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眼淚汪汪的和親王弘晝,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那副眼淚是哭大行皇帝,還是哭他失去了皇位,自己也不甚分明,只覺得是太委屈了,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他心中的委屈。

「有段故事,五阿哥只怕還不知道。」鄂爾泰平靜得說,「當初原是五阿哥自己挑的。」

「挑什麼」弘晝茫然的問。

「挑玉印還是明珠?如果五阿哥挑了玉印,今天皇位就是五阿哥的。不過,」鄂爾泰緊接著說:「五阿哥也不必失悔,富貴榮華一輩子,也夠了。」

弘晝初聽不解,細想一想方始明白:頓時臉色大變,情不自禁的跺一跺腳。

庄王便即說道:「小五,你看開一點兒!你得仰體親心,當初皇上為什麼親自擬你們的封號,寶親王之寶,告訴你天命有歸,非人力所能強致;和親王之和,希望你守本分,『家和萬事興』,民間如此,皇家亦不例外。你哥哥一向待你不錯,今後當然更要照看你,你想要什麼,告訴我,我帶你去要。」

「我不想要什麼;我也不知道要什麼。阿瑪把什麼都給了他了。我還能要什麼?」弘晝悻悻然地說。

語聲中怨氣衝天,不加安撫,只是硬壓下去,縱能暫時無事,一旦爆發,必又是一場骨肉相殘之禍。庄、果兩王及鄂爾泰想起大行皇帝托以腹心,知遇之深,眷顧之厚,有個相同的想法,不獨他的傳位於皇四子的遺命必得實現,就是皇五子,無論如何亦須保全。

這樣,事情就好辦了。庄王悄悄將他們兩人找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們看,用什麼法子能讓小五的那口氣衍得下去?」

「惟有請皇上格外加恩,」鄂爾泰說:「五阿哥一向講究飲饌服御,什麼都要最好的;我想請兩位王爺善加開導,反正將來必能讓他過稱心如意的日子就是了。」

「空言只怕無用。」果王搖搖頭:「得這會兒就見真章才好。」

「有了,」庄王點點頭,「我想到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把國事和家務分開來辦。」

果王不解,鄂爾泰卻領會了,「十六爺,」他說:「皇上本來就交待過了,請兩位王爺做主,這會兒就跟五阿哥說吧。」

於是回到原處,庄王叫一聲:「小五,」首先做了一番告白,「你別當你四哥,跟我的情分不同,我回想著他;正好相反,我現在是替你委屈。不過這也要怨你自己不好,當初本來是你先挑的,你要挑了玉印,今天不就是你當皇上了嗎?」

這番話說得更率直,弘晝槌心泣血般悔恨,臉色非常難看,鄂爾泰急忙加以解勸。

「五阿哥,你別難過。皇上一向待你最厚,將來自然還是格外照看你,要什麼有什麼,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是啊,你覺得委屈,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呢!」

「十六叔,」弘晝說道:「不是我委屈,我娘太委屈!我娘若是聽說阿瑪是這麼個主意,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這話相當厲害,宮中向來是母以子貴,弘晝如果繼統,裕妃便是聖母皇太后,他說這話,是為生母爭名分,很難駁的倒他。

幸而有個人堪以相提並論,「要說傷心,在熱河的那位,才真正傷心呢。」庄王指的是嗣皇帝的生母,熱河行宮的宮女;他接著又說:「你阿瑪為國擇賢,把天下給了你四個;我替你四哥做主,把你阿瑪局藩的私財,都給了你。我這個做叔叔的,對得起你了吧。」果王這才明白,『國事家務事分開來辦』的意思是如此,當即說道:"你阿瑪居藩的時候,生性儉樸,家規嚴正,門下包衣又是得意的多,常有孝敬。那份私財,你就敞開來花吧。」

「五阿哥,」鄂爾泰趁勢進言,「兄友弟恭,而況到底是大行皇帝的遺命,不能不遵;你就到乾西二所磕個頭,叫一聲『皇上』。忍得一時委屈,換來終身福分,何樂不為?」

「這是好話,小五,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庄王的話漸有警告的意味了,弘晝知道不識趣就會更受委屈,當即說道:「如果我娘怪我,十六叔可得替我說話。」

「當然,當然。你四哥對你娘,一定也有一番尊敬,博她一個高興。」庄王接著向果王說:「你就帶他去見皇帝吧。把我的意思說明白。」

果王答應著帶走了弘晝。庄王透了一口氣,但又緊皺雙眉;打發了一個,還有一個要應付。

「你看,咱們是等他來找呢,還是找了他去?」

他是指理親王弘皙。在聖祖現存的幾十個孫子中,屬他的年齡最長,世故甚深,為人又是陰鷙雄才一路,加以有班羽翼護衛,是個很難對付的人。

鄂爾泰考慮了一下答說:「以不變馭萬變。如果先去找他,倒像虧負了他甚麼似的,先就落下風了。」

「說得不錯。」庄王坐下來說:「把海望找來,商量接靈吧。」

其時曉色已動,西風過處,隱隱傳來哭聲,當然是已知道圓明園中,出了大事的緣故。但宮中舉哀,必須等待總管太監通知『摘纓子』、『去首飾』,才敢放聲大哭,同時,龍馭上賓雖是喪事,亦是喜事——嗣皇帝大喜的日子。死不如生,總得吉服跟嗣皇帝賀了喜,才能盡哀如禮,所以內廷各處,差異的事,六十歲未到,一向精力過人的雍正皇帝,可以突然駕崩?而關注的卻是繼承大位的,到底是誰?

細心的人已經留意到乾西二所的動態。本來「四阿哥」弘曆子雍正五年十七歲成婚,由原來在康熙朝為允仍而建,作為「東宮」的毓慶宮,移居「乾西二所」時,就有兩種決不相同的看法與傳說,一種時說:『四阿哥』弘曆本已預訂為儲君,所以准他居住在毓慶宮;後來皇帝變了心意,結成婚後福晉不便住在位於乾清宮之前的毓慶宮為借口,將他遷入乾西二所。這不就很明白的作了暗示,『四阿哥』已非『太子』了。

另一種人亦就是擁護弘曆的人;他們的說法是,乾西二所在西六宮後面,那才是真正隱秘的宮闈,不比南五所在文華殿之後,寧壽宮之前;以橫向的位置來說,在『三大殿』之東,只是『外朝』,而非『內廷』。所以弘曆移入深宮,而弘晝、弘皙只住南五所,將來大位誰屬,不言自明。

這些私下的議論,到了雍正十一年正月,因為弘曆的封號為寶親王,而弘晝的封號為和親王,顯得認為弘曆將繼承皇位的那一派,真是看準了。因此,這天凌晨內奏事處的太監,經『西長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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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爭及初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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