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賤夫妻

貧賤夫妻

張賀先生不但在生活上教育上對劉詢小娃愛護照顧備至,若干年後,等劉詢小娃年紀漸長,成了劉詢先生時,張賀先生還預備把孫女嫁給他。可是一個政治因素的介入,使這樁婚姻告吹——幸而告吹,否則柏楊先生今天就沒啥可寫的矣。蓋張賀先生的弟弟張安世先生,是全國武裝部隊副總司令(右將軍),正追隨霍光先生之後,擁戴現任皇帝劉弗陵少爺,一聽老哥的計劃,既吃驚而又害怕,向張賀先生吼曰:「你真是瞎了眼啦,劉詢小子只不過在血統上是皇族罷啦,這種皇族比螞蟻還多,不值一根蔥。而且他又是叛徒劉據的孫兒,能有啥苗頭?即令鴻運高照,也不過當一個不愁吃、不愁穿的小民而已,又有啥出息?把孫女兒許配他的事,提都不要提。」這些理由,站在勢利眼立場,當然十分充分,人都為兒女幸福著想,不足怪也。但張安世先生還有說不出口或雖說出了口,而史書上不便記載的理由,那就是,劉詢小子在法統上是最接近寶座的人士之一,張安世先生不願被認為他們弟兄是死硬派,在悄悄地用婚姻手段燒冷灶。如果被如此認定,他們張家就等於掉進屠場。張賀先生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許廣漢先生的遭遇跟張賀先生類似,他是昌邑(山東省金鄉縣)人,年輕時,在昌邑王的王府,當一個中級官員。那位姍姍來遲李女士的兒子劉髀,封為昌邑王。劉髀先生死後,他的兒子劉賀,繼承親王的爵位(我們馬上就要談到他)。許廣漢先生正式官銜是王府的「郎」。不知道哪一年,老帝崽劉徹先生從首都長安到甘泉官(陝西省淳化縣)。帝王上路,自然萬頭攢動,翻江倒海,隨駕的文武大官和芝麻小官,構成一種威風凜凜的奇觀。許廣漢先生是隨駕的芝麻之一,不幸他神經過於緊張,手忙腳亂中,拿了別人的馬鞍,放到自己的馬背上。於是,他犯了「從駕而盜」的滔天大罪,那一定是死刑。劉徹先生特別免他一死,要他接受「腐刑」。

劉徹先生這個冷血淫根,幾乎玩遍了天下的美女,可是他卻偏偏跟別人的生殖器過不去,不但過不去,還仇深似海,千方百計地能割就割。拜託精神科醫生老爺研究研究他閣下的變態心理,寫篇論文,以開我們眼界。

許廣漢先生既成了宦官,被任命擔任皇宮副總管(掖廷丞)。想不到,厄運緊抓住他不放。公元前八零年,另一位全國武裝部隊副總司令(左將軍)上官桀先生,發動一場未成功的宮廷政變。這場未成功的宮廷政變,跟我們沒有關係,不必理它。而當政變失敗,失敗的朋友被捉住,需要麻繩捆綁時,這些麻繩平時歸許廣漢先生保管,可是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找都找不到,最後總算由別人找到。但許廣漢先生照例要倒楣,雖然已沒有生殖器可割啦,但仍被判處充當苦工(鬼薪)。苦工做了些時,逐漸升遷,最後升遷到宮廷特別監獄(暴室)管理員(嗇夫)。就在這個時候,劉詢先生已由祖母家搬到皇宮(掖廷)讀書,一老一少二人同住在一間公家宿舍。

許廣漢先生有一位女兒,就是我們的女主角許平君女士,正當十四五歲芳齡。她本來許配給宮廷侍衛長(內謁者令)歐陽先生的兒子,就在結婚前夕,歐陽先生的兒子病故(險哉,如果結了婚他再病故,歷史就要更改矣)。

張賀先生雖然因老弟張安世先生的強烈反對,沒有達成婚姻的願望,但對劉詢先生,卻是一直當兒子一樣看待;其中當然過有對故皇太子劉據先生一種感恩之情。當他聽到歐陽先生的兒子病故的消息后,特地擺了一桌筵席,邀請許廣漢先生相聚,等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代劉詢先生向許文漢先生求婚。這真是難以開口,既然劉詢先生是那麼好那麼妙,你為啥不把孫女嫁給他乎?但他有他的說詞,除了強調劉詢先生是一個可愛的青年外,還回:「無論如何,他跟當今皇帝是最近的親屬,即令他不成才,至少也有封為侯爵的可能性。」以一個卑微的「暴室嗇夫」,能高攀上一個未來的侯爵,當然喜出望外,許廣漢先生一口應允。

然而許廣漢先生的母親卻大發雷霆。蓋老娘剛給孫女兒算過命,鐵嘴先生一口咬定許平君小姐將來要大富大貴,老娘正在暗自高興,一聽說未來的孫女婿是一個叛徒的後裔和沒落的王孫,所謂侯爵之封,更在九霄雲外,連餵飽肚子都成問題,還大富大貴個屁吧。可是,許廣漢先生拗不過頂頭長司張賀先生的大媒,仍不得不履行承諾。小兩口結婚後,劉詢先生就搬到岳父家住。

這是公元前七五年的事。明年,公元前七四年,生下兒子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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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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