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是的;它們是真正的美女;也是好奶牛呢。」
「我相信是這樣。」
「希望您的腿好點了,先生。」
「謝謝您,在好起來了。」瘸子摸摸自己的腿:「我自己也懂得這是什麼滋味兒;膝頭不好真叫人發愁。我的膝頭已經病了這十年了。」
艾舍斯特發出了那些有獨立收入的人最容易脫口而出的同情之聲,瘸子又笑了笑。
「可是我不能抱怨——他們幾乎快把它治好啦。」
「噢!」
「是呀;跟過去比起來,現在幾乎好得多了。」
「他們給我敷上了一塊極好的藥膏呢。」
「那是那姑娘摘來的。她是個懂得花的好姑娘。有些人似乎知道許多東西能治病。我媽是這方面少有的能手。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先生。走呀,快!」
艾舍斯特笑了。「懂得花的!」她自己就是一朵花呀!
那天傍晚,他吃完冷鴨、乳酥和蘋果酒構成的晚餐,那姑娘走了進來。
「姑媽說——
請您嘗一塊我們的五月節餅好不好?」
「最好讓我上廚房去吃。」
「好呀!您在想念您的朋友了。」
「不是的。不過您知道一定沒有人不高興嗎?」
「誰不高興?您去,我們都會高興的。」
艾舍斯特忘了膝關節伸屈不便,站起得太猛,一個踉蹌,便蹲了下去。姑娘嚇得輕輕地喘了一口氣,伸出她的手來。艾舍斯特握住這兩隻又小又糙的棕色的手,巴不得送到自己的唇邊,但他按捺住這個衝動,讓她扶了起來。她緊緊地挨著他,把肩膀給他靠。於是他倚著她走過屋子。那肩膀似乎正是他曾接觸過的最叫人舒服的東西。但是他還算清醒,一把拿過架上的手杖,在到達廚房之前把手縮了回去。
晚上他睡得香極,醒來時膝頭幾乎恢復了原狀。上午,他又坐在草地上的椅子里,胡亂寫些詩句;下午,他跟尼克和理克兩個孩子出去遛達。這天是星期六,因此他們很早就打學校回家來了。這兩個黑黑的小傢伙,一個七歲,一個六歲,活潑,怕羞,但他們很快就話兒多了起來,原來艾舍斯特對待小孩很有辦法。到四點鐘光景,他們已經把毀滅生命的全套方法都表演給他看過,只差摸鱒魚了;他們捲起褲管,俯卧在有鱒魚的小河邊,上身懸在河面上,裝作連這一項本領也有。當然+且惶躋裁揮忻到,因為他們的痴笑和?喊把全部有斑點的魚都嚇跑了。艾舍斯特坐在山毛櫸林子邊的一塊岩石上看著他們,聽著布谷鳥的叫聲,直到那比較不堅持玩下去的較大的孩子尼克走過來站在他旁邊。
「吉卜賽鬼就是坐在這塊石上的。」
「什麼吉卜賽鬼?」
「不知道;從來沒有看見過他。梅根說他坐在這裡;吉姆老頭見過一次。我們的小馬踢父親腦袋的頭天晚上,他就坐在這裡。他會拉提琴。」
「他拉什麼調子?」
「不知道。」
「他是個什麼模樣?」
「是黑黑的。吉姆老頭說他渾身長毛。是個道地的鬼。他晚上才來。」小孩的眼梢向上斜起的黑眼睛向周圍溜了一轉。
「你說他會要捉我去嗎?梅根怕他呢。」
「她見過他嗎?」
「沒有。她不怕你。」
「我想她不怕。她為什麼要怕我呢?」
「她為你禱告」「你怎麼知道,你這小壞蛋?」
「我睡著的時候,她說:『上帝保佑我們大家,保佑阿舍斯先生。』我聽見她低聲說的。」
「人家沒叫你聽,你聽了還說出來,你是個小混蛋!?
孩子沉默了。接著他又有勁地說:
「我會剝兔子。梅根,她手軟,不敢剝。我愛血。」
「啊!你愛血;你這小怪物!」
「什麼是怪物!」
「愛傷害別人的傢伙。」
孩子露出怒容。「那只是些死兔子,就是我們吃的。」
「沒錯,尼克。請原諒。」
「我還能剝田雞呢。」
但艾舍斯特已經心不在焉了。「上帝保佑我們大家,保佑阿舍斯先生!」尼克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忽然不好親近起來,就奔回河邊去,那裡馬上又升起笑聲和叫聲。
梅根端出他的茶點來的時候,他問:
「吉卜賽鬼是什麼呀,梅根?」
她吃了一驚,抬起頭來。
「他是不祥的預兆。」
「你當然是不信鬼怪的+俊?「我希望永遠不看見他。」
「當然你不會看見。不存在這種東西。吉姆老頭看見的是一匹小馬。」
「不!岩石中間是有鬼的;他們是死了很久的人。」
「無論如何,他們不是吉卜賽;這些老頭兒早在吉卜賽人到這兒來之前就都死了。」
她簡單地說:「他們全不是好東西。」
「為什麼?如果有的話,他們不過是野生野性的罷了,像野兔一般。花兒並不因為是野生的就壞了;山楂樹從來沒有人種過,可是你並不覺得它們不好。晚上我要去找你那鬼怪,跟他談一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