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四[79]勝負
事情似乎在一步步好轉兩日之後果有一大批文臣武將聚集在太極宮外要求面見聖上並聲稱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沈青薔這一次布衣素服、脂粉不施盈盈立在宮門之前。對她朝野之中的傳聞里總也離不開「狐惑」或者「妖冶」這樣的字句陡然間見到一個比水猶清比花猶艷的弱質女流聲淚俱下苦苦懇求那些準備好的指責與強硬倒有大半付諸流水了。
與宮妃類似朝臣們更是各結黨羽、各懷鬼胎如此關鍵時刻誰都不願意輕易得罪了任何一方一個人。一番令人心力憔悴的對談之後最終徒勞無功太極宮內那最後一道殿門硬是沒有人能跨入半步。
再過一日又有喜訊傳來陛下的一側手指已能緩緩彎曲一個時辰之內總有兩三次他躺在榻上嘴唇翕動似乎想要睜開眼睛來。
無論如何他在漸漸好轉了。
……是夜建章宮內董天啟披衣半躺在榻上一旁垂手立著李嬤嬤。皇……要醒了?」董天啟低聲詢問。
李氏答道:「太極宮裡有我們的人在但消息很難透出來似乎……正是如此……」
董天啟「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又問:「那讓你們去查的其它事呢?」
李嬤嬤的聲音忽然低下去:「殿下那人……武藝高強神出鬼沒的實在是……」
董天啟冷笑一聲斥責道:「真是一群沒用的東西。這我難道不知道么?若他一個人自然難查可那天多少眼睛看到。他是背著一隻罐子又帶了吳良佐的屍身一起走的----一個大活人帶著一個屍體。渾身是血又能跑多遠?他是人可並不是仙靈妖怪。」
李嬤嬤果然語塞良久方道:「是老奴無能請殿下再寬宥幾天吧。」
董天啟不耐煩地一擺手。恨聲道:「罷了查不到就算了……等塵埃落定他還能做什麼?只是……真地沒想到……她能拖到今天……不能再等了……」
----太子殿下終於認清了那沈家妖女的真面目下定了決心這一點自然很好這麼多年的辛苦和煎熬總算沒有白費……李氏一邊如此想著另一邊卻也忍不住從心底浮出些許地傷感。無論如何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已經漸行漸遠了。雖然一千次反覆叮嚀。那是主子不是兒子----即使真地是兒子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有一個「從子」的道理在的?
可是。依然覺得面前這少年越來越陌生。曾經他只有她什麼痛苦難過都對她講。依靠她信賴她那樣的日子終於是一去不復返了。
「……就……這樣吧……」董天啟低聲道。
李嬤嬤一驚自己怎麼忽然起呆來太子殿下說的話竟然全沒有聽在耳里。
「殿下……」她猶猶豫豫開口。
「那兩個妖道呢?已死了么?」
李氏忙搖頭道:「沒有依殿下地吩咐叫他們在京城一等一的銷金窟里快活著呢……」
「很好很好……他們還是有點用處的……」董天啟笑著點頭。.更新最快.
----太子殿下姿容生得漂亮這一笑更顯雅緻俊俏;只是未免陰氣過盛不像是個正當韶華的少年。他一邊笑一邊從懷中掏出一隻天青色的荷包來;荷包頗舊邊邊角角都有些脫線了董天啟纖長秀氣的手指緩緩撫過荷包上平繡的雲水紋輕柔地如同撫摸著情人的臉一般----他輕聲道:
「……不如……就此了結吧青薔……」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地一關。
天明時分忽然得到奏報據說那邵天師與崔真人已被都司緝捕正從京兆尹衙門綁來內苑。沈青薔與玲瓏對望一眼都覺此事大有蹊蹺。
二人早已私下分析這兩個妖道定是死了再不然已被送往外藩或者藏匿僻處斷然不會被人輕易尋到。是以董天啟才會那樣全無後顧之憂只將一切問題向她身上推來便是。
----竟然……又被抓住?這倒全然無法索解了。
將近辰時果有一干精甲侍衛押著二人來到殿前同來的卻還有內閣的五位閣老併當朝太子殿下。沈青薔一看這陣勢心中已知不好對付;但事已至此即使明知是個陷阱也只有義無反顧跳下去希圖死地求生了。
太監宮女們在太極宮外殿中垂上一道紗帳將沈青薔障蔽在後以下各敘座位請太子及諸位閣老落座。
而那兩個道士則倒剪雙臂縛於背後跪在地上;口中堵有布塊兀自嗬嗬作聲。
「……皇後娘娘果然遠矚高瞻、天福庇佑只說捉拿便果然拿到了」當先說話地人自然是董天啟。似乎滿口誠摯可聽在沈青薔耳中卻無異於淬毒的利刃。太子殿下言下之意明擺著是在說此乃青薔自己設計謀劃地大戲才會如此之巧吧。
沈青薔審時度勢臉色一寒斷然反擊:「太子殿下繆贊了本宮斷乎沒有這樣地能耐。本宮是女流無知淺陋只猜想會不會是蒼天不忍目睹這謀逆背倫的慘案是以愈加庇佑吾皇如是而已。」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謀逆」二字還可理解為妖道惑主弒君;可這「背倫」卻明白無誤指向了太子。
可從董天啟那張如玉地臉上卻看不出半點不愉依然笑盈盈的似乎他根本就沒有聽懂一般。
沈青薔懷中那顆心更向下沉了些;難道他真的已經算無遺策、成竹在胸不成?
內閣輔李惕冷哼一聲開口道:「殿下。娘娘事已至此不必再說什麼。弄清楚了來龍去脈。我們也好去朝見陛下稟明原委。」
董天啟立時便附和道:「李大人所言極是。來人替兩位道長鬆了綁縛請娘娘問話。」
沈青薔忽然道:「慢著!」董天啟眼中精光猛地一現卻又收斂笑了:「母后。又有何事?」
沈青薔道:「殿下這二位妖道都是巧言令色、居心叵測之輩有戮害萬歲的嫌疑萬萬不可輕忽。依本宮之見當分開提審。」
李閣老立時道:「皇後娘娘老臣明白您地意思此事您實在不必顧慮。在座諸君都是國之棟樑何況更有英明天縱的太子殿下居中主持。還怕斷不分明?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沈青薔道:「本宮自然沒有什麼不放心地只不過事關重大不可輕慢。依本宮之見。諸位大人應當先共審一人將另一人鎖拿在偏殿內。待審訊完畢后再將二人置換。這樣一來。絕無串供可能。他們兩個若想編出什麼謊話斷然會露出馬腳的。」
沈青薔說完。李閣老下坐著地次輔6煥立時響應道:「娘娘高明下官嘆服!」
董天啟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不見但沈青薔這一番話實在說得條理明晰他根本想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可是董天啟畢竟是董天啟多少次生死關節闖過來論及反應敏捷並不惶多讓。只片刻便道:「母后所言極是這樣吧穆大人你先將姓邵的道士押解一旁。」
一直侍立在側的侍衛穆謙連忙答應。卻聽太子殿下又道:「此時干係重大你可記得萬萬不要給爾等串供的機會。」
穆謙躬身答應:「微臣遵命。」言畢附下身去將地上跪著地邵天師扯起便向外走----卻在轉身之際趁人不備在邵天師腰上暗擊一拳。
邵天師吃痛張口欲喊穆謙已趁機替他除去口中塞著的布塊。
----這一幕兔起鶻落猝不及防;又距眾人較遠幾位內閣大臣都未看清。沈青薔心中自然明白穆謙乃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時時刻刻需提防他暗中搗鬼目光便一直戒備地落在此人身上---可她畢竟人在紗帳之後眼前一片雲山霧罩難以瞧得真
董天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當即起身沖向哀叫不止的邵天師口中喝道:「你這妖道竟敢胡言亂語!」
邵天師其實並未說話但太子這樣一喊人人都心中起疑了。
這樣的局面雖與既定的不同那姓邵的道士卻也已然明了便按照早已計議好的辦法對著沈青薔所坐之紗屏戟指罵道:「妖孽!你本是無主孤魂附在人身魅惑吾皇你就不怕天罰嗎?」
----沈青薔心中「咯噔」一聲整個人如墜冰窟。果然如此……董天啟你果然用上了這一招……
場面登時亂作一團早有人趁機也取下了崔真人口中的布塊那道士連忙添油加醋道:
「太子殿下諸位大人不要被那妖孽騙了!她本非人類而是陰魂厲鬼。我等師兄弟洞悉她地詭計她便先下手為強害了陛下栽贓在我們身上!」
----此言一出四座轟然。
紗帳之內的玲瓏立在沈青薔身後啞聲道:「主子這……」
沈青薔一擺手止住她的話輕聲道:「沒有用了……你先保住自己切記切記!」帳外那兩個道士早已背熟地一番炎炎話語早已如滔滔江水般奔流而出。
「----妖孽你若是不是鬼怪為何陛下的身體會越來越虛弱?」
「----妖孽你本已死了卻又在桂樹下顯身這是為何?」
「----妖孽你真地姓沈?萬歲是如何叫你地你敢告訴諸位大人么?」
「----妖孽你還不服法認罪?」
……若我承認自己是鬼便是弒君;若我承認自己是人便是欺君……
……我一直都在擔驚受怕惟恐自己「假冒鬼魂」的事情被戳穿卻沒有想到到頭來「弄假成真」……你竟要靠這個理由讓我死於自己之手?
……董天啟……你贏了……你夠聰明抓住了我最大地弱點……我已不是沈青薔卻也成不了白翩翩……我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見容於過去以及現在……所以你贏了……
那兩個道士的罵聲漸漸停歇滿殿漸漸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濃得簡直令人窒息的沉默。
----終於董天啟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問道:
「母后……兒臣斗膽敢問母后:父皇病那日您……是否……侍寢於太極宮?既然您是陰氣凝結之身又怎敢……怎敢……削損龍體、玷污御榻?」
微風吹來將錦幔紗帳吹得微微顫動沈青薔端坐於內彷彿木雕泥塑。
董天啟死死地攥著拳頭眼中忽然漾出一層水霧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是」還是「否」?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層輕紗牙齒咬地咯咯作響。只覺有一雙大手不住碾著自己的心碾到滴出血來。
「……沈皇后!」他大聲道聲音平順響亮連自己都不由詫異。
「……皇上病的那日你是否……是否與其行了……人倫之事?致使陛下陰氣侵體以至於昏迷不醒?」
……早有人手捧木匣雙膝跪地朗聲道:「啟稟殿下彤史在此。」
沈青薔終於開口聲音冷冽有如冰霜:
「不必查了那一夜……是我侍寢……什麼都不必說了太子殿下既然要砍我的頭便拿去好了。」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夠了我累了一句話都不願再說……殿下各位大人容我告退……若沒有賜死的諭旨恕我不會再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