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第02節

機會來得極快,極好。

就在那場大雪初霽的黎明時分,趙普正要上朝,有人來叩門,要謁見宰相;問他的姓名,搖頭不答,只說見了宰相,自會知道。

門吏無奈,只好為他通報;趙普是個極深沉的人,便吩咐傳見。

為了防他是刺客,先作搜檢;身無寸鐵,卻有一個蠟丸,這個蠟丸當面呈了給趙普,他先放著,細細打量了來客,衣著與常人似乎不同,因而不問姓名,先問來歷:「你從哪裡來?」

那人看了看左右。「有機密話說得嗎?」他問,是濃重的蜀中口音。

這一下等於就泄露了來蹤,趙普便站起身說一句:「跟我來!」

他把他帶入自己的書房,以客禮相待;隨從獻上了茶,立即退了出去,順手把房門關上,於是來客自陳姓名:「我叫趙彥韜。宰相怕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

「誠然。」

「我再說一個人,宰相一定知道:王昭遠!」

這個人,趙普怎能不知?而且盡知其生平——鳳州團練使張暉早有報告:王昭遠是成都人,幼年孤苦,給一個和尚當小廝,生得十分伶俐;由於偶然的機會,他成了孟昶的書僮。那時后蜀的高祖孟知祥,還是前蜀的成都尹,稱帝以後,幾個月的功夫便已晏駕;長子孟昶即位,王昭遠還是侍從的身份,但卻有了一個官銜:「捲簾使」。慢慢地,他由打帘子變為替孟昶管茶酒、侍宴之餘,常替孟昶出些主意,居然參與政務,日見親信,被委以「知樞密院事」,掌管軍政的重任;再進一步,竟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平章國事,宰相之任;李太后大為不滿,但孟昶對他寵信如故——他正是趙普的對手,所以一聽趙彥韜提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動容了。

「王昭遠如何?」趙普說了這一句;忽又問道:「足下請先道來意,可是王昭遠遣你來見我的么?」

「不是。王昭遠只遣我去見北漢主劉鈞。」

「是何使命?」

「潛約北漢,自太原發兵南下;蜀中自子午谷出兵響應。」

趙普大驚,轉念之間,卻又大喜,把那蠟丸托在掌中問道:「想來此中就是孟昶致劉鈞的書信?」

「正是。」

「則然足下何以背主?」

「這不消說得,自然是棄暗投明。」趙彥韜答道:「蜀中百姓,早知天命有歸;想為大宋建功的,不止我一個。」

「好極了!」趙普起身一揖,把蠟丸放入懷中:「足下的富貴,都在我趙某身上;且請隨我入朝。只是為了隱藏行蹤,今天不得不委屈足下。」

宰相上朝,儀從煊赫,趙彥韜就當作趙普的貼身隨從。一起進宣德樓右掖門往東,直到中書省下馬。

中書省之北就是樞密院,位置偏西,通稱「西府」,中書省則稱為「東府」;東西合稱為「二府」,分持文武兩大權柄。趙彥韜背蜀告密,趙普以宰相的身份,原可以單獨處理其事;但告密的內容牽涉到軍事,他覺得讓樞密院去辦,比較妥當,所以到了中書省,把趙彥韜別室安置以後,隨即吩咐堂吏:「到西府去請曹承旨來!」。

樞密院的正副長官稱為樞密使,樞密副使;但通領院務,繁重的責任卻都落在「樞密承旨」身上——曹承旨指曹彬,字國華,正定靈壽人;在皇帝的故人中,他是最為趙普所佩服的一個。趙普在開國以後,拜相以前,一直是樞密院的長官,與曹彬共事最久,不但深知其為人,而且也深得他的助力;所以這時不知會樞密使李崇矩、副使王仁贍,直接請曹彬來密商。

於是儀容簡樸,神態恬靜,恂恂然儒者模樣的曹彬,應邀來到宰相治公的「都堂」;見了趙普,從容而恭敬地拜了下去。

自唐朝以來,宰相的儀制,異常尊貴,文武百官謁見,不分年齡長幼,無不跪拜,宰相只略伸一伸手,虛擬個相扶的姿勢,稱為「禮絕百僚」;趙普對別人也是如此,但對曹彬不同。未待他跪下,就伸手來扶,指著東面的交椅,讓他坐下。

等堂吏點了茶湯,趙普看著他退出堂外,才把身子向東微傾,放低了聲音說:「國華,怕的要有大征伐了!」

「是!」曹彬答應著,雙眼視宰相,靜候進一步的指示。

趙普把那個蠟丸取出來,交到曹彬手裡:「你猜,這東西來自何處?」

蠟丸向來是作為秘密通信用的,一則為了保密——如果有人剖開窺視,重新火烘封緘,難得恢復原狀;再則便於攜帶,必要時可以塞在人身上最隱秘、最見不得人的地方。這東西曹彬見得多了,略略審視了一下,隨即答道:「來自蜀中。」

「咦!」趙普驚異了:「何以知之?」

「他處蠟丸皆是黃蠟;此是白蠟,蜀中所產。」

「啊!啊!」趙普欣悅地說:「國華,你真是遇事肯留心。不錯,來自蜀中,且先剖開了它再說。」

蠟丸一剖為二,其中果然是蜀主孟昶致北漢生劉鈞的書札,潛約北漢自太原發兵,渡黃河南下;蜀中自子午谷出兵響應,東出潼關,夾攻汴梁。

兩人看完了信,趙普笑著問道:「如何?」

「都說孟昶懦弱,不意有此遠圖。」

「何嘗是孟昶的主意?只是王昭遠的異想天開。」接著,趙普把趙彥韜黎明求見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吩咐曹彬:「你就在這裡,細問一問趙彥韜;我先上殿奏事,等問明白了,我再與你一起去面奏官家。」

於是在「東府」的僻處,曹彬會見了趙彥韜。未曾接談,先打量來客;趙彥韜生得極其濁氣,一雙鼠眼,閃爍不定,一望而知,必非善類——是這樣的人,才會幹此賣主求榮的勾當;曹彬已知蠟丸書不假。

他非常不喜歡趙彥韜這個人,但是,為了國家不能不重視這個人。他在想,巴蜀天府之國,而蜀道艱難,四圍隔絕,其中的文物制度,風土人情,不為中原所知;遠的不說,就說這幾十年間,甚至連宰相趙普都不知道前蜀王建也有過「乾德」的年號。竟用以為大宋的正朔,弄得貽笑天下。雖然鳳州團練使張暉,對於蜀中的軍情,不時探聽了有報告送來,但外界的窺測,究不如土著見聞的確實。照這樣看起來,眼前的這個遠客,關係著實重大;不能不好好結納。

因此,曹彬便以老友重逢、歡然道故的神態來招待趙彥韜,殷勤地慰問他旅途的辛勞,也為他介紹了汴梁的風物,同時懇切地致達了歡迎的意思。這使得趙彥韜不但松馳了戒備,也減消了奇貨可居的念頭——蠟丸書只是一塊敲門磚;換取富貴要靠他藏在心裡的那些話;他本來打算著先要講一講條件,才肯細敘蜀中形勢,這時覺得不必多此一舉。宋主仁厚,原就深知;而曹彬的肫摯,更使他相信大宋朝決不會負他。

於是,他自己由閑話談入正題。「曹先生,」他問:「蠟丸可曾剖開?」

「剖開了,剖開了!聽說,這是王昭遠的主意?」曹彬以閑談的語氣問道:「此人如何?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這就是以宰相鎮蜀中根本的南鄭,想來必是文武全才?」

「哈哈!」趙彥韜大笑:「如果誰問我,世上何事最荒唐?我就說,王昭適當蜀中的宰相鎮南鄭。」

「何以呢?」

「原是個荒唐的人嘛!把那個比作諸葛亮第二,曹先生,你說已經夠荒唐了吧?還不夠!王昭遠自以為要勝過諸葛亮。你看看,這種人還跟他說什麼?」

曹彬也笑了,興味盎然地:「照你這一說,我越發要聽聽了,這個當代諸葛亮,妙事一定甚多。」

就在閑談說笑之中,曹彬了解了王昭遠的企圖。蠟丸書之起,起於王昭遠的一個幕僚的建議。這個人叫張廷偉,是山南西道管民政的「判官」;他看透了王昭遠內心的苦悶——以廝養小僮,當宰相之任,不但李太后大表不滿,蜀中朝野上下。亦無不誹薄;他心有所知,卻苦於無法樹立威望,受人敬重。所以張廷偉獻計,潛約北漢,兩路攻宋,這個大功一立,就沒有人看不起他了。

照張廷偉的說法。北漢為宋的勁敵,宋朝的精銳部隊,大部份集中在黃河南岸各重鎮。如果北漢能自太原發兵南下,渡河直指開封,宋朝為保衛京畿。必調京東、京西的勁車入援,那時蜀軍由南鄭發兵。啟洋縣東面一百六十里處,穿越六百六十里的子午道,直薄長安,宋師不暇西救,則關中三輔之地,可以傳檄而定。

聽到這裡,曹彬暗暗心驚!張廷偉的這一策,真是可建奇勛。西蜀雖有天險,但決非坐守之地;能利用蜀中的富厚來爭天下,足以成王成霸,漢高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倘或恃險坐守,則險不足恃,必至於亡;諸葛亮最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他不是鞠躬心瘁,病歿五丈,三國紛爭,還不知鹿死誰手?

現在張廷偉的獻議,蜀軍齣子午道直取長安,把關中攔腰斷為兩截,秦、風、階、成四州,形成孤立,蜀軍再另出褒斜道夾擊張暉一軍,則三輔之地,確是可以傳檄而定。那時據潼關重險以窺中原,豈非成了大家的心腹之患?

這樣轉著念頭,曹彬不由得急急問道:「王昭遠呢?他聽了張廷偉的話,怎麼樣?」

「王昭遠高興得了不得——」

他當然要高興了北漢出力,蜀收其功,世上哪有比這再好的事?王昭遠倒也讀過些書,知道唐朝天寶年間,蜀中進貢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自涪州取西鄉驛走子午道,三天就可以抵達長安。雖然那是輕騎,有輜重的大軍當然要走得慢些,但至多也不過十天的功夫。

「嘿!曹先生,你道王昭遠怎麼跟我說?他說:趙彥韜啊,等你從太原回來,看我十天拿長安!替諸葛武侯雪恨出氣!」

「怪不得說他自以為勝過諸葛亮。」曹彬笑道:「武侯六齣祈山,遺恨而歿,王昭遠十天拿長安,自然比他高明。我看將來錦官城外,少不得也有王昭遠的祠堂。」

「那不把諸葛亮氣死才怪!」

彼此挪揄著王昭遠,但心情不同,一個是真的看不起王昭遠,一個卻只是湊對方的趣,藉此盤問。問來問去,問到趙彥韜自己身上,他的笑容收斂了,低聲實告曹彬,還有兩個同伴在開封。

「一個叫孫遇,一個叫楊蠲,連我一併是三個人。」趙彥韜說道:「王昭遠叫我們先順路探聽這裡的兵馬虛實,道路形勢,畫了圖由他們兩個作速送回,我渡河到太原去投書。」

曹彬暗叫一聲慚愧;蜀中間諜,已混入汴京;如非趙彥韜自首,必受其害。於是正色問道:「這兩個人,此刻在何處?」

「我們都住相國寺東門大街錄事巷,崔萬紅家。」趙彥韜又說,「我出來得早,他們還睡著;此刻不知道怎麼了。」

唐朝勾欄院中的規矩,以妓女主持酒令,稱為「觥錄事」;所以錄事巷顧名思義,可知是妓院集中的地區。曹彬心想,這大雪天氣,孫遇和楊蠲,哪裡去刺探兵馬虛實、道路形勢?自然是在崔萬紅,圍爐飲酒,不必急於掩捕。轉念一想,不妙!趙彥韜黎明出門,至今不歸;也許孫、楊二人,做賊的心虛,悄悄逃走,那就費手腳了。

要抓他們也方便得很,派一名樞密院的幕職官,到開封府知會專管地方盜賊的「賊曹參軍」,去錄事巷手到擒來。但曹彬不願意這麼做;採取了一個極其溫和親切的辦法。

「足下遠來,千里幸會;我略具杯盤,為足下接風。」曹彬想了一下又說:「此地舊家門外。有家酒樓,字型大小『南仁和』,頗有佳釀,不妨一試。」

在這一席接談之中,趙彥韜大有「一見如故」之感,隨即欣然應諾。曹彬便告個罪,離了那裡,逕到都堂。趙普常朝已回,正在等他的消息;接得報告,十分欣慰。他告訴曹彬,趙彥韜投效一節,已先奏聞皇帝;等把孫遇、楊蠲找到,皇帝或會召見,面詢蜀中詳情,看來如自己所預料的,一場大征伐恐不可免!

聽得這番話,曹彬越發謹慎將事;退出都堂又趕回「西府」,謁見長官,略陳其事。然後部署了一番,才陪著趙彥韜到了南仁和酒樓。

樞密院的執事官員,已先一步在那裡定了座,是最後面臨汴河的一間閣子,隱秘而寬敞,此時重帷深垂,生起一個白銅大炭盆,滿室如春,酒香四溢,真是消寒的好去處。

四名濃妝的妓女服侍著行過了兩巡酒,都悄悄地退了出去。這是預先受了叮囑的,要等他們迴避了,曹彬才好說話。

他改了稱呼,叫一聲:「趙兄!」

「不敢當,不敢當。」

「『四海之內皆弟兄』,有什麼不敢當?」曹彬緊接著又說:「趙兄,朋友越多越好,可能把孫、楊兩位也請來一敘?」這個建議來得突兀,但細想一想,亦非意外。趙彥韜很欣賞曹彬這樣做法,連連點頭。「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既然如此,我著人進來,請趙兄吩咐。」

「要得!」

曹彬便拍一拍手,進來一個酒保,垂手問道:「客官要什麼?」

「你可知道錄事巷崔萬紅家?」趙彥韜問說。

「怎的不知?」

「好!煩你到那裡去一趟,尋著劍州來的兩位藥材行商,一個姓周,一個姓吳;只說我請他們到這裡來吃酒,——我姓朱,是他們一起來的。那兩位若問,還有誰在座?你只說就我一個人好了。」

「是了,我就去。」

這個酒保原是樞密院的小吏喬妝的,出了南仁和,騎一匹快馬到了錄事巷;崔萬紅家前後早已安上了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那「酒保」把馬韁丟了給他們,走進崔萬紅家來問訊。

「可有劍州來的周、吳兩位藥材客人?」

「有啊!」鴇兒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尋這兩位客人何事?你說了,我叫人去通報。」

正在東廂烤火的孫遇和楊蠲,已經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有懷疑之色,如何會有人知道這假姓與假身份?

「我是南仁和的酒保。」是窗外的聲音:「他們同來的一位客人,著我來請他們兩位去吃酒。」

楊蠲釋然了,起身要出來答話;孫遇把他一拉,使了個眼色,楊蠲便讓他去出面。

等鴇兒遣個使女進來一說,孫遇掀開門審,先把來人打量了一下,方始開口:「那個遣你來的?」

聽得是濃重的蜀音,「酒保」便知找著正主兒了,很快地答道:「一位姓朱的客人。」

「姓朱?」孫遇故意偏著頭,裝出一時想不起的樣子,「是怎等一個相貌?」

這難不倒來人,他把趙彥韜的形相衣著,形容了一遍。

「喔!喔!」孫遇恍然有所悟似地:「原是萍水相逢的一個朋友,你先去,我們隨後就來。」

說到「我們」,便知另一個正主兒也在。只要是在這裡,便插翅也難飛;「酒保」答應一聲,掉頭就走,出了崔家,在隱僻的人家檐下,低聲告訴埋伏著的人:「兩個都在。其中一個鬼得很,此刻必是在商量;須防他們滑腳。」

他猜得一點不錯,孫遇跟楊蠲正低聲在商量,要不要赴趙彥韜之約?

「先問問再說。南仁和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要得!」孫遇點點頭,叫進鴇兒來問。

一問,確有南仁和這家酒樓,肴饌平常,窖藏官酒,卻是汴京第一。這無可疑了,趙彥韜最好杯中物;而且這大雪天氣,酒樓人少,想是要趁此機會。好作密談。這個約不能不赴。

於是喚老鴇雇來兩乘肩輿,坐了到舊宋門外。雪寒風大,棉帘子遮得密密地。這兩個人坐在肩輿里,哪知道前後都有人在「護送」。

一到南仁和,恰好在門口遇著那「酒保」;他鞠躬如也地引著他們直到後進。孫遇特別精細,又問了句:「可還有別的客人?」

「就那朱客官一個人吃悶酒。」說著話,已走到了地方,「酒保」高唱一聲:「客到!」

花枝招展的一名妓女,掀開門帘,孫遇一見便知壞了!明明有個主客在座,偏說只「朱客官」一個人,其中必定有詐。

兩人面面相覷,進退兩難;趙彥韜卻已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一手一個,拉著他們的手,大聲說道:「來,來!我引見一位好朋友。」

有閑人在,曹彬不肯讓他揭破身份,趕緊向趙彥韜拋個眼色,離座一揖:「敝姓曹。請坐!請坐!」

孫遇和楊蠲游疑不定,又不知如何答話?只隨著他們撮弄。等坐定了,妓女盡皆退去,曹彬便來敬酒,眼睛卻望著趙彥韜。

「兩公道這位何人?」他笑嘻嘻地說。「大宋朝樞密院曹承旨。」

兩人一聽,臉色大變;曹彬急忙先安慰他們:「兩公千萬寬心,曹某決無惡意。」

「我實說了吧!」趙彥韜開門見山地揭穿了謎底:「自出蜀那一日起,我就已決心歸順大宋。宋主仁厚,天下歸心,識時務者為俊傑!兩公請想。我們蜀中主公,用了王昭遠這樣的人,不是自速其亡?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是決心在這裡的了;兩公如何,自己拿主張。剛才曹承旨已經跟我說過,決不難為你們,如果還想回去,派人送到鳳州邊境。只怕大宋倒是仁厚寬大,那個『諸葛亮』反饒不過你們。」

一番話說得孫遇和楊蠲,目瞪口呆,半晌作不得聲,心裡七上八下,看不透自己的吉凶禍福。

曹彬卻是早已把他們的身家性命,都顧慮到了,「兩公自然有難處,我能體會。」他徐徐說道,「想來是顧忌寶眷在蜀,恐遭不利?」

「正是如此。」楊蠲坦率相答,「七旬老母在堂,未免割捨不下。」

「某有一策,可保無虞。只看兩公可信得過我?」

這話不易回答,孫遇很謹慎地答了一句:「請先說說看。」

曹彬說了他的計策,便自這一刻起,把他們三個藏在極隱秘的地方;卻由大理寺發一道訟牒,說拿獲蜀諜三名,審問屬實,並不肯歸降,依「盜賊律」中「謀反大逆」的條款處死。再由樞密院以敕令下達邊境節度使,務須留意關禁,嚴防間諜,就引這三名蜀諜,作個事例。另外再派人到漢中、成都去宣揚其事,要把他們三個人說得效忠主,至死不屈。這一來,不但他們在蜀的眷口,可保安全;說不定表揚忠義,還有優厚的恤典。

保護歸人,用心如此深厚,設想如此綿密,孫遇和楊蠲,心誠悅服,感激涕零;兩人同時離席,一揖到地,異口同聲地說:「唯公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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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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