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與歷史
中國在每一次動亂的時候,總有許多預言——或者也可以說是謠言——出來,有的是古本的翻印,有的是無意識的夢囈。這次倭寇來侵,滬杭、平津、冀晉的婦孺老幼,無故遭難,非戰鬥死傷數目,比兵士——戰鬥員——數目要多數倍,所以又是劉伯溫、李淳風的得意之秋了:叫什麼「嘉湖作戰潮啦,「末劫在泉唐」啦,之類。以形勢來看,倭寇的不從乍浦及揚子江上游登陸,包襲上海,卻是必然之勢。不過前些日子,倭寇偽稱關外有變,將華北大兵,由塘沽抽調南下,倒是吾人所意料不到的事情。而平漢、津浦的兩路,乘現在敵勢正虛的時候,還不能節節進取,如吾人之所預計一般的成功,也是吾人所難以解答的疑問。在這些情形之下,於是乎有預言。
預言倒也並不是中國獨有的國粹,外國的軍事學家、科學家、文學家,從歷史的演化里脫胎,以科學為根據,對近五十年中的預言卻也有不少。歸納起來,總說是世界大戰,必不能免,中國先必受難,而到了一九四○年前後,就可以翻身,收最後勝利的,必然是美國。
外國邵康節,當然不會比中國鬼谷子更加可靠,只是中國的預言,純系出乎神秘,而外國的預言,大都系根據於歷史及科學的推算,兩者稍有不同。
可是神秘的中國民族,往往有超出科學的事情做出來,從好的方面講,如忍耐的程度,遠在外國人之上,就是一例。更就壞的方面講,缺點可多了,而最大的一點,就在於太信天命,不肯自強。譬如有人去算命,星者說他一年後必一定大富大貴,他在這一年裡,就先不去努力,儼然擺起大富大貴的架子來了,結果,不至餓死,也必凍煞。大而至於民族,也是一樣,現在到一九四○年,足足還有三個年頭,若只靠了外國人的預言,而先就不知不覺地自滿起來,說不定到了一九五○年,也還不會翻身。九國公約會議,似乎是外國預言的一個應驗,但一面意德日協定,也是一個相反的應驗。
常識大家斯邁侯爾氏,引古語說「天助自助者。」這雖不是預言,但從歷史上的例證看來,這卻是實話。所以,我們只有堅豎高壘,忍苦抗戰,一面致意於後方的生產,一面快設法打通一條和外國交通的出路之一法。
原載1937年11月17日福州《小民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