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德軍進藏秘密史料
目前擺在明面上的官方文書資料顯示1938年,一隊特殊的納粹小分隊在希特勒和他首席助理希姆萊授意下,秘密潛入西藏,他們在西藏呆了一年並測繪了大量地圖,還拍攝有影像資料,那個計劃被稱為極北之地,希特勒相信雅利安人的祖先源自那裡,失落的大西洲亞特蘭蒂斯也在那裡,那裡有著地球的軸心,改變那個軸心,就能改變地球的運轉和所有國家命數。
1、石雕城堡
卓木強巴剛剛回床躺好,唐敏便推門而入,一見病房正中變了形的中央空調和滿牆的腳印,立刻明白卓木強巴做了什麼,她嗔怪道:「你看你,跟個孩子似的,我說了多少遍了,你的傷剛剛好,有好幾處還沒拆線呢,你這樣亂來,傷口隨時會再次裂開的。」
卓木強巴嘿嘿一笑,翻身而起,摟過唐敏道:「你看,我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都好幾天了,實在是憋得難受,才活動活動筋骨,你說,我是不是屬於精力過剩型?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和巴桑他們去莫斯科,我突然很想去莫斯科,已經很多年沒去過了。」
唐敏捏著卓木強巴耳朵道:「你呀,就是管不住自己,所以才需要我來管理你!」
卓木強巴扳轉唐敏的臉,小聲道:「我現在身體已經差不多復原了,你看,反正現在又沒人來……」唐敏嗯嚀一聲,似乎想抽身而起,但只動了兩下便不再反抗。
「怦怦怦——有人嗎?」胖子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唐敏趕緊理了理被弄亂的頭髮,卓木強巴憋著一肚子氣躺回床上,按照方新教授的指導,他現在應該是一個因遭受一連串打擊而變得頹廢失意至極的失敗者。
胖子進門后,笑道:「啊,都在呢,卓木強巴先生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啊。」他故作鎮定,但眼中的焦急卻瞞不過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懶散道:「你走了之後,我想了很久,雖然那些珠寶,對我有極大的吸引力,唉,但是經歷了這麼多,我已經明白了,最寶貴的還是我自己的生命啊,我對你說的已經不感興趣了,只想好好享受生活,這位先生,如果你執意想得到那些寶藏的話,我奉勸你一句——不要為了想象中的寶藏而丟了性命!」
胖子一見卓木強巴鬆了口風,趕緊打蛇隨棒上,道:「卓木強巴先生,很明顯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們需要的只是一些資源和信息,如果你能提供給我們的話,我們將給你一大筆錢財,保證你的後半生無憂無慮,每天躺在安樂椅上看沙灘美女,多麼的逍遙自在。你不需要親自去那裡,只要你告訴我們的消息是可靠準確的,我們就會重酬,怎麼樣?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報一個數,看看我們能否讓你滿意。」
卓木強巴想報一個讓他們知難而退的數,隨口道:「五十億。」說完便看著胖子的臉色,如果胖子有些許猶豫,自己馬上補充一句,當年自己的公司總資產就達到這個數,其實,那已經是他公司資產的五十多倍了。
「好,就這個數。」沒想到,胖子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卓木強巴道:「我說的可是美金!」
胖子笑道:「當然是美金,要是人民幣,我們還無法交換到那麼多的貨幣呢。但是……」胖子道:「我必須先確認卓木強巴先生提供的消息有沒有那樣的價值,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吧?」
卓木強巴隨意撿了部分經歷訴說,在美洲主要說叢林,在西藏主要說墨脫的地理環境,關鍵的地方總是輕描淡寫帶過,那些佛像造型完全是東拼西湊,連他自己也沒見過那些佛像,至於機關陷阱,卓木強巴盡量搜索自己看過的探險小說和科幻電影,一次說快了嘴,險些將激光炮說了出去,不過在大雪山的經歷,他又說了五分真實,如此真真假假,叫人難辨是非。
一切經歷,卓木強巴總共就說了三分鐘,胖子全部用電子錄音筆記了下來,卓木強巴道:「就這麼多了。」
胖子露出懷疑的目光道:「不會吧,聽說卓木強巴先生在國家隊待了兩年多,難道就這麼一點兒經歷?」
卓木強巴突然想起了巴桑,露出痛苦的表情道:「當然,我所知道的還有一些,但是,那些,是我不願意去回憶的內容,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一想起那些經歷,我就……我就……啊,頭痛,我的頭!頭好痛啊!」
唐敏趕緊配合地拉住他的手,焦慮道:「怎麼樣?你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
胖子關切地問道:「卓木強巴先生,你要忍耐,一定要把那些內容回想起來啊,那可是關鍵!」
卓木強巴一會兒用手緊緊抱頭,一會兒又死死地抓住床單,在床上翻來滾去,連聲呼喊:「不行,頭好痛!啊!——」胖子將錄音筆遞到卓木強巴嘴邊,逼迫道:「一點點內容,一點點也好啊!」
唐敏突然抓起床頭的枕頭,朝胖子劈頭蓋臉地打去,一邊揮舞,一邊哭訴:「他已經這樣了!你們還要逼他!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人!走!走啊!你出去啊!」
胖子這才姍姍離去,一面不甘心地道:「卓木強巴先生,你好好休養,我,我過兩天再來找你,你一定要回想起來啊……」
「走啊!」一個枕頭飛去,將病房的門打得關上。卓木強巴鬆了口氣道:「去叫醫生,順便看看他走沒有。」
唐敏抬起頭來,淚眼伊人,楚楚可憐,卓木強巴小心拭去一滴眼淚,驚訝道:「不會吧,真哭啊?我的小公主,你哪來那麼多眼淚?莫不真成了張立他們說的那個……」
唐敏咬著下唇,去擰卓木強巴的鼻子道:「你還說,都是因為你!我還以為你真的……你……你還取笑人家……」說著,鼻頭一酸,又作勢欲哭。
卓木強巴忙道:「好啦好啦,原來是我演得太逼真了啊。不過話說回來,我的敏敏還真是有表演天賦,要是投身演藝界,說不定會紅得發紫呢。」這才讓唐敏破涕為笑。
確信胖子走了之後,卓木強巴又聯絡了教授,聽完卓木強巴的講述,方新教授道:「你說,那個胖子為什麼顯得焦慮不安?」卓木強巴張口欲言,教授又提示道:「記住,看事情表面背後的東西。」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消息傳出去,得到消息的肯定不止他們一家,他們必須趕在別的組織找到我之前得到我手中的信息,所以他無法從容。」
方新教授道:「不錯,還有可能,別的組織也已經盯上你了,只是彼此之間互有摩擦,說不定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各種勢力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正準備大打出手呢。」
卓木強巴道:「還有一點,在我向那個胖子報出五十億這個數字時,他想也未想就答應下來,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他們已經露出馬腳。」
方新教授道:「哦,這話怎麼說?」
卓木強巴道:「我提出五十億這個數字,是有所考慮的。導師,你想想,有了五十億美金,做什麼不能發展下去,偏偏要去尋找那縹緲虛無的神廟,除了傻瓜,就只有瘋子才會幹這種事情了。而且那個胖子自己也稱只是一個信使而已,他有什麼決斷權,敢輕易開口承諾這麼大一筆資金。所以,我認為,他們的想法是,不管我提出什麼條件和要求,都先承認下來,其目的只是要從我這裡得到信息,任何信息都好,但是胖子做得太過明顯,反而留下了破綻。」
方方新教授笑道:「看來你這些天的醫院沒有白住,總算漸漸恢復自己思考的能力了,但是還不夠,要成為決策者,你必須想得更多,更遠才行。過幾天,張立他們都會經上海再到拉薩,那時候你的傷也該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一起回來。記住,走的時候,不要拖泥帶水!」
卓木強巴明白,教授是讓他別把那些尋找神廟的外國勢力也給帶回西藏了,點頭稱是。到了晚上,方新教授又聯繫了卓木強巴,說整理了部分新的資料,卓木強巴打開網路,教授傳了幾份捲軸影印件,卓木強巴看到那些文字,馬上就明白,又是部分古格金書翻譯碎片。
方新教授道:「不錯,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我們申請加入國家特訓隊時,這捲軸的部分內容正好回歸祖國,裡面就提到了國王與使者。而我們去美洲前,專家破譯了在裡面寫著使者帶著光照下的城堡遠赴天涯海角的事。從我們目前得到的資料推論,這批捲軸,極可能是福馬從古格王朝帶走了。現在,我們只能靠猜測百餘年前福馬的行程,得出這樣一個大致結論,福馬先到了生命之門,然後在生命之門內發現了重要的線索,他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那些線索,掠奪了裡面的珍寶,並放火燒掉了其餘痕迹。那些線索應該是指向倒懸空寺的,可是,對古藏密教歷史並不了解的福馬,卻誤以為那就是古格王朝,而事實上,倒懸空寺也正在古格遺址的地底。因此,福馬尋著線索來到古格,帶走了他能帶走的全部王朝珠寶,也包括這批捲軸,還有那張地圖,後來的事,就是我們所知道的事情了。」
卓木強巴聽完方新教授的分析,豁然開朗,點頭道:「原來如此,因為生命之門和古格王朝都對倒懸空寺和帕巴拉神廟推崇備至,所以福馬才會堅信,他所找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真正的明珠,還藏在西藏的某一個地方。」
方新教授道:「前面有所記載,在古格王朝建立之前,那裡原本是象雄王朝的領地,估計也是根據象雄文書的記載,象雄王曾在這個地方,發現了神跡,所以選擇這裡建都立國。而所謂的神跡,估計便應該是倒懸空寺的前身了,那裡有地底大峽谷,有岩洞和壁畫,你們發現的那些炭畫,應該是最早期居住在峽谷兩旁的岩居先民留下的,對象雄人而言,那無疑就是神跡。而象雄王朝,就是信奉古苯教的,不難想象,亞拉法師他們那個密宗,或許正是在象雄王朝時期,在岩居人洞穴的基礎上,修建了倒懸空寺。」
卓木強巴不禁發出了輕呼,這一切,的確太有可能了。
方新教授接著道:「古格人是知道象雄人有一座神奇的宮殿的,但是他們卻找不到那倒懸空寺的入口,還記得我們在那最後的曼陀羅祭壇發現的通道嗎?就是倒懸空寺與古格遺址接頭的地方。相信古格王一直認為,那座神廟應該便是在地底之下,歷朝歷代都在最後的密室向下挖掘,真是可惜,他們離打通倒懸空寺只差不到半米距離了。這樣一來,所有的歷史線索便都聯繫起來了。啊,遠古的歷史,被遺忘的神秘的歷史——」方新教授不由感慨。
卓木強巴屏住呼吸,一時說不出話來。
方新教授長出一口氣,道:「好了,現在大致線索便是如此,這些都是我半帶估計分析出來的內容,要想驗證還缺乏很多歷史依據,不過這些並不重要,你只需了解便行了,今天晚上讓你看的,主要是這個,你看看……」說著一段文字在屏幕上被放大,用紅線作了記號,「呂競男曾告訴過我們,國王與使者的故事,你看這裡,國王請來能工巧匠,在每天的六點到七點,複製光照下的城堡,還有這裡,雕刻完成之後,國王很不滿意,曾這樣對工匠說"石器易朽腐,城堡恆久遠",這兩段話暗含著什麼。」
卓木強巴道:「為什麼是每天早上六點至七點?」
方新教授道:「很好,為什麼是六至七點?這個問題值得我們去思考,這段時間,應該是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還有,城堡被刻在一方巨岩上,也就是說,那座城堡是可見的立體型,其實,這個翻譯不僅作光照下的城堡解釋,還可以稱作放出光芒的宮殿,或是反光的神聖之地,都可以。由此,我們可以初步推斷,古人運用的是光線的反射折射技術,應該與我們在古格巨石陣那裡見到的技術相若。而古格王所說的岩石易腐朽,城堡更久遠,指的又是什麼?是不是說,那座光照下的城堡,能保存得比岩石更久遠?」
卓木強巴道:「還有沒有別的地方提到什麼線索?」
方新教授道:「還有幾個地方,也隱含或暗示了什麼內容,但是現在不討論這個,你知道我剛看到對雕刻巨岩描述的時候,想起了什麼嗎?」
「什麼?」
「你看看這段視頻,是我們最後從古格王朝地底密室拍攝的圖像。」
古格密室里閃動著燭帽發出的昏暗光芒,那密室中已然被清空,唯一留下的兩件東西,便是與地面嵌合在一起的方形石供台,還有一塊已嚴重風化,看不出原形的巨型石雕,當時卓木強巴心繫唐敏,完全沒有注意那些東西,後來看視頻時也大多去回放教授他們在三重宮殿所記錄的圖像,古格的密室也沒引起他的注意。如今,聽了方新教授的解疑,再看那巨大的沙化石盤,不由愕然道:「難道,導師是想說,這塊巨石,便是……」
方新教授道:「如果說福馬取走了密室里的全部財寶,捲軸和其中一幅地圖,我們又在裡面發現了另一幅地圖,兩幅圖一真一假,都與帕巴拉神廟相關,那麼這方已經沙化得不成形的石台,極有可能,便是古格王留下的光照下的城堡了。」
卓木強巴一半驚喜,一半惋惜,道:「如果真是光照下的城堡,它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形象,我們還是無法從中得到什麼啊。」
方新教授道:「不,雖然已經部分沙化,但是大體形態還在,你看這塊石台,它是一方高的,從它尚未被沙化的高度和斜度來看,顯然不會是丘陵地形,那應該是山地,否則便是裂谷」視頻被停在一幅畫面上,在教授點擊下放大了,只見一面高的石台上,露出一道細細的凹槽,「我為此詢問過有關專家,看這些沒有完全沙化痕迹,這一面高起的地方,顯然有凹下去溝槽,經專家仔細辯認過,至少有三道,如果它們伸出崖壁,就應該屬於地理上的台地地貌,能形成三級而不發生斷裂,至少需要堅固的花崗岩山體才可以做到,也不排除我們在地底大峽谷所見過的火山岩構成,而整個石台的另一半,完全被修得齊平,看不出任何雕琢建築的痕迹,這種構造,更傾向於裂谷,但是很奇怪,我還會繼續請教地理方面的專家學者,看看他們能提供什麼好的建議。現在明白了嗎?雖然表面沒有什麼線索,可是我們屬於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任何我們無法找到線索的東西,專家運用他們的專業知識,都能提供給我們前所未有的信息。」
卓木強巴道:「太好了,如果我們手中的信息越多,線索也就會越多。」
方新教授道:「不錯,還有一點線索,據研究瑪雅的專家稱,他們對瑪雅地宮中我們無法看明白的那幾幅圖,有了突破性的成果,過幾天就將新研究結論傳過來,真是多虧了我那幾位老友啊。好了,今天就說這麼多,你好好看看那些捲軸,看還能發現什麼線索。」
這夜,卓木強巴連夜看完那些捲軸譯本,有關古格王和信使的內容並不是很多,但是放在極重要的位置,不過有一點他始終想不明白,使者為什麼突然轉變了態度,要將那些信物分開藏匿起來,甚至企圖讓它們永不見天日,卻又不毀掉它們,這不是存心愚弄人嗎?
2、出人意料的重逢
如此又過了兩天,卓木強巴身體幾乎完全康復了,他本打算立即出院,但是醫生也很堅持,一定要讓他再觀察一天,加上岳陽張立等一時未見回來,卓木強巴便同意在醫院多留一天。
閑來無事,和敏敏在草坪上漫步兩圈,本想做一些恢復性訓練,敏敏卻告誡他不要太過張揚,那樣的訓練,是會引來圍觀的。卓木強巴只能隨意地擴胸踢腿,憑空揮舞了兩拳,只覺得一身上下精力無限,總想找個地方發泄發泄,突然升起一種感覺,難道這一切,真的和呼吸有關嗎?
趁著中午人少,卓木強巴獨自來到醫院的老人療養中心,他驚異地發現,原本只能做一千個左右的引體向上,現在竟然能做一千三百個左右了,而且完全沒有體力超支的現象。他愕然看著自己的手臂,肌肉並未比以前粗壯,難道僅僅是改變了呼吸的頻率和深淺,竟然帶給身體如此之大的變化嗎?卓木強巴自己明白,他做冥想的時間其實很少,遠遠沒有達到呂競男要求的那樣,而呂競男所說的脈輪,自己更是毫無感覺。而根據呂競男的說法,當身體內有一個脈輪開始緩緩轉動,那時才真正進入了另一種境界,那是一種,與普通的體力鍛煉者相區分,無法用言語表述的境界。卓木強巴更加堅定了冥想的信念,要想找到自己追尋的東西,要想保護自己不願失去的東西,就必須變強,變得更強!
回到醫院,卓木強巴準備步行回病房,在第三層緊鄰樓梯的CT室門口,一名醫生,正在拿著一張CT片對一名患者說些什麼,此時走道內只剩下他們三人。卓木強巴本該直接轉彎,跨上另一級台階,忽然之間,一切似乎都靜止了下來!卓木強巴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彷彿自己周圍同外界隔絕開來,時空停止不前,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包裹著自己,那種感覺是如此強烈,竟然讓自己無法邁出一步,就彷彿死神已經攀附在自己後背,死亡氣息已經噴到了自己的頸項之上。卓木強巴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自己升起了這樣恐懼的感覺,在自己認為已經足夠強的時候,卻突然感到無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靈魂在掙扎,好像要逃離身體而去,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不再受意識的控制。他給自己下達命令:「動啊,動一下啊,哪怕動一根指頭也好!」可是全身僵硬,好像被施了定身咒,連眨眼也做不到,那一瞬間,好像整個人的靈魂,與身體完全分離開來。
卓木強巴可以看到患者背對著自己,醫生帶著口罩眼鏡和帽子,兩人正在談論著,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可是自己的身體卻被定在那裡,彷彿已不屬於自己。不,那醫生在看自己!那種眼神!那雙眼睛里的眼神怎麼會是那樣的?嘲弄?譏諷?憐憫?不,一定是幻覺!究竟是怎麼了?我的身體?動啊!
整個過程恐怕僅持續了一兩秒,但這一兩秒帶給卓木強巴的衝擊驚人的強大,他的呼吸也變亂了,心跳猶如快馬揚蹄,直到那醫生轉身進入CT室,他整個人才如同虛脫般斜靠扶手,總算沒有暈厥過去。
此時,那名患者也轉過身來,卓木強巴有種認識的感覺,那個人自己見過,是在什麼地方見到的?叫什麼名字呢?可是此時他的心臟怦怦亂跳,腦子裡供血不足,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名患者顯然也看見了卓木強巴,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朝卓木強巴走來。
終於,在那人離卓木強巴不到兩步距離時,卓木強巴想起並喊出了那人的名字:「王佑?」
那人正是在阿赫地宮中,被卓木強巴等人救出的驢友王佑,當時僅相處了一天半,王佑便回到國內,此後一直沒有聯繫,沒想到竟然會在醫院裡相遇。王佑苦笑道:「你終於還是找來了,卓木強巴先生。」
卓木強巴心中一愣,這話什麼意思?只聽王佑接著道:「我知道,你們遲早會來找我的,只是沒想到,竟然等了這麼久。」
卓木強巴心跳漸漸恢復平靜,順著王佑的話模稜兩可地說道:「原來你也知道啊。」
王佑依舊理著平頭,只是刮掉了一字鬍鬚,看起來整個人比上次消瘦了不少,他道:「我猜得到,你們不是普通的遊客,當時去那座地宮,絕不僅僅是為了探險。事後我回想起來,你們的身手,你們的技術,你們的知識,你們的裝備,那都不同於常人,於是我就想,你們去那裡,應該是要找什麼東西,但是——你們並不清楚你們到底要找什麼,對吧?」
剛剛遭遇過胖子,卓木強巴不由謹慎地想:「這個王佑,到底是什麼人?他怎麼知道這些的?」他開始回憶與王佑初次見面后的每一個細節,終於,他突然想起,那面銅鏡!那面刻滿藏文的銅鏡,王佑說是在波哥大買的,難道說……
王佑見卓木強巴低頭不語,以為他心中不快,便道:「當時我並不是要有意騙你,只是對那件東西很好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瑪雅的地宮中,會出現類似我們中國古代的銅鏡。」
卓木強巴面無表情,心臟已開始澎湃地跳動起來,果然是那面鏡子,那天自己沒有看錯,那鏡子上刻的就是藏文,這樣說,它和光照下的城堡一定有某種聯繫。
王佑還在喃喃自語,「我知道,你們救了我的命,但我卻……卻騙了你們,但是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了,好像,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我,一定要把這面鏡子帶回去。回國后,我馬上找了許多專家,但是他們的鑒定結果都是說,那就是一面普通的唐代銅鏡,做工精細,保存較為完好,只是鉛背,其市場價值並不高,如果是戰國時期的銅鏡能保存那樣完好,市場價格就要高得多。只有一位老收藏家說這是個好東西……」說到這裡,王佑和卓木強巴一樣,陷入了回憶和沉思。
那日的情形他怎麼也忘不了,那位姓陳的收藏家對銅鏡鑒賞堪稱國內首席,據說故宮博物館無法鑒定的銅鏡也需要請那位老先生去掌眼。那位老先生聽完自己陳述后並沒有表現出十分感興趣,可是當自己拿出那面銅鏡時,老先生連忙站起身來,換了副眼鏡,手捧著銅鏡,連聲道:「好——好——好——」嘎然而止,竟然就此氣絕,若非醫生鑒定他死於心力衰竭,自己還脫不了干係。可是,除了最據權威的專家說這面銅鏡好,其餘專家都說只是一面普通銅鏡,同類樣式的銅鏡成千上萬,他們估的市場價格最高也不超過五萬元。而那位老先生只說了三聲好字,就撒手人寰,也沒說出究竟好在哪裡,此後這面銅鏡,就成了自己最大的一個心病。
想到這裡,王佑不由問道:「可不可以告訴我,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卓木強巴此刻正在思索:「光照下的城堡,光照下的城堡?這個名字本身是什麼意思呢?王佑拿走的是一面銅鏡,光照,鏡子?難道會有城堡出現?難道是——激光全息影像技術?就像在極南廟裡,不不不,古人不可能有這種技術。可是,如果說在古格密室中看到的那方巨型石台就是被複制的光照下的城堡,那麼,那座城堡也實在是太大了,單憑一名信使怎麼能將它送到遙遠的美洲?除了用投影的技術以外,還是說另外有什麼玄機?」
王佑道:「卓木強巴先生?卓木強巴先生?」
卓木強巴道:「啊,什麼?走!先帶我去看看那面鏡子。」
王佑攤開手道:「恐怕不行,那鏡子不在這裡,在深圳一家銀行的保險柜里,要不,你跟我一起回深圳。」
卓木強巴道:「等我,馬上辦理出院手續。」
「這次又是在什麼地方受了傷?能透露一點嗎?」
「街頭,與人打架。你呢?來上海看什麼病?」
「沒有,做一些常規的身體檢查,我這個人,其實一向很注重個人健康,隔段時間就要來這家醫院做體檢,以前公司總部在上海時辦理有這家醫院的健康卡。」
「剛才我看見你和那位醫生在談論。」
「剛才那位醫生,感覺很像以前的一位驢友,所以聊了幾句。」
卓木強巴讓唐敏馬上辦理出院手續,他暗中與教授取得聯繫。
「什麼?鏡子?阿赫地宮裡發現的!」
「是的,我馬上去一趟深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目前他似乎以為我們已經知情,反過來問我那是一個什麼東西。對了導師,看看能不能查到王佑這個人,我想多了解他一點。」
「叫敏敏等一下,暫時不要辦理出院,讓她就留在醫院裡,你一個人去深圳,明白我的意思?」
卓木強巴醒悟過來,表示同意后,又向教授訴說了見到王佑之前,那種被定身的感覺,末了道:「現在回想起來,依然膽顫心寒,好像自己的性命和靈魂,都在別人的掌控下。」
方新教授道:「以前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卓木強巴道:「沒有,以前遇到的危機感,是像一條泥鰍貼在背脊上,這次的感覺完全不同,要可怕得多。」
教授道:「身體完全無法動彈,竟然會有這種感覺,這樣,暫時不要去想它,你要放鬆心情,我看,你是感到自身的壓力太大了,身體又尚未完全復原才造成這種情況的,雖然我讓你多思考,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太亂,要有步驟有節制的縱觀全局。暫時放下這件事情,你就當它沒發生過,有什麼疑慮,我們等你從深圳回來以後討論。」
深圳某銀行地下金庫,那方古樸的銅鏡出現在卓木強巴手中時,他泛起一種久違的熟悉感,這些線條,這樣的紋路,雕刻在銅鏡背面的造型,就好像多年不見的親人,有一種血脈的聯繫,依然可以一眼辨認出來。當卓木強巴心中泛起這樣的感覺時,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當時在地宮中完全沒有留意,今天仔細看過,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感覺。自己一定見過,同樣的花紋,同樣的圖像,可是,是在哪裡見過的呢?難道是在夢裡嗎?他不顧王佑的阻攔,脫下了手套,當指尖直接觸及那凹凸不平的紋路時,當指紋感受到那如緞子般光滑的鏡面時,那熟悉的感覺,更強烈了。這是一塊圓形圓鈕鏡,鏡面如新,色面純白,鈕座飾虺龍紋,外座是陰刻方格,格緣為一圈乳釘,方格四角有四片柿蒂葉形伸向鏡緣,分四區,每區一瑞獸,其中一隻像鳥,其餘的全看不出究竟像什麼,獸外一圈繩紋,紋外再繞十二獸,同樣抽象難辨,間插纏枝蓮紋,外部又是一圈繩紋,紋飾更為複雜,在波瀾壯闊的大海中,好像有無數獸形,跟著又是一圈繩紋,外面一圈滿是河洛圖一般的點線圖,再一圈繩紋,越往外圖案越是複雜。最後在銅鏡背面最外周,是類似藏文的符號,如今拿在手裡仔細看來,又不完全像,這種符號和藏文間的區別,有些類似於西夏文和漢字的區別,都是方塊字,偏旁部首和筆畫結構都一致,就是誰也不認識那些字代表的意思,卓木強巴也完全不認識這一圈符號所代表的含義。可是,這樣的符號,同樣讓卓木強巴感到熟悉,就好似自己真的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一般,只是怎麼也回憶不起來。
王佑道:「怎樣?現在可以告訴我,這面鏡子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了吧?」
卓木強巴翻轉鏡面,已經看得不能再仔細了,但是,要說這面銅鏡有什麼特異之處,他和王佑一樣,完全沒有頭緒。
卓木強巴看了看地下金庫昏暗的燈光,說道:「要拿到有陽光的地方。」
王佑道:「你是說,在陽光下會投射出什麼圖像么?不會的,我已經反覆試驗過了。」
在卓木強巴的堅持下,王佑將銅鏡帶出了金庫。
王佑的家較為寬裕,自帶花園的兩層樓小別墅,後花園還有個兩百平米的游泳池,車庫裡停著三輛不同型號的大排量小車。
二樓陽台上,卓木強巴開始調試銅鏡,迎著陽光,銅鏡在牆面上投下了一個銅鏡大小的光碟,光碟非常清晰,別說有什麼圖像,連一點光暈都沒有。卓木強巴將銅鏡固定在桌上,走到牆根處,仔細辨認那個光碟,光碟就是光碟,閃得很耀眼。王佑拿了兩瓶紅牛飲料,放在水晶茶几上,又道:「沒用的,我說過,我很仔細地研究過這面鏡子,就是它後面那些圖像我都做了三維立體掃描,還是沒有發現什麼獨特之處。我以為你們多少有所了解,原來你們也不知道啊。」
卓木強巴道:「我要把它帶回去,交給專家研究。」
「不行。」王佑起身道:「雖說你們在阿赫地宮救了我,可是這件東西,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才帶回國的,我已經申請了祖產保護,目前從法律上來說,它是屬於我祖上傳下來的,我不能將它交給別人帶走。」
卓木強巴道:「你的條件。」
王佑笑了笑,展開雙臂指了指偌大客廳道:「你看我,什麼都不缺……」看了看卓木強巴的眼神,又道:「是,我是有個要求,只有一個。我想,你們帶我一起去。」
「你說什麼!」卓木強巴大驚,這個要求出乎他的想象。「不可能!」
「為什麼不行!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嗎?」王佑道:「回國之後,我就找到了你的資料,卓木強巴先生,想不到你也是一家大企業的老總,啊,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的嗎?這樣一個身家過億的大老闆,放著安逸的生活不去享受,他到美洲叢林里去做什麼呢?他到底在尋找什麼呢?看到你的身份,我就知道,我們是屬於同一類人。」
王佑盯著卓木強巴道:「我們都擁有了別人夢求的財富,物質生活得到極大的滿足,但那並不是我們想要的,低層次的需求已得到滿足,我們需要的是自我價值的實現。當樓市火爆,我的房地產公司將我的個人資產首次帶入億元這個行列時,我沒有感到格外的興奮和激動,那時我就知道,這些,已經不能滿足我的需求。這種純數字增加帶來的快感,遠不及當我踏上雪山之巔,張開雙臂放縱呼喊來得激烈,生命不在於征服,而在於奮鬥,人生享受的不是結局,而是過程。這十多年,我先後攀登過乞力馬扎羅峰,富士山,哈巴雪山,珠峰,你知道,登山的人的目標總是一個高過一個的,不停地越過一座又一座更高更險的山。所以,當我從雜誌上看到你的封面像時,我馬上感到一種親切,我們是屬於同一類人。」
卓木強巴道:「不,我們不一樣。」
王佑道:「怎麼不一樣?讓我來想一想,天獅馴獒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不辭辛苦,萬里迢迢地去美洲叢林,還深入下到機關密布的瑪雅地宮,我想,你們要找的東西,肯定不簡單吧。要知道,那座瑪雅地宮,是我所遭遇過最險要的環境,打那開始,我一直都在關注你,但你們行蹤成謎,更激發了我的興趣。後來我在網路上看到,你們出現在西藏扎達,所有的人都受了極重的傷,記者本想進一步訪問,但是不知為什麼突然就停止了。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那東西,但是一直都沒找到,當時我就準備聯繫你們,但是,我趕到拉薩醫院時,你們又神秘地失蹤了,每每失之交臂,讓我頓足後悔啊。這次,說什麼我也要堅持,如果不帶上我,你們對這面銅鏡的研究,也就到此為止。」
3、王佑的堅持
卓木強巴哭笑不得,不知道這個王佑是真的僅僅是想跟著他們一起冒險呢,還是另有目的,他試圖打消王佑這種荒唐的想法,嚴肅道:「你可知道,我們是怎麼過來的?」
「九死一生嘛。」王佑露出我早就知道你想這樣說的表情,道:「我去的那些地方,也是非常險要的,而且,我參加過好幾個自發組成的驢友團,每次出發前,我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寫下遺囑和免責聲明,這次同樣可以這樣做,事後我要是有什麼不測,絕不會給你們造成什麼影響。為什麼用那種表情看我?難道你認為我比你還瘋狂嗎?卓木強巴先生?你不是已經尋找了兩年多了嗎?其間經歷的生死考驗恐怕不只一次吧?你為什麼還要繼續找下去?」
看著啞口無言的卓木強巴,王佑笑道:「沒錯,外面有許多人不理解我們,認為我們是瘋子,有著大把的鈔票不花在奢侈生活上,卻到處挑戰所謂的生命極限,更有人稱,我們是在花錢找死。其實,那是他們無法感受我們的生活,他們每日為了油鹽醬醋柴米茶酒,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沒有時間去思考人生的意義,而我們和他們不同,我們已經從為五穀而奔波的那個圈子中跳了出來,我們有很多的精力和時間,也有那樣的物質基礎,去思考人生的問題,到底這一生,要追尋什麼。我想,這個問題,你思考的時間,比我還要多吧?老實說,我追尋的並不僅僅是刺激,在無數探險歷程中,帶給我對生命的思索,讓我領悟出許多人生的哲學問題,我反過來,將自己領悟的人生運用在我的企業管理當中,如今我的企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發展。你瞧,我早就說過,我們是同一類人,你有你追尋的方向,我也有我的目的,我並非放縱生命,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做,就去做,不去思考失敗的後果,也不去計較得失,只要我做了,就不後悔,這就是我的人生哲理,我想,卓木強巴先生也是這樣的吧。」
卓木強巴不得不承認,王佑說的許多東西,自己身上也有,但是,帕巴拉神廟這件事,王佑未免太偏執,他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就一定要參加這個冒險團體,他完全是把冒險當作一種體會人生的樂趣,他的人生享受著冒險的過程,這種純粹為了冒險而冒險的行為,卓木強巴自認為自己還沒有達到那樣的境界。可是,自己以前的種種行為,好像和王佑所說的也相差無幾,唯一不同的無外乎沒寫遺囑。
卓木強巴搖頭道:「要是我堅持不呢?」
王佑膩味地看著卓木強巴手中的銅鏡道:「那我也堅持不。」
卓木強巴拿起銅鏡晃道:「這個?」
王佑嘴角浮出一絲笑容,突然一個前弓步,手掌作刀,最後停在卓木強巴的喉結上,收手整裝笑道:「不要小看我哦,我曾經學習過空手道。」
卓木強巴正在想:太慢了,如果不是看出你的手會停下,此刻你的身體,已經飛向十米開外。
卓木強巴給王佑的回答是,手臂一長,將他提了起來,王佑只覺眼前一花,自己雙腳就已經離地,卓木強巴放下王佑,鬆開左手道:「你的那個不,分量並不重。」
王佑拉正衣領道:「我知道,你們身手了得,在那座地宮我就已經知道了,那並不說明什麼。如果你想憑武力拿走它,我馬上就報警,除非你立刻殺了我。」說著,以任君宰割的態度坐在沙發上,「你好好考慮考慮。」
卓木強巴沒想到王佑會這樣威脅自己,一時也感到頭痛,他道:「你根本都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王佑的回答讓卓木強巴吃驚。「我知道。」他一字一句道:「傳說中一個比伊甸園還要純潔,一個比西天極樂世界還要高貴,有無數的信徒在終身尋訪的,這世間最後一片凈土,香巴拉!」
卓木強巴一下就愣住了,王佑怎麼可能知道,他問道:「你還知道多少?」
王佑指了指銅鏡道:「我說過,我對它做了許多研究,首先我就知道,這是西藏的東西,裡面的紋飾和圖像都有藏族特色,而你,卓木強巴先生,你也是藏族人,你的馴獒集團是靠養藏獒發的家。為此,我做過調查研究,你曾經有七次獨自外出,深入各種人跡罕至的險地,都是因為尋找世界名犬,我起先也以為,你這次是在尋找一條極品名犬,是最近才知道,原來,你們不僅僅是在找名犬那麼簡單,你們尋找的是西藏有史以來最神秘、最聖潔的香巴拉。」
卓木強巴幾乎再度將王佑拎起來,總算忍住沒有出手,只平靜道:「你從哪裡知道的?」
王佑似笑非笑道:「這個,我自有我的渠道。我一直在想,這面鏡子,是怎麼從西藏去到瑪雅那麼偏遠的地方?它會不會是你們尋找的一條重要線索?今天,你已經很好地回答了我這個問題。」說著,王佑不看卓木強巴,自顧自地說道:「我這一生中,去過很多地方,爬過大雪山,去過大草原,但是傳說中的聖地是個什麼樣,我還沒見過。我去過布達拉宮,那裡給我感覺叫做震撼,其後瑪雅的城堡,使我知道了人間建築奇迹的頂峰,但是從你們的行為來看,與香巴拉相比,那些都算不上什麼,香巴拉是我無法想象的一種存在。既然我知道了香巴拉的存在,我就一定要去觀瞻,不讓人生有任何缺憾,也是我做人的信條。」
卓木強巴沒想到,王佑竟然也能通過別的途徑知道了他們要去的地方可能是傳說中的香巴拉,他堅持道:「難道你忘了在瑪雅地宮裡的遭遇?那段經歷還沒有給你教訓嗎?你那身體條件,怎麼……」
「請別忘了,那是我獨自在漆黑的環境中待了超過四十八小時,任何人面臨那樣的情況,都會接近崩潰的邊緣。」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那是為了你自身著想……」
「不要說得那麼絕對,卓木強巴先生,我什麼都不要,只是想去看看,而且我知道,你的公司已經破產,你想繼續找下去,就必須有資金的支持,我可以提供——」
卓木強巴斷然拒絕道:「不……你還是不了解,你完全不明白我們將面臨的是什麼,你以為就是旅旅遊,探探險那麼簡單?我只能這樣告訴你,我們的行程,不同於你參加過的任何一次驢友團。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答應你的。」卓木強巴欺近王佑,與他面對面道:「想送死,找一棟六十層高樓往下跳,這樣比較乾脆!」
王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正準備繼續說,卓木強巴的手機響了起來,卓木強巴拿起手機,只聽唐敏道:「岳陽他們從俄羅斯回來了,情況不是很好,你什麼時候回來?」
卓木強巴看了王佑一眼,道:「我這邊也是,我馬上就回來,應該還有航班,到時候再說。」
唐敏道:「注意安全,那是紅眼航班哦。」
卓木強巴掛斷,看了王佑一眼,這個精明的商人,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卓木強巴手中的銅鏡,那眼神似乎還在訴說:「想要帶走它嗎?那麼,也帶走我吧。」
卓木強巴知道,再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王佑不知從哪裡得到的信息,現在已經將自己堵得死死的,他準備和大家商量想辦法。他將銅鏡全方位攝入手機,王佑也不阻止,只是不讓他帶走那銅鏡,臨別時,卓木強巴拋下一句慣用的商業術語道:「給我三天時間,我得和其餘人商量一下。」走到門口又道:「你這樣做,是在玩火!」
王佑笑笑,道:「我從小就喜歡玩火。」他知道,在這輪談判中,自己取得了絕對優勢。
醫院內,岳陽憤憤道:「那個傢伙真是的,明明都說好了的,突然臨時加價,還將價格抬高百分之三十,這不是玩兒我們嗎?幸好我們還沒付定金給他。」
有關地圖的情況,卓木強巴已經從方新教授那裡有所了解,自打解開煙盒上的密碼文字后,教授他們就通過種種渠道,探尋當年德國在西藏進行的一系列計劃,目前擺在明面上的官方文書資料顯示1938年,一隊特殊的納粹小分隊在希特勒和他首席助理希姆萊授意下,秘密潛入西藏,他們在西藏呆了一年並測繪了大量地圖,還拍攝有影像資料,那個計劃被稱為極北之地,希特勒相信雅利安人的祖先源自那裡,失落的大西洲亞特蘭蒂斯也在那裡,那裡有著地球的軸心,改變那個軸心,就能改變地球的運轉和所有國家命數。據稱,他們一直在尋找一個叫沙巴拉的入口,並根據1938年測繪的資料於1943年再次前往西藏,但兩次行程的人數,地址都不甚詳細,根據官方資料,1945年德國戰敗時,曾拍攝的有關於沙巴拉入口的影像資料被燒毀。
卓木強巴等人心中都明白,所謂香巴拉,沙巴拉,那是英文德文在翻譯上的發音不同,他們所指的,應該就是同一個地方,那究竟是一個什麼地方,引得無數人競相瘋狂。
經過方新教授四處查訪和搜集的資料顯示,納粹在西藏行動的資料在戰後被蘇聯和美國一分為二,據說,要到2045年才能被解禁。原本方新教授託了關係,看看能不能打通那些檔案館的工作人員,幫忙查一查那三個基地的有關資料,沒想到,與一名在俄羅斯的管理員聯絡數天後,對方回復說,那些資料有部分已經解禁,目前對俄國內專家開放,如果價格合理,他可以將資料的影印件帶出來。方新教授他們自然是大喜過望。本來價格已經談妥,可是這次岳陽等人前去俄羅斯,那名管理員臨時變卦,將價格抬高,已經高至他們不能承受的一個範圍,岳陽、巴桑旅行簽證到期,只能無果而回。
聽完岳陽的陳訴,卓木強巴道:「教授知道了嗎?」
岳陽道:「知道了,但是他讓我們聽聽你的建議。」
卓木強巴道:「我的建議是——不理他,如果他再打電話來,就暗示他,我們已經不需要那份地圖了,謝謝他的好意,如果他表示不能接受,就將價格降低一半,如果他還不滿意,就繼續降低價格,直到他同意為止。」
岳陽道:「哇,不會吧,把價格降低一半,這樣他能同意?」
卓木強巴自信地拍拍岳陽肩頭,道:「這樣照做就行了。休息吧,都快天亮了。」
休息到中午才聯繫教授,將銅鏡的情況訴說一遍,教授看過手機拍攝的圖像,皺眉道:「雖然不敢肯定是不是光照下的城堡,但是一定有著極大的聯繫,它本身的西藏身份就證明了這一點,只是這背面的一圈符號,嗯,類似間於藏文和古藏文之間,但是,我們確實沒見過,可能還要請教專家。他真的不鬆口?」
卓木強巴道:「是的,他一定要我們帶上他,這樣才肯把銅鏡交出來。」
教授道:「有關王佑的資料,我現在給你們傳過來……王佑,1962年生,廣東梅州人,畢業於復旦大學社會與經濟學專業,25歲以前做過各種職業,主要在各大企業任中層幹部,87年與合資人創辦建興地產,擔任首席執行總裁兼董事,89年更名深圳萬興房地產開發股份有限公司並於次年上市,97年收購東莞,城興,昌隆等幾家地產公司,成為深圳地產行業龍頭,98年起,他因登珠峰而成為最早征服珠峰的企業領導,此後行程一直較為人關注,但在那之前,他已經攀登過國際上幾大名峰,在登山界內小有名氣。從他的經歷來看,主要精力都放在企業管理和登山運動上面,應該不會對帕巴拉神廟有特殊要求或圖謀,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企業領導和冒險愛好者。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卓木強巴道:「比較棘手,他將那面銅鏡帶回國后,就申請了祖產保護,如今的物權法對公民財產的保護規定得很詳細,目前那東西從法律上說,是屬於他的,就算國家要徵用,也必須經過他的同意。而且,從他言語中不難看出,他是鐵了心要跟著我們去。」
唐敏道:「為什麼不能讓他去呢?」
岳陽也是眼前一亮,道:「對啊,他還答應給我們提供資金幫助呢。」
卓木強巴沉眉看了二人一眼,道:「不行,他沒受過正規訓練,讓他去無異於送死,我們怎麼能這樣做?」
岳陽馬上浮想聯翩道:「可以讓他接受特訓啊!反正我們不是……」
「咳!」方新教授在電腦里咳嗽一聲,岳陽才突然住口,方新教授道:「這樣好了,這件事,由我們來處理,你暫時不用擔心。」
卓木強巴疑惑地看著身邊的人,從敏敏和岳陽的異常舉止中看出,他們似乎有什麼事在瞞著自己。
這時,巴桑冷冷道:「如果不行,就直接幹掉他。」
「不行!」卓木強巴趕緊制止了巴桑這一危險的衝動,道:「雖然在美洲叢林和那倒懸空寺,我們使用了武器與敵人進行對峙,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的自衛,我們又不是恐怖分子,怎麼能做違法的事情。我們不是在打仗,巴桑,你不能時時抱有戰爭的想法啊。」
巴桑兩手一攤,表示那就沒轍了。
卓木強巴道:「現在最讓人擔憂的還不是銅鏡,而是那消息到底是從哪裡泄露出去的?連王佑這樣的人都知道我們在找帕巴拉神廟,再這樣下去,我們的麻煩恐怕會越來越多。」
岳陽道:「強巴少爺,你說俄羅斯那人會不會也是知道了我們要依據線索找帕巴拉神廟,所以才坐地起價?」
唐敏驚呼道:「不會傳這麼遠吧!」
卓木強巴搖頭道:「是不是知道了消息,等他的電話就知道了。」
第二天,俄羅斯那邊傳來了消息,詢問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岳陽按照卓木強巴交待的委婉拒絕了對方,巴桑做了翻譯,暗示他們已經不需要那份地圖了,結果對方一聽就急了,質問他們怎麼能出爾反爾,岳陽很禮貌地回答對方,是你出爾反爾在先,大家不過是禮尚往來。對方不甘心繼續詢問他們能不能出價將那份資料買下來,岳陽藉機壓價,經過一輪協商,最後敲定,以他們曾經商量的價格的百分之六十成交。
當巴桑掛斷電話,岳陽喜不勝收地詢問道:「強巴少爺,你真神了,你怎麼知道他會低價賣出?」
卓木強巴道:「動動你的腦子,偵查兵,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在火車上,是怎樣運用縝密的思維和過人的觀察力抓住那名小偷的嗎?其實這件事說穿了很簡單,你們第一次去俄羅斯的時候比較急,而那名檔案管理員尚且在懷疑你們的誠信,他根本還沒有將資料影印件拿到手,直到與你們見面並看到了資金,才肯定你們是需要的。在你們見面后,他才正式開始想辦法去取得資料的影印件,可是,雖說那批資料已經部分解禁,但是要取得影印件並將它帶出來,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他向你們提高了價格,他這樣做有兩個目的,其一,緩解交付時期,在你們考慮價格的時候他才有充裕的時間去拿資料;其二,試探這份資料對你們的重要性,如果你們很在意,他就還會適當地調整價格。而當今天他打電話來時,說明他已經將資料拿到手了,你們表現出來的滿不在乎,讓他非常著急,那批資料如果你們不要,說穿了就是一堆廢紙,一分錢都不值,所以,不管我們開出什麼價格,只要比賣廢紙的價格高,他就很滿足了。」
岳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我竟然沒有想到這麼深。」
卓木強巴道:「看事情,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要看到表面背後的東西,知道嗎?」在岳陽崇拜的眼神注視下,卓木強巴看了看沒開機的電腦,吐露真相道:「導師說的。」
岳陽道:「看來,我們還要再去一趟……」
卓木強巴道:「不,這次你不用去,我和巴桑去。」他活動著筋骨,感覺身體比任何時候都帶勁兒,「我的傷已經好了,我要親自去把那份地圖和其餘資料取回來。」
岳陽道:「那我幹什麼?」
卓木強巴轉身道:「我去辦理出境手續,你想辦法,把王佑搞定!」
岳陽吃驚道:「怎麼搞定啊?他的男的啊!強巴少爺,我搞不定啊!等等啊——」
唐敏看到卓木強巴的決心,知道無法阻止,低聲道:「那我和岳陽先回拉薩等你們,你要小心啊,注意安全。」
卓木強巴道:「嗯,我去幾天就回來,自己照顧好自己,乖乖的別亂跑,知道嗎。」
4、莫斯科之夜
俄羅斯的冬天格外的冷,但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外那排整齊的白樺林給卓木強巴一種不屈的感懷,漫步在巴烏曼斯卡婭大街街頭,卓木強巴感覺又回到了大雪山,雖然說早已不再咳嗽,可是呼吸著冰冷的空氣,總覺得肺部有些異樣,好像肺里缺了點什麼東西,可是呼吸又很正常,卓木強巴不由暗想:「難道蠱毒,正在以一種我們不熟知的方式發作嗎?」算算時間,自己的生命還剩下不到十個月了。
他和巴桑住在一家小賓館內,與對方約定在第二天下午見面,由於他們不熟悉環境,見面的地址由他們約定,在對方的要求下,他們準備找一座高樓的天台作為交易地點,據說那樣不容易被人跟蹤,也不容易被埋伏。雖說卓木強巴心裡有些嘲笑對方過於敏感,但還是照做了,通過巴桑的介紹,那人叫普利托夫,是俄羅斯國家軍事歷史檔案館管理員,此人酷愛賭馬,以前就被人舉報因賭馬賠錢而出賣機密文件,但是俄羅斯有關方面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只當是有人惡意中傷,他便繼續干著國家軍事歷史檔案館管理員這份工作。
一路上,卓木強巴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呂競男的警告,他較為留意巴桑的舉止,但巴桑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而卓木強巴心裡也有一個聲音一直告誡自己,巴桑只是不愛說話,不應該無端懷疑人家。
一番尋訪之後,他們選擇了一棟二十層高樓,這棟高樓位立於紅場附近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呈傳統開頁書狀,建築為平頂,選這裡是因為它屬於商業區,樓道和電梯中都人來人往,上頂樓不易引人注意。樓下是一排小商鋪,五層以上為寫字樓,窗外裝著整齊的空調外掛機,由下往上看,書頁的正中是一道綠色的逃生鐵樓梯。
卓木強巴和巴桑很輕易就來到了天台,天台的四角綁了四個大大的氫氣球,懸著長條橫幅打廣告,兩人在天台頂走了一遭,只見周圍的建築大多與他等高或者較矮,沒有人可以從更高的地方窺視。天台頂呈長方形,長邊東西走向,東面面朝寬闊的大街,西面背靠居民區,而南北兩面都是同類型的兩座大樓,相距各有二十來米,中間間隔的是僅為一層樓高的商業店鋪,消防逃生梯子,就在南面正中。卓木強巴看著南面遠方的大樓,對這個交易地點已經很滿意了,視野開闊,空氣清新,他俯身向下,看著窗口外面擺滿了空調外掛,突然產生一種強烈的衝動,他想跳下去,他知道,自己至少有五種方法可以不走樓梯而快速地降落到樓底,可是,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衝動,卓木強巴不明白。便在此時,他心中升起被人窺視的感覺,而在這大樓上,除了自己和巴桑,再沒第三人,他稍作鎮靜,以眼角餘光看向巴桑,卻見巴桑正在天台東側俯身下看,並沒有異常舉動,卓木強巴心中的被窺視感消失了,心道:「難道是錯覺?」
兩人觀察完周圍環境,決定就選這處為交易地點,與普利托夫約定了地點,兩人又去了加利寧大街,選購一些簡單用品,巴桑給自己和卓木強巴各買了一把仿俄制軍匕,說是以備不測。卓木強巴本想提醒巴桑,這個東西不能帶回國,買了也沒用,可是看巴桑的表情,只好接受,他感到,在巴桑的心中,到處都是戰場,時時都有戰爭。
從加里寧大街出來,兩人已經換了一身黑色束腰仿軍用皮大衣,那冷酷的面輪和藐視死神的目光往往引得行人側目。在回程路上,他們看見一群年輕人圍著一根燈柱,當中一人雙手緊握燈柱,身體與地面平行,像一面旗幟橫展在空中,周圍有人圍觀。來往的行人都穿著厚厚的冬衣,那群少年卻只穿了層單薄的運動衫,年紀約在十七八,穿了鼻環耳環,頭髮五顏六色。「這是在做什麼?街頭表演么?」巴桑不禁問道。
卓木強巴道:「不,或許是什麼新潮運動,現在的年輕人中,聽說正流行法國的Parkour運動,這是在做力量與身體平衡訓練吧,和我們的一些基本訓練很相似,不是么?」卓木強巴不經意地看著橫伸在半空的那人,卻發現那人也正盯著自己,見自己看過去,閃爍著目光避了開去。
只見另一名少年蹬蹬兩步,跨在路邊已關閉的鋼捲簾門上,跟著一個倒空翻,穩穩的落地,旁邊幾名少年笑著表示鼓勵。「真的很像啊。」巴桑道,扭頭看了一眼捲簾門,估摸著自己或許能蹬五步直接越過第二層樓一直蹬到第三層樓去。
回到賓館,兩人商議,防恐有變,取得資料后直接掃描入電腦,電子郵件直傳給教授,而紙質複印件就地銷毀。隨後給教授打了個電話,得知敏敏他們已經抵達拉薩,亞拉法師得知銅鏡的事,也正往拉薩趕來,由於他們的宗教車船不通,恐怕得晚一些才能趕到。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談了一會兒俄羅斯的變化,又和敏敏報了平安,訴了相思,才沉沉睡去,到了半夜,輾轉床側,夢見巴桑手持鋼刀,惡狠狠地朝自己砍來,卓木強巴陡然驚醒,半坐起來,卧室里卻不見了巴桑身影,他心頭又是一驚!
卓木強巴翻身下床,只見巴桑衣褲皆已不見,正暗自猜疑,卻見陽台上站著一道人影,不是巴桑又是誰。卓木強巴穿好衣服,也來到陽台,卻見巴桑舉頭望月,那孑然的身影好似被月光塑成的雕像,那孤高而冷漠的目光竟有一絲熟悉,那一刻,彷彿那頭老狼王的身影再現,卓木強巴的記憶再次被喚醒。
同樣的悲愴和蒼涼,它頻頻回望自己曾經統領過的族群,孤獨地離去,那蹣跚的身影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那山脊如此陡峭,老狼王四腿打顫,卻憑藉一種毅力,一步一滑,一步又一滑,艱難的攀登,因為——那裡是它的歸宿,每一代頭狼,都高傲地選擇那處山峰,那處最高最險、最接近月亮的山峰。
終於,當它登臨絕頂,正是月圓時分,看著那黑暗中的光明,它發出了長聲咆哮「嗷嗚——」那聲音,便在群峰之間反覆合鳴,顯得凄厲而悲哀,老狼王用盡最後的力氣四爪攝住鋼鐵般的岩土,身體猶如雕塑般挺立著,那輪明月將老狼王的身影完全包裹其中,它便是那山峰的一部分,它也是那明月的一部分。仰頭嘯月,臨終悲鳴,這便是狼的家族千萬年來傳承的習俗,每一匹頭狼都選擇這種孤高的方式離去,站在曾經呼嘯山林的地方,站在曾經統領族群的地方,當明月殞落,它們會緩緩地匍匐而卧,將頭望向族群的方向,慢慢合上雙眼。
巴桑打斷了卓木強巴的回憶,他那冰冷的聲音有如莫斯科郊外的積雪:「怎麼,也睡不著?」
卓木強巴道:「嗯,半夜就醒了。」
巴桑突然問道:「強巴少爺,你說,怎樣才算是幸福?」
卓木強巴笑道:「你可真會選人,以我個人的經歷,我只能告訴你什麼叫做不幸,幸福么……」卓木強巴望著那輪不圓的明月,月下依稀還可看見遠方的白樺林,感悟道:「或許……拋開一切的不幸,便叫作幸福吧。」
「哦,拋開一切的不幸么。」巴桑咧嘴笑笑,又將頭轉向那不圓的圓月,彷彿在那裡,他能感受到幸福,卓木強巴雙手撐在陽台邊緣,也良久地望著月亮,兩人比肩而站,彼此沉默,只看那月,只看那夜。
半晌,卓木強巴突然問道:「明天會下雪么?」
巴桑搖頭道:「不,明天會有太陽。」
卓木強巴微微閉眼,幻想著冬日的太陽帶來的暖意,心道:「或許,這也是一種幸福。」
又隔了許久,卓木強巴再次問道:「巴桑……」
「嗯?」
「你——,你真的是為了報答我們家對你哥哥的恩情才來幫助我的么?會不會為了別的什麼原因加入我們?」
「別的?什麼原因?」
「比如說,有人給你一大筆錢,讓你跟著我們,將我們的消息反饋給他。」
「如果我說有,你會怎樣?」巴桑的聲音如肅殺寒風,他轉過頭來,盯住了卓木強巴,目光如狼。
卓木強巴鎮靜地看著巴桑,看著那雙如狼一般冷漠的眼睛,平靜道:「我不知道。」他轉向月,嘆息道:「說真的,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只是這個問題堵在我心裡已經很久了,我必須問出來,我不希望,在我的隊伍中,出現出賣同伴的人。大家被命運聚集在一起,相互幫助,相互依賴著生存下去,若是誰有叛離之心,必然將所有人的命運帶向黑暗。我必須百分百的信賴我的隊員,我也需要我的隊員百分百的信賴我,這樣,這支隊伍才能共赴難關,穿越險阻,以達成目的。」
他又看向巴桑,平靜如水,道:「其實,早在呂競男教官懷疑我們中有人通風報信時,我就想到了你,你的身份比較特殊,而且,我們第一次去找你時,你也是不願意同我們合作的。你平時又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獨處,唯一和你說得上話的,就只有胡楊隊長了,我想,教官著重訓練你對天象的觀測,而不是別的什麼項目,也是有所考慮的。但是,這支隊伍又離不開你,想起在倒懸空寺,如果沒有你的及時醒悟,導師和敏敏他們的生死難測,我們是非常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實的回答我,究竟有沒有,做對不起大家的事?」
聽著卓木強巴的話,巴桑先是冷漠,轉而冷笑,嘴角翕動已經準備說些什麼,但是繼續聽下去,他又沉默了,咬緊牙關,似在掙扎,終於,那如惡狼般閃著凶光的眼睛,在卓木強巴清澈如泉的目光注視下,漸漸消融。
「我沒有!」巴桑給出這樣的回答,接著道:「其實那次我——」
卓木強巴制止道:「這就夠了!」他雙手搭上巴桑的雙肩,堅定又有力「我相信你。」
巴桑質疑地抬起頭,只見卓木強巴一雙黑眸中,有一輪明月,他不可思議地感到一絲悸動,他知道,當強巴少爺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意味著,就算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或者曾經想過什麼,一切都不重要了,這份信任,是包容了一切的絕對信任,在自己沒有找到親哥哥以前,那份信任,只存在於那個團體之中,他管他們叫——戰友。大家因為相同的經歷而聚集在一起,只有在那戰場上,一次次生死歷練的戰鬥中,才能結下命運維繫,相濡以沫的情誼,他一直認定,他的戰友,已經全部消亡在戰鬥中。而今,強巴少爺的一句話,讓他再次感到,自己已經找到另一支隊伍,另一群戰友,就在自己身邊,當自己受傷時,會有人奮不顧身的為自己擋住飛來的流彈,當自己疲憊時,會有人替自己驅逐身邊的野獸毒蟲,不用再擔心危險的降臨,不用擔心在黑暗裡沉睡,原來,被人信任著,也是一種幸福啊。
卓木強巴也如釋重負,那眼裡,就連那說話的聲音里,已經再沒有一絲疑慮「不需要解釋什麼,你已經做出了回答,這就夠了。啊,知道你不是報信的人,我心裡也好過多了,呼,離天亮還早,再去休息一下,明天拿到那批資料,就直接回國。」
看著卓木強巴一副輕鬆的樣子,巴桑不由微笑道:「……山上的氂牛。」
「什麼?」
「我是說,你就這麼直接地問了出來,如果我真的是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又怎麼會老實的回答呢?說不定,因為你的話,我還會起了殺心呢。」
「呵呵,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十分的聰明,或許有時辦的事很糟,但我就是我,我堅持,並,堅信。」卓木強巴在陽台門口回頭道:「你也要相信大家,我們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個團體。知道濮存昕嗎?他說過,每個人的心靈就像一扇窗戶,你把窗戶打開,陽光才會照進來。」
看著卓木強巴那高大的背影,巴桑那隻捏緊拳頭的手緩緩鬆開,另一隻手又緊緊握起拳頭,一個聲音從心底升起,漸漸佔據了全部思維「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巴桑喃喃道:「強巴少爺——」
第二天下午,他們先到商業樓天台等普利托夫,霓虹初上,普利托夫如約前來,這名俄國人身高一米九,一頭帶著銀色光澤的淡黃色頭髮,雖說長著鷹鼻鷂眼,但一張臉卻像保養得很好的女士一般白里透著紅潤,頗有中國神話里鶴髮童顏的仙人相。
普利托夫腋下夾著一摞報紙,手拎公文包,一上天台就盯著巴桑手中的包裹,他知道,裡面是大量現金,卓木強巴道:「普利托夫先生可真準時啊。」巴桑翻譯過去。
普利托夫看看四周,應該沒有埋伏,這才看著兩個一身黑皮衣的交易者,半開玩笑道:「如果不是你們的相貌,我還以為和我交易的是黑手黨呢。」但巴桑不怒不笑,那種冷讓普利托夫心中一陣突兀,暗想該不會真的是黑手黨吧。
巴桑打開包裹,裡面整齊地碼放著一紮扎鈔票,他道:「錢在這裡,東西呢?」
普利托夫舉起了公文包,便在此時,卓木強巴和巴桑同時警覺,有人在他們背後用俄語叫道:「別動!」普利托夫變了臉色,雙手慢慢往上舉,那人又重複了一聲:「別動,我叫你別動!」普利托夫對著卓木強巴兩人道:「你們出賣我!」
巴桑道:「混蛋,我們才剛來一天,明明就是你被人盯上了!你這個白痴!」
卓木強巴思索著,天台頂原本沒人,他們來的時候檢查過了,那人是剛爬牆上來的,不對,那人繞過了自己,似乎是想去搶普利托夫手中的東西,這是怎麼回事?恩,這個紅頭髮的,昨天在大街上見過!是那群玩Parkour的少年其中之一!
巴桑則一直關注著那個紅髮少年的舉動,他手持著一把大口徑手槍,正一步一步向普利托夫靠攏,嘴裡一直在叫普利托夫別動,還說著威脅性的言語,巴桑也在尋思,看這個少年的舉動,應該是個新手,是第一次拿槍要挾別人吧?他拿的是把什麼槍?自己組裝的嗎?比沙漠之鷹還大一號,應該很重吧,可是他……
「那槍是假的!玩具槍!」巴桑用俄語提醒普利托夫,但那少年已經欺近普利托夫,伸手一把抓過公文包,轉身就跑,同時將玩具槍砸向卓木強巴他們,他不向樓道跑,反而沖向天台邊緣,巴桑心中暗自吃驚:「混蛋,難道想直接跳下去嗎?這裡可是二十層高樓啊!」
卓木強巴卻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略有了解Parkour,源於法國八十年代的跑酷運動,原本是不藉助任何工具,只利用自身的身體能力穿越各種障礙,其後被發展成一項很受青少年喜愛的極限運動,感覺和中國的飛檐走壁極其類似,往往於城市樓道間疾速穿行,如履平地。他大聲道:「追上他,是跑酷者,他們最擅長爬牆和跳躍高樓。」
5、城市疾走
那名紅髮少年搶到公文包后,看似準備大力躍出天台,其實非常巧妙地一個轉身,單手攀住天台圍欄,將公文包往嘴裡一放,看準方向,手一松,向下層落去,此時,卓木強巴和巴桑剛剛起步。
兩人趕到天台外沿,只見那名少年已經墜下五層樓了,他雙手搭在窗檯外緣,雙腳靠在牆上,身體像猴子抓著樹枝一樣盪了兩盪,手一松,跟著再一抓,整個人已經落在下一層窗檯邊緣,巴桑道:「真快!」
卓木強巴道:「冬天的窗戶都是關著的,他不可能鑽進窗戶,能追上嗎?」
巴桑道:「哼哼……」扔掉包裹,單手在天台圍欄一撐,整個身體翻出天台,「當」的一聲,準確落在一台空調外掛上,跟著向左,看準下一層空調外掛跳了過去。
卓木強巴看了看,雖然比那少年快,但快不了多少,這樣會被那紅髮少年逃掉的,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旁邊的拉著橫幅的廣告氣球,想也不想,將橫幅往手腕上一繞,拔刀一揮,直接跳了下去。
三人先後從天台上跳下,普利托夫才從驚魂未定中蘇醒過來,被嚇得氣喘如牛,突然眼前一亮,啊,他們把錢留在這裡呢,他撿起散落的鈔票,鼠頭鼠腦地向樓道走去。
卓木強巴利用大氫氣球減輕自身的重力,身體在垂直的牆面上大踏步地奔跑起來,很快就超過了在空調外掛上跳來跳去的巴桑,直接向下俯衝。
紅髮少年下到底層,在僅有一層樓高的商鋪頂端奔跑,剛跑出不到十米,卓木強巴也已經著路,就地一個側肩翻滾,跟著鬆開手臂上的氫氣球,全力追擊。聽到落地聲,紅髮少年
沒想到有人竟然這樣快速,不覺一驚,扭頭看了看,當他看到卓木強巴腳下,頓時冷笑,皮鞋!因莫斯科天冷,卓木強巴和巴桑都穿的是有毛的高筒皮靴,用來踢人很有勁,但是用來跑步,實在是不易。
在平板樓頂卓木強巴身高體壯,很快就拉近了與少年的距離,可是,就在即將抓住那個紅髮少年時,他將公文包一甩朝東,自身轉而向北,東邊早有一名綠頭髮少年接應,用個帆布口袋將公文包一套,往背上一背,與紅髮少年各自往不同方向奔跑起來,卓木強巴只得放棄紅髮少年,轉而去追背包的綠髮少年。
綠髮少年比紅髮少年更為瘦弱,看起來衣衫更單薄,但動作卻極為敏捷,很快就跑過了這片只有一層樓的商鋪區,對面是另一棟二十層高樓,中間橫著約五米寬度的行人小巷,那綠髮少年沒有停息,直接在商鋪邊緣縱身一躍,跳過五米的街區,落在對面大樓一層外的花台上,並沿著花台長廊繼續奔走。卓木強巴緊追不放,同樣大步跳過街區,巴桑緊隨其後。
花台長廊前面被一道約三米高的圍牆分作了兩個區域,綠髮少年蹬蹬兩步,直接上了牆面,跟著左手一探,已經攀住牆頭,右手跟著拿了上去,身體往下一沉,雙手用力一拉,雙腳發力一蹬,整個身體便彈往牆的另一端,沒有絲毫阻滯。卓木強巴也到了牆面,跟著蹬蹬兩步上牆,接著「嗤」的一滑,身體控制不住,頭和牆撞了一下,頓時青了一塊,他這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皮鞋,與牆面不受力,巴桑趕了過來,他沒有停下,只在經過卓木強巴身邊時說了句「小心點。」跟著跑向花台外緣,將手伸過牆體,用力一撥,身體就如陀螺沿著牆的截面旋轉一圈,轉到了牆的另一面。
卓木強巴揉了揉撞青的額頭,罵了聲:「笨蛋。」跟著巴桑從花台的外緣側身而過。
這棟商業大樓的第一層外沿都留有約一米寬的花台長廊,擺放著照射燈,廣告箱,裝飾物等多種器具,那名少年在各種阻攔物中上竄下跳,身體滑若游魚,連卓木強巴和巴桑也追得十分吃力,跑,跳,騰,挪,要極盡身體之變化,才能避開各種障礙而不影響奔跑的速度。
前方長廊出現了大的斷裂帶,斷裂帶上方是一個大大的廣告箱,似乎是當初為了吊起那個巨大的廣告箱而將花台砸出一個缺口來,只留下不到十厘米的花台邊緣。那斷裂帶足有六七米寬,平地衝刺起跳似乎很勉強,跟在少年背後的巴桑不由想看看那少年怎麼過去,只見那少年衝到缺口處,沖勢不停,只是身體重心突然放低,最後整個人爬在地上,手足並用,起初有些像大猩猩奔跑。緊接著先邁左手右腳,然後是右手左腳,一前一後在那不足十厘米寬的花台邊緣上奔跑起來,像一隻貓一樣靈活地從那邊緣躥了過去。
貓步!巴桑愣了愣,跟著在那不足十厘米寬的邊緣跑了起來,他可不會像貓一樣爬,跑了七八步,到邊緣中部,身體突然失衡,墜了下去,所幸雙手牢牢抱著那邊緣,只能這樣倒吊著爬過去,速度不勉有些放緩。
卓木強巴就在後面,當那少年開始從花台邊緣邁貓步躥過去時他就已經在思考,自己怎麼過這缺口,自己穿的皮鞋沒有彈力助推,平地起跳是跳不過去,走邊緣自己沒有那少年熟練,隨後,他的目光投向高懸頭頂的廣告箱,那廣告箱的下體是支持鋼架,從斷口起跳,應該可以跳到那裡。卓木強巴一面奔跑,一面計算著準確性,終於,當他也跑到缺口處時,一個縱躍,高高跳起,雙手抓住了廣告箱下面的鋼架,身體向前的沖勢未減,此時腰部和雙手同時發力,如在單杠上作大迴環般將身體往前帶動,同時鬆手,整個身體在前沖的趨勢上又拔升一個高度,在空中作了七百二十度前空翻后,穩穩地越過了七米多寬的斷口。卓木強巴邊跑邊對身後還懸挂在邊緣的巴桑道:「巴桑,加油啊,我們總不至於連一個小鬼都追不上吧。」
綠髮少年也沒想到,後面竟然能跟這麼緊,剛剛甩開一個,另一個又追了上來,心中不免有些發怵,暗想那兩個黑衣男子究竟是什麼人,那位給錢的先生可沒說,他們也是跑酷高手啊。
又躍過一道五米的街區,前方已經沒有適合跨越的障礙了,在大馬路上絕對是卓木強巴有優勢,綠髮少年不慌不忙將背包一扔,正對面大樓內一人打開窗戶,接過背包,返身上樓,綠髮少年大叫:「姆拉,就看你的了!」他自己則跳至街面,撒開腿就跑,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在這十來分鐘追逐跑動中,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就看姆拉卡林了,他也是他們中最厲害的一個。
「混蛋!」巴桑罵了一聲,那街道太寬,無法一蹴而就,正思索對策,只見前方的卓木強巴想也未想,一個大力沖跳,抓住了路邊的路燈橫杆,一個大迴環,身體在空中團身翻滾六七周,橫越六七米,突然展開,抓住街對面的路燈橫杆,又是一個大迴環,跟著破窗而入,巴桑心頭一亮,自己也跟著跳了過去。
綠髮少年正驚恐地回頭想看自己有沒有被追,卻正看到卓木強巴一個大迴環接一個大迴環在空中翻騰,橫跨了自己無法橫跨的街區,心中陡然一震,那是什麼技術?跟著巴桑也翻了過去,綠髮少年心中甚至升起一種崇拜:「天哪,難道那兩位大叔,是跑酷的創始者么?」殊不知,這種凌空翻騰再抓物,再連續翻騰,端的危險之極,稍有不甚便會跌落,沒有成千上萬次的練習,絕做不到卓木強巴他們那樣運用自如,這就是呂競男讓他們向體操運動員學來的技巧了。
那個背包少年一直快速爬樓,與卓木強巴保持著一層半的高度,他也計算著,前面十層樓,自己擁有優勢,應該快速拉大差距,中間十層樓,雙方速度持平,後面十層樓,估計會被那兩個人追上來,不過那時,只要到了天台,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沒想到,剛剛爬了五層樓,與卓木強巴之間就只間隔一層樓了,不到十五層,就已經能看到卓木強巴了,一身黑色皮衣裹得好似鐵鑄鋼澆,一雙眼睛讓人心顫,而後面不遠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蹬蹬蹬踏在樓板上直響。背包少年不由慌了,心想:「這兩位大叔,哪來這麼好的體力?這包里究竟是什麼東西?早知道不該答應那位先生,那才多少錢。」
而卓木強巴也看到前方背包少年,是個藍頭髮,卓木強巴回想起來,正是昨天在街頭,橫在路燈中作平衡的那個少年,昨天在天台上那種被窺視感……難道說,是自己被人盯上了?
又上了兩樓,姆拉卡林見勢不妙,放棄繼續爬樓,拐入走廊,這裡已經是居民區,他看準一戶人家房門上的通風窗,突然一腳蹬在走廊左牆,借力彈跳至走廊右牆,又在右牆蹬了一下,彈至左牆,如此蹬牆三次,加上向前的沖勢,雙腳順勢便套入了那通氣窗中,猶如靈蛇歸洞,倏地鑽了進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連卓木強巴也不由暗贊。
那個通氣窗太小,卓木強巴鑽不進去,但他自有辦法,那木板拼接的門已經老得掉牙,他對著木門就沖了過去,「轟」的一聲,門上留下一個大約人形,卓木強巴已在屋內。
屋內沒人,窗戶已開,卓木強巴探頭一看,那姆拉卡林已攀爬在窗戶外面,正朝高處攀登,卓木強巴也跟著爬了上去。
二十二樓的窗外,姆拉卡林攀著窗欞,還在往上爬,他心想:「這下可追不上我了吧,兩位大叔,我可是號稱職業攀岩師的攀登好手。」可當他回頭看時,嚇得險些從窗外掉下去,兩位大叔,正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攀爬速度,甚至比自己還快,尤其是那位身材較高的大叔,幾乎想也不用想,就能從沒有著手點的牆外找到路線,自己無法通過的地方,那位大叔手臂一長,抓住一個小小的凸起,跟著一盪,就像靈猿般順利通過。
此時樓下行人,也有注意到大樓外攀爬的三人,兩黑一白,如蜘蛛般在光滑如鏡的大樓外快速移動,不少人已發出了驚呼,還有人準備掏出手機報警,而更多的人則是駐足觀看。「媽媽,媽媽。」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指著大樓對他媽媽道:「看,快看啊,蜘蛛俠,蜘蛛俠!」
他媽媽嚇得趕緊教育道:「不,那可不是什麼蜘蛛俠,那些都是些不聽話的壞孩子,你
可千萬不能學他們,以後沒書讀才會變成那樣的,大家都不喜歡那樣的壞孩子。」
姆拉卡林顯然非常熟悉樓外的路線,好幾次卓木強巴已經非常逼近他了,他總能靈活地在牆外避開,忽上忽下,遊走於絕壁邊緣,沒幾下功夫,他已經攀到樓頂天台,卓木強巴跟著跳上天台。姆拉卡林在天台急速狂奔,瞬間加速度竟然快過了卓木強巴,跟著開始在天台上從一棟樓頂跳至另一棟樓頂,三道身影急逾閃電,高低錯落的城市建築已然成為三人眼中的遊樂園。從一棟樓頂跳至另一棟樓頂,從另一棟樓頂跳入窗戶,再爬樓梯而上,或爬牆而上,從樓頂下至樓道,再由樓道陽台或窗戶重新爬至樓頂,任何阻礙都無法制止三人前進的步伐,常人眼裡難以逾越的險要在他們眼中有如平地一般。房梁,煙囪,鋼架,懸梯,樓道,全都是他們的工具,一個個完美的立足點,一次次超越極限的跳躍,那個姆拉卡林的確比前兩名少年更具靈巧的身手和彈跳能力,好幾次眼看伸手就能捉住他了,都被他一次次有驚無險的避開,卓木強巴惱了。
轉眼間,已來到一棟「凹」字形大廈前,這棟大廈主樓高約七十層,左右連接著兩棟高樓就像伸出兩條胳膊,右邊胳膊高約四十層,左邊胳膊高約三十層,兩條胳膊間距離足有三十多米。姆拉卡林和卓木強巴他們是從右邊一棟近六十層高樓跳至左胳膊大樓上的,姆拉卡林並未停下,看樣子準備繼續沖跳,卓木強巴在空中就已經看到兩棟樓的高度差和間距,心中不免疑惑,難道說,那個少年準備直接跳過去么?只有十米落差,卻橫著三十米間距,這個距離,就算是亞拉法師來也無法跳過去啊?
那名少年一個魚躍沖頂,身體沖向半空,約只飛出不到十米,身體就已墜至低於對面大樓的高度,卻見他從腰間撈出一捆纖維繩,大力一輪,竟然將一個小型錨鉤扔了出去,帶繩的錨鉤在空中劃過一到弧線,準確地掛住了對面大樓邊緣,那名少年在空中一盪,跟著飛了過去。卓木強巴卻只能在天台邊緣一個急剎車,呆立的看著這一幕發生,巴桑也追來了,恨道:「混蛋,竟然會這一手,要是我們的飛索還在……」
那名少年三下五除二,已經攀至對面樓頂,對著卓木強巴他們放肆地大笑起來,說著卓木強巴聽不懂的俄語,這種空中拋繩抓物,便是他賴以成名的絕技,是他向號稱蜘蛛人的阿蘭·羅伯特學來的。左右大樓與主樓間是隔斷了的,如今卓木強巴他們想要追上去,得先想辦法從左大樓下至底層,然後爬三十層樓梯上去,速度再快的人,沒二十分鐘過不去,而二十分鐘,那少年早就跑沒影了。看著在對面做鬼臉的藍頭髮,巴桑怒火攻心,卓木強巴反顯得較為冷靜,沒有弓型底的彈力助推鞋,也沒有飛索,這麼遠的距離直接跳是不可能了;從樓道下去絕對是下下之策;兩樓與主樓間是玻璃櫥窗隔開的,可以砸窗而入,可是要從走廊中穿過,還要下十層樓,只要那少年從視野中消失,在這茫茫城市中要想再找到他,就極其渺茫了;主樓正中,有兩幅從樓頂垂下的巨幅標語,與左右兩樓各間距六七米,而主樓正中有一個大大的銅製徽章,似乎是這個公司的標誌,正懸在三十五層樓的高度,雖說是圓形標誌有弧度,但可以立足的地方還有兩米左右,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自己穿的這鞋,根本就做不到沿牆而行!一個個想法在卓木強巴腦中升起,又一個個被他否決,雖說只是一瞬間,他至少思考了五六種方案,偏偏沒有一個可行,卓木強巴憤而發力,將主樓和左大樓間的玻璃櫥窗砸碎一大塊。
機緣巧合,當玻璃櫥窗被砸碎后,卓木強巴愕然發現,那櫥窗內,整齊地碼放著紙盒,雖說不認識上面的文字,但那盒面的圖案已經表明了裡面的內容,加上巴桑馬上說道:「職業籃球鞋!是阿迪達斯的……」這裡竟然是一個堆放鞋的貨艙,卓木強巴順手抽出一盒,尺碼大小剛好合適,此時姆拉卡林已經揮手作再見,轉身慢慢離開,他也確實跑累了。
「等著瞧!」卓木強巴迅速換上了彈力極好的職業籃球鞋,雙足頓地跳了兩跳,巴桑也換好了鞋,問道:「能跳過去嗎?」
「跳不過去。」卓木強巴看了看橫在兩樓之間的主樓,又看了看轉身走出四五步,還在回頭望的藍頭髮,然後自通道:「但是能跑過去。」
倒退二十米,一個助跑,瞬間加速,然後沿牆起身,斜著在牆面上飛奔起來,蹭蹭蹭蹭,七米間距,很快就橫著跑了過去,此時身體開始下墜,但卓木強巴手臂一長,已抓住懸挂在主樓當中的巨幅標語,腳下不停,繼續沿牆飛奔,很快跑過十數米,看準正中巨型銅製標誌的位置,卓木強巴手鬆開,下行到標誌上,並不停歇,只是作為一個落足點,一鼓作氣,在落足點上重新發力,繼續向右沿牆奔走,快下墜時,又抓住了右邊的巨幅標語,藉助標語的支撐,在牆面上越走越高,直接向對面大樓頂部衝去……
一連串的動作直把巴桑看得目瞪口呆,雖說那些基本動作自己都會,可是要在這樣的地形和環境下,如此沒有任何停留地奔走過去……巴桑猶豫片刻,只能嘆息著從卓木強巴砸開的玻璃櫥窗進入了主樓。
姆拉卡林再次回頭,他愣住了,原本還在對面高樓邊緣束手無策的兩位大叔已經不見了,而自己立身的大樓邊緣,一位大叔正像幽靈般從天台外探出頭來。怎麼過來的?姆拉卡林無法想象,不能理解,一種發自內心的寒意從足底升起,蔓延全身,他來不及細想,轉身回跑,兩人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又一次展開了間距五十米的追逐跑,只是這次,情況完全變了。
6、陷阱
長時間奔襲,卓木強巴感到身體微微有些發熱,又一次跳躍高樓,身在空中的他猛的一個激靈,身體只是微微發熱,可是,已經跑了這麼長距離,半空回頭望,巴桑已經脫掉了皮衣,不知扔哪兒去了,看樣子也有些累了,可是自己,為什麼自己沒有感到氣喘,那種感覺,就像魚兒在水裡自由的呼吸,鳥兒在天上順風翱翔,這樣的奔跑,難道還不是自己體力的極限么?
卓木強巴在空中控制身體旋轉一圈,身體很自如的做到了,只是微微發熱嗎,難道說,還沒有使出全部的力量,他看了看前面那個藍色的標記,好像飛蛾眼中的火焰,跳躍著,是個標靶,追上他,還要快,更快,更快,更快……
卓木強巴巨幅起盪的胸腔竟然將黑色皮衣上的紐扣一顆一顆崩斷開來,黑色皮衣猶如斗篷般乘風展開,猶如黑鷹展開了羽翼,那不是在奔跑,他開始飛翔,飛翔在城市之間,穿梭於高樓當中,獵風帶起了裂帛之聲,身體湧起前所未有的暢快感,就是這種感覺,這才是自由的感覺!五棟緊鄰的高樓呈階梯狀排列,落差七至十五米不等,姆拉卡林跳下,一個側肩翻滾,跑動,接著跳入下一層台階,在超過十米高的台階使用鉤繩滑至一半才敢跳躍。卓木強巴則不,他展開的軍衣像蝠翼一樣帶著他向前滑行,超過十米的高度他也直接躍下,一個側地滾翻,站起身來繼續追逐。
兩棟高樓間有寬約兩米的夾縫,姆拉卡林深吸一口氣,身體橫躺,手足伸直排成「一」字,卡在了夾縫間,手臂和雙腳小心的挪動,向下挪移。卓木強巴高大,他雙臂一展,雙腳一蹬,直接站立在夾縫當中,撐作一個「大」字形,手足微松,雙手掌握方向,雙足控制力度,直接下滑。
來到樓間平台,姆拉卡林飛身直下,半空中又拋出鉤繩,反鉤平台,借著繩力,有驚無險地下移近二十米,卓木強巴趕到邊緣,趁姆拉卡林尚來不及收起鉤繩之際,看準他的高度,將繩子的鉤抓一刀割斷,心道:「沒有了錨鉤,看你怎麼用。」
姆拉卡林剛好落地,仰頭看著卓木強巴,也在暗想:「沒有繩索,看你怎麼跳,難不成這二三十米高度你也直接跳下?」
卻見卓木強巴左右一瞄,奔向左側高樓,一個翻身躍向樓外,怎麼會沒有直接落下?姆拉卡林定睛一看,只見卓木強巴右臂直伸,牢牢抓住樓外的巨幅廣告,從中撕裂一縷,正如懸挂吊纜一般不急不緩的降落。離地十五米,廣告即將到頭,卓木強巴身體一盪,拉著廣告布向左疾走,空中身體一頓,手已鬆開,剛好又抓住另一幅廣告,在姆拉卡林眼中,那黑色的身影,已如夢魘中的妖魔向自己靠攏。
他在牆上飛走,橫跨十餘步,一道廣告橫幅到頭,手一松,再一挽,又抓住另一道廣告橫幅,盪過樓間間隔,繼續在牆面大踏步橫飛,再一松,再一挽,手臂一繞,「哧」的滑下十米。
太可怕了,沿著垂直的牆面快速橫移,這是跑酷么,這是在飛啊!姆拉卡林的腿已開始有些發軟,固然身體脫力所致,但眼前所見,也帶給他不小震撼。
逃,姆拉卡林震驚之餘,總算挪動了腳步,他此刻只想逃,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在做什麼,那些人為什麼要追自己,心中只反覆疑惑,反覆思索:「我是歐洲跑酷極限挑戰賽冠軍,為什麼,為什麼甩不掉他們,為什麼!」
房舍漸漸低矮,間隔漸漸稀鬆,,姆拉卡林左右蹬牆躥上一道五米高的平台,放眼一望,心中稍喜:「就是那裡了,只要到了那裡……」
而此時,卓木強巴已然在他身後了,他並未停下,而是一個縱躍,從姆拉卡林頭頂跳了過去,攔在前面,姆拉卡林轉身回望,巴桑亦從另一棟大樓跳了過來,封住了退路。
兩人一前一後將姆拉卡林夾在當中,亦只有一前一後才有可以跳躍的樓頂,左右都是寬敞的街面,這孤立的高樓與左右建築的落差有三四十米高,而天台外的牆面結構,姆拉卡林並不熟悉,他被逼上了死路。
巴桑大口地呼吸,莫斯科冰冷的空氣直沁入肺里,姆拉卡林更是需要雙手扶著膝蓋才能站穩,唯有卓木強巴,傲然而立,雖然他的心也狂亂的跳動過,可是那種奇怪的呼吸,卻讓他在停止奔跑后,心跳很快平息下來,不需要做深呼吸也不會感到氣緊。巴桑質疑地看著卓木強巴,看不透,這樣的奔跑卻沒有絲毫氣喘,在他見過的人里,恐怕只有亞拉法師和呂競男才能做到吧,強巴少爺究竟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難道說,蠱毒在蠶食他生命的同時,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體能?
「跑啊,怎麼不跑了?」明知對方聽不懂,卓木強巴依然大聲咆哮起來,並橫眉冷對著逼近。
雖然聽不懂,看也看得懂,姆拉卡林害怕地將背包扔給卓木強巴,並抱頭大聲道:「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是有人出錢讓我們做的,不關我的事啊!」在這種兇惡的氣勢面前,他已經放棄反抗了。巴桑趕緊告訴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那少年,他一把抓住挎包,挎在肩上,仍大步向姆拉卡林欺近,並抓住沒有反抗的姆拉卡林,雙手一托,舉過頭頂,來到天台邊緣,大聲道:「誰讓你這麼做的?是誰?」
巴桑在將卓木強巴的話翻譯過去的同時心中也在驚詫,這完全符合自己的做事風格,可是,強巴少爺,這還是強巴少爺么?分開的時間並不長,眼前的強巴少爺彷彿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充沛的體力,敏捷的身手,暴躁易怒。
姆拉卡林驚恐道:「我不知道,有人,有人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跟著你們,說有一件東西,讓我們搶過來,別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巴桑翻譯了,卓木強巴不信,道:「那人叫什麼?他怎麼和你們約定的?在哪裡見面?你們有多少人?在哪裡?」他拎著少年上下搖晃,當棍子掄,連巴桑也不得不勸解道:「強巴少爺,強巴少爺!他快被你弄暈過去了,快停手!他不是我們的敵人!」
卓木強巴聞言大驚,放下已經翻白眼的姆拉卡林,心中也是一陣不安,暗道:「我這是怎麼啦?剛才那股怒火,自己竟然無法控制。」他有些驚異地看著自己的手,明顯地感覺到,那種呼吸的方式,帶給自己的不僅僅是體力上的補充,那是一種精力上的補充,渾身上下充滿了精力,但同時又強烈地渴望著發泄,自從那天在酒吧群毆之後,就彷彿狼嘗到了血腥的滋味,總是還想發泄,這究竟是怎麼了?
卓木強巴舉目四望,遠處一片起伏的山巒,白色覆蓋著大地,他們竟然從莫斯科市中心一路狂奔到了郊區,那高低錯落的房屋樓頂,真的自己是從那麼遠的地方連續不斷的跳躍過來的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依然感到不夠,精力還很充沛,還想發泄。
巴桑接過背包,打開看了看道:「走吧,東西已經拿到了,看來我們已經被盯上了,得趕緊回國才行。」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擦耳而過,卓木強巴和巴桑都熟悉這聲音,那是子彈破空之聲,兩人趕緊低頭,看地上時,那一槍竟是將那已無法動彈的姆拉卡林擊斃了。卓木強巴道:「快離開天台,下去,下去!」
二人離開樓頂,來到街面,莫斯科的郊外一如平常農村的空寂,遠遠的白樺林勾勒出一條黑色的曲線,看不見的敵人不知埋伏在何處,不知子彈會從哪裡飛來,兩人盡量找隱蔽物潛行。此時才發現,這郊區街道上,竟然無人行走,顯得空蕩而詭異,巴桑道:「看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要引我們來這裡。奇怪,怎麼會準備得這麼周詳?」
卓木強巴道:「應該是我們離開中國,不,是我離開中國那一刻就被盯上了,看來他們仍未有死心,堅信我還在尋找,是我們大意了,真該死!」
巴桑按著軍匕道:「現在怎麼辦?」
卓木強巴道:「小心離開,如果能到市區他們就不敢亂來了,照理論,他們不敢貿然殺死我們,或許是要用強迫使我們加入吧。」
「用強?」巴桑浮現冷笑道:「那就好辦。」
攔路者很快出現在街道中,那是十餘個俄羅斯大力士,個個身高一米九以上,穿著厚厚的冬裝更顯魁梧,就像十幾座小山。在他們之中,有一個顯得微不足道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三番五次來找卓木強巴的中國胖子,在大力士之間他就像一個球型侏儒,胖乎乎的小臉正笑容可掬,他道:「想不到又見面了,卓木強巴先生。你可騙得我好苦,我還以為你真的放棄了呢,你說的那些故事,恐怕也都不是真的吧?」
卓木強巴道:「我也沒想到,你這個信使還有這麼大的權力,一路跟到這兒,真難為你了。」
小胖墩還沒有放棄,依舊勸解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考慮和我們合作呢?卓木強巴先生?和我們合作吧,這可真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卓木強巴道:「如果我們說不,你是不是就不準備讓我們離開這裡了?」
小胖墩搖頭道:「如果那樣的話,多可惜啊。」一個手勢,身後的大力士們一個個彎腰扎馬,擺出一副不可撼動的架勢。
卓木強巴微微一笑,顯得很平靜,但心裡正升起一種渴望,他一直在壓抑自己,告誡自己,不可以嗜血,不可以崇尚暴力,旁邊的巴桑早按捺不住,衝出去道:「打吧,還啰嗦什麼!」
他的第一拳,卻是沖尚未來得及後退的小胖墩去的,直接擊中面部,可憐的小胖墩,噴出兩顆大牙,鼻頭被壓扁,再也做不出那種和藹可親的笑容了。跟著巴桑一腳踏在其中一名大力士蹲成弓步的膝蓋上,一個倒空旋踢,鞋後跟重重踢在大力士的下頜位置,不過大力士的身體優勢確實明顯,這一腳重擊,居然沒能讓他倒下,反而一記鐵拳,將巴桑擊得倒飛出去。巴桑落地翻滾一周,又站了起來,不由摸了摸被鐵拳擊中的腰肋軟處,那拳頭還真重,若不是厚厚的冬衣,恐怕肋骨都被打斷了,但他很快又沖了上去,面對高出自己兩個頭的大力士,根本未有畏懼。
卓木強巴的熱血在燃燒,他的手,已經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他強迫自己鬆開,可是很快又握在了一起,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還是這種感覺更好啊。大力士們見卓木強巴的手在發抖,以為他怕了,其中兩人,一左一右夾擊上來,頗有蔑視的味道,卓木強巴正在思索:「在天台的那一槍,是距離五百米開外射來的,這裡不應該才這幾個人,看來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真是,需要這樣大動干戈么?」
左邊銅缽大的拳頭已經飛了過來,卓木強巴忽的彎腰低頭,避開拳頭,跟著左腿一掃,那右邊的大力士立足未穩,仰面就倒,左邊那位還不以為然,只當看同伴出了個糗,沒想到,卓木強巴跟著身體逆時針一轉,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右拳上,結結實實地全部嵌入那正在倒地卻尚未倒地的大力士肌肉當中。一米九五的身高,接近兩百公斤的體重,竟然被這一拳,打得整個人離開了地面,借著拳勢,卓木強巴左手跟著一托,居然將身高體重遠遠超出自己的大力士託了起來,就像一個貌不驚人的普通人,雙手竟然能舉起一頭公牛,別說其餘大力士看呆了,連巴桑也呆了一瞬,他僅知道強巴少爺力大,可能是特訓隊中力量最大的一個,可是也沒想到,竟然力大如斯。
卓木強巴舉著那名大力士掄了一圈,逼開前來增援的另一人,跟著一擲,碩大的人肉炸彈頓時又撞倒四五名大力士。剛剛從牙痛中清醒過來的小胖墩,正好看到這一幕,心頭頓時涼了半截,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不知道是否該明哲保身,暫時撤退呢?
卓木強巴不動如山,看也不看倒下了的大力士,只瞧了瞧自己的手腕,就是這種感覺,身體正在發出信號,它需要發泄,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用盡全力來打出一拳,剛才那一拳,感覺很不錯。他身形忽動,欺近左邊那位,身體一側,避開一擊直拳,腰部一折,又避開了一擊勾拳,此時,已經貼身站在那高他一頭的大力士面前了,一手抓腰帶,一手拎衣領,「呼」,又是一名大力士被舉了起來,又一顆巨大的人肉炸彈被扔了出去。
大力士們這才震驚了,這個中國男人,竟然擁有這麼可怕的爆發力,兩名最先反應過來的大力士,以衝撞方式,快步向卓木強巴跑了過來。兩座移動的山,兩頭賓士的象,那大踏步的奔跑,連地基也跟著顫動,卓木強巴不退反進,迎著兩頭巨獸便沖了過去。
巴桑剛剛一個就地翻滾,避開一名大力士的拳頭,側頭看著強巴少爺朝著超出他體型的兩名大力士衝去,心想:「強巴少爺究竟要做什麼?這種直接的衝撞他一點身體優勢都沒有啊,何況是以一對二。」
相隔近了,只見卓木強巴突然一個跪地滑行,竟然從兩名大力士中間穿了過去,同時雙臂一張,攔住了兩條象腿,手上發力,兩名大力士頓時跌了個狗啃屎。卓木強巴站起身來,拎著兩條象腿,左手一甩,右手一掄,那兩頭巨獸立刻翻滾著,從哪兒來,便往哪兒去了。
卓木強巴傲立在夜風當中,伸手一指,掃過那一排大力士,用英文大聲道:「下一個!」
聲音在風中回蕩,大力士們竟然沒有誰再願意當先衝出去,卓木強巴微微低頭,那雙眼睛如刀鋒掠過,盯住了所有的大力士們,道:「既然沒有誰過來,那麼——」身形暴走,朝著大力士人群沖了過去。
一條鐵臂猶如鋼筋橫生,卓木強巴避其鋒芒,頓足一躍,右腳在大力士膝蓋一點,反身左腳就踏上了大力士橫伸的手臂,跟著右腳後跟一撞,正中顏面。退後一步,踩在大力士的肩上,一個倒空翻,順手一擼,箍住了一名來援的大力士脖子,以自己身體下墜之勢令其仰面后倒,跟著就在大力士喉管上一掌斬下,讓那傢伙雙手捂著脖子半天喘不上氣來。卓木強巴落地,右手單臂一撐,避開人流中飛來的一腿,同時自身單臂支撐著,整個人倒立著,雙足足尖連續七次踢在一名大力士頸部右側同一位置,雖然沒將他踢倒,卻讓他眼前發黑,頭暈腦脹。
跟著身體翻轉過來,緊接著勢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另一名壯漢踉蹌著連退數步,卓木強巴飛身上前,再補他一腳,讓那人直接扎進人窩裡,也解了巴桑之圍。身體,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靈敏,力道,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巨大,卓木強巴在巨人群中上下翻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來去如風,猶如魅影。那些大力士,從來沒見過這麼怪異的打法,忽之在東,倏之在西,眼睛看到那人時,身體就已經遭到那人的拳擊,自己的拳遞過去時,那人已閃得無影無蹤;那人的拳也是端的怪異,有時硬如鋼筋,被一拳擊中,如遭車撞,有時又軟而無力,或後起發力,自己想要反擊,那人已借著拳頭的力量反彈開去,自己空有一身大力,卻頻頻打在空處。
卓木強巴左腳踢在一名大力士腰際,借力一彈,右腳踩上了另一名大力士胸口,在對方拳頭揮來之前,他又已經一彈跳開,身體直奔空中,雙手抱拳,對著前面一個莽頭莽腦撞來的力士當頭砸下,再度借勢空翻,避開身後襲擊,穩穩噹噹的落地。他拳頭鬆開,又再次捏緊,還不夠,雙腿用力一蹬,身體如離弦之箭又沖了上去。倒地鏟射,上前弓馬步直擊,反身側踢,旋身肘擊,前空翻,後空翻,倒空翻,轉體三百六十度,七百二十度,一千零八十度,還不夠!卓木強巴雙手拳頭倏張倏合,左右開弓,前後抗敵,有許多平時自己都想不到的動作,竟然在打鬥中就酣暢淋漓地使了出來,對他而言,這簡直就是一個新的身體,前所未有的感覺,特訓時的攀岩,飛牆,負重跑跳,擒拿,格鬥,包括以前自己所熟知的太極,摔跤,拔河都被融合在一起,完全是一種自創的行之有效的擊倒敵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