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既不長安也不亂(4)
韓寒自述:借鑒真是個好手法
12歲秋天。
我和釋空,和喜樂試圖翻出院子。釋空自己做了一個工具,我們管它叫掀瓦器,釋空則叫它飛天鉤。工具的原理是繩子帶著一個鉤子。釋空覺得這是第一個由少年開發而成的暗器,而我們當時稱這些有好手藝又能發明工具的人為做家,所以釋空自封少年做家。但是飛天鉤遭到了我和喜樂的嘲笑。我們覺得,所謂暗器,一定要暗,而飛天鉤實在太大了,別在腰間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為此人是個殺豬的。而且,暗器的作用是殺人,不殺人至少也能傷人,而飛天鉤其實就是用來翻牆的,再說,類似飛天鉤的爬牆工具早在上一朝就有了,而且在俠客和賊之間極為流行,甚至引發房屋設計的革命,就是高牆的檐不再固定,而是用可以鬆動的瓦,這樣類似的鉤子就無法固定。所以我覺得釋空很不能獨創,喜樂說釋空抄襲。
釋空的辯解是,我沒抄人家的,我雖然看過翻牆鉤長什麼樣,而且也很喜歡,但是我這個鉤子和那個不一樣,就算形狀差不多,但是你看,那有四個鉤,我這隻有三個,而且他那個繩子和鉤子之間的結是死結,我那是蝴蝶結。最關鍵的是名字都叫得不一樣,那叫翻牆鉤,這叫飛天鉤,那怎麼能叫抄襲呢。
為此,我們還特地到師父面前讓師父評判,師父看了一下,說,我聽釋然和喜樂說你自己發明了個東西,但又說你是抄襲的,我很擔心,仔細看了看,我還特地買了一個前朝翻牆鉤看了一下,我就放心了,這個頂多說是借鑒,不能說是抄襲。
……
這樣賣了大概一個禮拜,突然有一個96歲的老頭兒在衙門擊鼓,說飛天鉤不是少林發明的,而是自己於前朝就實驗成功,雖然沒有量產,但是一直地下交易,甚至一度引發爬牆熱,現在少林盜用,希望少林可以道歉賠償以及給自己曾兒子釋腿換一個好法號。
審官問:你說飛天鉤是你發明,何以作證?
老頭兒說:你還小,不知道那時候的歷史,那時候的鉤子在很多俠客里流行,你可以問前輩,不成看史書也可以。
審官問:那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老頭說:草民以前是做家。
審官問:那你都做了些什麼呢?
老頭說:一輩子就做了這麼一個鉤子。但是後來牆檐屋頂都變了,我的鉤子就沒用了。
後來事情傳到少林,少林基本都沒去人,就把事情平了,事情的結果是衙門認為,因為少林的飛天鉤賣了幾百萬個,但老頭兒的前朝爬牆鉤經過統計大概只賣了六千個,所以不構成侵權,雖然兩者造型基本一樣,但是因為名字不一樣,所以判定為兩個物種,老頭兒目的是為了親屬更換法號,利欲熏心,判為誣告,而且因為前朝爬牆鉤沒有註冊,所以定老頭兒為抄襲,雖然兩者名字不一樣,但造型基本一樣,構成抄襲無疑。而且少林量產鉤子雖然賣錢,但是不是為了贏利,是為了修建寺廟,老頭兒此舉構成了褻瀆神靈。但念老頭兒年事已高,免去刑罰,城南廣場示眾半天即可。
以上這段運用了一些借鑒的手法,但決不是抄襲,也非影射什麼。
有時候覺得現實中的所見所聞,有一些很好玩,就化到了小說中去,被借鑒的事情到我寫完《長安亂》的時候還沒一個定論,恐怕也很難有一個定論出來,自然更輪不到我來說誰是誰非,不過借鑒一下,讓大家讀來笑笑,也很妙。
所以借鑒真是個好手法。
韓寒自述:痛恨起名字
在各個店鋪磨蹭一會兒,夕陽已經微紅,快落在繁華的建築背後。很多商鋪早早關門,喜樂自己什麼都沒有買,說要勤儉節約。然後我們到處找價錢合適的客棧,喜樂覺得,如果有個棲身之地,那自然就不用找客棧,就能更勤儉節約。我說,客棧是一定要找的,除非你在每個城池都有棲身之地,但到那境地,還需要勤儉節約嗎?
城中客棧分好幾等,最上等的都不叫客棧,叫主樓,因為每晚上給的錢多,就反客為主了。全長安一共也就三處主樓,全國也就五處,每處有內務部大頭親自題的一個「好」字,意思自然是很好,專門給達官貴人居住,門口守衛森嚴,裡面到處都是服侍的,並有庭院,小橋,流水,房間每間都長寬過兩百尺,裝飾精美,一晚需白銀五十兩。但老闆普遍賺得沒普通客棧老闆多,只落得認識一些要人的便利。因為貴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貴邸,倘若外出談事,自然是和另外一個貴人談事,所以都居住在另外一個貴人的貴邸,只有達官才會住,但達官一般都是賒賬或者記賬,從不見現金流量,所以只好在主樓里設巨大娛樂場所,招全城最美的姑娘,才能看見現金,從中抽點,勉強度日。
二等的就多了,檔次也不一,上題字「一般」,一切都一般,吃到的肉基本上不會是人肉,這點很重要,價錢就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普通人都住那兒。
三等就更多了,上無任何題字,黑店也很有可能,幾十人一間,我覺得還不如睡樹下踏實。
找了一個二等的,很快入睡,想著第二天要去取劍。
我寫小說最最痛恨的就是起名字,包括書名、人名和其他所有需要名字的。我想一個名字要很久,有這麼多工夫幾千字都寫了。所以一般來說,我能不起名字就不起,能繞過去就繞。
就像上面這段,發現了沒有,我寫了這麼許多,繞到最後,終於把客棧的名字給繞過去了。其實大家對古代客棧的「品牌」已經很熟悉,什麼「悅來」「龍門」「隆興」之類的,要起這樣的名字,又十分不甘心。
韓寒自述:我還挺實在
寺里雖然很清凈,但是外面一直很熱鬧,每天都死人,寺門每天都有無數人撞,師父終日發愁,門是不開好還是開好。不開,人心盡失;開,同歸於盡。原則上一定要做的事情超過原則上的度真是很麻煩,師父矛盾到一塌糊塗。
有天晚上,方丈把人全叫來,問,開還是不開?
我說:開!
師父說:你想趁亂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