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關

過關

後天就要離開伊拉克,該是把人關時的遭遇豐淑一下的時候了,現在發表這篇日記,已不可能再有橫生枝節的危險。

那天入關前,我們的車隊在約旦與伊拉克之間的隔離地帶停留了很久,為的是最後一次剔除帶有以色列標記的物件。

伊拉克給我們的簽證上寫著,如有去過以色列的記錄,本簽證立即作廢。我們只好冒稱是從埃及坐船到約旦的,以色列方面也很識相,沒有在我們護照上留下點滴痕迹,給我們的是所謂『另紙簽證」。這樣一來,消滅行李里的以色列痕迹成了頭等大事,因為誰都知道,伊拉克邊關檢查行李很苛刻。只要有一個人漏餡,全隊都麻煩。

儘管前一天已認真剔除過,但這種痕迹幾平無所不在,稍稍一想總還會冒出來。趙維在以色列買了太多『.死海化妝品」,恨不能全擠出米往大家臉上抹。正發愁,攝影師韋大軍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記起自己還有一罐從以色列買的咖啡沒有清除出來。他翻咖啡的時候竟然又翻出了一面小小的以色列國旗,這屬於不要命的事情了,魯豫一把奪過就向沙漠遠處扔。這時沙漠里早已琳琅滿目,十jL個打開的箱子不斷有東西蹦跳出來。

大軍買以色列國旗,毫無政治用意,只是為了好玩。現在見它橫躺在沙漠里,他於心不忍,說人家好歹也是一面國旗呀,便小心將它檢起來在沙地上插好,又把那罐以色列咖啡供在前面,雙手捧起一把沙,讓沙從手指間緩緩流下,流在國旗和咖啡上。

掬沙而鴻,振警一種原始的祭奠方式,大軍當然不是在祭奠哪個國家,而是祭奠一種兼愛天下的心愿不得不在沙漠中暫時掩埋。

終於到了伊拉克邊關。我們的車在一個空地停下,交上有關文件,就有兩個人出來.互相爭論著我們的停車方位,爭了半小時還沒有結果。我們聽不懂,只看著他們的指手畫腳,後來也就不聽不看了,徽洋洋地坐在水泥路沿上,告誡自己轉換成麻木心態,決不敏感,也不看手錶。兩個小時之後,出來一個人,說我們應該換一個門,於是我們上車,開一大圈,換一個門。這個門兩邊有幾十米長的水泥台,想來是檢查行李的地方。但沒有人理我們,周圍也沒有其他旅客。

好不容易來了兩個人,向我們要小費,不知他們是誰,又不敢不給,給了些美元。又過了兩小時,再來兩個人―這兒我要趕緊說明,一次次過來的人都不穿制服,分不清是旅客、流浪漢、乞丐還是海關官員―要我們每人拿出攝影秒U長登記。

總算來事了,我們有點高興,十幾台攝影機堆了一堆,由他們登記牌子、型號。好半夭,各人取回,放妥,又沒消息了。

中間又有人來要小費,給完再等。

等出一個大鬍子中年人,說要把剛才登記的攝影機再檢查一遍,於是重新取出交給他,他每一台都橫看豎看好半天,對小型的傻瓜機更感興趣,估計是覺得更像間諜工具。他走後又毫無動靜了,大家一次次上那間髒得無從下腳的廁所,故意走褥片良慢,想打發掉一點時間。盼星星盼月亮又盼出三個人,要我們把所有的手提電話都交出來。我們以為是檢查,誰知是全部封存。他們拿來一隻舊塑料袋,把一大堆手提電話全部裝進去,說離開伊拉克之前不準拿出來,邊該玫立從地上檢起一根小麻繩,把塑料袋打了死結,又焊了一個鐵絲圈。

接下來檢查其他通訊設備,當然很快發現了海事衛星傳送設施,他們搞不懂是什麼,請人去了,很久,請來一位衣衫破舊的老人,對那設備琢磨了好半天,終於取出焊封,用鐵條把它封死了。

這比什麼都讓我們心焦,因為這樣一來每天拍攝的內容就傳送不出去了,又失去了任何聯絡的工具,等於摘取了我們的器官,解除了我們的職能,那還有什麼必要進去呢?

十多個小時過去了,大色已暗,還沒有放行的消息。我們原想在天黑之前趕完六百公里的「死亡公路」,現在竟然還沒有出發……正愁得捶胸頓足不知怎麼辦才好,見又出來了人,要我們再換一個門。

我們忍無可忍開了一圈,回到上午來時停車的門口,這次倒是很快過來三個人,要我們打開後車倉的門,準備檢查行李。好像是一批剛剛上班的人,一切從頭開始。既然已被剝奪了工作的可能,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何況我們提並國人。先是辛麗麗小姐用高聲調的英語要他們回憶一天來我們的經歷,對方正奇怪一個小姐怎麼會發那麼大的火,我們的陳魯豫出場了。她暫時壓住滿腔憤怒,以北京市英語演講賽冠軍的語言鋒芒,劈頭蓋臉地問了他們一連串問題,又不容他們回答。

魯豫說,一隊早就由他們政府批准的外國傳媒,被毫無理由地阻攔了十幾個小時,沒有地方坐,沒有地方吃飯,也不知如何走前面六百公里的夜路,現在又要重新開始檢查,這種情況,能在另吐的任何一個國家發生嗎?請問,中國對伊拉.克,還算比較友好的,是嗎?,,?…

我不相信他們能完全聽明白語速如此快的英語,但他們知道,這位小姐的火比剛才那位更大,而她背後,站著一排臉色峻厲的中國男人。

二個人退後兩步,想解釋又噎住了,看了魯豫的目光一眼,終於低頭揮了揮手,居然就這麼通過了。

大家仍在火頭上,魯豫一上車就流淚,她被自己語言的渲染效果氣哭了,但不能讓他們看到。

以後的事情已經寫過,需要補充的僅是一項:我們的技師謝迎仔細研究了海事衛星傳送設備上的焊封,發現隔著封條仍能撥號。傳送天線在車頂,怕發送時引來監視,就把車開到中國大使館內的空地上。可惜使館離我們住處太遠,因此經常把車停在路邊作等人狀,完成發送任務。這種做法活像間諜,卻保證了鳳凰衛視的每天播出。我的這篇日記,三小時后也要用這種方式傳回北京和香港。我想,一切防衛都會有自己的理由,但當防衛的極度嚴密和極度低效連在一起的時候,實在令人厭煩。如果這種防衛又嚴重地傷害了本來有可能為他們說點話的客人,那就更加得不償失了。

我真為他們可惜。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七習,巴書多達,夜宿R.h,d雄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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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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