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白虎
最近總夢見山東老家那個叫北辛店和北灘頭的地方。北辛店是我父親的老家,北灘頭是我母親的老家。文化大革命時,我和我哥還小,父母經常挨批鬥,只好將我和我哥送回奶奶和姥娘身邊。
我小學是在山東老家念的,考上大學后回去過一趟,想起來快二十年沒回去了。我把童年扔在了小清河裡。最近我聽說它已經幹了。歲月滄桑,心中無限感慨。
每天晚上我都輾轉反側於夢中,昏昏沉沉,覺得自己離開了地面,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彷彿是「西遊」的世界,但沒有唐僧師徒,只有李國藩、張國昌等東州市的大小官員正在聽薛元清訓話,常務副市長杜文革站在旁邊。
「佛祖有言,各廟香火不盛,需要你們去上香,光上香不行,還要多捐善款,現在和尚都已經是局級待遇了,你們怎麼也要弄個司級呀?」薛元清的嗓音很像太監。
場面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找不到我自己。只覺得風煙滾滾,撲朔迷離,時隱時現,似有似無。最後,杜文革給每人發了一塊石頭。張國昌把拿到手裡的石頭捏了捏。我感到喘不過氣來。
「這要是一塊金子該有多好。」張國昌失望地說。
「這比金子珍貴,這是你們進入大觀園的通行證,希望你們接通紅樓的命脈,承繼『西遊』的精神。」杜文革大聲說。
我不願意成為石頭,這些石頭不是變成孫悟空就是變成賈寶玉。他們的生活我都不喜歡,但這是佛祖的旨意,我為張國昌服務,我不能不聽。
後來,在大觀園裡,我和張國昌迷了路,我們走散了。我找了他很久,在一家醫院遇到了他。他坐在輪椅上仍然戴著那副一萬多元的眼鏡,表情漠然。
「老闆,你怎麼了?」我驚訝地問。
「我得了腐癌,將不久於人世!」張國昌悲哀地說。
「什麼叫腐癌?」我不解地問。
「我不僅沒有捐善款,還拿了廟裡的香火錢。」
「還有沒有辦法活?」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打一針讓我睡著。」
於是,我從口袋裡取出針扎進他的心臟。張國昌死了。張國昌葬在大觀園裡林黛玉葬花的地方,墳冢還是黑色的土,墳前的石碑就是我,上面寫的不是「張國昌之墓」,而是「張國昌之秘書」。文字還是用甲骨文刻的。
這樣的夢做得太多了,搞得我精神萎靡。我知道只有在山東老家生活的時光是我最單純的童年時光,那裡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可以凈化我的靈魂。
不知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做夢都是變成一塊石頭,這或許是天堂聖殿的一塊磚,或許是地獄之墳的一塊碑。總之,墳冢上的煙花終於凋零,聖殿的神火奄奄一息。
我望見自己像石頭一樣矗立,任野風狂吼,大雨傾注。我問滄桑,天堂塌陷的時候,我們的罪行是否會被寬恕?大海沉默,藍天沉默,只有心靈之火將靈魂燒得支離破碎。我明白石頭只有變成土才能滋養生命。於是,我在夢裡變成泥土,讓別人踩成了一條道路。
我決定回山東老家看看。我給遲小牧打電話,想借他的沙漠風暴越野車一用,駕車回山東老家是一件很浪漫的事。遲小牧自從跟胡艷麗勾搭上之後,生意越做越大。出門坐賓士,腳上穿手工布鞋,抽英國煙,喝法國酒,卻專讀諸子百家的哲學書籍。這小子只要是漂亮美眉就泡,還時常給喜歡的女孩子寫幾句情詩,人有了錢又有風度,自然吸引女孩子團團轉。不過,遲小牧也有尷尬的時候,幾個追他的女孩兒坐在一起,拿出遲小牧的作品一看,大呼上當,因為她們手中拿的是同一首情詩。
遲小牧一聽我要回山東老家,非要跟我去,說要看看我小時候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我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早晨六點鐘,我們駕車出發了,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晚上十點鐘便望見了久違了的故鄉。我的心情很激動,遲小牧卻很好奇。我們找了一家店住下,痛飲狂吃一頓便各自睡去。剛剛睡著就有人敲門。
「誰呀?」遲小牧沒好氣地問。
「服務員。」一位小姐的聲音。
遲小牧也沒多想就開了門,從門外進來兩位花枝招展的小姐。
「兩位大哥,需不需要我們姐兒倆陪一陪?」其中一位說。
我心情不好,又累了一天,沒好氣地說:「滾,不需要。」
「雷默,玩玩嘛。」遲小牧忙說。
「小牧,我太累了,沒情緒。」我厭惡地看了一眼兩個小姐說。
「雷默,你呀,不會享受生活。人哪,就那麼回事,滾吧,今兒大哥沒心情。」
遲小牧不情願地把兩位小姐攆走了。然後扔給我一支煙說:「跟誰干也不如跟胡艷麗幹得勁兒。」
「胡艷麗是白虎呀?」我開玩笑地說。
「可不是。」
「白虎可是災星。你小心點,別把自己玩死。」
「雷默,你知道人的結果是什麼嗎?人的最終結果就是死。」
「你和胡艷麗的關係別讓馮皓髮現了。馮皓一旦發現,你就死定了。」
「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
「怎麼,聽你的口氣好像抓住了馮皓的小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