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進之議
一場蝗災使整個膠著的戰局發生了根本性轉變,曹操穩住了三縣的陣腳,馬上又獲得了李氏的投靠,兵糧問題得到解決,散去的兵馬也逐漸歸攏。而呂布一方倉皇東退經受挫折,不但士卒疲憊,也使戰線拉長。在這樣的情況下,雙方不再局限一隅,用兵才能和地方人望的比拼就立見高下了。
興平二年(公元195年)春,曹操進軍定陶,佯攻反叛的山陽太守吳資。呂布兵馬休整未畢,就趕忙倉皇來救,結果中了曹操圍城打援之計,被殺得慘敗,不得不再度東退,逃到東緡縣歸攏兵馬。
曹操趁機立刻回軍攻打巨野,李封、薛蘭撐不起局面,這時候呂布想救也來不及了,結果數日之間巨野城就被攻克了。
眼看著李封、薛蘭捆得結結實實扔到自己腳邊,曹操一陣冷笑,羞辱道:「恭喜二位高升。昔日我手下的從事,現在成了呂布封的治中、別駕,當州中大員了嘛!」
薛蘭嚇得體似篩糠:「將軍饒命……」
曹操斜眼看了一眼萬潛,笑道:「萬兄,當初你們一起辭官不做。現在你回來了,呂布也給他與你一樣的官,你說饒不饒?」
萬潛搖搖頭:「不殺此二賊何以告慰死去的將士和兗州百姓?」
李封還在充好漢:「姓萬的你無恥,曹操殘害士人你還保他!」
「曹使君是有許多不足之處,以後不要再意氣用事殘害無辜了。」萬潛對曹操說完這一句,又轉過臉來看著李封,「但是李叔節,你沒有資格教訓我們,因為兗州之亂完全是你們這幫小人挑起來的。你引呂布前來是為兗州百姓還是為私利?不錯,曹使君是殺了邊讓,是屠害了徐州人,但是他幾時對不起咱們兗州人了?你的道理是大地主大豪強的道理,不是兗州老百姓的道理。曹使君原本只剩下三個小縣,卻能隨時籌到糧食,可你們的呂布就籌不到,你還不明白兗州百姓民心所向嗎?」
李封還要再辯,突然背後叫人猛踢一腳,他回頭一看——李進、李整、李典赫然就在身後,六隻眼睛瞪著,好像要把他吞了。他嚇得連爬幾步,再也不敢說話了。
曹操把手一揚:「李義士,他倆交與你們叔侄了。」
「好極!」李進、李整一人抓起一個就往外拖,這倆人恐怕要被他們千刀萬剮了。
李典忽然叫道:「你們不能殺李封!」
李進一愣:「曼成,你為何阻攔?」
「三叔、兄長,我也深恨此人!但他是因為害死同族而為我等仇恨,可你們要是手刃了他不也是殘害同族嗎?他的後代再找你們報仇,我李家互相殘殺之事還會有盡頭嗎?」這一席話說的李進叔侄呆住了,李典說罷轉身對曹操一揖,「李封舉兵叛變,請使君以法令處置,以免我李家再有自相屠戮之事。」
曹操頗感詫異,盯著這個年輕人。李典身為一個土豪之子,才剛剛十六歲,臉上稚氣未脫,不但上得了戰場,還能有這樣深遠的想法,實在是可造之材。他點點頭:「曼成方與吾子曹昂同庚,見識卻不俗啊!好吧,李封、薛蘭交與兵丁處置。」
「謝將軍。」李典叔侄再揖。
「好了,李封、薛蘭既殺,兗州之東已定矣。百姓安撫之事還勞你們多多費心,萬大人也去查查府庫,大家都下去吧。」曹操見大家紛紛施禮告退,又補充道,「荀文若、程仲德,二公暫留一步。」
莫看曹操吩咐事務,其實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剛剛傳來的徐州方面的消息讓他十分不快。但有了兗州叛變的教訓,曹操不再輕易吐露心機,直到只剩下荀彧、程昱,他才憤憤道:「想必你們也聽說了,陶謙已經病死。他也算不上害死我父的元兇,勉強得以善終也罷了,但是臨死前他卻把徐州拱手送給了劉備。」曹操說到這兒有些惱怒,「前不久陶謙上表西京,讓劉備遙領豫州刺史,這一回又自稱徐州刺史!他劉備算個什麼東西呀?從一介有名無實的平原相,就一躍成了兩個州的刺史,真真可惱。我長途跋涉征討徐州,結果卻叫這個織席販履的宵小之輩鑽了空子,一場辛苦為誰忙啊?」
誰叫你濫殺無辜的,這徐州明明就是你送給劉備的?程昱心裡暗道,想笑不敢笑,勸慰道:「將軍息怒,劉玄德不過是痛快痛快嘴而已。豫州北部歸咱、南面歸袁術,哪裡有他的份?這是陶謙的奸計,表他為豫州刺史等於把他與咱和袁術都拴成了死對頭,好讓劉備安心輔佐他坐徐州。哪知陶謙千算萬算,就沒算到自己命短,讓您嚇得一病不起,還沒來得及操縱劉備,就嗚呼哀哉了。」他說到最後,故意拍了兩句馬屁,想讓曹操放下此事。
哪知曹操仍舊耿耿於懷:「癥結即在於此,徐州膏腴之地,袁術也在窺覬。我若不取,袁術則北上圖之。而呂布現已窮篤,不能復擾於我,所以我決意再征徐州,趁劉備方得豫州人心未甫,速速將其剷除,你們以為如何?」
「此計萬萬不可!」荀彧見他腦子又發熱了,趕緊阻攔道:「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所以即便遭受挫折還是能夠統一天下。將軍本以兗州之土起家,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悅服。且大河、濟水乃天下之要地也,雖然因叛亂有所殘壞,然而足以自保,這就好比將軍之關中、河內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呂布、陳宮,他們必不敢西顧,咱們趁機勒兵收熟麥,兵精糧足,呂布一舉可破也。既破呂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之地。」
說到這兒荀彧提高了聲音,幾乎以恫嚇的嗓音提醒道,「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耕作供糧。呂布若乘虛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縣、衛地可全,其餘將非將軍之有,是無兗州也。那時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歸乎?」
曹操捏了捏眉頭:「文若此言雖善,然機會難得,就任由劉備坐穩徐州?」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裡那個素未謀面的劉備總是糾纏著他的思路。
「在下看來,此絕非良機耳。」荀彧搖搖頭,「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也。百姓牢記往年之敗,即便劉備新立,也不得不全心擁戴。今東方皆已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拔,掠之無獲,不出十日,則數萬之眾未戰而自困。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為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
曹操一陣臉紅:荀文若說話倒也委婉,說白了全怪我殺人太多,劉備在徐州本無人心,現在卻叫我殺出了人心。
「天下之事必有所取捨,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權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願將軍熟慮之。」說罷,荀彧深深一揖。
「好吧!」曹操一咬牙,「我就先放劉備一馬,待完全收復兗州再與他算賬。」
程昱見他清醒過來,也鬆了口氣:「將軍莫急,破呂布之策我已有了。這次咱們一仗將他徹底趕出兗州,讓這匹狼去徐州咬劉備。」
「哦?什麼計策,說來聽聽。」
「將軍先安定縣城,然後再進軍定陶,路上我再慢慢告訴您。」程昱神秘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