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世上的大野雞(5)
溫迪施把珠子放到阿瑪莉的手上。珠子滴水。但珠子里的水沒有下降。「水是鹹的。嘴唇火辣辣的。」溫迪施老婆說。
阿瑪莉舔了舔指關節。「雨是甜的,」她說,「鹽是淚滴珠子哭出來的。」死獸園
「學校在這點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溫迪施老婆說。溫迪施望著阿瑪莉,說道:「魯迪是工程師,但這點學校也沒啥作用。」阿瑪莉大笑起來。「魯迪不僅僅從外面認識療養院。他也曾在那裡待過,」溫迪施老婆說,「我是從女郵遞員那兒知道的。」
溫迪施將桌上的一個杯子推過來推過去。他看著杯子說道:「這是家族問題。接著就是孩子們,他們也會瘋的。」
魯迪的曾祖母在村子里被叫做「毛毛蟲」。她一直將稀鬆的辮子甩在背上。她沒法忍受梳頭。她的丈夫早逝但沒有得病。
毛毛蟲在葬禮後去找她丈夫。她走進酒館里。她看著每個男人的臉。「你不是的。」她從一張桌子說到另一張。酒保走向她說道:「你丈夫他死了。」她把稀鬆的辮子抓在手上。她哭了,跑到街上。
每天毛毛蟲都去找她丈夫。她走進每家每戶,詢問她丈夫是否在那兒。
一個冬天的日子,毛毛蟲走到野外,那時霧氣結成白霜覆蓋著村子。她穿著夏天的裙子,沒穿襪子。只有她的手因為下雪穿戴好。她戴上了厚厚的羊毛手套。她穿過光禿禿的灌木林。傍晚來臨。守林人發現了她。他把她送回了村子。
守林人第二天來到村子。毛毛蟲躺在黑刺李的灌木里。她凍死了。他把她背回村子里。毛毛蟲好像一塊板子一樣僵硬。
「她太不負責任,」溫迪施老婆說,「她把三歲的孩子孤零零地拋在世上。」
那個三歲的孩子就是魯迪的爺爺。他是個木匠。他根本不打理他的土地。「在肥沃的土地上已經長滿了牛蒡。」溫迪施說。
魯迪的爺爺腦子裡只有木頭。他把全部的錢都花去買木頭。「他用木頭雕刻,」溫迪施老婆說,「他在每塊木頭上鑿臉,弄成怪物。」
「接著就發生了剝奪財產的事兒。」溫迪施說。阿瑪莉在指甲上塗著紅色的指甲油。「所有的農民都很害怕。從城裡來了很多男人。他們丈量土地。他們記下來人們的名字,然後說,所有不簽名的都要被關起來。所有的巷子門都被拴上了。」溫迪施說。「老毛皮匠沒有拴上門。他把門開得大大的。那些男人們來了后,他說,好的,你們拿走吧。你們再把馬也牽走吧,我把它們解開。」
溫迪施老婆從阿瑪莉手上搶走那瓶指甲油。「除了他沒有其他人說過。」她說。她憤怒地喊叫,耳朵后青筋突起。「你根本沒在聽。」她叫道。
老毛皮匠從園子的椴樹里鑿出一個裸體女人。他把她放在院子里,房間的窗前。他的老婆哭了。她帶著孩子。她把孩子放在一個柳筐里。「她帶著孩子,還有一些可以拿走的東西,搬進了村邊一個空著的房子。」溫迪施說。
「那許多的木頭已經在這個孩子的腦袋裡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溫迪施老婆說。
那個孩子就是毛皮匠。他會走路后,就每天走到野外。他去抓蜥蜴和蟾蜍。他長大后,夜裡就躡手躡腳地爬到教堂塔樓上。他從窩裡抓那些不會飛的貓頭鷹。他將它們放在襯衫裡面帶回家。他用蜥蜴和蟾蜍餵養貓頭鷹。當它們充分發育后,他就殺死它們。他把它們掏空。他把它們放進石灰漿里。他把它們晾乾,然後做成標本。
「戰前,」溫迪施說,「毛皮匠玩保齡球時贏得過獻祭公羊。他把羊放在村中央活剝了羊皮。人們都四處躲開。女人們都感覺不適。」
「在公羊流血的地方,」溫迪施老婆說,「今天還沒長出草來。」
溫迪施靠著柜子。「他從來不是個英雄,」溫迪施嘆了口氣,「他是個虐待狂。戰爭中人們不會去對付貓頭鷹和蟾蜍。」
阿瑪莉在鏡子前梳頭。
「他從沒在黨衛隊待過,」溫迪施老婆說,「他只在國防軍干過。戰後他又開始去抓貓頭鷹、鸛和烏鶇,然後把它們剝成標本。而且宰殺掉周圍所有生病的綿羊和兔子。然後硝皮。他家整個房頂就是那些死亡牲畜的死獸園。」
阿瑪莉去抓指甲油的小瓶子。溫迪施感覺到額頭后像有沙粒在嘭嘭地跳,從一個太陽穴又到了另一個。一滴紅色的液體從小瓶子里滴到了桌布上。
「你在俄國時就是個野雞。」阿瑪莉對她媽媽說,一邊看著自己的指甲。
石灰里的石頭
貓頭鷹盤旋著飛過蘋果樹。溫迪施望著月亮。他看著這些黑色的斑點往哪兒移動。貓頭鷹沒有結束它的盤旋。
毛皮匠兩年前將教堂鐘樓里最後一隻貓頭鷹做成標本送給了神甫。「這隻貓頭鷹住在另一個村子。」溫迪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