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永不回(3)
這次行動是事先策劃好的。這片街區的待業青年管這次行動叫新Z行動。當然只限於幾個核心人物知道。溫泉也是待業青年,事先就沒聞一點風聲。紮成一幫共度寂寞歲月的待業青年給孤傲清高的溫泉取了個綽號叫「中學生」。因為溫泉的打扮完全和中學生一模一樣。
行動策劃於密室時,他們研究過溫泉。了解溫泉的人
認為她不會有任何危害性。「凌晨兩點多,那個媽媽的乖女兒早洗得乾乾淨淨在她散發著香水味的床上睡著了。」他們說。有個男孩子興猶未盡地補充一句,「一定還穿著潔白的睡衣和三角褲叉」。
「得了孩子們。」李志祥制止了男孩子們。這種過嘴巴癮的把戲使他不耐煩。策劃就是策劃。他是他們請來的「殺手」,他要有萬無一失的把握。至於溫泉,他已經猜測到是哪個姑娘。他每天早上上班從那幢七層樓下面經過,經常看見一個樸素的神情安詳的女孩手捧不鏽鋼飯鍋穿過馬路去醫院食堂買早點。她的飯鍋總是擦得鋥亮,別人都搶道走,而她則讓著自行車。如果能遇上溫泉,他私下認為不一定就是壞事。
一切如期進行。這夜月色也很好。李志祥喜歡好月色,免得他開燈。
凌晨兩點,一支吸管貼著地皮從門縫伸進四樓二號吹進去了許多煙。兩點半,李志祥從七樓的頂樓陽台順著下水管道下滑。當他滑到四樓時,他和溫泉同時發現了對方。
溫泉先說的話。她只是略微吃驚,但並不害怕。
她說:「當心。三樓的管道斷了。」
李志祥忍不住笑了。他是第一次遇上不大驚小怪的女孩,他很親切地說:「我就是修管道的。請你進屋去,乖乖睡覺,好嗎?」
溫泉點點頭,進去了。
溫泉沒有睡,但她不敢再上陽台。她坐在床上,雙手抱膝,心口怦怦亂跳,臉像喝醉一樣酡紅。她幾次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用手掐大腿卻分明感覺得到疼痛。
年輕人有張稜角分明的臉,頭髮濃黑,神態不慌不忙,光明磊落。她堅信沒有這麼英俊和藹的壞蛋。壞蛋不管五官多麼端正,眼睛總是邪的,臉上總有狠瑣的表情。
我就是修管道的。——她還不至於這麼傻,誰凌晨兩點多鐘修管道?那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關鍵還在於他好像早就認識她。他輕聲細語對她說:乖乖睡覺好嗎?
溫泉心煩意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她六神無主地諦聽著窗外的一切動靜,一切都沒什麼異常。
父親起床了。他去了廁所。然後是母親起床上廁所。父母親在嘀咕什麼,準是為昨晚的事。家裡發生任何一件事他們都會議論好幾天,過一段又會翻出來議論,這個家的帳本一定老厚老厚。
溫泉站在鏡前梳理她的長發,心中有說不出的失望,她已經去陽台上看過,沒有年輕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突然,外面嘈雜起來。住在對門的鋼研所副所長林克大聲叫道:「老溫!溫功達!嘿!老溫!」
林克的妻子老姚則用失常的聲音喊:「來人啊!」
溫泉丟開梳子就沖了出去。
林克家門前已站滿了人,林克家被盜了。溫泉靠著自家的門冷眼觀看著,心中氣憤之極。他騙了她!
這起盜竊案很具滑稽的意味。盜賊只偷走了一隻袖珍收錄機。這是林克的獨生子林壯用來學外語的。林壯和溫泉高中同班,他考取了湖北大學外語系。他每星期六下午回家,過一個星期日,星期一清早上學校。收錄機是他隨身攜帶的物品。偷走收錄機並不有趣,有趣的是盜賊反鎖了門並帶走了鑰匙。林家對於打不開房門比對盜走收錄機似乎更恐懼。大家又怕撞壞了門,於是叫來一個鎖匠,鎖匠聲稱這種四保險鎖相當難開,要了十元錢工錢。結果他用了不到一分鐘就撬開了鎖。老姚披頭散髮從房裡衝出來,扔給鎖匠十元錢,罵道:「趁火打劫!騙子!」
房裡很整齊,沒有動抽屜什麼的,幾隻凳子是故意放倒以造成混亂局面的。在林壯房間雪白的牆上,有個用炭棒畫的巴掌大的字母:Z。大家紛紛猜測這個「Z」是什麼意思。有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說:「佐羅做了好事之後就在壞人那裡劃一個Z。」鬨笑聲把這件盜竊案越發烘托得像樁惡作劇。
保衛科的人是在上班之後趕來的,警察也先後到了。溫泉始終站在外面看著這一切。溫功達夫婦好幾次叫她回家她不回家。張懷雅氣得沒吃早點,一直坐在客廳,等待女兒回家和她認真談談女孩子的修養問題。
警察詢問林壯的時候,林壯臉色不好,垂頭喪氣。
「你有仇人嗎?」
「沒有。」
「你能描述一下收錄機嗎?」
「我的收錄機是從日本帶回來的,用了不到半年。它很好。市場上賣八百多塊錢。」
「你有仇人或類似的反感你的人嗎?」
「我說過沒有。」
林壯抱住頭,不願再說話。溫泉想:林壯才像個小偷呢。
林克告訴警察:「我們這院子里的小孩都很有教養。這種案件純粹是小流氓製造社會混亂。」
警察到溫家來作了一下調查。溫泉心虛得要命,生怕警察問她什麼。結果警察只詢問了溫功達。溫功達說:「我愛人昨晚頭疼,我們電視都沒開,很早就就寢了。一家三口是聽到對面叫聲才出門的。在這之前,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張懷雅等警察一走就叫過了女兒。溫泉坐在母親身邊,低著頭一動不動。張懷雅談了半個多小時一個高雅女孩應有的舉止風度然後要女兒給她倒杯水來,溫泉無動於衷。
「溫泉!」
溫泉一驚,抬起頭,一臉遙遠的夢幻色彩。
「你病了?」
溫泉躲開母親審慎的目光。說:「我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