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杜鵑和大梅從練功房出來時,已經很晚了。路燈把她倆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杜鵑仍沉浸在與葉團長共舞的喜悅里。而大梅一直一言不發,滿腹心事的樣子。
杜鵑看了大梅一眼:「今天怎麼沒話了?」
大梅幽幽地說道:「我要走了。」杜鵑忙問:「去哪兒?」
大梅放慢腳步:「去深圳,那邊一家公司請我過去。」
杜鵑心裡一陣難受。大梅看著杜鵑,挽住她的手:「我真是不放心你,比我兒子還擔心。要不你請假回家休息段時間?有你媽陪著大家都放心。」杜鵑搖頭:「我這個樣子回家,我媽會擔心的。」大梅看著杜鵑憔悴的樣子,一陣心疼:「想聽一句實話嗎?」杜鵑瞪了她一眼:「跟我你虛偽什麼?」
大梅真誠的說:「剛才看見你練功,我真想哭。杜鵑,你別這麼跟自己較勁了,好不好?你看你,咱們團你最漂亮,氣質最好,怎麼比你都應該最幸福啊!現在怎麼搞得跟個童養媳似的,憔悴的沒人樣了!杜鵑,白楊咱都了解,小孩子性情。沒什麼太多心機,你帶他熱情一點,撒撒嬌發發嗲,就過去了。你婆婆那人刁一點,可心也不是太狠。她不就是好個面子嘛,你嘴巴甜一點,有點眼力勁兒,肯定能糊弄過去。你反正要在這個家裡過,幹嘛弄得跟戰場似的?別人難受,你自己也痛苦,何必嘛。」
杜鵑看著大梅直搖頭:「你說的那種女孩,嬌嬌嗲嗲的,特會來事的。我知道那種女孩找人喜歡。啊,就像你啊!」大梅打她一下,笑罵道:「說誰呢!」杜鵑笑著:「我要是能變個人,我也想變。問題是我變不了,你就是殺了我,我也變不了啊!大梅,我有時真想離開那個家,真的。」
大梅聽完杜鵑的話,笑容一下子凝注了。她心裡一驚:「你胡思亂想可別胡說啊,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你婆婆讓我勸你,你可倒好,想離家出走!你走哪去?你以為白楊能放過你?其實啊,天下烏鴉一般黑,所有家庭都一樣。你別以為白家特殊呢,我也一樣啊!要不是大海是個殘疾人,我的境遇比你好比到哪去,誰讓人家是高幹呢!」杜鵑慢慢搖搖頭,目光無聚:「我呀,這陣子就覺得在練功房挺幸福的。往那一站,腦子裡空空的,只有音樂。人像在雲中飛,真好!」大梅瞪著她:「好什麼?你是凡人,你沒有翅膀,你能飛多高?白楊那兒一伸手,你就得掉下來……」杜鵑嘆道:「唉,你這人就會掃興。」大梅傷感:「以後,想有人掃興都沒了。」杜鵑不覺難受起來:「大梅,別走,好嗎?」大梅看著杜鵑,一時間不知說什麼。
白家客廳亮著燈,白楊和白母焦急等待著杜鵑。
白母責怪白楊:「你怎麼不看著她點?讓她到處亂跑!」
白楊看著白母:「她都在家呆了一個星期了,你就讓她出去散散心吧!」白母瞪著兒子,沒好氣道:「這流產就跟坐月子差不多,要不怎麼叫小月子呢?這才幾天就滿處亂跑,把身體作踐壞了,以後怎麼辦?她還想不想要孩子了?我生了仨女兒,沒見過這麼不省心的丫頭!」
白楊不耐煩的說:「不是有大梅陪著嘛,不會有事兒的!」
白母撇著嘴:「別提那個大梅,我聽你馮阿姨說,她現在一天到晚不著家,盡交些不三不四的港台生意人,還有什麼美籍華商?一瓶護膚霜就五百多塊,頂咱們一年工資,你說她哪來的錢!回來告訴杜鵑,以後散步什麼的,你陪她!」白楊心裡煩,起身從白母嚷道:「她不讓我陪!我也不想陪!不想看她那張哭喪的臉,您陪她,哼,別說她,我都覺得彆扭……」
白母氣急:「你,你,你這什麼話啊!才結婚多長時間啊,就這個樣子?還有一輩子呢!」白楊不理白母,懶懶的往樓上走。白母氣得喊道:「你出去找啊!」白楊邊走邊說:「找什麼?她還能去哪兒?她敢去哪兒?!」白母氣得一屁股坐下,嘀咕著:「她什麼不敢啊!」白母關上電視機正要起身,杜鵑推門進來:「媽,還沒睡啊?」說完就往自己房間走。
白母觀察杜鵑的臉:「你哭了?你要有什麼心煩的事兒,家裡人都可以幫你排遣,一定要到外人面前訴苦嗎?一定要讓人看你笑話嗎?」杜鵑茫然:「我,我沒有……」
白母嘀咕著:「就你這樣,想生孩子我還不同意呢!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生下孩子還不得三瓣嘴啊!」杜鵑沒理白母,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大梅和杜鵑分道后,她左思右想,怎麼也放心不下杜鵑。決定去找林彬談談。大梅來到林彬宿舍,林彬一見大梅,有些詫異。大梅看著林彬,開門見山道:「杜鵑知道我找你肯定要罵我,可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想來想去,我真是放心不下,還是跟你說說吧。我知道,她其實特在乎你,你出面說一句頂我一百句……」
林彬越聽越緊張,打斷道:「她怎麼啦?是不是出事兒了?你撿要點說!」大梅低聲道:「她流產了……」林彬呆住。
大梅小心翼翼看著林彬臉色,緊張地說:「唉,你見她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她不想你知道!」
林彬一拳砸在樹上,震得樹晃了晃。他惡狠狠罵道:「白楊這個王八蛋!」大梅嚇了一跳:「你看你,不成熟吧!怎麼上來就罵白楊呢。這事兒,大家都有責任。杜鵑也是,倔得呀,誰說都不聽,懷著身子非要練功,動作還那麼大……」
林彬抬頭看著大梅,臉色蒼白:「她現在怎麼樣?」
大梅看了一眼林彬,沒好氣道:「我剛陪她去了練功房,到這份上了,她還練功呢!」林彬皺著眉頭,愣了一會,笑了:「這是她乾的事兒!」
大梅不覺也笑了,道:「也就你,還鼓勵她!」林彬低下頭,無奈道:「我能做什麼呢?」
大梅盯著林彬,神情凝重:「林彬,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可我不知道說了會怎麼樣。」林彬抬頭看著大梅,大梅沒有躲,接著說道:「你不用這麼看我,我一定得說。我知道你的私事別人不該干涉,可是,如果你這邊老這樣,杜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白楊什麼人你是知道的,杜鵑她又是個打死不肯嘴軟的主。所以,你必須做一個徹底了解=結,徹底!你懂嗎?」
林彬看著滿臉熱切的大梅:「什麼叫徹底,我不太明白。」大梅急了:「你能調走嗎?」林彬黯然:「我試過,很難。」大梅脫口而出:「那你結婚吧?啊?」林彬一愣,機械的重複:「結婚?結婚?」
大梅看著林彬,心裡不忍,可又無可奈何。她狠狠心:『我知道你很難找到你愛的女孩,那就找個愛你的女孩,你結婚吧!你成個家,踏實了,杜鵑才有可能幸福,你要真愛杜鵑,你知道該怎麼做!「大梅說完,轉身走了。
林彬獃獃地看著大梅背影,茫然。
作戰部辦公室里,林彬坐在辦公桌前寫結婚報告。他寫著寫著,突然將紙張揉成團,砸向窗戶。辦公室其他人都看著林彬。
林彬鎮定下來,旁若無人地將那團紙撿起,鋪展開來……
下班后,林彬等在鄭媛媛回家的路口。
不一會兒,就見鄭媛媛悠悠達達走來。林彬迎向前,表情緊張而尷尬。鄭媛媛看著林彬,一臉愕然。她四下張望:「你等人嗎?「林彬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等你。「
鄭媛媛看著林彬,不解道:「幹嘛?我可沒招你沒惹你啊?」l林彬不好意思道:「我們,能談談嗎?」鄭媛媛看著林彬,滿腹狐疑:「談,談什麼?」馬路上人來人往。
林彬抬頭看了看四周:「換個地方,可以嗎?」鄭媛媛看著林彬,不說話。林彬有一點綳不住:「要不,算了。」鄭媛媛還是不說話,只是看著林彬。林彬有些泄氣,轉身走開。鄭媛媛連忙跟上來:「噯,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想說什麼呀?」
林彬頭也不回:「不想聽,就算了。」
鄭媛媛急忙道:「最難聽的我也聽過了,你說吧!」
林彬停步,看著鄭媛媛。結巴地說:「我們,我們是不是可以……結婚?」
鄭媛媛驚得腳下絆了一下,差點絆倒。林彬忙伸手抓住她,鄭媛媛俯在林彬手上,抬頭看著林彬。林彬本能地掉開頭,鄭媛媛推開林彬,生氣道:「你什麼意思,拿我開心啊」
林彬轉過臉來,誠懇的說道:「我是認真的,鄭媛媛,我們結婚吧。」
鄭媛媛心裡頓時五味雜陳,脫口道:「我C,有你這樣的嗎?你想結婚就結婚啊,你當我什麼啊!啊?」
林彬頓時窘地滿臉通紅:「你不同意?」
鄭媛媛怒氣沖沖:「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問題。我對你什麼意思,你早就知道!可你,你怎麼能這樣?一上來就,就要結婚……你,你也太欺負人了!」
林彬滿頭霧水:「你說過,想和我結婚的。」
鄭媛媛急得直打磕巴:「你什麼意思?啊?你裝什麼呀?如果我就要一個婚姻的話,跟誰不能結啊?我幹嘛非跟你啊?」
林彬有點忍不下去了,他轉身就要走。鄭媛媛瞪著林彬。林彬忽然又轉過身,看著鄭媛媛:「我的表達方式和你不太一樣,但我說這些是非常非常負責任的。我願意和你一起生活。」
鄭媛媛嘲弄的笑道:「為什麼?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
林彬張口結舌。鄭媛媛冷笑一聲,轉身就走。林彬看著她的背影,發獃。他在原地徘徊了很久,最後他步伐堅定地向白楊家走去。
林彬在白家的小樹林里轉來轉去,白母匆匆走來:「什麼事兒這麼急呀?」林彬連忙迎上前去:「阿姨,有件事想求您……」
白母滿臉喜悅,興沖沖走進家裡:「成了成了,沒想到還真成了……」白楊疑惑道:「什麼事兒啊,這麼興奮!」白母一屁股坐下:「知道剛才林彬找我啥事兒?你們想都想不到!」白楊看著白母,信口說道:「不是找您向鄭媛媛求婚吧?」
白母啪地一聲拍了下手掌:「正讓你說著了。林彬正式求我向鄭媛媛求婚。他說媛媛現在倒端起了架子,死活不答應。」白楊扭頭看著杜鵑,杜鵑沒有表情。白楊嘲諷道:「她不是一直不同意嗎?怎麼突然間求起婚了?是不是有點飢不擇食啊!」
在一旁看報的白部長,抬頭斥責白楊:「這叫什麼話!」
杜鵑起身就走。
白母自顧自地:「反正啊,我這大媒是做成了。我心裡這塊大石頭就算落下了。鄭副司令家老大難也解決了,十全十美啊!」
白部長不以為然:「不是說媛媛不答應嗎?那丫頭性子也擰著呢。她不同意的事兒,怎麼叫成了?」白母喜滋滋地說:「嗨,那丫頭就是嘴硬,她心裡肯定早樂開花兒了。」
白楊嗤之以鼻,冷笑著:「那可不一定,林彬和她結婚不就是攀高枝嘛!鄭媛媛也不傻,怎麼會接受這種庸俗婚姻!」
白母生氣地瞪著白楊:「什麼叫庸俗婚姻?林彬跟我說,他很喜歡媛媛。」白楊拖長聲音:「是——嗎?」白母沒好氣地說道:「不跟你扯了,我找媛媛去。」
白楊沖著白母背影:「告訴鄭媛媛,她結婚我一定備份大禮恭賀!啊!」
白母找到鄭媛媛,和她交談著。鄭媛媛臉露喜色:「他真這麼說?他喜歡我?」白母佯裝不悅:「你看,你還懷疑我嗎?」鄭媛媛尷尬的說:「不是那個意思,阿姨。我就是奇怪,他要是喜歡我,幹嘛不當我面說啊?」
白母瞅著她,笑道:「不好意思唄!林彬那個人你也了解,內向的不得了。小地方人嘛。他要不喜歡你,幹嘛要跟你結婚啊。你們也處了一段時間了,她什麼人你應該了解啊!我聽說作戰部有個老同志也給他介紹對象呢。對付條件也不錯,副省級幹部女兒,還是個留學生,他也沒答應。可見他心裡還是有你的。」鄭媛媛聞言竊喜,但仍端著架子,不肯表態。
白母看著鄭媛媛:「不過,這事兒也是你自己拿主意,你要真看不上他,就算了。我就給他回個話,讓他死了這條心。」
鄭媛媛一聽,趕緊上前挽住白母的手:「阿姨,您看您,跟我置什麼氣啊!我其實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求婚。你說這連個戀愛過程也沒有,就這麼直奔主題。」白母哈哈大笑:「你這才說道點子上,好,我教訓教訓他。不過啊,我看你也別期待他有多浪漫,一個野戰軍上來的,懂什麼花前月下啊!」
鄭媛媛含羞的挽住白母手臂,撒著嬌往前走去……
林彬背著雙手,迎著鄭媛媛走來。鄭媛媛滿懷希望地看著林彬。林彬從背後伸出手,遞給她一張疊得很整齊的紙。鄭媛媛失望地接過那張紙,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林彬誠懇地說道:「我們部要分房子了,應該有我一套。分下來,我們結婚,就可以住進去了。這是住房登記表。」鄭媛媛大笑著將表格塞到林彬懷裡:「我們結婚?誰說要跟你結婚啊!」說完,轉身就走,林彬沉默的緊跟著她。
走了幾步,鄭媛媛猛然站住,回頭看著林彬:「不錯,我喜歡你。但我沒想過結婚,我就是想談戀愛。一次真正的戀愛,你能給我嗎?」林彬傻傻的:「你要我怎麼做?」鄭媛媛瞪著林彬:「你要真愛我,還要我教你怎麼做嗎?」林彬紅著臉:「對不起,我真的不太懂。你命令我吧!你下命令,我做。」林彬那憨憨的樣子令鄭媛媛忍俊不住。
鄭媛媛看著林彬:「你想和我結婚,可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心裡邊的事兒。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兒,你讓我怎麼能相信你?」
林彬抬頭看著鄭媛媛,坦然道:「以前的事兒,和你我現在、將來都沒有關係。我們就從現在開始,成嗎?」
鄭媛媛瞪著林彬,眼裡閃過戲謔的笑意:「好,讓我們從現在開始,抱我?」
過往行人都看著他倆。林彬不知所措的漲紅著臉。鄭媛媛冷笑,轉身就走。林彬突然上前,一把抱住鄭媛媛。鄭媛媛開始還假裝抗拒,但很快被林彬的擁抱融化,她得寸進尺,輕輕閉上眼睛,呢喃著:「吻我……」
林彬喘著粗氣,咬著牙,臉漸漸挨近……驀地身後傳來一聲斷喝:「幹什麼?!」嚇得兩人一下子分開。林彬尷尬的回頭一看,衛國正滿臉惡作劇地瞪著兩人。當他看清是林彬時,他霎時愣住了。
鄭媛媛一見是衛國,得意道:「衛國,你嚇唬誰呀!」
衛國頓顯狼狽,結巴道:「我,我,嗨,你們談,你們談……」說著,拔腿就走。
鄭媛媛嬌嗔:「真討厭!」說著,上前挽住林彬的手臂,一起往前走。林彬覺得彆扭,但控制著自己。
林彬步伐很快,鄭媛媛總是慢半拍的跟不上,卻又不願意鬆開挽住林彬的手。不由氣急敗壞道:「噯,你急行軍啊?」林彬只好放慢腳步。鄭媛媛嬌喘著:「我走不動了。」林彬蹲下身:「我背你。」鄭媛媛有一點不好意思了:「唉,我挺沉。」鄭媛媛俯在林彬背上,輕輕地說:「從小到大,就我小哥背過我。那還是我一腳踩在屎坑裡,鞋掉了,我小哥怕我媽罵他,只好背我回家,心不甘情不願的……」
林彬有一點感動了,他突然想對背上這個女人負責任。他囁嚅著:「如果你需要,我會背你回家……」
遠遠的有人迎面走來。鄭媛媛不好意思:「放我下來吧。」林彬輕輕蹲下。鄭媛媛從他背上下來后,情意綿綿地看著林彬。
林彬卻道:「我們什麼時候去看房子?」
鄭媛媛不由情趣全無,沒好氣道:「房子房子,我才不看什麼房子。我家有的是房間,我結婚也住我們家!」
林彬咬牙:「成,那,明天,我去你家。」鄭媛媛呆住:「你這麼急,幹什麼呀?」說完,她一跺腳,轉身就走。林彬頓時手足無措,只有傻傻的看著鄭媛媛遠去的背影。
林彬無精打采剛進宿舍走廊,就見衛國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你在搞什麼名堂?你招惹她幹什麼?你不知道她什麼德行啊!纏上了就沒完,還不接受教訓!」
林彬坦然道:「我要和她結婚。」
衛國不無驚詫:「結婚?你發昏吧!和一個你根本不愛的人結婚,你想日子怎麼過?」林彬反駁道:「你不也是先結婚後戀愛嗎?」衛國氣急敗壞:「小常寶可是賢妻良母!人也簡單,要求也沒那麼多,和這種女孩子結婚省心。鄭媛媛可是以公主自居,那麼矯情。她要知道你心裡有別人,你有的是罪受!」林彬煩道:「別說那麼多了,我決定了!」衛國瞅著林彬:「你是不是和她有什麼了?」林彬氣得打了衛國一拳。衛國被打得直晃:「那就是想往上爬?副司令員女婿!」林彬無動於衷。衛國無奈:「你真變了,你,算了,你愛結不結。你結婚後,你們家我是不會去的!」說完,推門而出。
林彬站起身,走到牆角,拿出酒瓶子,打開蓋。酒味刺鼻。他高高舉起酒瓶,瓶口朝下,酒嘩嘩啦啦灑出……
第二天下班后,鄭媛媛來找林彬,同他一起看新房子。
房子里已經擺上部隊發的那種簡陋傢具。鄭媛媛主人般自居,走來走去,挑三揀四:「這房子當卧室太小了。我們家保姆住的都比這個大。那間也不行,離廁所太近,有味兒……」林彬完全被動,一個勁的胡亂點頭。
鄭媛媛看著林彬傻傻的樣子,心裡突然湧出萬般柔情,她走到林彬面前,依偎在他懷裡。林彬愣了一下,機械的,伸出手摟住鄭媛媛,下巴抵在鄭媛媛頭髮上。鄭媛媛偎在林彬懷裡,喃喃道:「真喜歡你抱我。很溫暖啊,像哥哥。我從小就想有這麼一個好哥哥,我三個哥哥對我一點也不……我知道你不想住我家,我聽你的,你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只要和你在一起……
林彬心裡湧起一陣溫暖的感動,他緊緊地把鄭媛媛摟在懷裡。
林彬與鄭媛媛的婚禮在第二天的晚上隆重舉行。鄭媛媛裝扮漂亮的依偎在林彬身上,迎著客人。
杜鵑和白楊應邀走來。白楊隨意地挽著杜鵑的手臂,杜鵑微笑著,兩人非常恩愛的樣子。鄭媛媛一見杜鵑和白楊,兩眼興奮滴放著光芒,整個身子粘在林彬身上。林彬看見杜鵑和白楊,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但他非常理性的將鄭媛媛緊緊摟在懷裡。兩人好似親密愛人般迎接杜鵑夫婦的到來。
杜鵑真誠的祝賀林彬和鄭媛媛幸福,她將禮物送上,滿臉是善意的微笑。鄭媛媛收下禮物,這一刻,她是幸福的。她忘了觀察和嫉妒,她幸福的笑著。林彬則非常理性,他不看杜鵑,也不看白楊。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鄭媛媛身上,完全是一付專職丈夫的姿態。
杜鵑暗暗舒了一口氣,她為林彬找到歸宿,鬆了一口氣。杜鵑這輕微的表情沒逃過白楊的眼睛,他也偷偷舒了一口氣。
這時衛國走來,他默默無言地上前就和林彬擁抱。
午夜,賓客散盡。新房子里到處貼滿喜字。
鄭媛媛一身新娘妝,她有些緊張得收拾著床鋪。那床新的被子顯得格外大。
林彬在狹小的廚房裡忙著,他扎著圍裙,洗碗擦碟。廚房已經收拾得一乾二淨。他左右環顧著,操起拖把開始拖地。
卧室里,鄭媛媛穿著一身漂亮睡衣,將燈調得很幽暗。她打開音響,放著當時流行而浪漫的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音樂,坐在床上,等著林彬。
只聽見門外不停地有動靜,就是不見人進來。
鄭媛媛欠起身,羞澀的柔聲道:「噯,噯……」好半晌,沒有反應。她起身推門走近廚房。
廁所里,林彬滿頭大汗的在安裝洗衣機。他擼胳膊挽袖子,弄得滿身油污。鄭媛媛一身輕薄性感的睡衣走來,靠在廁所門上,看著丈夫忙碌。她聲音很輕:「明天再干吧。」
林彬回頭看著鄭媛媛,獃獃地點頭。
鄭媛媛溫情脈脈地看了林彬一眼,轉身走進卧室。
林彬緩緩直起身,看著卧室虛掩的門,心裡說不出是啥滋味。
卧室里飄出輕柔的音樂,林彬抬腳,碰到地上的零件。他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油污,鬆了口氣。他關上門,脫下衣服,開始洗澡……
鄭媛媛靠在床上直打盹,她看了看時間,起身關小音樂,側耳聆聽,只聽見門外傳來嘩嘩地水聲。鄭媛媛透過門縫往外看,看見廁所門關得嚴嚴的。鄭媛媛重新躺下,一臉嬌羞。
廁所里,林彬光著上身,木然的用毛巾沒完沒了的擦著身子。
半晌,林彬終於打開廁所門,走了出來。
卧室門虛掩著。林彬慢慢地,一步一步的靠近。音樂聲越來越輕柔,越來越清晰……
林彬終於走到門口。音樂聲戛然而止,只聽見林彬心怦怦狂跳。
他的手觸到門把手上,隨著門吱呀地一聲響,門慢悠悠被打開……
練功房裡,吳娜纏著葉團長:「團長,最近有什麼情況嗎?」
葉團長不解地看著吳娜:「什麼情況?」吳娜脫口而出:「裁軍啊!團長,咱們團也裁人嗎?我們是團里骨幹啊,不應該裁我們吧?」
葉團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道:「吳娜,你比杜鵑她們大吧?也算老同志了,老同志就應該起到表率作用。別胡思亂想的,聽從組織分配!」吳娜急忙解釋道:「現在小道消息滿天飛,我就是不信才問您啊!」
葉團長語重心長道:「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在還未公開之前。這是組織機密。」
吳娜瞪著葉團長,突然低下頭:「要是杜鵑,您就不會這個態度了。」葉團長愣住:「你說什麼?」吳娜猛地轉身,跑掉了。
杜鵑在一旁練功,她舞姿優美,心無旁騖。
吳娜在一個角落瞪著杜鵑,她心浮氣躁,根本練不下去。
葉團長環顧四周,走近杜鵑。杜鵑看見葉團長,忙停下來:「團長,有事兒嗎?」葉團長注視著她,試探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杜鵑笑答:「聽音樂,想動作啊。還能想什麼?」葉團長躊躇著:「你,不想裁軍的事兒?」
杜鵑一臉困惑:「裁軍?跟我有什麼關係啊?」葉團長皺了皺眉:「你不怕被裁掉?」杜鵑笑了:「怎麼會裁我啊!我根紅苗正,技術全面,積極進步。哦,我已經寫了三份入黨志願書了。還立過三等功,得過幾次全軍大獎。雖然是集體獎,也是全軍的啊!團長,裁誰也不能裁我啊!是吧?」葉團長看著杜鵑單純的笑臉,笑道:「繼續練吧!」
吳娜看著這一幕,眼睛里差點兒噴出火來。她狠狠地踢腿,結果自己弄傷了腿,她大叫一聲,引得全場人都側目看她。
惟有杜鵑置身於舞蹈世界,身邊所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感覺。葉團長一邊朝吳娜走去,一邊回頭看杜鵑。她的眼中既有欣賞,也有擔憂……
杜鵑出了練功房,沿著小路走著。她彎下腰,隨手摘下這朵花,微笑著看著這朵花。突然,杜鵑的眼睛被一雙手蒙住。把她嚇了一跳,接著她興奮地大喊:「大梅!」
大梅鬆開手,兩人興奮地抱在一起。杜鵑推搡著大梅,哭笑著:「死大梅,你跑哪兒去了?不給我打電話,也不寫信。你忘了我啦!不管我啦……」
大梅笑著摟住杜鵑:「啊哈,白楊要看你對我這樣,還不得吃醋啊!」
杜鵑笑著捶打著大梅。
兩人手挽手走在黃昏的小路上。
走著走著,大梅突然看著杜鵑:「噯,你沒覺得我有變化啊?」杜鵑這才打量起大梅來。她退後幾步,審視大梅:「啊,穿得這麼時髦!這套衣服什麼牌子?得多少錢啊?」大梅眼都不眨地說道:「香港買的,免稅,一千多港幣。」杜鵑吃驚道:「啊?這麼貴,什麼衣服啊?大梅,你一個月工資多少錢啊,是不是一年工資都買衣服啦?」
大梅看著杜鵑:「你這可犯忌諱啊!廣東那邊人見了面最怕問掙多少錢了。」杜鵑瞪著大梅,撇了撇嘴:「問問咋啦?我又不跟你借錢。你,適應南方嗎?過得好不好?」大梅一臉得意:「有什麼適應不適應的。只要有錢賺,天涯海角哪都行啊!這還是部隊給咱練出來的呢!」杜鵑不悅道:「你怎麼張口閉口就是錢啊!真俗!」大梅笑著捶打了杜鵑一下:「好啦,我俗。說說你這個雅人吧,這次裁軍,團里幾個指標啊?」杜鵑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
大梅斜著眼看著杜鵑:「噯,你不是舞痴嗎?我告訴你啊,現在地方歌舞團基本解散。你要是下來了,可沒地兒跳舞了,除非到文化宮教小孩子跳舞!」杜鵑打大梅:「你這個烏鴉嘴!我怎麼會下來啊,裁誰也不能裁我啊!除非文工團解散了!」
大梅盯著杜鵑,轉著眼珠子。突然曖昧地笑道:「好,不提這個了。那讓我關心關心你的私生活?」杜鵑一下子部高興:「別問!」
大梅把頭湊到杜鵑眼前:「偏問!聽說林彬和鄭媛媛還是結婚了,你參加婚禮了嗎?」杜鵑氣道:「當然參加了!」大梅點著頭,自語道:「這人還真挺男人!唔,不錯不錯!」杜鵑滿頭霧水:「嘀咕什麼呢,誰不錯不錯的啊?」大梅忙笑道:「你唄!得,以後呀,別再惦記那人了,就關心你自己吧!唉,白楊現在情緒怎麼樣啊?」
一提到白楊,杜鵑情緒就低沉:「還能怎麼樣?也不知他從哪兒聽到的小道消息,說他這批肯定下。一天到晚跟火燒屁股似的,到處跑關係,找調動,回家就鬧騰。就差沒把人煩死!」
大梅嘿嘿樂道:「誰叫你們不早點退出來。」杜鵑白了大梅一眼,沒言聲。兩人正要拐彎,突然傳來一聲孩子叫聲:「媽媽……」大梅和杜鵑聞聲,回過頭,都愣住了。
小路盡頭,大海拉著小海的手,站在那兒,看著大梅。
杜鵑回過神來,忙走上前抱起小海:「小海,好長時間沒見媽媽,想你媽媽了吧?」小海卻轉過頭找爸爸,滿眼求助神情。大梅眼含淚水,從杜鵑手裡接過兒子,沖杜鵑道:「你先回吧!有時間咱倆再聊。」杜鵑答應著,轉身走了。
大海和大梅都一動不動地站著,相互注視著,無言以對。
小海的卧室里,大梅坐在小海書桌前,對著一面小鏡子卸妝。
大海推門走了進來,大梅從小鏡子里看見大海,停住。
大海看著大梅的背影:「我們可以談談嗎?」
大梅沒轉身,淡淡地:「該談的我都談了,你不覺得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嗎?」大海看著大梅,痛心疾首:「大梅,你怎麼變化這麼大?」
大梅轉身瞪著大海:「你永遠都在說我變化大,我告訴你,我變化一點也不大。是你沒有變化,你一天到晚坐井觀天。大海我告訴你,外面世界大得很,我不想困在這個小井裡,我不想當那個獃頭獃腦的青蛙!」
大海突然笑了,他的腿也搖晃了一下,大梅立刻扶住他。大海抓住大梅的手,聲音嘶啞:「大梅……」大梅慢慢掙脫大海的手,走到小海床前:「我明早有個重要會議,我睡了。」大海看著妻子的背影,傷感的默默離去。大梅頹然的坐在小海床上,痛苦的把臉埋進雙手中。
大海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起身下地,去拿靠在床邊的拐棍。但怎麼夠也夠不著。拐棍突然倒地,他急了,一不小心,整個人摔到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大海吃力地爬著,突然伸出一雙手將他扶起來。大海抬頭,見大梅正默默的看著他。大海別過臉,看著身邊的假肢,呆坐著。
大梅默默地為大海鋪好床,轉身離去。
大海猛地將手邊拐棍砸向牆壁,只聽咣地一聲。大梅全身震了一下,目光堅定地,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