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遊」,這是別人小說的題目,被我偷來了。我講這個故事,也是從別人那裡抄的,既然大家都是小說家,那就有點交情,所以不能叫偷,應該說是借——我除了會寫小說,還會寫程序。三年前,有個朋友到我家裡來,看了我的本領后說:哥們兒。你別寫小說了,跟我來騙棒槌吧。現在棒槌很多,隨便拿DBASE寫兩句,就能弄著錢啊!所謂棒槌,就是外行的別名,這稱呼里沒什麼惡意。我喜歡棒槌。尤其是可愛的女棒槌。我會盡心儘力地幫助她一—但我正覺得寫小說很好,沒和他去騙棒槌。

就在前兩天,我又巴巴地去找這位朋友,求他給我點事做。朋友面有難色——他說,這個行當現在不好做。棒槌依舊很多,錢卻沒了。企業都虧損,沒錢,個人不在軟體上花錢,我聽了這話就嘆起氣來你也許不知道,這世界上最叫人本忍看的事不是西子棒心,而是王二失意——平日很瘋狂的一個人,一下就蔫得不成樣子。朋友不忍看,就說:好吧,我給你找活。你自己先操練一下,本領要過硬——現在不是三年前了。我現在就在操練。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我自己就是一根棒槌……僅僅三年,電腦就變成了這種鬼樣子——從Intel公司到比爾·蓋茨,全是一夥瘋子!

現在我是根電腦棒槌,但我不以為自己會成一根小說棒槌。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永遠都不會。這是我的終身事業,我時刻努力。這件事就不說了,還是講我的故事吧:希臘醫神說得好:這個人的美酒佳肴,就是那個人的穿腸毒藥。就說這故事裡的編輯吧,面臨一項採訪任務。我估計有些人接到這樣的任務會興緻勃勃,但他完全是捏著鼻子在做。他在老闆的逼迫之下繼續著,看了無數無聊的小報,浪費了很多信紙,寫了很多肉麻的信,起了很多身雞皮疙瘩……終於聯繫上了一個。這一位沒讓他買照片,也沒讓他寄照片。而是直截了當地要求見面。編輯先生也想快點見面來完成他的專訪,但是他想,這件事還是應該按S/M的套路來進行才對。用通信的方式約好了見面的方式約好了見面幹什麼,他又在市中心匿名租了一所房子,作為見面的地點。

然後,這個故事真正到了開始的時節:這位先生穿著黑色的皮衣、皮褲、皮坎肩,戴上皮手套和皮護腕,坐在空房子里等人。穿上這些衣服,可以駕飛機飛上寒冷的高空,也可以到北極去探險。有件事我忘了說了,這故事發生在七月份的紐約。那裡又熱又悶,他租的房子又沒空調,但他不能不穿這些衣服,否則就沒有氣氛——所以只好起痱子。這位先生是一個真正的紳士,所以今晚要做的事也不能讓他開心:他要把一位陌生的lady叫作一條worm——中文太難聽了,只能寫英文。還要把她圖娜婚港來打她的屁股。他想,下回仟悔可有得說了。他覺得沒滋沒味,沒情沒緒,恨不能一頭撞死。這也是我此時的感覺——我剛剛看了自己寫出的程序,亂糟糟的像一鍋豆腐渣,轉起來七顛八倒,還常常死機。像這樣的源碼別說拿給別人看,自己留著都是種恥辱,趕緊刪了算了。但是朋友要看我操練的結果,有點破爛總比沒有要強……

且把故事放到一旁,談談醫神的這句話:此人之肉,彼人之毒。這是我所知道的最重要的至理名言。在美國,S/M就是很好的例子。有些人很喜歡,有些人很不喜歡。但對更大多數的人來說,它是無窮無盡的笑料。在美國我講這個故事,聽見的人都笑。在中國講這個故事,聽見的都不笑。還有人直愣愣地看著我說:你這個故事意義在哪裡?倒能把我逗笑了。《生活》的朋友說,他們有四萬讀者。我總不相信這四萬讀者全是傻得愣瞪著雙眼等待受教育的人、就算是陽,我也能想出一個來。所以接著講吧:那位編輯先生穿著—身皮農,坐在空房子里。對面有個穿衣鏡,他在裡面打量著自己,覺得像個潛水員,只是沒戴水鏡,也沒背氧氣瓶。說句老實話,潛水員在岸上也不是這樣的打扮。就在這時,有人按門鈴。出去開門時;他在身上罩了件風衣——這是必要的,萬一是有人走錯門了呢。門廓里站著個很清純的姑娘,沒有化妝,身上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風衣,她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故事先講到這裡,容我想想它的教育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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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黑夜漫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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