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旱
譯成白話,就更可觀:
「他(伊放勛)的愛心像天堂一樣大,他的智慧像神仙一樣靈。百姓親近他,如葵花之向太陽。盼望他就是盼望雲雨澤披天下。富有卻不端架子;身價尊貴,卻平易近人。」
孔丘先生因為從沒有激情過,所以他不是一個詩人。可是拜讀了這一段對伊放勛先生的讚詞,不由大吃一驚。看樣子孔丘先生不但是一個詩人,還是一位唱「蓮花落」的高手。這種如醉如痴的詩句,連莊周先生和孟軻先生都被感動得情不自禁,跟著他無理取鬧。
孔丘先生對伊放勛先生的讚詞,只是為後世君王——或其他名稱的政治頭目,提供一個行為標準。同時,孔丘先生也代表小民心聲,盼望最高掌權的傢伙,最好如此這般。
——偏偏的,後世君王的表現,使孔丘先生和儒家系統垂頭喪氣。嗚呼,「愛心」「智慧」固然很難,縱是「不端架子」「平易近人」,也不容易。這是人性弱點,只有民主、自由、人權、法治,才能達到那種境界。民主自由人權法治,專醫政治上的濾過性病毒。西洋哲人早鑒及此,中國哲人卻缺少這種大腦。孔丘先生只提供了「想當年」的思古幽情,卻沒有為我們繪出未來的藍圖。
情緒不能代替理性,詩篇不能代替事實。事實是,伊放勛先生在位的一百年間,真正掌握權柄的日子,只有六十年。六十年中,中國充滿了大苦大難。
第一個大苦大難是旱災。現代科學進步,灌溉發達,偶爾堤壩崩潰,水災倒是有的,旱災在現代化國家中,已很難再見矣。水災和旱災最大的不同是,水災的面積小,只限於堤壩崩潰下游的有限城鎮鄉野。旱災就不這麼小家子氣啦,不來則已,一來就是赤地千里,餓殍遍地,尤其是「大旱之後,必有荒年」,情況更慘。
——提起旱災,我老人家可是學人專家兼專家學人,年輕人已沒有我這種龐大學問矣。記憶中最近的一次大旱,發生在對日抗戰中期的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末期,河南省那些大學堂的女學生,一個個千嬌百媚,學富五車,躑躅在街頭或車站,拉著開拔的軍爺,泣曰:「救救我,帶我走,就給你當小老婆!」
水災易去,旱災難熬。旱災跟世界性的經濟衰退一樣,不開始則已,一開始就以「年」為單位,慢慢謀殺。
就在伊放勛先生當權期間,中國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