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夢斷東方騎士

福爾德不是不明白，自從自己告了高盛那一狀，就註定雷曼兄弟以後跟高盛是死對頭了，但他沒想到高盛的手居然伸到了韓國。

高盛終於下狠手了。

閔裕聖犯了一個低級愚蠢的錯誤。

韓國產業銀行組團收購雷曼兄弟沒錯，閔裕聖選錯了對象，給高盛出手的機會。閔裕聖希望聯手韓亞銀行、友利銀行一起收購雷曼兄弟。韓亞銀行的最大股東外資股東持有9.4％股權，這個外資股東正是雷曼兄弟舉報的高盛。

高盛非常具有策略，沒有讓韓亞銀行率先跳出來打擊雷曼兄弟，第一個跳出來的是曾經控股的國民銀行，老夥計了，國民銀行在也不是背地裡發雜音，而是直接站出來高調宣稱不會參與雷曼兄弟的重組，主要是因為現在次債危機還沒有徹底結束，次債危機的風險無法評估，潛在性風險很大。

國民銀行一站出來講話，韓國金融服務委員會就坐不住了，剛剛因為美國牛肉問題，開放國民黨將總統李明博的政府都給搞垮了，產業銀行是國有銀行，一旦國有銀行出事，李明博還不第一個拿韓國金融服務委員會開刀問罪？

韓國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全光宇站出來了：韓國的國有銀行在實施併購時應該更為保守，因為政府仍在按部就班地出售在這些銀行中的政府持股。在金融危機期間，包括韓國產業銀行在內的國有銀行應該評估在金融風險和企業架構方面是否可控，收購全球性的投資銀行可以成為韓國產業銀行提升業務能力的契機，但考慮到巨大的風險，該行應對這種投資採取謹慎態度。

全光宇的話基本給產業銀行下了一個死結論。

收購雷曼兄弟是閔裕聖到產業銀行的第一筆決策投資，就這麼被國民銀行的雜音給幹掉了，在老東家福爾德哪裡說不過去，自己在韓國的金融界還有什麼地位？人活的就是個面子問題。

閔裕聖找到全光宇，希望能夠得到韓國金融服務委員會的支持，在福爾德第一次飛到首爾的時候，閔裕聖其實已經跟全光宇溝通過，那個時候韓國金融服務委員會是支持的，現在國民銀行跳出來，肯定背後是有人搗鬼。

閔裕聖一邊試圖說服全光宇，一邊對外宣稱正在獲得金融服務委員會的支持，閔裕聖希望通過向輿論釋放信號，將金融服務委員會逼得自己這一邊，一旦媒體公布了金融服務委員會在考慮支持產業銀行的組團併購雷曼兄弟，將來金融服務委員會不批准的話，那可就是金融服務委員會失信。

高盛的步伐是越來越快。

韓亞銀行跳出來說話了：無意參與雷曼兄弟的競購。

組團收購雷曼兄弟，韓亞銀行可以間接成為雷曼兄弟的老闆，高盛本沒有理由拒絕這麼好的機會，但是韓國金融團的老大是閔裕聖掌門的韓國產業銀行，雷曼兄弟將來的真正主人是產業銀行，不是韓亞銀行，也不是高盛，這是陪太子讀書，高盛可不想這個時候掏大把的銀子救一個自己控制不了的競爭對手，這樣的買賣史蒂夫?施瓦茨曼都不幹，高盛會幹嗎？

這簡直就是對閔裕聖當頭一棒，這意味著產業銀行挑頭的韓國金融團拯救雷曼兄弟的可能性沒有了，唯一留給雷曼兄弟的念想就是產業銀行冒天下之大不韙，獨自一人，上演單騎救主的獨角戲。

福爾德氣得翻白眼兒，高盛指使韓亞銀行跳出來跟產業銀行劃清界線，就是要阻撓產業銀行組成的金融團拯救雷曼兄弟，這是要命的報復行為。福爾德現在真有點後悔給布蘭克費恩打那個電話，更後悔將高盛給告了，現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真不是一般的無能，沒有一點的調查進展。福爾德腸子都悔青了，有什麼用呢？

菲利普?雷曼跟姻親亨利?戈德門分道揚鑣的時候約定，兩家永不發生商業衝突。遺憾這是八十年前的約定，雷曼家族早已不是雷曼兄弟的主人，戈德門家族也早已不是高盛的主人，兩家企業唯一的是帶有猶太基因。這一次是雷曼兄弟率先撕破臉皮將高盛給告了的，高盛是要幹掉雷曼兄弟了。

福爾德哪裡知道，在2008年的5月18日，一直跟產業銀行合作的高盛，因為轉讓韓國大宇與海運工程公司（DaewooShipbuildingandMarineEngineeringCoLtdDSMC）股權的一項合作上雙方撕破了臉皮，兩家的恩怨才剛剛開始，搞黃產業銀行的生意來發泄一下DSMC項目失意的不滿情緒，高盛需要這樣的發泄，誰讓產業銀行救的是剛剛狀告自己的雷曼兄弟呢？

閔裕聖剛剛接手產業銀行，對DSMC項目也只是聽聞，詳細的情況還不是太了解。產業銀行作為DSMC主要的股東，擬與其它部分銀行出售其持有的50.4%的股份。這宗企業併購交易涉及的資金可能達40億美元。產業銀行從4月份開始就在挑選華爾街的銀行來處理這一交易，最後首選了2007年名列韓國企業併購協商榜單首位的高盛，作為產業銀行的談判者，由高盛來負責這樁交易，由於高盛已經向中國造船廠投資，產業銀行要求高盛優先解決潛在的利益衝突，高盛表示無法接受我們的要求，所以談判破裂。韓國2008年最大宗的併購交易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國民銀行、韓亞銀行、友利銀行紛紛站出來要跟產業銀行劃清界限，韓國金融金融服務委員會壓力空前。閔裕聖不想放棄，雷曼兄弟作為華爾街的大腕，不是垃圾股，也沒有一開始就是垃圾股的股票，雷曼兄弟深陷次貸危機之中，困難只是暫時的。閔裕聖再次飛抵美國。

福爾德沒有想這一次閔裕聖頂著壓力，隻身飛往美國。兄弟夠哥們兒。閔裕聖這一次是來做生意，做大生意的，要是將這一筆生意做漂亮了，保准高盛腸子都會悔青了。閔裕聖要求雷曼兄弟去除空殼資產，讓空殼資產湧向特定不良債權，只收購資產負債及營業。

這是一個合理的買賣。

福爾德非常高興在黑石集團、中信集團、三井住友銀行漸漸遠去旁觀的時候，閔裕聖在高盛的圍追堵截之下依然能夠拯救老東家。

閔裕聖一本正經：「老東家，接管資金不是現在，而是2009年2月末交付，這個問題上次我已經說過我的擔心，你知道我現在做人很難的，牛肉已經將韓升洙內閣給搞下課了，產業銀行是完全的國有銀行，當年盧武鉉政府因為國民銀行持有的外換銀行股權問題，財政部長韓德洙引咎辭職，這一次我的買賣可能會讓執政黨跟在野黨引發新一輪的風波。」

閔裕聖說的沒錯，他的背後有新結怨的高盛盯著，高盛可是大國家黨的隱秘供應者，當年韓國現代集團的最大債權人，現任韓國總統李明博的利益同盟。牛肉已經搞垮了政府，現在大國家黨的議員們不可能容忍國有的產業銀行在投資上有任何差池，尤其是在收購美國企業上。

太敏感的一個國度：美國。

太敏感的收購對象：狀告高盛的雷曼老貓。

福爾德權衡利弊，答應了閔裕聖的條件。閔裕聖越來越老練了，去空洞化這一舉措，是為了防止那些現在看起來無關痛癢的東西以後漸漸變成大麻煩。現在誰都不相信雷曼兄弟的財務是最乾淨的，的確連福爾德自己都不能保證，無法預測這一場金融危機到底何時結束，如果繼續，雷曼兄弟的狀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又到了關鍵的價格環節。

這一次雙方都很直接，福爾德知道，一旦限制賣空令解除，雷曼兄弟的股價不會站在二十美元，甚至十美元的關頭，一定會下跌，會跌到多少他心裡也沒底。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福爾德裝出一副鎮靜的樣子說：「閔行長，我看每股就定17.5美元吧，這個價格已經遠遠低於雷曼兄弟的品牌價值。」

閔裕聖有點不太習慣福爾德這麼稱呼，現在的福爾德是在跟自己談生意，閔裕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老闆，雷曼兄弟的虧損沒有人能夠預測，六個月之後我想一切都會明了。現在的產業銀行可是頂著巨大的壓力，我也是冒著引咎辭職的風險來的。我們合約成，雷曼兄弟的股價才能穩住，現在黑石集團他們都離開了，雷曼兄弟的股價能不能保證在五美元價位都是個未知數。」

閔裕聖開出了一個讓福爾德大跌眼鏡的價格：每股6.4美元。

福爾德站起來了，閔裕聖知道這筆買賣的分歧很大。致命的價格。

閔裕聖回到了首爾，議員們吵得天翻地覆，暴風驟雨一般，該死的大國家黨國會代表。

洪准杓，對，就是那位為了幹掉執政總統盧武鉉，不惜捏造虛假存單的那位爺，這一次又開始激動了：「試圖接管雷曼公司簡直是一種不可理喻的構想。」

這一次洪准杓沒有拿出什麼存單，卻將產業銀行架到整個韓國的國家利益之上，炮轟閔裕聖：「產業銀行的CEO接手一家即將倒閉的企業，差一點兒使韓國的經濟雪上加霜。」

是的，大國家黨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了，美國牛肉已經搞垮了一屆內閣，總統的支持率一路下滑，這一次如果再因為一家美國快要死掉的金融公司而激起民怨，那執政黨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這完全有可能，想想看，哪個國家的人民能忍受自己的政府在短短几個月內就作出幾次愚蠢的決策？到時候開放國民黨來一招狠的，全民公決李明博的信任度，那執政黨還能不中途下課？

抓住辮子就往死里整，這是韓國人的風格。閔裕聖有辮子留在大國家黨議員的手上，不慘才怪。洪准杓炮轟閔裕聖還沒有完，同一黨派的高承德議員又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指責閔裕聖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拯救雷曼兄弟，主要是因為閔裕聖在擔任雷曼兄弟韓國代表時，從雷曼兄弟本公司那裡獲得的股票期權。高承德繼續猛烈轟擊，責怪閔裕聖6月上任的第一天就跟雷曼兄弟的管理層洽談股權收購事宜，很顯然他到韓國產業銀行是第一任務是拯救雷曼兄弟而不是為了韓國人民的利益。這是可恥的私利。

高承德是韓國著名的經濟法律專家，這位爺在韓國國會說話很有分量。在2008年7月25日調閱企劃財政部關於公共機關職員年薪的時候，高承德就對閔裕聖執掌的產業銀行員工工資高居同行業之首感到不滿。

別了，閔裕聖！

別了，我的雷曼兄弟！

福爾德咬了咬牙：狗娘養的，高盛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