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隱隱於市
開水畢業於名牌大學，已過不惑之年的他，是這座城市最大的官兒。首發
開水走上官路完全是其父母循循善誘推波助瀾的結果，開父開母是不同行政機關相同級別的官員。他們自知在事業上無法更上一層樓后，如其他望子成龍的父母一樣，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開父從開水還是卵細胞起便對他灌輸和人交往的絕招。精華部分概括成兩個字就是「表演」。悟性不低的開水從一歲半就體現出卓爾不群的特徵。他所在的小區沒人不知道有個叫開水的小孩兒嘴甜的離譜。
開水十歲時，開父著手打造開水的未來。這時同齡人大多被英語班鋼琴班葫蘆絲班古箏班國畫班素描班書法班民族舞拉丁舞折騰得死去活來。開父經過長達一個月的深思熟慮，決定送開水去打籃球。開母不同意，她覺得學書法更有助於發展前程，還說現在電腦這麼普及，會寫字的越來越少，寫一手好字絕對是鶴立雞群的資本。
開父說以後都無紙化辦公了，寫字要寫不出名堂來，結局只能是孤芳自賞，你忘了咱們的宏偉藍圖了？開母說我做夢都想把開水培養成常委。
開父說在單位顯不出你有多強的工作能力，單位那些事並不是有才能的人才能做的。那些琴棋書畫類的雅好也沒什麼表現空間，你坐這麼多年機關還不清楚？你一共見過幾回書畫比賽？
開母搖搖頭。
開父說但籃球就不同了，機關間的體育比賽每年都有，那就是表現的機會，能為集體拿榮譽才能得到領導賞識。一個人在單位，必須有一兩樣正經東西玩得好，提起來別人就能想到你。
開母說那兵乓球不更好？
開父說玩那個的太多，不容易出人頭地。開母說保有量大風險小。開父說不管什麼，多了就不值錢了。再說又不是當職業運動員，犯不著跟一群人死磕，在冷門領域更容易一鳴驚人。
開母被說服了。
開水可以自由的玩，還有人教怎麼玩才能玩的的好，這讓小朋友們很是羨慕。其他家長則以玩物喪志的古訓警示自己的孩子。
開水之後的經歷比較有戲劇性。他畢業后被安排到地方水務局頂替父業，在一次全縣級政府機關參加的運動會中，開水出手不凡，幾乎憑一己之力讓水務局大放異彩。比賽結束后沒兩天，開水便被一紙調令借調至縣政府，備戰市運會。市運會上，開水繼續高歌猛進，決賽還沒結束，就被應邀前來觀摩的副省長相中。
隨後的談話中，開水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謙恭，副省長對這個小孩兒大加讚賞。
開水三級跳，被借調至省總工會。
有特長有學歷還懂潛規則的開水在工會如魚得水，只五年就坐到了工會會長的位子。開水將工會活動開展的有聲有色。分管工會的副省長在一次視察工會後對開水印象深刻，開水思維敏捷，頭腦靈活，讓人感覺舒服，這個舒服就是他總能在你發布命令前將事情提前辦好。首發於這樣的下屬是領導夢寐以求的，有這樣的人，領導不會讓人感到「事多」。
同時還分管辦公室工作的副省長將開水推薦到自己身邊。
開水越發小心謹慎，他的爸爸就是在省長秘書的位置上裹足不前的，伴君如伴虎。
一天，已升任省長的前副省長對開水說：「我得趕你走了，再這樣下去就把你耽誤了。」
開水知道自己當家不主事的丫鬟生活結束了。
轉天，開水到一個比較貧困的市出任市長。臨行前，省長叮囑，貧困地區最容易出政績也最容易出問題，把持住自己。
開水上任后才完全明白省長的話。
窮地方的地方官在吃喝上富庶得讓人乍舌，今天交通局長請客，明天土地局長做東，開水上任后一個月沒閑著，吃了三十家酒樓不帶重樣的。開水一直不明白一個沒有生產力沒有工礦企業的小城市憑什麼養活這麼多酒樓，現在他明白了。開水還想通了為什麼這個小城市民風質樸任勞任怨還如此義無反顧地窮，有碩鼠級的地方官罩著，民不可能富。
開水知道這些簇擁在他身邊的人都是純種的牆頭草兩面三刀，一旦自己不得勢，他們便會作鳥獸散甚至落井下石。他們擺得餐餐都是鴻門宴。不過開水承認，他喜歡這種生活。所有人都圍著他轉，說他愛聽的話。這待遇自打他滿一周歲后就沒享受過。
開水什麼都學到了，就是沒學到自制力。一次過中秋，開水從被腰斬的月餅里發現了美金，當他確定美金貨真價實且自己不是做夢后，他動心了。
開水覺得自己應該拿這筆錢，因為神不知鬼不覺。開父在培訓兒子的收錢才能時就八字忠言：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開水謹記。他一面大肆收受賄賂，一面吃糠咽菜。開水嚴格按照工資條辦事，從不進行工資支付能力範圍外的活動。他的工資是月一千三百元，要養家糊口還要供應兩個本來沒錢上學的大學生上學，開水甚至去血站賣過兩次血補貼家用。媒體披露后，市民眼裡全是眼淚。
開水給自己制定了五年兩千萬元的遠景規劃目標。完成任務后就金盆洗手，專門做好事積德。開水懂激流永退，他認為人生在世就兩個任務，一是努力爭取想得到的，二是努力享受已經得到的。不懂激流永退的人普遍不能完成第二個任務。
開水曾擔心自己是否獅子開大口，因為這個貧困市怎麼看都不像有油水可撈。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是瞎操心，一個土地開發申請就給他帶來一百五十萬的收益，這還只是現金，不包括開發商附贈的一套別墅。
月均收入八百元的城市居民望著每平米八千八百元的起步樓價心驚肉跳，依然有明知山有虎的平頭百姓偏向虎山行，他們不惜以祖孫三代還貸的代價也要購置一套雞籠般的住宅樓。
在一次酒會上，開發商老闆端著人頭馬叉偶哈哈笑，他說在兩隻績優股間，中國人還是最喜歡選擇套牢。
「我敬開市長一杯，如今像開市長這麼有水平的官員不多了。」戴五個金戒指的開發商老闆說。
「喝……喝……」開水舌頭都被酒精泡粗了，「咱這的老百姓總抱怨房價高，房價不高能拉動內需？內需上去了就業率不就上去了？最終受益的還是他們嘛。」
「是，是。開市長英明。外人總說咱們這人窮，依我看，咱們這的人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這房價高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居然還供不應求。」開發商老闆一臉春風得意。
「開市長選房產拉動經濟，真是好手段。」土地局長往開水臉上貼金。
「我這不也是為地方百姓謀福利嘛。」開水推杯換盞，「你們說，這房子都是誰蓋得？不都是農民工在添磚加瓦？房子多了，需求的農民工就多，農村的剩餘勞動力不就解決了？農民工有錢了能不往家寄？家裡有錢了肯定是要買優質種子和化肥呀，有好種子好化肥糧食還愁不增產？一來二去，最難解決的農民問題不就解決了嘛。」
一桌子人鼓掌。
「我也得謝謝開市長。」一個臉上寫著縱慾過度的人端起酒杯說：「開市長來前咱們這為什麼不行？就因為老百姓腦袋不開竅，弄點錢都擱銀行里存著。有存款是好事，可存款太多也是問題呀，那都是關在籠子里的老虎，我天天為這提心弔膽。還得開市長英明決策，強力改造舊城區，強制他們花錢，這下老虎都沒了，光剩兔子了。開市長為穩定金融做的貢獻功不可沒。」
「喝……喝……」開水滿臉通紅。
「開市長，我敬您，您是我見過的最有水平的市長。您激活了建築材料業，建築材料業活了，運輸業也就跟著起死回生了。現在搞運輸，不超載等於往裡扔錢，這一超載，體現我們交警風雨無阻執政為民的時刻就到了。」
……
今年是開水五年遠景規劃的最後一年，他在年初清點貢品時就知道自己可以告老還鄉了。開水知道自己在官場屬年富力強，不但如此，上級組織甚至還有意提拔他更上一層樓。開水曾經猶豫，但幾天前發生的特大地震改變了他的觀點。無數家庭在瞬間分崩離析，數不清的人在很短的時間丟了性命。倖存下來的開水更加堅定信念見好就收，他要享受真正的生活。
開水決定找機會到市中心醫院開一份醫療證明，中心醫院的院長和開水關係鐵，他有辦法讓開水順利卸任。
這天，秘書報告說最近市中心醫院來了一批志願者，好像還挺有組織，他們裝備精良，幹勁十足，很受患者歡迎。秘書問開市長要不要去慰問一下。
開水正想去醫院，他問秘書今天的行程。
秘書說九點到現場指揮抗震救災，十點慰問臨時安置房裡的災民，十一點……
開水說取消慰問災民，十點去醫院看志願者。
秘書記錄。
李曉紅的粉絲們由於和偶像同吃同住同勞動，每個人都吃了興奮劑般精力充沛，服務態度更是好的不能再好。憑空多了這麼多年輕志願者朝夕相伴，醫院的患者也跟著活份起來。
這天，市中心醫院抗震減災工作組在防疫部門指揮下正組織志願者在進行消毒工作。因為噴霧器出現故障，一些志願者就將消毒水裝在桶里用勺往外澆灑。
李曉紅提著水桶來到大門，她挽起袖子，露出蔥白般的小臂，一勺一勺往地上灑消毒水。這時，一輛牌照上箍著抗震指揮的奧迪駛到了門口。來往災區的車輛都要經過消毒，李曉紅依照慣例，往車身上灑消毒水消毒。卻沒想到那車窗突然開了，消毒水通過正在下降的玻璃的灑進了車窗，並灑到坐在駕駛席後面的一人身上。
李曉紅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車裡面坐著的是這座城市最大的官兒，開水。秘書打電話通知電視台說：開市長此行的目的，是看望賑災志願者。
開水一直琢磨如何才能片葉不沾身地金盆洗手。開水清楚，現在的官場難進難出，關係網像老樹那樣盤根錯節。官場上誰都是棋子又誰都是棋手，問題是，沒有棋手願意自己手中的棋子無緣無故消失，那樣無疑對棋局是不利的。
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開水是性情中人，喜歡年輕姑娘，開人代會時，每每同行說起誰誰誰包養著誰誰誰，開水都由下自上地羨慕。開水想找十個情人，但他知道有不少高官就是被情人吃裡扒外送進監獄的，開水想善終，所以他在任上堅決守身如玉。洗桑拿時，小姐一上場，他寧願硬挺著也堅決拒絕。
開水推開車門，怒氣沖衝下車，氣急敗壞地抓起正在等待原諒的李曉紅，隨後狠狠地抽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開水怒斥她：「你們醫院瞎球搞，你眼睛瞎了？」秘書趕緊用礦泉水給開水沖洗乾淨灑到身上的消毒水。
開水鐵青著臉坐上車，匆匆離去。
四周志願者還有前來迎接市長視察的醫院領導們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一個歲數不小的白大褂見李曉紅還倒在地上，耳朵里似乎有血絲滲出，大聲命令：「馬科長，你馬上帶李小姐去五官科檢查。」
馬科長一邊攙著李曉紅上樓一邊問：「李小姐，你感覺怎麼樣？」
李曉紅一臉茫然。
馬科長面有憂色。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李曉紅耳膜充血，出水，有失聰的可能。
在走廊上等待結果的志願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得知打人者是市長后，要集體拉橫幅去市政府抗議。
院長召集各科主任開緊急會議，嚴防謠言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