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二十米遠的地方
羅德里戈·帕斯特拉還在那裡,在離他們三人二十米遠的地方嗎?是的。警察剛剛又在街上走過。克萊爾又嘆了口氣。
「呵,我睡了,」她說,「再見,瑪利亞。」
「再見,克萊爾。」
皮埃爾點了一支煙。在涼爽的走廊里,在雨水和克萊爾的氣味中,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很舒服。」皮埃爾低聲說。
時間過去了。瑪利亞本該對皮埃爾說:「你知道,真是荒謬,羅德里戈·帕斯特拉確實在那裡,在屋頂上,就在對面。天一亮他就會被抓住。」
瑪利亞什麼也沒有說。
「你累了嗎,瑪利亞?」皮埃爾問,聲音更低。
「比平時好一點,大概是因為暴雨,它有好處。」
「是這樣,」克萊爾說,「不像別的晚上那麼累。」
她沒有睡著。一陣風將最後那盞燈吹滅了。走廊盡頭又出現了閃電。瑪利亞輕輕地迴轉頭,但是從她和皮埃爾待的地方看不見屋頂。
「真是沒完沒了,」皮埃爾說,「你要我再點燈嗎,瑪利亞?」
「不必了。我願意這樣。」
「我也願意這樣。」克萊爾又說。
瑪利亞不說話了,她知道:皮埃爾希望克萊爾快睡著。他不再抽煙,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然而克萊爾還在說。
「明天,」她說,「一到中午就應該訂馬德里的客房。」
「是的,對。」
她打了一個哈欠。皮埃爾和瑪利亞等待她睡著。雨很大。如果願意,可以讓全部暴雨澆在自己身上而死去嗎?瑪利亞似乎記起她曾在屋頂上看到羅德里戈·帕斯特拉死去的形體。
瑪利亞知道皮埃爾沒有睡著,他在注意妻子瑪利亞,他對克萊爾的慾望此刻蛻變成對妻子的回憶,他面色陰沉,惟恐她猜到了什麼。一想到與他們從前相比,妻子瑪利亞今晚又是多麼孤獨,他心緒不寧。
「你睡著了?」
「沒有。」
他們又一次低聲說話。他們在等待。是的,這一次克萊爾睡著了。
「幾點鐘了?」瑪利亞問。
雨停了,警察又出現,羅德里戈·帕斯特拉應該聽得見他們。皮埃爾借著剛點著的香煙的光看錶。
「十一點二十。你要一支煙?」
瑪利亞很願意要。
「天已經明亮些了,」皮埃爾說,「也許天會轉晴。給你,瑪利亞。」
他遞給她煙。他們欠起身點煙然後又躺下。在走廊盡頭,瑪利亞看見陽台那道深藍色屏障。
「這種夜晚真是漫長。」皮埃爾說。
「是的,試試睡著吧。」
「你呢?」
「一杯曼薩尼亞酒會讓我高興。但這不可能。」
皮埃爾沒有立刻回答。最後一陣細雨蓋住了羅德里戈·帕斯特拉。街上有人在低聲唱歌,有人在笑。警察又一次出現。但走廊里一片寧靜。
「你不想試試少喝一點嗎,瑪利亞?試一次?」
「不,」瑪利亞說,「多喝。」
從街上升起泥土的氣息,源源不斷,眼淚的氣味以及相隨相伴的氣味,成熟但潮濕的小麥的氣味。她會跟他說嗎?「真是荒唐,皮埃爾,可羅德里戈·帕斯特拉就在那裡,在那裡,那裡。天一亮他就會被抓住。」
她什麼也沒說。是他開口了:
「你還記得嗎?維羅納?」
「記得。」
皮埃爾如果伸出手,就能摸到瑪利亞的頭髮。他提到維羅納。他們曾在維羅納的一個浴室里整夜做愛。也是風暴,也是夏天,也是旅館客滿。「來吧,瑪利亞。」那時他感到奇怪。「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我會厭煩你呢?」
「再給我一支煙。」瑪利亞說。
他給她煙。這一次她沒有起身。
「我向你提起維羅納,是因為我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