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祁子俊領著余先誠進了祁家大院,去客堂坐下。余先誠說:「自從楊松林做了鹽道,炒賣鹽引風氣日盛,市面上官鹽價格越來越高,官鹽就走不動。而私鹽泛濫,他身為鹽道不僅不著力查處,還同私鹽販子暗中勾結,收取私鹽販子的好處。如此以來,原本人人爭而不得的官鹽生意就沒人敢做了。那些世代靠經營官鹽發財的大鹽商,打點了楊松林,推掉了官鹽差事,改作別的買賣去了。」
祁子俊當初本可攬下整個三晉鹽務,但他留了個心眼。一則不必弄得鹽商世家怨恨他,二則讓老鹽商生意照做,還可遮掩他同太平天國的鹽業生意。不然,如果山西只有祁家獨霸鹽務,他往太平天國販鹽的事就很容易露底。而楊松林的作為,他早就料到了,其實可以說,這正是他精心布下的棋局。他在余先誠前面也不便全說真話,只道:「余前輩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替各位票商代繳練餉,獲取了相應的鹽引。開始那陣子,官鹽生意還好做,後來就越來越難了。好歹楊松林沒有從我的鹽引中撈太多好處,我的生意還可勉力維持。不曾想,整個鹽政,弄成這樣了。」余先誠說:「除了您義成信,沒人再敢做官鹽生意了。楊松林逼迫那些沒有後台的富商接手。誰只要一接手官鹽生意,不是血本無歸,就是傾家蕩產。」
祁子俊在家裡又呆了幾日,同世楨慢慢兒說上話了。見孩子不再那麼冷淡自己,心也就放寬些了。估計楊松林存銀子的事辦得差不多了,把總號同家裡的事統統調理了,就起程回京。
祁子俊說:「余前輩,您千萬不要這樣。子俊此時不能同您多說什麼,您……
您就暫且忍忍吧。「
余先誠望著祁子俊,很是失望的樣子。祁子俊迎著余先誠的目光,半字不吐。
余先誠搖頭嘆息,無奈退出。
第二天,祁家才吃過早飯,聽得有人喊道,世楨回來了。祁子俊忙領了世棋,同蘇文瑞、寶珠迎到大門口去。見了遠處的馬車,祁子俊眼睛濕潤起來。馬車在門口停下,世棋飛跑過去,一個勁兒地喊哥哥。世楨下了車,頭仍低著。祁子俊上前招呼道:「世楨,回來啦!」
世楨低頭不語。祁子俊說:「世楨,我同弟弟,寶珠姑姑,你先生,都盼著你回來。回來了,好!好!」
寶珠急得不行,走到世楨跟前,悄悄兒說:「世楨,叫爹呀!」
世楨抬起頭,只望望蘇先生,喊道:「先生!」
晚上,祁子俊本想陪著世楨說說話,可他有件要緊的事必須辦了,就囑咐了寶珠,自己獨自出門了。原來,他要去看看水蝸牛的老婆。左右打聽了很多人,才找到了水蝸牛的家。水蝸牛的老婆劉氏不認得祁子俊,驚恐萬狀,問:「您是……」
祁子俊說:「我是牛兄弟的朋友,祁子俊!」
祁子俊說:「十多年前,我欠下牛兄弟三千兩銀子。這麼多年了,連本帶息,也該這麼多了。那三千兩銀子,可救了我的命啊。」
劉氏感激涕零,作揖不迭:「謝謝了,謝謝您的大恩大德,祁少爺!」
吳國棟進了祁子俊房間,吳國棟說:「祁縣知縣吳國棟見過祁大人!」
吳國棟報道:「祁大人兌換老村婦陳年匯票的事,美名遠揚,下官十分敬佩。
祁縣商界幾位頭面人物專門找到縣衙,說起此事,感慨不已。他們倡議,要為您送塊金字牌匾!「
祁子俊說:「吳知縣,我所做的只是生意人的本分,哪當得起如此殊榮?免了免了!」
吳國棟說:「祁大人不必推辭。牌匾已經做好,明兒就送來。我區區知縣給祁大人送匾,似有不敬之嫌。可是我想著自己代表祁縣父老,心裡就安妥些了。今兒登門,就是先來稟告一聲。」
祁子俊說:「哎呀呀,這怎麼成呢?好吧,既然是父老鄉親的美意,我只好接受了。」
有人報來,楊松林到了。子俊送走了吳縣令,便去花園。遠遠地望見楊松林在花園裡低頭散步,似乎滿腹心事,無心欣賞園中美景。祁子俊走過去,打招呼。
楊松林客氣幾句,道:「子俊老弟,我有件事,請您幫忙。」
楊松林煞有介事地打量了四周,低聲說:「王爺們往票號里大把大把存銀子,這不是稀罕事。可是有位王爺的銀子一直托我保管著,您聽著可就稀罕了。」
祁子俊驚愕道:「啊!」「議政王!」楊松林壓著嗓子說。祁子俊問:「多少?」
楊松林淡淡地說:「不多,一千五百萬兩!」當日,楊松林辭別祁子俊,往太原去了。他留下話,馬上找人在義成信太原分號辦理存銀子的事。祁子俊應允了,又派人火速趕往太原,如此如此吩咐了。
祁子俊在家裡又呆了幾日,同世楨慢慢兒說上話了。見孩子不再那麼冷淡自己,心也就放寬些了。估計楊松林存銀子的事辦得差不多了,就把總號同家裡的事統統調理了,就起程回京。
到了太原,祁子俊徑直去袁德明府上拜訪,細細地說了鹽政混亂,民怨沸騰的事兒,勸說袁德明早拿主張。袁德明本來就有些心虛,可他聽出祁子俊有向著自己的意思,便問:「依祁大人意思,我該怎麼辦?」
祁子俊說:「袁大人不必過於自責。要說責任,首當其衝的不是您袁大人。暫且不說這個,我擔心的是事情很快就會捅到議政王那裡去的。山西富商中間,通天人物可多啦!」
袁德明無可奈何的樣子:「如此說,我只好對不起松林了。可是,不參則已,一參他的腦袋只怕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