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憑著闞香愁最後這四句《楓橋夜泊》唐詩,兩個可說是此行里戰鬥實力最低的獵命師,鎖木與書恩,搭檔來到了關西的京都。
幾天前,兩人在新幹線上的對話。
「寒山寺指的應該是寺廟聚落的方向,我們既然鎖定往關西找烏拉拉,那麼理所當然便是往寺廟最多的京都找去。月落、烏啼、霜滿天,應該是情境的指標……月亮每個地方都有,所以月落應該是指深夜時分,而不是特定的地點;霜是氣候情境,但最近的氣溫不會突然下降來場大雪,多半是指跟霜同樣性質的雨水;但烏鴉不會突然出現一大群,所以我必須調查幾間平常就有許多烏鴉棲息的京都寺廟,縮小寺廟的範圍。」鎖木的膝蓋上放了台筆記型計算機,搜尋著日本關西的人文地理信息庫。
「鎖木,這會不會太牽強附會了?」書恩猶豫:「孫超說,盡解詩意恐怕會鑽進死胡同,如果我們……」
「解預言詩原來就是牽強附會,但預言詩有趣的地方,就在於相信便會發生。如果對預言的解釋缺乏信心,那麼便不可能在我們預想的時間與地點,發生我們期待的事件。」鎖木:「既然預言詩是真,所以代表命運早已冥冥中註定,命運的力量會牽引著預言里關係的人事特,將身在命運里的烏拉拉,和期待與命運碰撞的我們,重迭在一起。」
「我明白了,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滿足預言詩里所有的情境條件。」書恩點點頭。她覺得鎖木的身上有股讓人信賴的領袖特質,假以時日,鎖木定是獵命師里的領導人物。
「沒錯。」鎖木。
但書恩還有一個疑問。或許是最重要的疑問。
「鎖木,你覺得我們斗得過烏拉拉嗎?」書恩看著自己的手。
這些日子來自己大風咒破頗有進境,但是身處高手之林,難免自慚形穢。
「我們並不是要硬碰硬。坦白說,我對自己短期內的戰鬥力沒有把握,尤其上次見過烏拉拉一面,沒有交手,我就覺得自己多半打不過他,即使與進步很多的你連手,我依然覺得沒有勝算。上次烏拉拉竟然能逃過廟與聶老的夾殺,就是最可怕的證明。」鎖木嚴肅地說:「但闞香愁、兵五常、廟歲、聶老都聽了我的話去了關西,所以我們只要順利跟蹤烏拉拉的大致行蹤,或是讓他受點傷,或是想辦法一個人纏住他另一個人奪走他的靈貓,都算達成任務,更重要的是,我們要隨時通知其它四個人,讓他們收拾烏拉拉。」
鎖木手中晃著設有GPS全球定位系統的手機,書恩點點頭。
分開前,鎖木已經買給所有與役的獵命師一人一支GPS手機,讓彼此都可以掌握同伴的行蹤。這是統合作戰的最基本。
今晚,所有的條件似乎都快滿足了。
音羽山,月落時分。
夜空中飄著淡淡雨絲,烏鴉盤據在清水寺底下的軍人墓園。
綁掛著白色厄運?詩的櫻樹,在寺廟大殿前隨夜風晃動,不幸的意念流動著。
烏鴉啞啞叫聲中,一個鋼條似的細長瘦景靜靜坐在大殿上方,與他的夥伴居高臨下觀看整座清水寺的動靜。為了個「月落」與「夜半鐘聲」,鎖木與書恩白天睡覺休息,晚上才在京都幾個重要的寺廟神社移動。每一個晚上都可能在預言的偏執認同中虛擲光陰,但命運卻不這麼運轉……
昨夜京都很不平靜,巡守的吸血鬼比前一天多了兩倍。
鎖木暗中打聽,才知道前天夜裡三座深藏於醫院地底的血庫,竟然在同一個晚上遭到攻擊,把守血庫的京都護城軍全部遭到殲滅。
令人費解的是,那些血庫竟然沒有被破壞,只是地上留下了火焰焚行的痕迹。
「這種軟弱的行事風格,必定是烏拉拉那小子做的,這證明我們對預言的解讀最接近事實。」鎖木回憶起,自己被烏霆殲揍到兩隻手都寸斷寸折的晚上。烏拉拉本可趁他毫無抵抗之力時殺了他,卻還灌氣幫他治療的個性。
鎖木分析道:「烏拉拉一定是想到血庫是吸血鬼的命脈,但是只要吸血鬼沒有連根拔除,卻只是毀損血庫的話,倒霉的還是無辜的老百姓。血少了就補,不變的道理。」
「所以,那小子要的只是吸引我們的注意羅。」書恩拿著望遠鏡,在細雨中看著黑夜籠罩下的清水寺。
「或是……吸引吸血鬼精銳的注意。」鎖木也拿起望遠鏡,打了個寒顫。
望遠鏡里,一個手持蹭蹭頭嚎的電鋸、粘戴著人皮面具的巨漢。
覆蓋在人皮面具后的眼神,是無盡的空洞黑暗。
巨漢緩緩抬起頭來,角度正對著望遠鏡的鏡頭,不移,不動。
那雙空洞的黑暗,彷彿要將望遠鏡后的鎖木襲卷吞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