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來股票
1.
2005年6月25日,星期六,上午9點。
江陵市的大街小巷已經熱氣升騰,炙熱的太陽爬上了宏偉的江陵市公安局辦公大樓。
"警察同志,賬戶里的股票不是我買的。"江陵市公安局經偵大隊辦公室,常為民右手緊緊地攥著當天的證券報,左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從醫院急匆匆趕到公安局,常為民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了。眼前這個警察不斷地點頭,又不斷地搖頭,常為民額頭上的汗珠又冒出來了,脖子上的血管在不斷地膨脹,逐漸變成了青筋,上牙跟下牙"咯嘣"一咬,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火爆脾氣,將報紙遞警察,語氣堅定而急切:"這個公司的股票會出大問題,我怎麼會買呢?一定是有人要整我。"
常為民現在面對的這個警察是經偵大隊素有"經濟犯罪偵查第一刀"之譽的飛翟,人稱飛一刀,同事都叫他"飛賊"。飛翟沒有立即接過常為民手上的報紙,而是站起來將屋子的空調打開,然後若有所思地走到常為民的身邊接過報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股票是不是自己長腿跑進你的賬戶?這是好事呀,都說現在股改能帶動股市行情,你這200多萬股的西北生物,股改再獲得大股東的對價,你又增加幾十萬股。別看現在股價才4元多,一旦漲起來,你可就成我們江陵市的億萬富翁了。"飛翟臉上浮出了一絲微笑,看了看焦急的常為民,"常百萬,你可是我們江陵市的老股民,在全國都有名氣的,可不能信口亂說。"
一個高個子黑皮膚的警察走到飛翟跟前,一把拿過報紙,盯著常為民,"你就是常為民?"常為民點了點頭。黑皮膚警察把報紙扔給飛翟,"飛一刀,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跑到公安局來說自己賬戶飛來了股票。你不要弔兒郎當的,你看他這一臉一身的汗水,看來這股票是真的長腿了。呵呵,這個聞所未聞的案子你小子要破不了,就回家抱孩子去吧。"
飛翟看了看黑皮膚警察,是呀,以前就沒有自己破不了的經濟案件,但是這一次實在是有些蹊蹺。飛翟撓了撓頭皮,"王局,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常為民說周五收盤之前他就沒有買過西北生物,而今天報紙上西北生物的股改公告中,前十大流通股股東排在第一的就是他。明明持有200多萬股,但他卻說沒有買,難道是天上掉餡餅?如果他真沒買,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盜用了他的賬號密碼買入了西北生物。"飛翟繼續推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自己買的。他之所以這麼著急,說明這筆資金的來路有問題。"
下單出手如電的常為民心裡一陣緊,頭上冷汗直冒,不,現在還不能告訴飛翟,難道這一切跟昨天下午的事情有關?飛翟居然懷疑自己的資金來路有問題,常為民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一直壓著的大嗓門猶如點燃的爆竹一般,響徹整個辦公室:"飛警官,我今天是來報案的,希望你們能查清楚這突然出現在我賬戶中的股票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家裡急需這筆錢用,如果這筆錢有問題,我幹嗎要來報案,我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常為民抹了抹臉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到飛翟的對面,"我炒股十多年,就是再蠢也不會將所有的錢買入這一隻股票。"
飛翟一愣,常百萬炒股十多年,怎麼可能家裡用錢還需要拋售股票呢?常為民臉上的汗水讓飛翟心裡"咯噔"了一下,看樣子這個常為民背後還真有事。飛翟打算先旁敲側擊一下:"現在都提倡將雞蛋放在幾個籃子里,除了有絕對可靠的內幕消息,沒人會蠢到將所有資金都用來買同一隻股票。你在一分鐘之內用800萬全部買入西北生物,在常理上確實說不過去。"飛翟看了看西北生物的股改公告,又看了看報紙上扯人眼球的新聞標題:《涉嫌內幕交易常百萬一分鐘全倉西北生物》,將報紙遞給常為民,"你看看,報道分析得也頗有道理。"
嘀嘀嘀嘀,手機鈴聲響個不停,飛翟看了看常為民,"好像是你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嗲聲嗲氣的女人聲音,常為民氣極敗壞地沖著電話吼:"我現在沒有心情接受你們的採訪,你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說完"啪"的一聲將電話掛斷了。
職業感覺告訴飛翟,常為民今天來報案不僅僅是股票賬戶出現離奇交易這麼簡單,他的煩躁透露出他另有難言之隱。飛翟明白炒股人的隱忍心態,尤其是像常為民這樣十多年的老手,更是不會輕易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常為民,現在有幾個問題,我想問你一下。"飛翟翻開筆記本,盯著一臉不高興的常為民問道,"在昨天下午收市前,你有沒有進行過股票買賣操作?你當時操作的股票是什麼?交易金額大概多少?大概在什麼時間進行的交易?"
常為民在股市摸爬滾打多年,早已練就了超強的記憶力,雖然脾氣急躁一點,但是遇到重大決斷的時候,他總能冷靜分析,把握機會。只是這一次的事件異常離奇,自己實難冷靜。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常為民回答道:"昨天下午大約兩點半,我賣掉手上的中石化,準備買入萬科。這個時候我老婆接了一個電話,電話還沒有講完就一下子癱倒在地,臉色蒼白,我急急忙忙送她上醫院,再也沒有看過股票。昨天晚上我一直在醫院等化驗結果,一大早接到鄰居秦簫的電話,說我成了西北生物的前十大流通股股東,我一聽就懵了。"
"那你昨天沒有買入股票?"飛翟眉頭一皺,常為民的老婆到底是接到什麼電話?是突發疾病,還是跟電話有關?還有一個重要問題,如果昨天常為民沒有買入股票,那麼他賬戶中的市值就和200多萬股的西北生物市值有出入。按照常為民的說法,之前賬戶的市值高於現在賬戶的市值,也就是說低位賣掉了所有股票,高位買入了西北生物。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是常為民自己操作,那他一定有絕對內幕的消息,否則這樣的虧本買賣,對於一個十多年以炒股為生的人來說,是不可能的。那麼,這個賬戶真的被別人操縱?誰破譯了密碼?操縱一個散戶的賬戶到底要幹什麼?
"昨天沒有買入新的股票。"常為民很乾脆地回答。
作為江陵市最早的百萬富翁,常為民怎麼會沒有多餘的現金,而需要等那一筆錢急用?飛翟決定還是先到營業部查查交易明細。飛翟收起筆,"你是營業部的大戶,應該有他們經理的電話,你將經理的手機號給我。"
提起營業部的經理,常為民就一肚子火,自己在這家證券營業部開戶八年,雙方關係一直不錯,可是今天的營業部經理張靜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常為民兩手一攤,非常無奈地說:"我一看到報紙的消息就給經理張靜電話,可那個女人一問三不知,說客戶的具體交易他們管不了,也不能管。"
飛翟撥通了常為民提供的電話:"你好,我是江陵市公安局經偵大隊的警察飛翟,我們想了解一下你們營業部大戶常為民購買西北生物的一些情況,希望能得到你們的配合。"電話那頭傳來張靜的聲音:"你們是警察?正好,剛才公司總部也給我來電話,證監會說常為民涉嫌內幕交易,要求我配合證監會調查組的調查。下周一你們到營業部,一起將問題搞清楚。"
飛翟臉色凝重,如果真如自己的推斷,常為民為什麼要主動來報案?常為民焦急地望著飛翟,難道張靜那邊又出現什麼麻煩了?掛斷電話,飛翟盯著常為民,"證監會調查組的人也要來江陵市調查你買西北生物的事,你說我現在到底相信誰的話?報紙上質疑你在西北生物股改停牌前進行內幕交易,而飛來股票聽上去玄乎其玄,現在的情況人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個證券市場老手所為。"
常為民沒想到證監會這麼快來調查自己,騰地一下站起來,"飛警官,你別跟著報紙上瞎扯淡,我是受害者,我是來公安局報案的,不是來自首的。我常為民炒股十多年,什麼是違法的,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內幕交易最多可以坐5年,除非我瘋了。"常為民說著又坐了下來,"飛警官,我希望今天你就到營業部進行調查,將營業部的交易數據拿出來。只有交易明細才能說明問題。"
飛翟點了點頭,"這種事在江陵還是頭一遭,看來這事情沒那麼簡單。"說著,飛翟再次撥打了張靜的電話。
徐桐坐在馬桶上看報紙,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手機放在茶几上,"嘀嘀"地響個不停,徐桐皺了皺眉頭,"小謝,把手機給我拿來。"很快,一個穿著黑色絲絨繡花超短旗袍,身材婀娜的女人從門縫裡將手機遞了過來,"徐董,是江陵市的電話。"
女人輕輕地將門帶上,洗手間傳來徐桐的聲音:"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大丈夫要懂得捨得,眼光要長遠,胸中沒有韜略,怎麼在商場中生存?現在形勢一片大好,只要你一步步地走下去,那些小魚小蝦的你擔心那麼多幹嗎?"
電話是江陵市天狼國際的總裁李梟陽打來的。李梟陽聽了徐桐的話后,依然語氣急促:"徐董,現在不是小魚小蝦的問題,也不是我不懂捨得之道的問題,天狼國際在香港的這批貨已經跟中亞那邊簽訂了合同,我不是擔心盯上我的小魚小蝦,你知道我這個行當,一旦毀約,在整個圈內就沒有了信譽,再也不會有人相信我了。你也不願看到我們這幾年培養的那麼多客戶因為這筆小生意而流失吧?更為致命的是,這個小蝦一旦咬住我們,可能就會動搖我們的根基,整個天狼國際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梟陽呀,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遇到問題一定要冷靜,商場不是黑社會,一定要用腦子去思考,去解決。我早就勸你果斷轉型,現在關鍵時刻露出尾巴讓人逮住了是很麻煩,不過你要沉住氣。"徐桐這幾天嗓子有點發癢,咳嗽了一下繼續說,"既然盯上了,就看你的腦子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老祖宗用過的法子,你參考一下,儘早處理乾淨。"
徐桐掛斷電話,轉身拿衛生紙,卻見紙盒裡空蕩蕩的,沖著門外喊道:"小謝,你去將護士叫來,怎麼搞的。"小謝有點懵,按了床頭的呼叫鈴,很快護士進了病房。"怎麼了?病人呢?"護士很驚訝,躺在床上的病人怎麼不見了?這可是西周市人民醫院的高級病房,住進高級病房的都是西周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一旦病人出現意外,自己的飯碗肯定不保。
"你們搞什麼搞?去給我拿紙來,老子的腿都麻了。"徐桐在洗手間里吼道。護士一聽差點笑出來了,扭頭跑到護士站拿來手紙從門縫遞給徐桐,"徐董,需要我進來扶您嗎?"徐桐半天沒有吱聲,大約過了五分鐘,攥著報紙出來了,"你馬上回公司,現在是關鍵時刻,看張天壽在忙什麼。常為民是股市知名散戶,婁子大了到時候不好交差。"
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徐桐使了一個眼色,謝秘書鑽進了洗手間,迅速將門反鎖。徐桐慢吞吞走到門口,只見西北生物的總經理張天壽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不等徐桐開口,張天壽就兩手一攤,"現在西北生物在這個關口,你卻生病住院了,剛剛我們公布股改方案,報紙上就爆出了常為民的內幕交易,高副市長一再強調要確保西北生物股改通過,這樣一鬧,這次股改得懸了。"
徐桐將張天壽讓進病房,一臉無奈的樣子,"張總,你說的這個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正想找你商量,你就來了。我看了一下,報紙上的消息對我們公司的股改勢必造成影響。"徐桐給張天壽倒了一杯水,"張總,來,喝點水,現在最為關鍵的是要搞清這內幕交易到底是怎麼回事,再就是讓我們請的那家財經公關公司給持股比例較大的投資者打電話,無論如何要確保這些大戶在股東大會上投贊成票。"
張天壽從徐桐顫顫巍巍的手上接過水杯。徐桐微微一笑,"張總,你看,老了,手都不聽使喚了,稍微重點,這手呀,就跟篩糠似的。這次股改真要辛苦你啦。"張天壽看著徐桐顫抖的雙手,心裡總覺得不對勁,這老傢伙跟泥鰍似的,每次一到關鍵時刻就生病。張天壽擠出一絲尷尬的微笑,"徐董,公司的事情你放心吧,身體要緊,我儘力處理這次股改的事情。"
徐桐走到張天壽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張天壽的肩膀,"有勞張總了。具體事宜,你跟高副市長好好商量一下,千萬別讓人鑽了空子,股改是證監會抓的重中之重,出現任何紕漏都可能被證監會當成重點審查,一定不能讓常為民影響到西北生物的股改進程。"
張天壽站起來,很無奈地點了點頭。
"你馬上回公司,現在西北生物很微妙,你要好好協助張天壽,有什麼事情我會給你電話。"張天壽走後,徐桐給秘書小謝吩咐道,"你是張天壽的秘書,一定要小心謹慎。"
謝秘書點了點頭,"徐董,你的腿好些了嗎?我給你揉揉吧?"徐桐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好像突然又想起什麼,"對了,今晚你一定要去見見徐家公子,按照我之前跟你說的去做,我們的時間很緊張。"
望著謝秘書圓潤的臀部和優美的身材曲線消失在門口,徐桐若有所失。他轉身坐在沙發上重新拿起那份證券報,再次細細研讀起來。
一小時后,營業部經理辦公室。
氣質高貴的張靜穿著一套職業裝,站在電腦前看著密密麻麻的交易明細,她的旁邊站著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同樣穿著職業裝的少婦。飛翟夾著皮包跨進了經理辦公室,常為民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遠遠地朝著張靜就喊道:"張經理,上午跟你聯繫,你說營業部不管股民交易的事情,那證監會為什麼星期一要到營業部來調查呢?我在這個營業部都已經交易八年了,怎麼可能那麼愚蠢地操作股票?"
張靜抿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對旁邊的飛翟說:"你就是飛警官吧?常為民是我們營業部的一塊招牌。現在正值股改的高峰期,沒想到出了這種事兒。這對於我們營業部來說是個打擊啊。"
常為民看著電腦,急切地說:"張經理,你先將交易明細打出來,看了就一目了然了。"旁邊的少婦是電腦部經理劉芳,她將交易明細打出來遞給張靜,"張經理,這就是常為民周五的交易明細。"張靜看都沒有看就遞給了飛翟,"飛警官,這張交易明細應該能說明問題。"
飛翟看了看明細表,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微笑,"常為民,你說你只拋售了持有的中石化,但明細單上卻顯示你當日發生過的交易有四十多筆,這怎麼解釋?你應該對《證券法》有研究,在《證券法》中,集中買入某一隻股票,達到影響股價的目的,屬於操縱股價。和內幕交易一樣是會坐牢的。"
常為民接過飛翟手上的明細單,有點恍惚,不斷地搖頭道:"不,這不是我交易的,絕對不是我交易的。我不可能將手上的萬科等股票給拋了,還一口氣進行了四十多筆的買入操作。我在經偵大隊已經說了,我於當天下午兩點半賣掉中石化,準備買入別的股票時,正在聽電話的我老婆突發疾病倒地不起,我叫了120送我老婆進醫院。這前後只短短兩分鐘,我如何能買入200多萬股西北生物?這絕對不可能!"
張靜湊上來看了看常為民手上的明細,也不斷地搖頭道:"不可能,老常在營業部這麼多年,判斷股票很少失手,更不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兩分鐘內完成交易四十多筆,讓人難以置信。除非提前掛好單!"張靜一臉疑惑,將交易明細上拋售交易指出來,盯著常為民,"老常,你怎麼連萬科房地產都拋售了?多好的股票。"
飛翟反覆地將交易明細上的時間和成交價格與電腦上周五下午的走勢圖進行比對,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像萬科這樣的股票,常為民這樣的老手怎麼可能在最低位給拋售了呢,這可是虧本的買賣。難道常為民真的有內幕消息,不惜一切代價要進入西北生物?飛翟不解地問道:"常為民,你說買入西北生物不是你自己交易的,也即是說除了下午兩點半拋售的中石化,其餘股票的拋售也不是你操作的?從你賬戶交易間隔時間看,從拋售其他股票到買入西北生物,中間間隔了十分鐘,在這十分鐘之內,你完全有時間掛出買單。你賬戶的成交價高於別的買單價格,有拉抬股價的嫌疑。"
說話間,常為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話還沒有說兩句,常為民就急了:"你們記者沒有權力給我定罪,我現在不想對外發表任何看法,事情真相終會浮出水面。"說完就氣沖沖地掛斷了電話。張靜在一邊微笑道:"老常,你從炒股開始到現在,跟媒體關係一直處得非常好,經常能在報紙上看到關於你常百萬這棵中國股市股民常青樹的報道。現在這件事情才剛開始調查,不要這麼著急嘛!"
張靜的話還沒有說完,常為民的電話又響起來,他氣極敗壞地對著電話就是一通臭罵:"我說你們還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你們是要落井下石還是惡意炒作?你們想要我瞎編內幕交易還是違法亂紀的故事?簡直是無聊透頂!"
常為民發泄完后,電話那頭的也火了:"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是神經有問題?我們醫院有一個神經科,你趕緊到醫院,將你老婆的事情處理好了就直接辦理入住神經科的手續,不必再走出醫院大門了。"常為民一聽,連忙賠禮道歉直說對不起,急切地說:"醫生,你們先給她動手術,錢我正在籌,很快就去醫院。"
合上手機,常為民說道:"飛警官,我老婆躺在醫院急需用錢,現在西北生物按照股權分置改革的要求停牌,這一停還不知道要停多久,我根本無法變現。我老婆那可是一個要命的手術。剛才醫院的電話你也聽到了,如果是我買入西北生物,我沒有變現其他股票之前,不可能埋單。如果我變現了其他股票,再買入西北生物,我怎麼可能送我老婆去醫院?我並沒有像報上所說那樣得到了什麼內幕消息,在股改停牌前大舉進入。從我十多年的操作風格上即知,我絕對不可能如此愚蠢地操作。肯定是有人暗算我,這次徹底將我老婆的命給暗算了。"
常為民所說不無道理,飛翟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根據常為民的賬戶交易明細看,他沒有時間進行四十多筆的交易。常為民炒股十多年,股市行情再好,家裡怎麼可能連幾十萬元的存款或者現金都不留呢?現在自己的老婆面臨生命危險,為什麼常為民還在惦記著西北生物的停牌無法拋售股票變現呢?就是十萬火急查清楚股票成交的真相,常為民依然無法及時拋售以提取現金。常為民是遭人暗算還是在說謊?背後是不是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望著常為民額頭密密的汗珠,飛翟反覆琢磨常為民所說的話,琢磨他老婆楊雪突發急病倒地的真正原因,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張靜望著一臉焦急的常為民道:"老常,營業部只負責開通股票交易通道,具體股票買賣都是你們自己操作,你賬戶中怪異的交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經偵大隊已經介入,證監會的調查人員也將到江陵市,到底是有人暗算你還是內幕交易,他們肯定會給出一個真相。"
"真相?現在營業部都查不出問題出現在哪兒,真相從哪裡出來?"常為民急了,"我老婆的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我身上卻沒有現金。"張靜想了想說:"你可以去銀行辦理股權抵押貸款嘛。"
飛翟放下手上的水杯,"證監會馬上就來調查本交易是否涉嫌內幕交易。根據司法規定,凡是涉案實物以及股權,是不能進行銀行抵押貸款的。"飛翟無奈地拍了拍常為民的肩膀,安慰道:"老常,這個事看來有點複雜,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你不可能連老婆的手術費都沒有吧,還至於要等拋售股票?我總覺得你隱藏著什麼事情沒說。也許你有你的苦衷,但既然你報了案,那麼我希望你能全部說出來。好了,現在你老婆病重,你先去醫院處理你老婆的事情,沒有現金想辦法和親戚朋友借點,股票的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張靜將飛翟、常為民送到樓下,在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撥了一個電話:"剛才江陵市公安局經偵大隊的飛翟跟常為民來營業部了,晚上9點,我在綠園茶樓3號包房等你。"
從營業部出來,常為民腦子裡一團漿糊。
誰破譯了自己的密碼?他們為什麼要操縱自己的賬戶?現在自己怎麼證明自己的清白?怎麼報紙會同步報道了自己賬戶異動的消息?證監會怎麼可能今天就做出了要稽查自己的決定?想到病床上的妻子以及昨天那個電話,常為民的心一陣緊似一陣。
手機再度響起,常為民看也不看,接起來就狂吼:"我說你們有完沒有完?我現在不接受採訪。""老常,我是如煙,你怎麼啦?"原來是一直跟著自己炒股的朋友柳如煙,這個女人不是出國了嗎?怎麼現在想起給自己打電話了?
"不好意思,如煙,你不是在國外嗎?"常為民頗為好奇地問柳如煙。"是在國外,不過剛才我接到一個電話,聽說你搞什麼內幕交易,我一聽,這怎麼可能呢?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如煙問道。提起內幕交易這個詞常為民就火冒三丈,但是在柳如煙面前,常為民壓住了火氣:"這事說來也邪門,昨天下午我送老婆去醫院之後,賬戶里別的股票全被人賣掉了,然後全部買成了西北生物,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如煙一愣:"還真有這事?""可不是。"常為民應道。柳如煙心頭也正窩著火呢,昨晚香港的泥鰍說好今天上午10點能在維多利亞風情灣看一出好戲的,等自己趕到的時候,人毛都沒有看到一根,還差點被一輛疾馳而過的摩托車給撞著了。"看來這件事情還真是蹊蹺。對了,你的密碼還有誰知道呀?"柳如煙追問道。
"除了我,沒有人知道,連我老婆都不知道。"常為民頓生警覺,"如煙,這段時間你到底忙什麼呀?整天神神秘秘的。"柳如煙呵呵一笑,"老常,你不會懷疑是我乾的吧?你這樣很不厚道哈。"常為民心裡還真有點擔心,這個女人非一般男人可比,很有思想,反應也很快,那智商遠遠超過自己的鄰居秦簫。而這段時間,這個女人不是神秘消失就是出國。
00常為民尷尬地笑了笑,"如煙,你想多了,我真不是那個意思,現在我報案了,聽說證監會的調查小組星期一就要到江陵市,這件事情很快就會有一個明確的結果。""事情如此蹊蹺,你好好想想在江陵市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者是不是西北生物內部有人想搞什麼事情?"柳如煙有一句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說道,"我過兩天就回江陵市,回去了去看你跟嫂子。"
掛斷常為民的電話,柳如煙接到一個莫明其妙的電話。電話里聲音很囂張:"柳如煙,你給老子小心一點,這裡是香港,不是大陸,要想活著回去,就不要在這裡亂跑,不想美麗的維多利亞港出現一具無頭女屍,你就繼續留下來。"
柳如煙微微一笑,沒有理睬這個電話,徑直朝不遠處的維多利亞大酒店走去。在酒店門口,柳如煙撥了一個長途電話:"今天泥鰍溜了,看來對方給我們來了個暗渡陳倉,這次又是一無所獲。對了,西北生物公布了股改方案,著名的散戶常為民捲入了內幕交易案,西北生物的股改失敗已成定局。"
"聽說她老公就是常百萬,這個人怎麼回事,將自己病重的老婆扔在醫院不管,太不像話了。"一個給常為民的妻子楊雪抽血的護士見楊雪閉著眼睛,低聲對另個護士說。"今天早上的報紙你沒有看?常為民出事了,好像是內幕交易,這個時候他不跑,還等警察來抓呀?聽醫生說楊雪不抓緊時間手術,後果很嚴重。"另一名護士道。
望著潔白的天花板,已經一天一夜了,兒子不知道現在怎麼樣,那可是自己的命根子。想到昨天那個電話,楊雪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顫抖,兒子千萬不能出事。老常一定能想出辦法救齣兒子的,不會扔下自己跟兒子不管的。楊雪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聽到護士的議論,楊雪的心裡越來越緊張,蒼白的臉上冒出了汗珠。她一把抓住床單,聲嘶力竭地吼道:"他不是那種人,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兩護士不再說話,抽完血告訴楊雪:"換腎需要20萬元,如果沒有手術費以及家屬簽字,醫院也無能為力。醫生已經給你丈夫打過電話,都過兩個小時了他還沒有來。我給你換一種新葯,這種葯只能暫時穩定你的病情。"
醫院大門口人來人往,常為民剛一下計程車,電話就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惡狠狠地問:"常為民,你的200萬準備好了沒有?我再給你24個小時,如果還見不到錢,你就準備為你兒子收屍吧。"常為民一聽,肺都要氣炸了,昨天下午楊雪接到這個人的電話,當場就暈倒,一直治療的腎病也突然惡化,現在對方那麼猖狂,不給錢兒子的生命就有危險。"我沒有那麼多錢,我還要到處借。"常為民很少求人,但是為了兒子,他顧不得那麼多了,"你們千萬別難為我兒子,我一定在你們規定的時間裡準備好錢。"
"你他媽的少跟我哭窮,今天的報紙老子都看了,西北生物的第一大流通股股東,你還沒有錢?我再跟你說一次,你要是報警的話,就等著收屍吧。"
不等常為民說話,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邁著沉重的步子,常為民推開了病房,楊雪努力想坐起來。常為民一步跨到床邊將楊雪扶起,"老婆,別著急,錢的事情我正在努力湊,一定在手術之前將錢準備好。"楊雪搖了搖頭,一把抓住常為民的手,"為民,贖兒子的錢準備好沒有?你去公安局,沒有報案吧?我的手術是小事,你千萬不要報案,要把兒子救出來。"
常為民一把摟住楊雪的肩膀,"老婆,手術要做,兒子也要救,他們說再給我24個小時。他們這些人只是要錢,不會對兒子怎麼樣的,你安心準備手術,我去籌錢。"楊雪一愣,想起剛才那兩個護士的對話,難道常為民真的出事了?她滿臉狐疑地盯著常為民,"為民,咱們不是有800多萬嗎?怎麼還要去湊錢,是不是炒股虧了?那贖兒子的錢是不是也沒有著落了?如果沒錢我們就回家吧,我這個病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望著楊雪蒼白的臉,常為民咬了咬嘴皮,這一次真是邪了門,兒子被人綁架,老婆氣急病情惡化了,自己賬戶里的股票也莫明其妙地被人進行了交易。常為民拍著楊雪的肩膀說:"老婆,股票上沒有什麼事情,他們要的是一筆大數目,今天是星期六,星期一我拋售了股票就能去贖兒子。"
楊雪的眼裡滿是緊張與不安,腦子裡不斷閃現兒子調皮的樣子。楊雪緊緊地抓住常為民的手臂,"為民,兒子就是我的命,你一定要想辦法救他。今天早上你接了一個電話就急急忙忙離開了,是不是真的去公安局報案了?是不是你不願意拋售股票去救我們的兒子?還是你的股票真的出事了?剛才我聽她們說什麼內幕交易,那可是犯法的事兒。你告訴我,你到底能不能救兒子呀?"
常為民搖了搖頭,繼續安慰楊雪:"老婆,兒子是我們的命,我肯定要贖兒子的。"常為民看著激動的楊雪,本想告訴她股票出了問題,又擔心楊雪一急,病情更加加重,只有強裝笑臉說:"別聽他們胡說,我炒股這麼多年,都是靠自己分析研究,從來不去打探什麼內幕消息,怎麼可能做內幕交易?現在中國股市進入股權分置改革時期,新聞炒作我的現象很正常,這麼多年你都了解,我怎麼可能在股票上出事呢?"常為民讓楊雪躺下,"老婆,你就放心吧,兒子我一定完好地送到你身邊,我這就去醫生辦公室簽字,看看什麼時候安排手術。"
楊雪還是緊緊地抓住常為民的手,"為民,現在兒子被人給綁架了,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一定要告訴我。我這個病都連累了你幾年了,不差這幾天。"常為民摸了摸楊雪的額頭說:"我們在一起生活了23年,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這幾年沒有想辦法給你根治,害你這次出現了嚴重的併發症,都是我不好。無論花多大代價,我都要把你的病治好。你好好休息,我去問問醫生怎麼安排。"
常為民剛到主治醫生辦公室,還沒有開口,鄰居秦簫的電話就來了。秦簫是一個將近40歲的獨身女人,跟一個有錢的老闆劉宏往來密切,但近半年很少見到劉宏去看她。秦簫整天在家無所事事,聽人說中國股市進行股權分置改革,賺錢的機會來了,於是便躍躍欲試,整天跑到常為民家裡纏著學習炒股,可是常為民向秦簫反覆講了三遍的問題,秦簫一轉身又糊塗了。
此時的秦簫在電話那頭顯得很驚慌:"老常,你不是說西北生物不好,你已經出了嗎?我本來想昨天出的,但聽說要股改就沒有全出,只賣掉了5萬股。我今天起床看到報紙上說你有內幕消息,不但沒有拋出西北生物,還全倉了西北生物,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前幾天秦簫穿著低胸的弔帶短裙跑到家裡請教常為民,楊雪從外面回到家正看見秦簫站在常為民身後,整個胸脯差點就耷拉在常為民的肩膀上。秦簫非常尷尬地離開了常為民的家,楊雪則坐在沙發上生悶氣。常為民嬉皮笑臉地抓起楊雪的手,"老婆,你老公怎麼可能跟人家的二奶好呢?""那你就是要跟人家三奶四奶好了?"楊雪盯著常為民,"我可聽說那個劉宏在外面女人多得很,秦簫到底是第幾個都說不清,劉宏幾個月才來看她一次,人家正寂寞著呢。我可警告你!"
倒霉的事情接二連三,秦簫的話讓常為民實在聽不下去了,但在醫生辦公室又不好發作,只得壓低聲音:"事情不是報紙上說的那樣,我現在講話不方便,等忙完了再說。"不知道內情的秦簫在電話那頭也有點生氣了:"老常,你這個人不厚道,一給你打電話你就說講話不方便,還說不是有內幕消息?你說西北生物復牌后,股價會不會呼呼地上漲?"
"秦簫,我現在醫院有急事兒,不方便談股票,等我忙完再說好嗎?"常為民掛斷電話忙向醫生道歉,"醫生對不起,我老婆的病會不會進一步惡化?"
醫生還沒有開口,常為民的電話又響了,是證券報的記者。"我說你們今天報道的都是什麼玩意兒?憑什麼說我進行內幕交易?證據呢?你們有權力給我定罪嗎?我現在不想跟你探討任何問題,我相信法律會還我一個清白。"說完,常為民憤憤地掛斷電話。
醫生微微一笑,"常為民,我們江陵市的常百萬,看來這一次又要出名了。股票的事情我不感興趣,說說你老婆吧。"醫生將化驗單遞給常為民,"她的腎衰已經非常嚴重,如果不進行換腎的話,將會有更嚴重的狀況出現。不是我說你,你老婆來我們這裡不是一年兩年了,哪一次認真治療過?我聽說過一句話,炒股就是炒人性。一個對自己老婆身體都不能盡心負責的男人,怎麼能領悟變幻的股市人性?"
常為民非常歉疚地說:"醫生,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們一起生活了23年,我從沒有抽出股市裡的錢來為家裡做點事。你說得很對,對自己老婆都不能盡責的男人,在股市中肯定會吃虧。這次無論花多少錢,我都要把我老婆的病治好。"
醫生點了點頭,"換腎的花銷對於你來說不是問題,你先準備25萬,我馬上去協調腎源,問題應該不大。你多陪陪你老婆,開導開導她。成功的手術除了醫生的醫術與護理,精神上的支持與鼓勵也是非常重要的。"
常為民腦子裡不斷打轉,換腎要25萬,兒子的贖金要200萬,家裡現在就2萬多的現金,存摺上還有50萬,而星期一是不可能拋售西北生物的,股改停牌起碼也要十天半個月。如果交不了贖金,綁匪就有可能撕票,到時候怎麼跟楊雪交代?她就算換了腎,沒有了兒子,以她的性子,病情不複發才怪。
醫生看著一臉焦急的常為民一言不發。
常為民咬了咬牙,沖著醫生點了點頭,"醫生你放心,沒問題的。"
回到楊雪的病房,楊雪無助的眼神讓常為民心裡一酸,妻子的腎衰已經不是一年兩年,自己卻一直沒有太重視,現在引發併發症了,一旦惡化,按醫生的說法有可能還會引起心臟、消化系統等等疾病,到那個時候就是想做手術,楊雪的身體也早被這些併發症給拖垮了。當年在深圳大街上搗騰原始股,發行認股權證排了三天三夜的隊,楊雪一直與自己風餐露宿、甘苦與共。後來,常為民從股市中賺取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再後來,中國股市有了一個眾人皆知的雅號——常百萬。而今的聲望是與楊雪的支持分不開的。
徐桐躺在窗前的睡椅上,能遠遠望見街道上西北生物的苜蓿草广告牌,光鮮耀眼,張天壽不愧是從美國華爾街回來的高材生,對於廣告炒作有點想法。徐桐拿起電話:"今天的報紙都已經報道了,你現在要給報道來個錦上添花。記住,掌握火候。"
"我聽說證監會星期一就要派人到江陵市來調查常為民,萬一證監會將目標轉向西北生物怎麼辦?"對方的問話小心而又謹慎。"西北生物的股改是由副市長高登科親自帶頭抓,證監會的人不是豬腦子,不會因為常為民一點點問題去影響一個邊區上市公司的股改。現在是考驗你智慧的時候了,說話做事一定要用腦子。張天壽已經去找高登科了,具體怎麼做你跟你老闆商量。"掛斷了電話,徐桐眯起眼睛琢磨問題,不到兩分鐘,李梟陽的電話就進來了:"徐董,香港的問題解決了,不過我還是擔心西周市那邊有人要搞我,一旦天狼國際被他們盯上,我的根基就被動搖了,再完美的計劃都不能徹底轉身,還有可能前功盡棄。"
"你的擔心我知道了,放手去做你應該做的事,不要大事小事都找我。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大丈夫要分得出輕重緩急,做事要切忌魯莽,現在的商場要用腦子去打拚,那些下三爛的手段還是收斂收斂,別以為大老粗就是大哥,那是沒文化沒素質,對你不好。"徐桐語重心長,"做事一定要有章法。對了,西周市這邊高登科忙著跟張天壽商量應付常為民的事情,晚上我會跟你聯繫。"
張天壽坐在沙發上,望著偌大的客廳,高登科一邊穿著襯衣一邊朝張天壽走來,"張總,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看你心急火燎的?"說著朝閣樓上叫了一聲,"王媽,倒兩杯水,把雪梨削了端出來。"
"高市長,這一次看來西北生物要出事,今天的報紙不知道你看了沒有,我們的第一大流通股股東涉嫌內幕交易,我聽說星期一證監會的調查小組就要下來。"張天壽端起茶水吹了吹,還是很燙,又將杯子放下。高登科朝著王媽喊道:"王媽,換兩杯冰水。"
"你說什麼?內幕交易?"高登科心裡一怔,頓時回過神來,"報紙沒有看到,說具體一點。""著名的散戶常為民的賬戶在昨天收盤前全倉買入西北生物,今天報紙報道說常為民這種反常行為,肯定是得到內部消息,否則不可能全倉買入西北生物,也就是說常為民涉嫌內幕交易。證監會的調查小組要查常為民,肯定就會查西北生物的內幕人。"張天壽看了看一臉凝重的高登科。高登科輕輕地摸了摸下巴的痣瘤,"你說常為民可能進行內幕交易嗎?會不會影響到西北生物的股改?"
"這個問題還需要進一步觀察,現在最關鍵的是一旦證監會的人插手的話,對西北生物來說是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們必須有一個萬全之策應對。"張天壽心裡一直在琢磨徐桐這個人,"高市長,你說這件事背後,會不會是徐桐那個老東西在搗鬼?"
高登科突然站起來走到窗前,"我跟徐桐是多年的同事,他現在已經是人約黃昏后,翻不起什麼大浪。我昨天問了醫院,這個老傢伙的確腸胃出了問題,他現在住進醫院,對你來說不正是夢寐以求的事嗎?有了他反而礙手礙腳的。"高登科慢慢地轉過身望著張天壽,目光瞬間冷峻下來,"常為民這個人我聽說過,內幕交易是不可能的事情,這背後肯定是有人在故意搗鬼。你前幾天就在說西北生物有莊家進入,現在查得怎樣?有沒有頭緒?徐桐雖是過氣之人,還是要防著,你馬上去查清楚什麼人在收集西北生物的籌碼。"
張天壽搖了搖頭,"這段時間股東人數越來越少,我查了西北生物的流通股股東名單,全是散戶,前面的200名散戶的持倉都在10萬股以上,一看就是有人在坐莊,但是要查出這背後的人是誰難度很大。我倒覺得我們暫時不用查,放長線釣大魚。"
"怎麼講?"
"常為民的事情我也覺得很蹊蹺,現在我們的送股方案說實話是比較低的,常為民可能會站出來反對,依他的號召力,西北生物的股改通過的難度很大,那麼如果真有人操縱常為民,肯定會在股改的期間露出尾巴。"張天壽頓了頓繼續說,"他們之所以控制常為民,肯定是手中的籌碼不夠徹底否決西北生物的股改,我們現在可以以逸待勞,抓住莊家的尾巴。"
高登科半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靜靜地聽張天壽分析。張天壽說完之後,高登科又摸了摸下巴的痣瘤,"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有一點你要切記,不要將火燒到西周市,燒到西北生物來,否則就是引火自焚。"
下午3點,常為民在公安局大門口下了計程車,飛翟領著他走進了經偵大隊辦公室。辦公室里還有兩名警察,面無表情地坐在辦公桌前。飛翟示意常為民坐到自己對面,旁邊一個警察起身給常為民倒了一杯水。飛翟的臉色很難看,右手邊還放著一副鋥亮的手銬。
常為民的左眼不經意間跳動了兩下,想著還在綁匪手上生死未卜的兒子,和躺在病床上的楊雪,常為民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臟有點痙攣。上午飛翟都還是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現在卻是一臉嚴肅,難道出了什麼狀況?
"常百萬,叫你到經偵大隊來,是希望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給我說實話,你今天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你到底還隱瞞了什麼?"飛翟喝了一口水,兩眼直直地盯著常為民。
常為民的心裡七上八下,難道飛翟懷疑自己賬戶中的西北生物是因為得到內幕消息購買的?"飛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來報案是希望警方能給我一個真相。"
飛翟將今天的證券報從抽屜拿出來推到常為民的面前,指著西北生物的股改公告以及新聞報道,"作為你私人的股票賬戶,除了掌握密碼的人之外,沒有人可以操縱。你告訴我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現在的密碼,也就是說只有你自己能買賣股票,而你又說你星期五下午兩點半之後送你老婆去醫院,這些都可能是事實,但是我分析了你的交易明細,拋售的其他股票都是非常低的價位,買入西北生物都是高價位,只要掛出低賣單與高買單,這樣很容易成交,也就不需要即時買賣。"飛翟盯著額頭已冒出細密汗珠的常為民繼續說,"報紙上說你內幕交易,從交易明細看的確存在這樣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我們警方接到舉報,是來自西北生物內部的,現在我們不得不懷疑你主動報案的動機與目的。"
常為民瞪大眼珠子,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水杯,猛喝了一口,拚命壓制著自己的怒火說:"飛警官,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是我遭他人暗算,現在我倒成了嫌疑犯。看來這個連環套早已經有人設計好了。內幕交易?有種舉報就站出來指證我呀。我常為民光明磊落,十多年一直靠自己的能力炒股。飛警官,我相信稍有常識的人都明白,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局,有人要整我,往死里整我。"
"常為民,你口口聲聲說別人暗算你,我們現在是法制社會,無論是警察破案,還是法院審理案件,都要講究證據,但現有的證據能證明的只有你涉嫌操縱股價以及內幕交易。"飛翟眼珠子轉了轉,"我覺得很蹊蹺,但是有一個巧合讓我不得不注意舉報人說的事實,那就是你老婆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發急病。你是有名的散戶,你的一舉一動牽動著市場的波動。我們假設你知道內幕消息,然後瘋狂買入西北生物,一不小心買成了十大流通股股東,由於太過招人眼球,你就用賊喊捉賊的辦法,自己先報案擺脫自己的嫌疑,然後在掀起風波之後,安心套現。"
"飛警官,這就是你們辦案的邏輯,所謂的講究證據?你這是陰謀論,現在我倒成了一個工於心計,自導自演了一出洗脫自己罪名的戲碼。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股票被人動了手腳,報了案反將自己推入一個泥潭。"想著贖兒子的200萬還沒有著落,想著楊雪還躺在醫院等著自己拿錢去換腎,常為民情緒非常激動,在桌子上不斷地敲打著,"我十多年炒股,今天有病要自己送自己進監獄?這樣的邏輯你們為什麼不考慮呢?你們為什麼不站在我的立場考慮問題呢?"
飛翟狠狠地盯了常百萬一眼,厲聲道:"常為民,這裡是公安局,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好好說,誰規定警察就不能推理?誰跟你說我們辦案一定要根據報案人的思路去分析?我們考慮到你是股市散戶的名人,我們江陵市的名人,加上你老婆生病住院,我們才對你寬大一些,但恰恰是你老婆生病讓我們更加懷疑你的報案動機。常百萬,你炒股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你老婆的手術費都拿不出來,還要等到拋售股票呢?你一定對我們隱瞞了什麼重要情況,我叫你到經偵大隊,就是希望給你一個交代的機會,可是到現在你都還不願意講。你不講可以,我有的是時間跟耐心等你開口。"
常為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他媽的這輩子倒了血霉,炒股十多年了今天卻在陰溝里翻了船,什麼倒霉的事情都沖著我來了。"常為民看著面無表情的飛翟,不斷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兒子跟老婆都等著自己去籌錢。常為民慢慢地平和下來,很歉疚地說:"飛警官,剛才是我太激動了,對不起,這一件事實在太不可思議,暗算我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要盯著我不放?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出證據證明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