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軒把與龍紹欽一起執行任務的老兵錢國良叫來,想了解戰場上的詳情。錢國良一臉疲憊,沒有表情。文軒盯著錢國良的眼睛,聲音單調:「錢國良,山東掖縣陳鎮柳庄人,父親鍋匠,有三弟兩妹,曾娶妻,無子。民國二十一年入伍,授上士銜,擅長機槍,榴彈筒……」
錢國良聽得一愣一愣的,疲憊的表情里增加了幾分敬畏。文軒話頭一轉直奔主題:「你是新八旅資格最老的老兵,我信任你的判斷!二十名士兵,回來四名,還有一名生死未卜。我想請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我們打退鬼子進攻,完成狙擊任務,也付出巨大代價,傷亡慘重……」聲音蔫蔫地說完這幾句話,錢國良低頭盯著地板。
文軒冷冷追問:「那些弟兄怎麼死的!」
「鬼子打死的!鬼子打冷槍,很厲害,一槍一個。」
「龍紹欽是怎麼指揮的,他在幹什麼!」
錢國良愣了一下,看著文軒不解地說:「龍參謀很勇敢,槍也打得准,弟兄們都佩服他。」
「龍紹欽槍殺杜占明你在場嗎?」
錢國良詫異地搖頭:「那不能算槍殺,杜占明臨陣逃脫,犯的是死罪。」
「是嗎?聽說你和龍參謀在戰前及戰鬥過程中發生過幾次爭執?」
文軒一句接一句,問題一個接一個,錢國良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問題。他定了定神,以為文參謀長要追究他的責任:「長官,我頂撞了龍參謀,我認罰,請長官給予處分……」
誰知又被文軒打斷:「你認為龍紹欽指揮得當嗎?」錢國良機械地回答:「我和龍參謀爭執不是因為這個。」
「我問你龍紹欽指揮是否得當,你回答是或不是就行!」
錢國良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停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參謀長,龍參謀打仗很英勇,槍法很准。可是鬼子人太多,火力太強,特別是打冷槍的,不知道有幾個人,槍法簡直……」
文軒突然打斷了錢國良的回答:「我只要你回答龍紹欽是否盡到帶隊長官的職責!是或者不是!」錢國良一個立正:「是。」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是」是什麼意思。
文軒盯著錢國良兩眼直冒火,錢國良弄不明白自己怎麼惹惱了這位大參謀長,眼神不敢和他對視。文軒停了片刻,嘆口氣說:「你可以走了。」
錢國良覺得自己沒有說明白,還想補充點什麼:「參謀長,龍參謀他……他挺好心的,他真是想方設法保護那些新兵,可是鬼子的冷槍……」
已經對錢國良非常不耐煩的文軒突然提高了聲音:「你可以走了!」
錢國良立正,轉身出門,滿眼惶惑。
龍紹欽不回頭,對跟著他的石頭說:「你這麼小的年紀應該在家讀書,我會向旅長請示,發你盤纏,你回家吧。」
石頭愣了一下緊跟著走了幾步,追上龍紹欽:「不,我不回家,我沒有家。我父母被鬼子飛機炸死了,我要當兵,我要打鬼子,我要跟著你,我要跟你學打槍。」
龍紹欽停下腳步,盯住石頭:「你也看到了,你的戰友大部分有去無回,你不怕死?」石頭很認真地說:「怕,所以才跟著你。」看著石頭純真渴望的眼神,龍紹欽有一會兒說不出話,這是一種讓他感覺陌生和危險的情感,他不知道如何應對,索性轉身走了。
立在原地的石頭用崇拜的眼神看著龍紹欽,正打算繼續跟上去,就聽到有人喊:「石頭,參謀長叫你談話!」
看著石頭離去的身影,龍紹欽沉思。他知道石頭想從他這裡學到的是槍法,可是他覺得自己已經傷痕纍纍,怎麼能讓別人跟著自己受罪?
八路軍太岳軍區林團團部,大春正在彙報這次與新八旅配合作戰的經過,這會兒說到了龍紹欽撤退。大春顯然很興奮,在狹窄房間裏手舞足蹈:「好傢夥,離八百米,就這麼站著,一槍就把鬼子機槍手撩倒了!」林團長吃驚:「啊?這麼好的槍法?」
「聽大刀他們說,這姓龍的小軍官還槍斃了一個逃兵?」政委也來了情緒。
大春情緒高漲,說起龍紹欽的槍法話就像決堤一般滔滔不絕:「我聽新八旅一個老兵說了,也是八百米,一槍打中胸部!更邪門的是,我跟了那逃兵一路,看了他的傷口,離心臟差半公分。子彈這頭進那頭出,連血都沒流多少,我看那逃兵沒事兒。」
林團長和政委驚訝得面面相覷。林團長問:「如果你遇到這麼個陣前動搖軍心的傢伙,怎麼處理?」大春搔搔頭皮說:「團長你算問著了,我這一路上都在想。」他聲音有點發沉,「我也會那麼干。如果不殺他,那場面真沒法控制。不過,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再說那逃兵還是個孩子,新入伍的學生。」
林團長自言自語:「從一個聯隊包圍中突圍,戰場上能夠果斷處理問題,人材啊!」政委同意:「這個人不一般,若不是我們的朋友就可能成為我們危險的敵人。」林團長看著大春:「要好好注意這個人,他叫什麼?」
「龍紹欽,我們都叫他龍大少爺。」
林團長點頭:「龍紹欽,龍紹欽……」
新八旅參謀長辦公室里,文軒盯住石頭說:「你是三原人,父親是三原縣東雜貨店老闆。你是獨生子,有一個從小許下的未婚妻。你父親前天剛給你寫來信,催你回去完婚。」
石頭又驚又喜:「參謀長你真神,我的家信你咋能看見?」文軒卻沒有一點笑容:「杜占明是怎麼死的?」石頭立刻正色道:「杜占明沒有死,他沒死。龍長官那一槍神了……」
文軒喝一聲:「不要話那麼多,我問你問題,你只要回答是和不是,聽懂了嗎?」石頭點頭:「是。」
「你那些同學,怎麼死的?」
石頭難過地說:「鬼子打死的,鬼子打冷槍。」
「龍紹欽是怎麼安排你們這些新兵的?」
「他很照顧我們,不讓我們抬頭,讓我們壓子彈。」
文軒沒有聽明白:「什麼意思,壓子彈?」石頭忙解釋:「對啊,龍長官怕我們有危險,讓我們在老兵身後幫著壓子彈,真的!」文軒冷冷地看著石頭:「可他們還是死了。」
石頭囁嚅著說:「鬼子……冷槍……」
文軒繼續追問:「是你說的,龍紹欽槍法如神?」石頭點點頭:「是。」
「那我問你,龍紹欽和打冷槍的鬼子誰槍法更好?」
石頭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我,這個,我覺得……」
文軒又轉了個話題,問石頭是否一直負責報話機。石頭實話實說。文軒不整出些事兒不肯罷休,又問他們是什麼時間撤退的,之前是否接到旅部撤退命令?石頭說,信號不清楚,大約是十點前後。
文軒逼問,為什麼不早點撤退?為什麼關上報話機?石頭完全傻掉,不知道如何回答。文軒想要的東西沒問到,煩躁地讓石頭走人。
石頭不知所措,朝著門口走了幾步,忽地回頭衝到文軒面前:「參謀長,龍長官真是一心想保護我們,可他一人抵不過那麼多鬼子!還有那個鬼子的冷槍手……我們也幫不上忙……」
「你,出去!」文軒不耐煩地下驅逐令。
段旅長正在打電話,隨著一聲報告,門咣地被推開,龍紹欽拎槍進來。段旅長將電話掛斷,看著龍紹欽。龍紹欽一直走到段旅長桌前,將不離身的狙擊步槍放到段旅長桌子上,臉上毫無表情:「我有兩個請求,第一我失職了,請處置我;第二新八旅內部有姦細,請旅長徹底查辦!」
段旅長忽地站了起來,吃驚地問:「內奸?」
「是!我部再次遭遇反伏擊,日軍狙擊手早就埋伏在我們陣地附近。我們那些弟兄,那些學生,都是他打死的!」
段旅長表情很嚴肅:「情況屬實?」龍紹欽指著窗外語氣沉重:「看那些弟兄,你就知道了……」
段旅長和龍紹欽一起走出旅部,來到操場。清理戰場結束的士兵們正用擔架將陣亡士兵的屍體抬回,擺放一排,身上是粗糙的麻布。龍紹欽俯下身,掀起一塊麻布,士兵臉露出,彈孔穿過眉間,一槍爆頭。龍紹欽再掀起一塊麻布,同樣是彈孔穿過眉間。
龍紹欽不忍再看那些士兵,他背過身聲音發啞:「我向你保證過,也向那些孩子保證過,帶他們去,帶他們回來,我沒做到。」
段旅長看著那些屍體,一時說不出話,輕輕將麻布放下,筆直站立:「你完成了任務,這是最重要的,不要太自責!」
「我說過,我不適合帶兵打仗!我不能為他人負責任!為什麼非讓我帶他們!」
段旅長非常冷靜:「我告訴你,第一你完成了任務,立了大功;第二如果我旅內部果然有姦細,你要配合我們查清楚!第三你當下最要緊的任務是迅速查清敵方狙擊手情況,並且想辦法打掉他!別在這裡婆婆媽媽,別想推卸責任!你是軍人,軍人!你聽懂了嗎!」段旅長說完,轉身離去。
龍紹欽獃獃地看著眼前成排屍體,心中一個一個地默念著他們的名字,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忘記這些名字,這是他帶過的兵,跟著他出生入死,就在他身邊倒下,長眠在這塊土地上。他眼睜睜看著他們倒地而去,卻無法完成對他們的承諾,而他還活著,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還能像昨天一樣戰鬥,此時此刻,悲傷像濃霧一樣籠罩著他……
參謀長文軒正在向張桅和另一名憲兵模樣的人下達命令:「立即拘捕龍紹欽!」這時蘇雲曉推門進來,大家都愣在那裡。張桅和憲兵要往外走,蘇雲曉趕緊攔住:「你們在外面等一下。」
蘇雲曉關上門,壓低聲音問:「為什麼要拘捕龍紹欽?他完成了任務!」
「他以什麼代價完成任務?二十人,只回來四個半!」
「這是戰爭,總會有犧牲!你怎麼會不明白?」
「他有意拖延時間,那些士兵死得不明不白,他通敵嫌疑很明顯!」
蘇雲曉急了:「沒有理由,這次回來不止他一個人,你完全可以調查一下!」
「我已經調查過了,看來你要迴避這個案子!」文軒說罷起身要往外走。
蘇雲曉攔在門前:「你那些懷疑沒有一個經得起推敲,龍紹欽的父親怎麼樣我們不談,但這次他不管用什麼代價,他完成了任務!他怎麼可能是內奸?」
「我是拘捕他,不是法辦他,如果我手裡有確鑿證據,他怎麼可能還逍遙法外?」兩人對視著,蘇雲曉一時說不出話來,文軒把聲音放低:「你不要感情用事!」他說著推開蘇雲曉,走了出去。留下蘇雲曉一個人在房間發獃。
石頭看見龍紹欽在操場上對著成排的屍體發獃,不知不覺走了過去。龍紹欽終於感覺到旁邊有人,一看是石頭,點點頭就離開了操場。石頭跟在他後面,龍紹欽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後跟著的石頭。石頭走幾步,見龍紹欽不理會,大著膽子上前打招呼:「長官……」「嗯?」石頭琢磨著用詞:「我們同學是真正想打鬼子的!我們不怕死,死也是光榮的!」龍紹欽突然大怒:「你給我閉嘴!」
石頭被嚇住了,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過了半晌,龍紹欽看著石頭受驚嚇的樣子,才把語氣放溫和:「你不理解的。我不是沖著你的。」
接著又是沉默。石頭不知道是繼續呆著還是離開,兩人都站在那裡發獃。龍紹欽總算理清了思路:「石頭啊,抗日打鬼子不一定非要穿軍裝上前線啊。我想過了,你最好去地方工作吧。你字寫得怎麼樣?我有朋友可以幫你聯繫。」
「長官,你嫌棄我嗎?我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你這麼不待見我?」感到委屈的石頭一口氣說道。
龍紹欽看著石頭委屈的樣子有些心軟,但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你也看到了,打仗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太殘酷,你不行,不適合。」石頭立正,表情嚴肅:「報告長官,我知道我還不算一個好兵,請長官訓示,我一定努力成為一個好兵!」
「石頭,你真的不適合當兵,你心太軟!」
「我會鍛煉的,我會練得鐵石心腸!」
龍紹欽生氣了,這個石頭是死心眼兒,怎麼點他都不開竅,死纏爛打非要跟著他。這時,張桅領著人走到兩人身邊停下,陰森森地說:「龍參謀,參謀長請你去一下。」龍紹欽沒有表情,轉身朝參謀長辦公室方向走。
「請你交出你的武器。」張桅又說,並上前要抓龍紹欽的槍。龍紹欽完全出於本能反應,忽地槍順過來槍口對準張桅,兇悍地叫道:「我警告你,別動我的槍!」
張桅小臉蒼白,冷汗直流,另一名憲兵更不敢動。石頭也被這一串眼花繚亂的動作驚住。龍紹欽背好槍,向參謀長辦公室走去。身後石頭急了,跟著龍紹欽追上去:「長官,我跟你一起去,我要為你作證。」
「你走開!這事與你無關!」石頭被聲色俱厲的龍紹欽嚇住,看著龍紹欽在憲兵押解下走遠。石頭轉身朝宿舍跑去,老遠就喊:「錢班長,錢班長。」
錢國良獨自擦槍,顯得很孤獨,聽到喊聲抬起頭。石頭著急地說:「張桅他們把龍長官抓走了,我們一起找旅長去吧?」錢國良低下頭繼續擦槍:「該說的我已經對參謀長說了。」
「我也說了,可他不信,我們找旅長去!」
錢國良冷笑:「龍紹欽不壞,可我也犯不著為他得罪參謀長。咱們這個參謀長不得了,好傢夥,咱旅多少人啊,每個人生辰八字我看都在他腦子裡。連我這樣的大頭兵,家裡那點芝麻事他都清楚著呢。」
「對呀,我家的事他也知道。還知道我訂娃娃親的事兒,真神!你說他咋知道的?」
「所以啊,這種人咱是鬥不過的,我勸你也老實呆著!」
「可龍長官冤枉呀……」
錢國良忽地甩開石頭的手,煩躁地說:「老子現在心情很壞,滾!」石頭的手漸漸放開,愣著。錢國良拎起槍往外走,也不回頭:「小兄弟,別怪我。我幾個好兄弟都死了,心裡不好受。龍大少爺的事兒,他自己會處理,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把石頭丟在那裡。
龍紹欽掮槍在憲兵押解下走進參謀長辦公室,文軒抬頭盯住龍紹欽肩上的槍,龍紹欽面無表情,手緊攥槍背帶。張桅看到文軒疑問的目光,立正報告:「報告參謀長,他拒絕交出武器!」文軒目光盯著龍紹欽:「你不能帶武器接受訊問。」龍紹欽聲音平靜:「在接到正式拘捕令之前,我的武器不能離身,這是我的習慣。」
文軒與龍紹欽互相盯著,龍紹欽毫無懼意,文軒冷笑一下,沖兩名憲兵揮手示意他們退下。龍紹欽掮槍筆直站立,文軒也站著,盯著龍紹欽,語速很快地訊問,為什麼要新兵壓子彈?龍紹欽說,為了保護他們。文軒冷笑說,可他們大多數還是死了。龍紹欽無言。
文軒繼續追問:「為什麼不及時撤退?」
「旅長命令我堅持到晚上十點鐘。」
「旅部曾多次發電通知你們提前撤退。」
「我沒有收到。」
「沒有收到?為什麼關掉報話機?」
「收到通知時我們已經被鬼子圍上了。」
文軒停頓片刻,在屋子裡走動起來,過了片刻轉換話題,問那些士兵怎麼死的?龍紹欽實話實說,被鬼子狙擊手伏擊打死的。文軒質疑說,為何他執行任務永遠會遭遇反伏擊!龍紹欽閉住嘴,一言不發,他從文軒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懷疑,既然不相信他,多說無益。
文軒咄咄逼人繼續問:「據我所知你的槍法也很高超,即使遭遇敵狙擊手,怎會如此不堪一擊?」「請你不要侮辱我,更不要侮辱那些戰死的弟兄們!」龍紹欽忽然情緒不受控制,「請問你沒有在現場憑什麼說我們不堪一擊!我們腹背受敵,日軍企圖全殲我狙擊部隊,他們的陰謀幾乎得逞。我一直想問參謀長,新八旅情報工作是怎麼做的?為什麼有明顯疏漏卻無人過問?」
文軒愣了一愣:「你給我聽清楚,是你現在接受訊問,新八旅情報工作與你無關,請你正面回答問題!」
「報告參謀長,我一直在回答你的訊問。我懷疑新八旅內部有姦細!除了杜占明和張桅,所有弟兄都是好樣的,我……」
文軒打斷了龍紹欽的話:「我告訴你,我也一直懷疑我旅內部有姦細,這個懷疑是自從你到新八旅之後才有的。」
龍紹欽一句話不說,沒有表情。
「你不覺得從你來后,每次執行任務都很蹊蹺?」
龍紹欽還是一句話不說,憤怒地盯著文軒。
「你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你不是很能說的嗎?」
龍紹欽怒極反笑:「哈哈,你懷疑我是內奸?」文軒不說話,龍紹欽逼近一步,「你最好拿出證據,否則我告你誣陷!」
「你別著急,我會找到的!」文軒不退讓,兩人對峙。
門砰地被推開,段旅長闖了進來。見段旅長進來,文軒略顯尷尬,沖旅長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段旅長對著龍紹欽說:「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參謀長談點事兒。」龍紹欽敬禮,轉身離去。
文軒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坐下,一肚子氣還沒釋放完。段旅長盯著文軒,琢磨怎麼跟這個一根筋交談。文軒壓抑著激動情緒,主動對旅長解釋:「這個人,身上的疑點太多了!」
「你上次就說過了。這次龍紹欽做錯什麼?他用非常手段懲罰逃兵,是戰場條例允許的,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傷亡大的責任不在他那裡,日軍狙擊手是我們事先沒想到的。」
文軒很耐心地對段旅長說:「龍紹欽父親曾是江南一帶大富人家,但他的財產幾乎全來自與日本人做生意,做的是軍火生意!他們村全村被屠,原因現在沒有查清。」
「這和龍紹欽有什麼關係?」
「你問為什麼懷疑他,這是原因之一。還有陸鳴的死……還要我列舉他的疑點嗎?」
「你這些理由不能說服我。龍紹欽他父親是被日本人殺的,陸鳴死因並沒有查清,關鍵是這次戰役,我認為他完成了任務,打得漂亮!你懷疑他我可以理解,但你也清楚我的態度,龍紹欽是我行伍多年遇到的最優秀射手,在你拿不出能說服我的證據前,我不能允許你傷害他!」
文軒咬牙切齒:「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難道一定要等他毀了新八旅,旅長才能看清這個人的真面目嗎!那是犯罪,是幫凶!」
「文參謀長,你太激動了!龍紹欽行事有些特立獨行不假,但沒有證據證明他有通敵行為,而且剛才那兩名活著的士兵也找過我,他們都證明龍紹欽沒有過錯!」段旅長話題一轉,言詞激烈,「你不止一次懷疑我的人是日本間諜,可事實證明,你的懷疑大多數都是錯誤的!」
「這是我的原則,寧可錯誤一千次,也不能放過一個!」
段旅長站了起來,聲音也抬高了很多:「我坦白告訴你,文參謀長,我很不喜歡你這種做派。我知道你身負血海深仇,但我很不希望你把這種仇恨帶到工作中來,這樣會影響你對人、對事的判斷。」
文軒冷笑:「你認為我是在報私仇?從我宣誓效忠黨國那天起,我全身心都是黨國的,對我而言黨國利益高於一切!」
段旅長只是一笑:「我一點也不懷疑你對黨國的忠誠,只是龍紹欽不是日本間諜!」
「你憑什麼下這個結論?」
「憑我帶兵十五年的經驗!我要告訴你,我已經將龍紹欽的事迹上報戰區,為他請功!」
文軒想不到段旅長會說出這個話來,愣住。段旅長接著說:「我這麼做也是受你啟發。你多次提到,當前局勢緊迫,我軍連年苦戰,士氣不太振作,很需要樹立一些榜樣式的人物,鼓舞士氣。龍紹欽連續兩次立下大功,一桿神槍讓鬼子聞風喪膽,是最合適人選。」
文軒冷笑:「拿他做榜樣?笑話!」
段旅長起身往外走:「我也不跟你爭了,不過龍紹欽兩次執行任務日軍都事先知道,我內部肯定有內奸!還有大野聯隊新出現一名很危險的狙擊手,我已經責令情報部門查清此人,我建議你的工作重點放到查清我部內奸和如何對付這個日軍狙擊手上來!不要一天到晚盯著龍紹欽,很無聊!」
段旅長說完揚長而去。
日軍大野聯隊部,芥川拓實與大野聯隊長在交談。大野翻閱卷宗告訴芥川:「我派人仔細調查過,中條山一帶中央軍除龍紹欽外,並無出色射手,而八路軍情況比較複雜,我們只能在外圍收集情報。據我分析,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八路軍。」
「不對,這個神秘狙擊手對我的位置一清二楚,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情報。所以無論這名神秘槍手是中央軍還是八路軍,我們先要查清我們內部有無泄露情報者!」
「芥川君請放心,我們正在加緊調查,如果是我們內部問題,一周之內必定水落石出!」
這時,情報官拿著張報紙進來了:「龍紹欽現被敵軍宣傳為第一戰區頭號抗日英雄,半月內已從少尉升到上尉。」
芥川接過那張國軍戰區通報,上面有龍紹欽持槍照片。芥川看著照片上的龍紹欽,眼神陰鬱,沒有表情。大野在一旁看著報紙上的龍紹欽照片說:「近來段旅氣焰十分囂張,我們必須打掉段旅的銳氣!必須消滅這個龍紹欽!芥川君,龍紹欽是否知道你是他頭號對手?」
芥川冷冷地:「也許吧。龍紹欽只是一個小卒子,算不得什麼,我們要打擊段旅銳氣,必須有大動作!」
大野眼睛一亮:「芥川君有何高見?」
「中國人有句諺語:擒賊先擒王!別看段旅目前情緒高漲,但是越是這種時候,內部防務越是有空子和漏洞。我們要乘其不備深入其中,來個……」芥川伸手做一個抹脖子動作,殺氣騰騰,「斬首行動!」
大野驚訝地說:「芥川君的想法很大膽啊,我內部姦細還未查明,這個時候出兵很危險,芥川君萬不可輕舉妄動。」
芥川冷靜說道:「敵之急所,正是我之急所,越是這個時候,越有奇兵制勝的功效。大野君,我建議我們再詳細研究一下。」
新八旅旅部,段旅長將獎章和上尉軍銜遞給龍紹欽:「祝賀你。」
龍紹欽機械地接過獎章,看著段旅長:「旅長,這麼說我們的協議生效了?」
「什麼協議?」
「戰前我們說好的,如果我完成任務,您批准我退役,這是我的退役申請!」
龍紹欽將手上的信紙放到段旅長桌上。段旅長看也不看,抓起揉成一團扔到紙簍里。龍紹欽怒道:「旅長,你這樣不是出爾反爾嗎?」段旅長笑著坐下來:「你剛立了大功,我怎麼會放你走?」
龍紹欽將獎章和軍銜摔到桌上:「我不要這些!我要離開!」
「這由不得你!你現在是英雄,就算我肯放你走,戰區長官也不會同意啊。」
龍紹欽不想再帶兵打仗了,他每天做夢都會夢到鮮血,他先是殺死別人,最後殺死了自己。段旅長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壓根沒當回事兒,他勸龍紹欽別神經質,對於謠言傳言不要放在心上。
龍紹欽說,再這樣下去他會發瘋的,如果逼急了,他會自殺或是自殘。段旅長神情嚴肅地說,一個真正的軍人,他的那條命除非是死在敵人手裡,自我毀滅是恥辱。
段旅長的聲音很輕也很沉,一字一句撞在龍紹欽的心窩上:「你天生就是軍人,是英雄,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責任,你的光榮!你痛苦也罷,不甘心也罷,你只能堅持下去!況且鬼子那邊出現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冷血殺手,很可能是沖你來的!除了你,誰是他對手?」
龍紹欽感覺到一種悲愴的宿命感,一時惆悵得說不出話來。
段旅長輕輕地說道:「幹掉他!我放你走!」
文軒從辦公室里看著遠處,龍紹欽那孤獨的掮槍身影引起他注意。他正要挪開視線,卻見妻子從另一個方向走近龍紹欽,幾乎和他並肩而行,從遠處看去,兩人似乎顯得很默契。
文軒的目光沒有移開,臉色卻變得蒼白。張桅走進辦公室,隨著文軒的目光看到遠處龍紹欽和蘇雲曉,輕聲諂媚:「參謀長,我去盯著?」
文軒緩慢搖頭:「不!」繼而把臉轉向張桅,聲音提高:「給我聽清了,不許監視我太太的私人行蹤!」
龍紹欽從旅長那裡出來,痛苦並沒有減少絲毫,他掮槍孤獨地走著,無所適從。他覺得文軒懷疑他也是有道理的,也許是因為他,日軍才會派那樣一個高手。他覺得旅長說得也對,他一定會找到那個日軍狙擊手,殺掉他。可是,還要死多少弟兄才能結束這噩夢?
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緒,直到身邊飄來那股熟悉的氣息。他知道那是誰,只是把腳步放緩,並不回頭。蘇雲曉低著頭,也不看龍紹欽,兩人就這麼並肩走著,一直走到河邊,龍紹欽和蘇雲曉站住,仍不看對方,就那樣站著。
蘇雲曉先說話了,問他父親生前是否跟日本人做過生意?龍紹欽冷冷一笑說,他父親確實從日本人手裡買過大量軍火,但是……他忽然住嘴不再說,反問蘇雲曉她丈夫到底懷疑什麼?
蘇雲曉善意地勸龍紹欽配合文軒,將疑點解釋清楚,這樣就能省去很多麻煩。龍紹欽冷冷地說,她丈夫是特務,職業就是懷疑人,那麼她呢,對他怎麼看?
蘇雲曉苦笑著說,她希望他離開新八旅,如果需要她可以找戰區長官。龍紹欽故意洒脫地說,他想通了,他天生就是軍人,就是戰爭動物,這是他的命,他躲不掉的。他認命不走了,要呆在這裡,完成他的使命。蘇雲曉責怪他耍大少爺脾氣,段旅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他死呢。龍紹欽冷笑說,特別是她丈夫。兩人越說越僵,互相對視,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敵視。
蘇雲曉忽然冷笑:「你每次戰役后都哭著喊著要退役,你真想走誰能攔得住你?但你始終沒走,其實你根本不想走!你說你雙手沾滿士兵鮮血,你痛苦,你自責,其實你興奮!你享受!士兵們說得沒錯,你是個劊子手,你天生就嗜血!」
龍紹欽綳不住了,這是他最不願意碰觸的傷疤,他猛地掄起巴掌,要扇過去。蘇雲曉一點也不躲避,反而迎了上去,冷笑道:「我說中了?」龍紹欽生生收住手,歇斯底里大叫:「你給我滾,我他媽不打女人!」
蘇雲曉動也不動,冷冷地盯著龍紹欽:「你還是趕緊離開,你天性脆弱易受環境感染,你很容易變成你最害怕成為的那種人。」
「滾,滾,滾!」
蘇雲曉瞪了龍紹欽片刻,咬住嘴唇轉身離去。龍紹欽一拳擊在身旁樹上,滿腔怒火不知向何處發泄。正在這時,不遠處草叢中有動靜,龍紹欽的槍立刻順過去,怒吼:「誰?」子彈咔啦一聲上膛,手緊扣在扳機上。
「是我,別開槍!」張桅從灌木叢後面站了起來,顫抖著高舉雙手。龍紹欽平端著槍,眼睛盯住張桅,手緊按在扳機上,怒火中燒下似乎要扣動扳機。張桅見狀,嚇得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站在那裡渾身哆嗦。龍紹欽總算壓下了怒火,把舉著的槍放下,滿臉鐵青,一言不發。張桅轉身就跑。
大春一人躲在樹林里苦練玩槍速度,他動作顯然比之前流暢許多。他正練著,背後悄然伸過一桿槍沖他後背而來,大春迅速轉身,那槍瞬間握在手上,很有點龍紹欽的架勢。但就差那麼一點,槍並沒有對準身後持槍的大刀兩眉之間,而是和大刀槍撞個正著,大春夾著力道而來,大刀被撞得退後一步。他呵呵笑道:「嗨嗨,連長,你這速度比那獨狼差不多少了,哪天找他比試比試?」
「老子練槍是為打鬼子!找他幹什麼?」
「連長,那帶小鏡子的槍你就不想了嗎?」
「廢話,老子到現在還沒撈著摸一下,當然想。」大春說著做手勢,「老子正琢磨怎麼摸鬼子聯隊部呢。」
大刀、二勇等半信半疑:「鬼子聯隊就那麼容易摸?」
「那麼容易還要咱幹啥?我前幾次進城,觀察過好幾回。鬼子聯隊部,看似警衛森嚴,其實也有漏洞,特別晚上換崗時候,間隔時間完全夠咱們混進去……」
大春是個敢想敢幹的人,他下定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趁著夜色率領著部下全副武裝匆匆奔赴日軍聯隊部。大刀和二勇邊走邊嘀咕:「團里要知道咱擅自行動,還不得開批評會啊,我最煩開會。」大春聽見了,不耐煩地說:「真啰嗦!你們不說,誰能知道!誰不想去誰滾,老子一個人去!」
大家立刻無言,跟著大春匆匆前行,大春卻忽然停下,悄聲說:「有情況!」大家散開,伏在路旁。只聽夜色中清脆馬蹄聲由遠及近,就見一匹馬瘋跑過去。大春忽地鑽了出來,一聲口哨,那匹馬生生站住,差點把馬背上騎手摔下來。那騎手身材瘦小,一身八路軍裝,軍帽下一張小臉眉清目秀,像個小男孩,她叫九兒。九兒氣沖沖攬住馬繩,喝了聲:「你出來!」
大春等人鑽了出來,笑嘻嘻圍住馬和九兒,大春大咧咧地問:「沒驚著吧?」
九兒綳著臉:「沒工夫跟你說廢話,你們在幹什麼?」大春笑嘻嘻:「執行任務唄!」九兒咬了一下嘴唇說:「算了,我自己去!」說著她打馬要走,大春攔住她問:「到底什麼事兒?」九兒說:「我接到一個重要情報,鬼子派了一個特種小分隊偷襲段旅旅部,目標是要消滅段之凡。我要儘快通知段旅!」大春當機立斷說,他跟著一起去。九兒問,那樣不就耽誤他的任務了嗎?大春說,她的任務更重要。大春命令大刀他們跑步前進,大家到段旅會合。說完他翻身上馬,坐到九兒身後,輕踢馬肚子一下。二人疾馳而去。
新八旅旅部,段旅長把新了解到的情況通報給龍紹欽。
「那名日軍狙擊手已經查明身份,他叫芥川拓實,曾任日本帝國軍校射擊教官,日本關東軍特種部隊第一射手。」
龍紹欽緊張起來:「這個人我聽說過,我的一名教官和他共事過,提到過他,說他在日本關東軍人稱槍王。」「槍王?」段旅長接著問,「你有點緊張,你的槍法不如芥川嗎?」龍紹欽看著段旅長實話實說:「是,我們不在一個檔次。」
「什麼意思?」
「這次我和他交過手,我能感覺到,我們槍法應該在伯仲之間。但以我對他的了解,此人勝在心理素質。我聽說他從小就在冰天雪地里練槍,他冷血,機械,毫無憐憫之心,異於常人,天生就是殺人機器。」
段旅長皺著眉頭沉思,這可是一個棘手的冷血殺手。他讓龍紹欽先回宿舍,靜下心琢磨怎樣對付這個對手,一名狙擊手進入戰場,他能夠依靠的只有冷靜頭腦和手中的槍。
龍紹欽回到宿舍,心亂如麻。他將槍拆了裝,裝了拆,沒完沒了,動作越來越快,忽地一下停住,手中的零件丁零噹啷散落一地。身後響起一個冷靜聲音:「永遠活在清醒中,你們軍校教官是這麼教的吧?」
龍紹欽茫然回頭,段旅長不知何時走進他的宿舍,接過他手中不完整的槍,熟練地將零件裝上,擺弄幾下,然後盯住他。龍紹欽神情頹然:「旅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我現在無法入睡,經常做噩夢。」
段旅長並不認同:「我看過你的軍校檔案,所有教官對你評價都有一條,你的心理素質很強,眼下只是想得太多。」
龍紹欽抬起頭看著段旅長,欲言又止。段旅長拿出一瓶酒說:「說過要請你喝酒,一直忙著沒工夫,今天一定要喝。我讓勤務兵去弄幾個下酒菜,今晚你我就一醉方休!」龍紹欽按住酒瓶猶豫著說:「芥川明顯是沖我來的,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喝酒?」
段旅長朗聲一笑:「你怕酒後誤事?我這個人可是越喝酒腦子越清醒,越能打仗。你要擔心,就看著我喝!」龍紹欽一聽,豪氣上沖,主動打開酒瓶:「好啊,喝酒就喝酒!今天就一醉方休!」
幾杯酒下肚,身上暖洋洋的,冰冷的心也逐漸復甦。龍紹欽覺得跟段旅長親近了不少。段旅長問龍紹欽,大野和芥川下一步會有什麼打算?龍紹欽眯著眼說,芥川這個人非常自負,從他這次單槍匹馬深入我陣地打狙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頭獨狼。段旅長哈哈大笑,說小鬼子跟龍紹欽倒是有幾分相似。龍紹欽有些尷尬,想了想說,據他判斷,芥川最近會冒險偷襲國軍機要部門、彈藥庫、火炮陣地,甚至還有可能偷襲旅部。
段旅長神情凝重地說:「自從懷疑旅部可能有內奸,我們就加強了警衛。旅部附近駐紮著一個團,大部隊來偷襲我們肯定會發現,來得少了,我怕他吃不了兜著走。」
「旅長,我們還是要小心為上!」
段旅長端起酒杯說:「你說得不錯,不談他啦!他若來了往死里打就是,何苦長他人志氣,喝!」
龍紹欽很喜歡這個老軍人,他簡單明了心無雜念,是一個純粹的軍人。他不知道,修鍊到旅長這個境界,自己是否還要經歷很多鮮血和死亡。
正如龍紹欽所料,大野和芥川在密謀深夜偷襲段旅旅部的計劃。行動之前,大野詳細盤查了情報部門,清查姦細毫無眉目。他估計或許是外圍行為,也可能是通訊上有疏漏。芥川說,這次行動更要嚴格保密,限定在高層幾個人知道,暫不使用無線電。
芥川在沙盤上詳盡介紹他的偷襲計劃:「這裡是旅部,段之凡就住在這間房裡,警衛員在外屋,警衛營在這裡。那些站崗放哨的士兵經常會湊到一起聊天,軍紀鬆弛是中央軍一貫的毛病。」
大野對龍紹欽心存忌憚。芥川說,龍紹欽槍法雖好,但據他了解,龍紹欽擅長白天遠距離射擊,晚間射擊不是他強項。「小分隊快速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把段之凡幹掉了,龍紹欽當然翻不起大浪來。」大野顯然對芥川的計劃非常贊成。「事不宜遲,說干就干,我現在就出發。」芥川說著站了起來,把槍拿在手上就走。
借著夜色的掩護,芥川一行人偷偷接近段旅。芥川一揮手,鬼子兵在暗處隱蔽起來。錢國良率小隊查哨,他剛消失在拐角處,鬼子立刻撲上前來,悄悄用刀刺死哨兵,十幾個人摸進營房內,各就各位,芥川則直接撲向段旅長宿舍。
芥川摸進段旅長宿舍,用刀解決掉兩名警衛,衝進卧室,舉起槍,卧室內空無一人,芥川立刻衝出房間。
此時,段旅長和龍紹欽卻一無所知,兩人都有了一點酒意。龍紹欽發牢騷說,文軒懷疑他是內奸,還捎帶上他父親,這是侮辱人的行為,他這樣胡作非為旅長為啥不管。段旅長安慰說,文軒這人做事沒分寸,他也很頭疼,不過倒是很能理解他。
龍紹欽氣呼呼說,他不能理解這種草木皆兵的變態心理。段旅長喝了一口酒說:「是啊,你不知道,他是南京人,因為漢奸出賣,他們全家被日本人殺害。一大家子人啊,祖父母,父母,哥哥,懷孕的嫂子,15歲的小妹妹被強姦后殺死。他正在探親,親眼目睹全家人死在眼前,他死裡逃生只想著報仇,所以他恨透日本人,更恨漢奸。」
龍紹欽聽罷驚呆,嘆息道:「我沒想到是這樣。」
「你現在是被他盯上了,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你無辜,他會一盯到底的。」
「那我倒不怕,我光明磊落、襟懷坦白。旅長,我最擔心被人打冷槍,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段旅長哈哈大笑:「這個你放心,文軒這個人不通人情不假,但他是黃埔軍校畢業的真正軍人,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你有罪,他不會暗算你的。」
「說來說去還是日本鬼子把人逼得這麼惡!」龍紹欽說著舉杯欲飲,突然窗外黑影閃過。他警覺地將那杯酒砸向了燈泡,燈滅瞬間,龍紹欽已經抓起槍,伏身過去,一把將段旅長拽到牆角,低聲道:「旅長,有情況!」段旅長已經拔出手槍,悄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