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雷沒事兒就往青兒宿舍跑,一泡便是大半天,青兒對此頗有微辭,可雷雷深受室友們的歡迎,她又能如何呢?這天中午,青兒在屋裡換衣服,雷雷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來,臊得青兒連忙躲到布簾後面,生氣地責怪道:哎,有沒點兒禮貌,怎麼連門都不敲,這可是女生宿舍。
雷雷裝傻充愣問,他是男生嗎?女生們哄然大笑,說雷雷當然不是男生,是心理醫生,中性!
雷雷划拉開書桌上的雜物想坐,女生們像對王子般熱情,搶著招呼他坐自己的床。雷雷沒理會,手一撐跳上青兒的床鋪,兩條腿耷拉著坐在女生頭頂上。華華進屋嚇了一跳,又不好去問。
青兒聽見笑聲,正要探頭出來,雷雷兩條腿正耷拉她頭上,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拽雷雷,埋怨道:下來!我剛換的床單!
雷雷無辜地說,他前天才換的褲子,不臟。青兒氣得猛拽他的褲腿,說他這人一點兒衛生意識都沒有。雷雷說許多女生只是驢糞蛋子表面光,心理衛生一點都不健康。
女生們聽了也不生氣,齊聲笑著說:雷雷,我們不嫌你臟!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華華打開門,見是韓陽,她態度既熱情又拘謹。雷雷晃蕩著腿看見韓陽,忙打了聲招呼,輕輕跳下來。韓陽皺著眉頭,滿臉不悅,可又不便發作,輕描淡寫地說:系裡通知,明天學校衛生大檢查,邊邊角角都要清掃到。說罷,轉身就往外走,青兒想向他解釋一下,忙跟了出去。雷雷急了,不顧女生們的熱情挽留,快步追趕青兒。
青兒現在的心情很是複雜,她既喜歡雷雷帶來的快樂,又遭受著雷雷帶來的困擾和誤解。韓陽的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一方面他迴避跟青兒交往過密,一方面又對青兒跟其他男性來往心懷醋意。他問青兒雷雷為何最近老是往女生宿舍鑽。青兒對男女關係一向敏感,連忙表白說雷雷只是偶爾來玩兒。
韓陽嚴肅地警告說,學校這幾天抓得特別嚴,社會上好多不三不四的人冒充學院學生到宿舍偷東西,保衛科對雷雷已有所關注。青兒不想讀書期間還被人誤會,便低頭說,她告訴雷雷以後別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雷雷推著自行車過來,親熱地跟韓陽打招呼說:韓醫生,我發現你在什麼環境里都一臉正氣,特正人君子。你看我一見你,就特想當好孩子。
韓陽玩笑說,醫學院既沒好玩兒的,又沒好偷的,他怎麼老來這兒晃悠。青兒為撇清自己,勸雷雷趕緊回家複習功課,別老瞎跑。她有意在韓陽跟前強調雷雷的復讀生身份,讓雷雷聽著很不舒服。
雷雷心情鬱悶地騎車瞎逛,速度飛快。對面也是一心急火燎的主兒,"嘭"的一聲,兩輛自行車狠狠地撞在一起。雷雷心裡正不痛快,把車"咣當"往地上一扔,上前就揪住那人的衣領。那人也不是善茬,嘴裡罵雷雷不長眼。雷雷也不廢話,揮拳就打,拳頭快揍到那人臉上時,他架住雷雷的胳膊叫了聲"雷子"。雷雷定睛一看,不禁一愣,這人是398農場衛生所劉所長的外甥張軍。他是最後一批工農兵學員,走後門上的大學。
雷雷悻悻地說,算他小子命大,再晚一步,他就回398養傷吧。張軍奇怪雷雷怎麼在省大附近晃悠,是否他姑讓帶東西給他?雷雷扶起車,根本就不愛搭理張軍,他一抬腿上了車,扔下一句:給你帶個屁,老子憑啥當你的郵差?話音未落,人已經騎出老遠。
張軍罵罵咧咧扶起車,發現車把撞歪,鏈條也斷了,氣得大叫:雷雷你個小兔崽子,你把我車弄壞了,你賠我!哪裡還有雷雷的人影。
雷雷心裡不痛快,青兒又何嘗不是。連華華都看出雷雷對青兒有意思,更何況別人。華華說雷雷是社會青年,根本配不上青兒。青兒辯解說,她跟雷雷只是普通朋友,沒有男女之情。青兒不願再談此事,找話題岔開。
兩人繞著圖書館外的林陰路散步,遠遠看見幾個女生圍住韓陽說話。華華先是一怔,然後嫉妒地說,那些小女生有事沒事都圍著韓陽轉,還不是因為他是研究生又沒有女朋友。青兒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女朋友。華華說,她聽別人說韓陽以前談了個女友,家裡條件特高。女方家裡死活不同意,愣給拆散了。韓陽受打擊特別大,後來就不再談愛情。
青兒有點奇怪,華華怎麼對韓陽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而且還很上心。兩人聊著聊著不覺間回到宿舍樓前,卻看見韓陽正和張軍說話。劉所長托韓陽給外甥帶了些東西,不想兩人在這裡碰見。與韓陽說話的當口,張軍不由自主地將省大女生與醫學院的女生做比較,張軍覺得醫學院的女生更嫻靜單純。他的眼神飄飄的,像旋風一般溜著邊兒圍著往來往女生來回打轉。看見青兒時,他的瞳孔才慢慢縮小,逐漸定格在她臉上,既貪婪又曖昧。
華華熱情跟韓陽打招呼,韓陽客氣地點點頭,把張軍介紹給青兒。知道他是劉所長的外甥,青兒冷漠的臉色融化了些,聲音柔和地客套了幾句便轉身回宿舍。張軍看著青兒的身影一陣陣發愣,像是丟了魂兒。韓陽覺著好笑,問他想什麼呢?張軍突然張口問青兒有沒男朋友。韓陽回道:哎,她有沒有男朋友,有你什麼事兒。張軍大有深意地看著韓陽說:我姑說你對她沒那意思。噯,我追她你不介意吧?韓陽心裡一陣泛酸,忙尷尬地掩飾,叫張軍別胡鬧,葉青兒是個單純的女孩兒,再說他不是有對象了嘛。張軍說沒共同語言吹了,而且他還就喜歡單純女孩兒。韓陽莫名生起氣來,雷雷這個瘟神還沒走,眼前的色狼又盯上了青兒。
讀書頭疼,想玩兒又沒地方可去,吃完晚飯,雷雷與一群哥們兒悶得發慌,在市委家屬大院里一起琢磨著到哪裡鬼混。不遠處白莎莎趾高氣揚扭著屁股走過來,看見雷雷這幫子人扎堆兒閑聊,滿臉不屑。於是有人起著哄叫:白莎莎,眼睛長屁股上啦,沒看見這兒有人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呢。莎莎白了他們一眼,罵道:臭德性,懶得搭理你們。說著扭身就要走。雷雷特膩歪她拿腔帶調那股子勁兒,對她愛理不理的,於是懶洋洋道:走,到省大跳舞去。莎莎聽見,扭頭瞪著眼睛喝道:哼,敢去!雷雷不幹了,挑釁道:省大是你家的啊。它要管你叫媽,我們就不去。莎莎氣得說不出話,跟雷雷這種渾不吝的小子鬥嘴,她總是輸。望著雷雷那幫人呼嘯而去的背影,莎莎捶胸頓足地罵:死雷雷,叫你氣我,這輩子甭指望我搭理你了。
雷雷領著眾弟兄興沖衝來到省大,不想大頭兜頭潑上一盆冷水,說舞會臨時取消。雷雷掃興地抱怨他謊報軍情,大頭一個勁兒賠不是,說既然哥幾個都出來了,索性由他做東,豁出去半個月的飯票請大家喝酒。
幾個人愁雲頓掃,騎上自行車,大唱著"甜蜜蜜"滿大街踅摸小飯館。大頭問雷雷,聽說他混了個醫學院的校徽,天天跟那兒蹭飯吃。黑皮笑嘻嘻說,雷子哪裡是蹭飯吃啊,他分明是天天送飯送溫暖送感情。大頭驚訝地問給誰送?哥幾個怪聲怪調地說,還有誰,青青姑娘唄。對於哥們兒的揶揄,雷雷既不生氣,也沒當回事兒,一副懶懶的愛誰誰的表情。
大頭聽了直犯癔症,好言勸諫道:你還真想和葉青兒有一腿啊?雷子,我勸你趁早甭打那主意,那個女人不尋那常!看上她人多了去了,她進醫學院才多長時間,就成校花了,聽說宿舍門口男生排隊站崗跟她約會!
雷雷撲哧樂了:老子天天去青兒宿舍,什麼不知道。
大頭恍然大悟:敢情天天排隊站崗的是你啊!哎,你還是省省心吧,那丫頭你真搞不動她。
雷雷罵道:滾蛋,你比我媽還啰嗦,以後我就叫你羅索夫斯基大頭得了。
黑皮阿諛奉承說:你們這些世俗之人,不要用庸俗眼光看待我們雷司令和青兒姑娘純潔美好的關係,玷污神聖偉大的愛情。
麻桿發揮演繹說,正的愛情是沒有身份種族階級界線的,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和祝英台……雷雷樂了,他愛聽這個,不過他更願意要大團圓結局的愛情故事。大頭一本正經地說:據史書記載,凡是偉大的愛情,過程痛苦,結局悲慘者居多。雷雷氣惱地說:嘿,羅索夫斯基大頭,你報復我啊!上幾天破學你還來勁了!見眾人挖空心思幫雷雷編織美好的愛情夢想,大頭也不再苦勸,免得壞了大傢伙兒的興緻。
跟往常一樣,雷雷背著書包到醫學院圖書館幫青兒佔座兒。等了老半天,也不見青兒的影子,他東張西望,魂不守舍。青兒的室友程珊老遠就瞅見雷雷了,她笑嘻嘻過來一屁股坐下,雷雷忙說這座兒有人。程珊神色曖昧地說:等你那雙棒呢吧,她不來了。雷雷不信,說青兒每天都這個時候來。程珊話裡有話地說,葉青兒去教室了,她這學期晚自習都不會再來圖書館。
雷雷一聽臉色陰沉,拔腿就走,往教室奔去。
教室里的人不是很多,幾對男女生擠在角落裡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兒。青兒與華華坐在一起,小聲聊天。華華讓青兒直接跟雷雷說清楚就結了,躲著不是好辦法。青兒苦惱地說雷雷自尊心特強,弄不好會傷害他。華華自告奮勇替青兒出頭,青兒搖頭苦笑:你跟他什麼關係啊,那還不得把他氣瘋了。
說曹操,曹操到。"嘭"的一聲,雷雷推開教室的門,大搖大擺走進來,聊天看書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四下里是驚詫的目光。雷雷一臉無所謂,徑直走到青兒面前。青兒急了:這是教室啊,怎麼能隨便闖啊!雷雷齜牙一笑:我知道,我來教室讀書怎麼啦?旁邊一個女生義憤填膺,大聲嚷道:你是哪個系的,到我們教室來幹嘛?雷雷氣焰囂張,瞪著那女生道:我是新來的校長助理,想進哪個教室還用你來管?你叫什麼名字?
青兒怕雷雷越鬧越離譜,趕緊收拾書包往外走。雷雷一個箭步跳到門邊,沖著教室里的學生大聲嚷嚷:學校要搞衛生大檢查,這間教室是重點,我要仔細檢查,你們馬上出去。見雷雷一副橫眉立目、渾不吝的架式,那些學生敢怒不敢言,氣哼哼出門而去。
青兒氣炸了肺,拎著書包就走。雷雷挑釁似的堵住門,要青兒給他一個說法。青兒冷冰冰說不願意再見他,雷雷執拗地問為什麼。旁邊的華華實在看不過去,走上前說:你一天到晚纏著青兒,不怕人說閑話啊!你一個社會青年,有事可以拍屁股走人,到頭來倒霉的是青兒。
雷雷轉過臉看著華華問:說什麼閑話?誰說的?你告訴我這人的名字,我找她去!
青兒火了,怒氣沖沖地說:算了吧,你還當是398農場啊,動不動就要打人!
雷雷固執地糾纏著問華華都傳什麼閑話了,華華說女生宿舍里的人都說他在追青兒。雷雷愣了一下,嘿嘿樂道:是嘛,都看出來了,醫學院的學生不傻啊!
青兒瞪著雷雷,臉上寫滿不耐煩。華華勸雷雷說話注意點兒,傳出去影響不好。雷雷皺著眉頭,故意費解地問:這是好事兒啊,怎麼會影響不好?我沒老婆,葉青兒同學也沒結婚,我倆都到法定婚姻年齡了,我追葉同學犯法啊?你告訴他們吧,我還要和葉同學結婚呢!
青兒和華華聽了這話都是一愣,見他一臉認真,鄭重其事的樣子,哭笑不得。雷雷凝視著青兒,一字一頓地說:葉同學,我不蒙你,我要娶你。華華聽了哈哈大笑。
青兒氣不得又笑不出,伸出食指狠狠地點著雷雷的腦袋說:你就發瘋吧,以後別來學校找我了。我學習這麼緊張,哪有功夫陪你玩兒,放假再說吧。說完,推開雷雷走出了教室。
華華瞅著雷雷直樂:你個小破孩兒懂什麼叫結婚啊,真厚顏無恥。大學規定學生在校期間不許談戀愛,你胡說八道沒事兒,可你別害她啊!
雷雷正待說些什麼,華華卻一溜小跑追青兒去了。雷雷一點兒也不氣餒,他像跟屁蟲似的緊追不捨,讓青兒不勝其煩。華華不自覺地充當起保護人,勸雷雷放手,別妨礙青兒的正常生活和學習。
雷雷直言不諱地說:大姐,你說我們小青年談情說愛,您跟著瞎攙和什麼呀,也不怕當電燈泡妨礙我們嗎?
華華瞠目結舌,既尷尬又氣惱,她何時這樣討人嫌?青兒氣得用手去推雷雷,怪他說話沒大沒小的。雷雷也不說話,緊盯青兒,目光中有迷戀、疼惜和傷感。青兒怦然心動,慌忙轉移視線,她不想被情網纏住。
青兒再三懇求雷雷別再來影響她,讓她靜下心讀書,可雷雷自以為是地覺得青兒其實很希望有人來陪,只不過怕人說閑話罷了。雷雷的執迷不悟使青兒失去耐心,她終於爆發說出狠話:你老來找我,我真的沒法兒靜下心來……我以前的處境你也知道,我就是什麼都不做,人家還往我身上潑污水,你現在這樣不是授人以柄嘛!你讓我安心學習好嗎?你別來搗亂成不成?!我要學習,我想考全優,我想畢業分配進大醫院,我這輩子就想當個了不起的外科大夫,你懂嗎!
雷雷出奇得平靜,他看著青兒一股腦兒地發作著,不出一言,等她疾風暴雨般發泄完畢,才轉身離去。青兒望著他落寞的背影有些內疚,張嘴想解釋,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華華看出青兒的心思,寬慰道:對他這種人,就得狠一點兒,不然蹬鼻子上臉死作,到頭來倒霉的是你!
青兒一陣揪心般難受,以往都是別人傷害她,而她惟一能傷害的人卻只有他。
白莎莎狐假虎威亂用父親的小轎車一事敗露,被父親狠狠痛斥一番,她一生氣跑出家門,獨自在大街上溜達。天色已晚,幾個無聊的小痞子見她形單影隻,頓起邪念,邊跟著她邊套磁說:嗨,姐們兒,交個朋友吧。
莎莎正煩,見他們獐頭鼠目,心頭火起,張嘴就罵:滾蛋!也不撒泡尿照照,有人樣嘛!
小痞子們閑得心裡生蛆,沒事兒還想找事兒呢,見白莎莎出言不遜,可算是找著由頭,紛紛圍上來罵道:媽的,臭婊子,嘴這麼賤,欠抽啊。邊罵邊動手動腳的,白莎莎哪裡吃過這樣的虧,她連打帶踹,奮力掙扎,聲嘶力竭地大叫"抓流氓"。沒承想見義勇為的人沒來,倒惹火了小痞子們,他們起鬨道:老子就是流氓,老子就流氓你怎麼啦,少他媽的裝純情。
雷雷騎著自行車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溜達,滿懷憤怒,不知道如何發泄。突然聽見白莎莎的求救聲,他停下車子回頭觀瞧,只見三個小混混圍著白莎莎上下其手,摸得不亦樂乎,而白莎莎披頭散髮,左閃右躲。
雷雷猛地掉轉車頭,向其中一個痞子狠狠撞過去,撞得他人仰馬翻。另外兩個撇下白莎莎,圍攻雷雷。狹路相逢勇者勝,雷雷心裡憋著火,此時全憑藉著拳頭髮泄,他手重拳狠,完全是拚命三郎的氣勢,駭得仨痞子全無鬥志,落荒而逃。邊跑邊罵:小子,老子饒不了你,等著吧。
莎莎哭著整理凌亂的衣服,不停地罵:臭流氓,敢欺負姑奶奶。我他媽現在就去公安局,讓你們不得好死。
雷雷冷眼打量莎莎,見她沒有大礙,扶起自行車就要走。莎莎噘著嘴向雷雷道謝,表示原諒他了,不再生氣。雷雷面無表情,飛身上車。莎莎紅著眼圈喊:你陪我回學校吧,要再遇到那群小流氓怎麼辦啊?雷雷不理不睬,埋頭繼續騎車。
莎莎傷心地捂著臉哭起來:我到底怎麼得罪你了,你怎麼就見死不救啊。你沒考上大學我多同情你啊,我還跟我爸說過幫你走走關係,上我們學校呢。咱倆從小同桌,老是你欺負我,現在我總算比你強一點,你不服氣特妒忌是吧。可你也不能這個時候報復我啊,那些小流氓肯定沒走遠,我怕死了……
這時一輛自行車軲轆別住她,嚇了她一跳,趕緊抬頭,見雷雷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她。莎莎忙擦乾眼淚,跳上雷雷自行車的後座,人綳著直挺挺的,裝出很清高的樣子。
雷雷埋頭騎車,莎莎低頭想心事兒,一路上誰也不說話。
莎莎終究憋不住,試探地伸手捅雷雷的腰眼兒,雷雷皺著眉頭問她幹啥?莎莎討好地說:說會兒話啊,你不挺能說得嘛。雷雷冷著臉,不言不語。莎莎就煩他這種態度,哪兒疼就往他哪兒扎:哎,好像我欠你八百吊錢似的,你沒考上大學……
不等莎莎把話說完,只聽"咣當"一聲,雷雷猛地剎車,差點兒將她摔下去。雷雷轉過臉瞪著她,聲色俱厲地說:再提什麼考不考大學的,就滾蛋!
莎莎可不吃這一套,聲音更大,嗓門兒高:你跟我一女的橫什麼橫!你要真是爺們兒你考個清華北大我看看,那才叫本事!你說你現在脆弱得跟什麼似的,還說不得碰不得啊,連女生都不如!
雷雷眼睛瞪得跟雞蛋一般大,一時也無話反駁,他轉身推著自行車就走。莎莎一溜小碎步跟著,時不時偏著腦袋瞅雷雷,他滿臉陰沉,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莎莎忍不住問:又生氣啦?你現在怎麼成氣包子了?雷雷停住車,甩甩頭示意省大校園到了。莎莎回過頭去,雷雷騙腿上車,迅速消失在黑夜裡,莎莎黯然神傷,他從來都不在意自己。
雷雷心情鬱悶地回到家裡,看見書桌上擺著錄音機和一摞英語磁帶,而自己珍藏的數盤鄧麗君歌帶,被開膛破肚扔在垃圾桶里。他怒火中燒,抓起如亂麻般糾纏在一起的磁帶,衝到客廳對著看黑白電視的母親大叫大嚷:您幹嘛毀我的磁帶,誰給您的權利。雷母穩穩地坐著,冷言冷語地說,她幫他清理了那些靡靡之音,好讓他專心學習。雷雷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把手裡的磁帶狠狠砸向地板,讓母親今後甭再管他的事兒。
雷母嚇了一跳,忙站起身,看著兒子瘋狂的樣子,她氣得嘴唇哆嗦:混賬東西,你給我揀起來,你給我掃乾淨了!你還真長出息啦,現在動不動就對我嚷嚷,你還是不是我兒子啊!
雷雷咬住嘴唇,壓抑著怒氣,拔腿衝出門去。雷母動了真氣,想追出去,可是一陣頭暈目眩,歪倒在桌櫃旁,喃喃自語道:你個小王八蛋,你就死在外面吧。
大晚上的,雷雷沒地兒可去,便投靠在省大讀書的大頭,寄居在他宿舍里,一夜無話。
第二天大清早,大頭去小樹林背英語單詞,雷雷蒙頭呼呼大睡,一覺醒來時,已是晌午。他無聊地呼朋喚友,守在醫學院大門外,看著進進出出的女生逗悶子,品頭論足。
昨晚跟雷雷打架的那幾個痞子正巧路過,瞅見雷雷便罵罵咧咧衝過來:小子,正找你的呢,送死來啦!
雷雷拳頭髮癢,愁得無聊,不憂反喜,他把自行車往牆上一靠,迎著那幫人就發起衝鋒,旁邊黑皮等哥們兒一擁而上,幫著助拳。不想這一幕落入青兒眼中,情感上她對雷雷更是避之不及了。
原來省大與醫學院聯合舉辦青春校園舞會,張軍來醫學院提前跟青兒預約,希望她能當自己的舞伴兒。青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送張軍出校門時,發現雷雷正與人打群架,忙讓張軍去叫保衛科的人。張軍說保衛科不管社會青年打架這種事兒,青兒急火火地要去派出所報案,張軍一把拉住她,笑著說:你還挺關心雷雷的,你看沒事兒啦。
青兒回過頭,見雷雷這幫人已經佔了上風,打得那幾個痞子鼠竄而逃。雷雷得意洋洋地搓著手,轉身看見張軍正拉著青兒的胳膊,臉色刷一下撂下來,眼神陰冷地盯著他倆。
張軍卻故作熟稔狀,輕輕碰了一下青兒的腰間:咱走吧。
青兒感到異常彆扭,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雷雷就已經衝過來,推了張軍一把,厲聲道:哎,你的臟手往哪兒亂伸啊。
張軍故意誇張地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委屈地叫:雷雷,你想幹嘛啊!
青兒不滿地瞪著雷雷,質問他是不是又想打人。旁邊黑皮等人起鬨:雷子,跟這麼個弱不禁風小四眼兒爭風吃醋,不掉身價啊!
一群學生都圍著看熱鬧,張軍越發裝模作樣,縮著脖子,低眉順眼,似乎手無縛雞之力。青兒最怕招人注目,一看人多,就本能地想迴避。雷雷好出風頭,是人來瘋,人越多,他越來勁,環顧四周嚷嚷道:看什麼看?大人的事兒,小孩子瞎看什麼,趕緊回家去!小毛孩兒都缺教育!
青兒此刻極其厭惡雷雷這種嘩眾取寵的表演,一扭頭轉身走開。雷雷見了,巴巴兒地追上去,青兒猛地回頭,壓低聲音沖著雷雷說:你要再這麼鬧,我再不想見你了!
雷雷呆愣住,不承想她說如此絕情的話兒,眼見張軍讒言媚笑追著青兒並肩走,意欲動作,卻又不敢,他何曾活得如此委屈,都是情在作怪。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一場如期而至的舞會攪亂了女生的心,女生宿舍里有的化妝,有的試衣,嘰嘰喳喳,互相玩笑,熱鬧異常。惟獨青兒興緻不高,滿臉鬱悶地坐在書桌邊看書。
胡亞玲故意問青兒,雷雷這幾日怎麼不來玩兒了。青兒冷漠地說她不知道。程珊興奮地說:葉青兒,讓雷雷晚上來跳舞吧!你這雙棒太神了,有他在場肯定特熱鬧,特有趣兒。
青兒耷拉著眼皮繼續看書,頭也不抬地說她聯繫不到雷雷。程珊不甘心地問他倆吵架了?要是她有這麼個雙棒兒,肯定樂瘋了,哪裡還會生氣。青兒不想跟人談論雷雷,煩躁地起身往門外走。華華正對著鏡子梳頭,讓青兒等她一會兒。青兒冷冷地說她不去跳舞,華華掃興地說那她也不去了。青兒皺著眉頭說,你彆強人所難。
屋裡的氣氛冷淡起來,一個人的不痛快,往往會感染一屋人。這時,有人很有禮貌地敲門問:葉青兒同學在嗎?
青兒上前打開門,見張軍抱著一本書,神情拘謹,文縐縐地站在門邊。青兒請他屋裡坐,他趕緊擺手說一會兒還要去布置舞會會場,找她是來送書的,會場上見吧。他把手裡的書遞過去,青兒接過,是司湯達的《紅與黑》。
胡亞玲眼疾手快,搶到手裡說:葉青兒,我特想看,讓我先看吧。
青兒能說什麼?只好默許,她抱歉地朝張軍笑笑,感謝他的美意。張軍謙恭地告辭而去。
在華華的強拉硬拽下,青兒只得陪著來舞會給她做伴兒。雷雷正與韓陽臭貧,看見青兒進來眼睛立馬就直了,還沒等他走上前,張軍半路殺出,帶著幾個男生熱情洋溢地迎上去。韓陽臉色微變,雷雷則是嫉妒又生氣。韓陽低聲嘀咕說,張軍是不是對青兒有啥想法,最近老來找她。
雷雷憤激地罵:張軍這王八蛋,就是欠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沒等韓陽回答,雷雷便又問:哎,你說這癩蛤蟆吃得著嗎?
青兒早就斜眼看見雷雷與韓陽,她故意賭氣不理他們,越發跟張軍有說有笑,很開心的樣子。韓陽心裡嫉妒,臉色平靜;雷雷氣得握緊拳頭,恨不能會隔山打牛的功夫,一拳將張軍打成肉餅。他氣呼呼對韓陽道:哎,韓老師,葉青兒是你學生,你眼睜睜看著小痞子勾引她,放任不管,這可是嚴重失職啊。我得找你們系主任談談,這樣可不行啊。
韓陽哭笑不得,說班主任只能管學習,不管私生活。這時舞曲響起,張軍殷勤地請青兒跳舞,她微微一笑,跟著張軍走向舞池。雷雷急了,快步朝青兒走過去,不料被白莎莎中途攔截。她興奮地說:瞧你這德性,請你不來,跟我較勁,不叫倒是來了。說著便拉住雷雷,強邀他跳第一支舞曲。雷雷扭頭見青兒的手已經搭在張軍的肩頭,而張軍的手如願以償地放在青兒腰間,他氣得血貫瞳人,眼睛噴火,猛地甩掉莎莎的手,分開眾人衝到兩人面前,將張軍推到一邊去。
張軍委屈地問雷雷到底想幹什麼?雷雷瞪著他說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青兒氣不過,不想引人關注,低聲對雷雷道:別搗亂了,都看你呢。雷雷一臉正氣,不管不顧地說:你跳舞,成啊!可你不能跟這種人跳,他不安好心你知道嗎?
青兒強壓怒火:雷雷,你鬧著玩兒也要看地點,公眾場合注意點兒形象!
雷雷嚷道:我怎麼啦,我也沒摟著你非要跟你跳舞,我在跟你講道理,我公眾形象有什麼不健康的嗎?
青兒下定決心不理會雷雷,惹不起她躲得起,轉身便走。張軍跟上去叫道:青兒,別理這種沒文化的人。
雷雷猛推張軍,嘴裡叫道:青兒也是你叫的?誰沒文化,說你是癩蛤蟆你還真長行市啦!你吃口天鵝肉我看看,打得你找不著大牙。
張軍一臉書生怒氣:你粗魯,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青兒氣得臉色鐵青,憤怒地回頭沖著張軍喊:你別理他,瘋子。說完,轉身往舞池外走。張軍立刻緊隨其後,還不忘回頭沖雷雷譏諷地冷笑。
雷雷氣得揮起拳頭就要打,被韓陽拉住,他責備雷雷不會講道理,只會動拳頭。雷雷瞪著他問:你講道理?怎麼不上去講啊?再說跟那隻癩蛤蟆有道理可講嗎?你懂蛙語嗎?
韓陽哭笑不得,跟雷雷他永遠掰扯不清。雷雷甩開他的手,正要追出去。莎莎見雷雷為青兒爭風吃醋,嫉妒得發瘋,適時走過來冷嘲熱諷道:那女的是你情兒啊,怎麼跟我們學校那土老帽勾搭上了。你還上趕著去拆分那對野鴛鴦啊。
雷雷氣得罵:滾蛋,有你什麼事兒。
暗夜漆黑,張軍送青兒去公交車站。周末青兒都要回家住,做點兒家務,陪父母說說話兒。張軍安慰了青兒一路,說雷雷人並不壞,就是好出風頭。青兒既氣惱又內疚,不住向張軍道歉。張軍說他不會跟雷雷這種沒文化的社會青年計較,他只是擔心青兒沒玩兒好。
正說著話兒,公交車來了,青兒趕緊上車,向張軍揮手告別。張軍若有所思地望著電車遠去,扭臉見雷雷氣喘吁吁地趕來,輕浮地一笑:她走了,剛上的車。
雷雷瞪著張軍威脅道:我要再看見你糾纏葉青兒,就廢了你!
張軍一副流氓嘴臉地說:小子,不是我糾纏她,是她離不開我。你泡妞還太嫩,慢慢學著點兒吧。
雷雷氣得舉起拳頭,張軍嘲笑說:你除了動粗還會什麼?有本事你讓葉青兒跟你,葉青兒要愛你,我屁話不說,立馬滾蛋,你成嗎?
雷雷怒視著張軍,對這種冠冕堂皇的成人話語,雷雷一時找不到應對的字眼兒,只是喘著粗氣地罵:你丫的給老子閉嘴。
張軍輕蔑地微微一笑:葉青兒很快就會愛上我,不信走著瞧!說罷,他揚長而去,把沮喪和失落留給了雷雷。
發了會兒呆,雷雷摸黑找到韓陽宿舍,敲門把他叫出來。他激動說:你得管管青兒,這丫頭自以為成熟,其實社會經驗特少,傻乎乎的,張軍那就是個流氓,青兒跟他會上當受騙的!
韓陽沉吟片刻,直視雷雷的眼睛問:你為什麼這樣關心葉青兒?
雷雷不知怎麼回答,便打岔道:你什麼意思,陰陽怪氣的。
韓陽不陰不陽地問:你自己什麼意思,你搞明白了嗎?不等雷雷回答,他轉身走進宿舍樓。
雷雷又發了一會兒愣,突然大喊:哎,說了半天你什麼意思?你到底管不管啊!樓門洞里漆黑一片,寂然無聲。"情"這個字誰說得明白呢。
轉天傍晚時分,張軍又來找青兒,他等在宿舍樓下就是不上去。青兒再三邀請,他滿臉誠懇地說,天這麼熱,男生到女生宿舍太不方便。青兒點點頭,贊他明事理,懂規矩。張軍請青兒晚上到他們學校看內部電影,青兒猶豫再三,卻架不住張軍的巧舌如簧,答應下來。
韓陽從華華那裡得知此事,聯想到雷雷的一再警告,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可又找不到理由勸阻青兒。思來想去,便決定暗中留意青兒的行蹤。
吃過晚飯,張軍來醫學院接青兒。兩人說說笑笑出了醫學院,過馬路進了省大校園。張軍引著青兒往校園僻靜處走,荒草萋萋,樹木寂寂,越走越荒涼,青兒困惑起來,問這是去哪兒看電影。張軍說是去小禮堂,內部電影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韓陽輕手輕腳一路相隨,越跟心裡越打鼓,他預感到要出事兒。
此時,雷雷正在省大校園西頭的角落裡試一輛破舊的淘汰摩托車,因是偷著推出來的,鬼鬼祟祟心裡發虛。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大頭等人慌忙躲起來,雷雷強作鎮定,靠在舊車上,背過臉彎下腰,假裝系鞋帶兒。
只聽有人喊"雷雷",嚇得他一轉身,差點撞翻摩托車。見是韓陽,雷雷可算是鬆了一口氣,油嘴滑舌道:哥們兒在義務勞動呢,這破車都銹得都掉渣了,我準備拉出去賣廢鐵,支援災區重建。
韓陽不去理會,直截了當問見到葉青兒沒有。雷雷不耐煩地說他已經一個月沒去醫學院了,怎麼還找他的事兒。韓陽說張軍約葉青兒看電影,卻把她往小樹林裡帶,他一路跟著,夜太黑給跟丟了。雷雷頓時緊張起來,拿著手電筒就往樹林里跑,韓陽慌忙快步跟上。
他心懷鬼胎,目光游移,而她忐忑不安,滿腹狐疑。兩人並肩而行,誰都不說話,究竟女孩子有本能的防禦心理,見人跡稀少,路燈昏暗,便止住腳步不肯前行,說不想看電影了,要回宿舍溫課。
張軍執意要送,她婉言謝絕,一來二去,推讓之間他猛地死死摟著她。她嚇得呆住,一時竟然忘記掙扎和尖叫。儘管背負破鞋的惡名,實際上她對男女之情並沒有經驗,當她看清男人臉上彰顯著的赤裸裸的慾望時,著實嚇傻了。
羔羊在口,他覬覦良久的慾望熊熊燃燒,手亂摸,嘴亂啃。
青兒打個激靈,清醒過來,連踢帶踹,拼力抵擋。可他獸慾如熾,強悍兇猛,她力氣逐漸耗盡,絕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