的行家也會迷路。何況又是沒有一點登山經驗的人,一個人迷失了方向,離開人煙愈來愈遠。再說,那裡是一片鬱郁蒼蒼的原始森林。」

4

等並手警司一回到東京,專案組立即召開會議。

並手警司逐一彙報了情況。偵緝一科里村科長和負責此案的矢口警部邊聽邊記下要點。

他們仔細地研究了醫生的解剖報告。

「四五天就能餓死嗎?」主任抬起頭來問。對於餓死一節,有些懷疑。

對此,並手警司將木曾福島醫院院長在解剖時,關於短期餓死的條件複述了一遍。

主任一聲不響地離開座位,像是去打電話,請教經常給這類死於非命的屍體做解剖的小島博士,過了好一陣,主任才回來坐下,現出沉思的模樣。

「我將有關徽沼律師的情況整理成這樣幾點。」主任邊說便逐條寫了下來。

(l)浙沼在東京站乘的火車,沿東海道線一路南下,目的地姑且定為名古屋。

(2)瀕淚在中央線的三留車站換乘公共汽車,這是他第一次露面,距離他在東京站銷聲匿跡已陷了相當長時間。估計這期間他被綁匪監禁起來。但地點在哪裡呢?

(3)最初乘車去名古屋,而後在三留野換乘公共汽車。據此推測,他被監禁的地方應在中央線上名古屋至木曾之間。

(4)案犯出於什麼原因,把徽沼技進折古木山?其最終目的是否為了將他餓死?

(5)他們將律師一人遺棄在山裡始於何時?如目的為了餓死他,那麼,他在山裡迷失方向,彷徨數目是必不可少的條件。隨行的一伙人也必須在山裡監視若干時日,直至他餓死為止。否則,做沼從山裡逃走,對他們來說,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6)最後一點,為什麼要採取進入深山,把他餓死這種手段?要殺死他,本可以用更簡單而普通的辦法。這究竟緣於什麼理由?

偵查會議圍繞上述幾個問題,各自發表看法。

主任吸著煙,聽取大家的發言,但對餓死這一點,總覺得不以為然。不知怎的,他認為其中似乎隱藏著某些不合理的因素。

然而,事實上做語律師確是餓死在那座山裡。在公共汽車上有目擊者;屍體的腸子中檢出了野草萄和通草籽。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可是有個刑警提出一個奇妙的問題。

「根據解剖所見,尿量甚少,全部器官都缺少水分。做沼律師高餓死之前,為什麼不喝水呢?」

5

東京的報紙,連續兩天大肆報道「新宿殺人案」。

其一,偵查當局查出擔架和手槍的來歷,以及兇手的真實姓名。

據悉,兇手供職於紅月亮酒吧,職司酒保,改名山本。現已查明,其原籍為長野縣南佐久區春野村橫尾里,名黑池健吉(三十二歲)。該犯曾於一九四七年,在當地春野中學任代課教員,一九四八年退職進京,以後便香無音訊。原籍已無親屬。

案發至今已屆四個,偵查當局現正作好萬全準備,逮捕兇手歸案,指日可待。

翌日,各報就徽治律師之死,繼續報道如下。

瀨沼律師餓死於折古木山,究竟屬何原因,實為難解之謎。當局確認,一周前曾有五六名登山裝束的人,於中央城三留野站下車,換乘開往飯田之公共汽車,后在大平衡靠近木曾峰一地下車,其中一人當為浙招律師。不僅日期相符,並有汽車售票員等人予以證實。一行人中,有四五人為綁架律師離開東京站立案犯,當局正在搜查之中。另悉,做沼律師案同新宿殺人案有連帶關係,故逮捕兇手黑池健吉,實為當務之急云云。

秋崎龍雄在寓所看到這兩則消息,距他乘中央線去歧阜縣瑞浪鎮,徒勞往返,回到東京已經三個月了。在這期間,他雖然不是無所事事,但也沒有得到任何結果。

一星期前,他打電話到報社找田村,想問他有什麼收穫。電話員告訴他:

「田村先生出差了。」

「出差了?去什麼地方?」

「九州。」

「九州什麼地方?」

「不知道。」電話員冷淡地回答。他要電話員,等田村回來之後,給他打個電話。

田村不在期間,兩樁案子都有進展。除了報上的報道,龍雄無從得到任何內幕消良。若是田村在,準會滿頭大汗跑來通報情況。

龍雄看著報,不由得不佩服。

——警方畢竟是行家。自己雖然先走了一兩步,但當自己腳根不前的時候,警方卻扎紮實實,步步深入。以前雖也預想到,自己所作所為將會徒勞無益,而現在已成了事實。不論自己和田村如何心急如焚,終究達不到這樣成績。行家裡手搞偵查,有組織力量作後盾。門外漢和他們相形之下實在力不從心。龍雄對外行人的局限性和無能為力,不能不深有感觸。不知怎的,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火,感到自己吃了敗仗。

黑地健吉,黑地健吉。——報上的這四個鉛字,在龍雄的腦海里打下了烙印。

就是他,逼得關野科長自殺。用狡猾手段騙走了三千萬元支票,連票專務董事也降了職。這個名字,在龍雄的記憶里終生難忘。瀨沼律師的怪死,對龍雄來說反正都一樣。使他感到義憤填膺的是,犯人依然逍遙法外,呼吸著同一大地上的空氣。

龍雄下意識地反覆念了幾遍。原籍:長野縣市佐久區春野村橫尾里。在腦海里沒起什麼作用。突然心裡一驚,剎那間神思飛躍,聯想到另一個相似的地址。

龍雄急忙從衣袋裡掏出記事本,迅速翻到了一頁:

「山梨縣北巨摩區馬場村新莊吉野貞子」

這是在瑞浪郵局一張匯票上看到的收款人的姓名和地址。那時他認為取款人可能是上崎繪津子。

憑直覺,龍雄覺得山梨縣北巨摩區同長野縣南佐久區,應該相距不遠。

為了弄清底細,龍雄便去附近一家書店買回長野縣和山梨縣兩張分縣地圖。

長野縣南佐久區春野村位於長野縣的南端,接近山梨縣,地處八岳之東。但龍雄沒有找到山梨縣北巨摩區馬場村的村名。恐怕這個村名和吉野貞子這個人名都是偽造的,而北巨庫區處於長野縣北部,同長野縣南佐久區接壤。

這會是巧合嗎?

龍雄攤開地圖,一邊吸煙,一邊沉思。

這張匯票是躲在瑞浪鎮的黑地健吉,指使上崎繪津子去郵局提的款。收款人的姓名和地址是黑地想出來的,由上俯繪津子填寫。他們二人為什麼要採取這種做法呢?真不知道搞的什麼鬼?這一點倒大可以進行推測。

人,不論是誰,造假地址,總是記憶中曾有過印象的地方。設身處地,試想一下黑地的心理。他熟悉的地方,只有生身的故鄉和混飯吃的東京。他知道自己在被追捕之中,寫這兩個地址時肯定會舉棋不定,這兩個地名,牽連到過去的生活,不免有種本能的恐懼。他怕空谷來風,從長野縣和東京的地名,會給人發現什麼線索。

因為作賊心虛,黑地健吉便把長野縣改成山梨縣。只要縣份不對,便可心安理得。他之所以對山梨縣記憶深刻,是因為鄰近的北巨摩區在山梨縣境內,他必定順手寫下北巨摩區,然後又胡亂編造一個村名。

龍雄對著兩張地圖,思前想後,最後推測出這樣的結論。他對黑池的出生地長野縣春野村發生了濃厚的興趣。當然,黑地健吉根本不會在那裡,但黑地健吉在那裡一直住到二十二歲,在中學當過代課教員。他的過去跟那塊土地是密切相關的。

那裡還保留著他以往的經歷。

「好吧,先去看看。」龍雄拿定了主意。

報上說,逮捕兇手黑地健吉當指日可待。或許警方已趕在龍雄之前。假如黑池落網,這事當然是求之不得的,自己同警方有什麼可競爭的呢?為什麼非自己逮他不可?龍雄覺得自己和田村不同,不是新聞記者。即使黑池落在警方手裡,自己也絲毫沒有可懊惱的。不管怎樣,先去實地看一看再說。

查了一下火車時刻表,恰好十二點二十五分有一趟車,由新宿站發車。龍雄收拾了一下,趕到車站。

他先給田村的報社打了個電話。心想,萬一田村回來了呢?可是電話員回答說:

「田村先生出差還沒有回來。」

龍雄想,他這次出差真夠久的。走出電話間,陽光照在車站前廣場上,經過最近一場颱風,天氣已有秋意了。

車過甲府,四點十九分到達小淵澤。去長野縣春野村,必須在這裡換乘開往小諾的小海線。但這條線很不方便,要等四小時才有車。於是龍雄一直坐到富士見站,下車遊覽了一番。

站在白指林里,朝對面山坡望去,是一排房舍,紅藍相間的屋頂,優雅別緻。

高原療養所,是一所白色的建築物。夕陽照在玻璃窗上,光輝奪已登高遠眺之際,龍雄忽然想起位於瑞浪鎮外的山腰上那座陰暗的精神病院。

龍雄重新回到小淵澤,搭乘小海線,在佐久海口小站下車時,已經夜裡十點了。

黑暗之中,山裡的寒氣冷徹骨髓。

火車站前有一座小樓,底層是小吃部,樓上兼作客房,窗上泄出了燈光。

老婆子把龍雄領進一間燈火昏暗的小房間,端來一杯溫吞的茶水。

「大媽,這麼晚來,給您添麻煩了。這裡到春野村有多遠?」龍雄門。

「到春野村還有二里路。在春要什麼地方呀?」

「橫尾。」

「哦,到根尾?那還走上一里路理。」

「那兒有個姓黑池的人,您認識嗎?八九年前在春野中學當過教員。」龍雄又問。

老婆子搖搖頭說不知道。

第二天大清早,龍雄就醒了。昨天夜裡下車時,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現在走到樓外一看,夏日的清晨,空氣清新爽人。八岳山腳下的原野近在眼前,十分遼闊。平時看慣了山的西麓,而今山後又是另一番景緻。截然不同。

吃過早飯,龍雄去等公共汽車。不論多麼偏遠的山村,都通公共汽車,倒也相當方便。

汽車在高原上搖晃了四十分鐘,到了一個有村公所的鎮上停了下來。大概是山村的中心,有兩三家賣農具和日用品的雜貨店。

在狹小的村公所里,有五六個公務員像影子似的,坐在暗處辦公。

龍雄走到掛著「戶籍」牌子的窗口前,問一個老公務員:

「我想看一下戶籍行嗎?」

「可以。誰的?」

「本村橫尾里黑地健吉的戶籍。」

龍雄付過四十元查閱費,老公務員便從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戶籍簿,用粗壯的手指打開后,翻到一處指著說:

「就是這個。」

龍雄看了起來,上面寫著:黑地健吉生於一九二五年七月二日,父母雙亡,兄長一人,也已亡故。龍雄看到旁邊一欄,眼睛被吸引住了,凝目注視了一會兒。

然後又回過來查看健吉母親一欄。母親名安子,是梅村黃松的長女,也是橫尾里人。

「請讓我再看一下梅村黃松的戶籍。」

龍雄剛說完,老公務員站起來,從架子上抽出另一本戶籍簿。」

「是這一頁。」他的粗手指打開了那一頁。

梅村寅松有子女二人。長女即安子,下面有兄弟一人,已經死去。但生有一子,名音次,生於一九一四年四月十七日。龍雄將他的名字記到本子上。

「你是調查什麼事嗎?」老公務員合上戶籍簿問……

高原的夏日,氣候乾燥。龍雄走了一里路前往橫尾里。

橫尾里坐落在山坳里,只有三十來戶人家,都是一些貧寒的農家。當然沒有店鋪。龍雄無處可打聽。恰巧路旁有個五十多歲的老漢,坐在那裡抽著煙袋。龍雄走過去問道:

「您知道黑地健吉家嗎?」

那老漢鬍子拉碴,抬頭看看龍雄,說道:

「黑池家已經沒有了。前些日子,派出所帶著東京警視廳的人,來調查黑池健吉的事。先生也是警察嗎?」

「不,我不是警察。」

「聽說健音幹了壞事。那小子一到東京就學壞了。」

「梅村家在什麼地方?」龍雄換了個話題。

「梅村家,誰啊?」

「叫音次的。」

「阿音家也沒有了。阿音十五六歲時離家上了東京,至今不知死活。小時候是個挺聰明的孩子,現在也不知道怎樣了?」

說話的時候,有個拉大車的人走過來,他向老雙打招呼說:

「您早啊。」

「啊,你早。」

車上放著三個大酒罈一樣的東西,外麵包著稻草。從稻草沒有包嚴的空隙處,可以看出是陶器。

「這是什麼東西?」龍雄問。

「硫酸。村邊上一個小皮革工廠,廠子里用的。」

大車在山野小徑中漸漸遠去。龍雄迷們地目送著遠去的大車。

高原上氣候很冷,只有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一片草場上。

炎夏碧野橫無際,難見紅日空寂寂。

龍雄隨口吟出一句排句。日影中似乎浮現出上崎繪津子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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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牆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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