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卒#8226;烽火(1)
有關知識1、所謂烽鋪,按照唐代有關制度規定,每烽6人,其中5人為烽子,晝夜輪流觀察動靜,1人為烽帥,負責文書符牒。鋪即馬鋪,一般情況下每30里設1鋪,鋪須置在要路山谷間,配有專門的馬匹,凡「有事警急,煙塵入境,即奕馳報探」。此外還設有捉道人(又稱把道人,專門負責把守道路要口)、(負責查探、報告敵情)和游奕使(負責巡邏偵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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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我家兄弟二人,兄楊法義屆時已應徵戰於河西,照大唐律,募兵徵發當取戶殷丁多,人材驍勇之輩,吾自然不在徵發之列。那是鄉里小吏,受人賄賂,為湊人數,強行將某報上,而那藏帛萬餘,富聞百里的康守禮之子,就此得拖軍役。」楊進諾一氣說完,不似妄言。
「奉敕應徵,貧富均焉,無人得免。既然如此,你為何不上報於官?王法森然,當還你公道!」李天郎冷笑道,「所謂苦衷,此不謂也!」
楊進諾低頭沉痛些許,終昂首說道:「唉,也是小的自作孽!小的年少輕浮,好酒嗜賭,那康守禮早有所謀,假意貸我銀錢,息高不得還,其以此要挾,強我充抵其子應徵。故吾不敢告之官府,恐康家逼債。可憐我那孤苦老母。偏偏卧病於床,如若征行,無人照顧,必死無疑。萬般無奈,惟斗膽詐病,以搪塞康某,騙得官家。……。誰知那康守禮惡極告官,迫我流走。老母一樣病亡。忠孝兩失,孑然一身,為求生計,不得已入了馬賊,幹些殺人放火,劫人錢財的勾當。后遭胡人追剿,同夥盡皆散落。吾也險些喪命,一路西逃至三百城,幸得城中鄉親救助,方才留活。自此便定居三百,改邪歸正,kao打鐵護院度日,日漸安定,直至娶妻生子……。」
李天郎「嘿」地一聲冷哼。「詐病避役,你倒機靈!忠孝兩失,咎由自取!如今家破人亡,受盡凌-辱,方起絕境復仇之心,嘿!」
楊進諾一黯。委頓片刻,卻又仰頭道:「吾本無意活命,從軍但求沙場一死!既是如此,聽憑將軍發落便是,某不再言也!只未多殺幾個賊子,死後不能告慰妻兒,實為憾事!」
李天郎心裡轉過很多念頭,殺這個人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但看他神情,不似貪生怕死之輩。且詐病避役之事。確有原由。尤其是,這個楊進諾落魄失魂。一心為死求戰地的境遇,喚起了李天郎深藏心底的痛楚,那也是天寶元年,充軍安西……。
「實言以告,算你還是男兒,你那腦袋暫且長在你脖子罷。既然如此,前罪不計,不過些許薄功,再也休提!」李天郎差點聯想到當初倉皇充軍安西的自己,他立刻中斷了思緒,對楊進諾做了決斷,「所欠軍役,此次便補罷!隨仆固薩爾校尉去,好生想想如何戴罪立功罷!待戰事畢,自縛軍府請罪!」
杜環看看李天郎,想說什麼,李天郎卻一撥馬走了。仆固薩爾沖趙陵會意一笑,趙陵沖他擠擠眼,也隨後去。杜環無奈,只得提韁跟上。留得後面的楊進諾對著一群馬屁股不住地叩首,「謝將軍!謝將軍!進諾願效犬馬之勞,以贖前罪!」
突騎施老者的供言驗證了李天郎的判斷,此次交戰,純屬意外。大軍討擊之計,突騎施應當還未覺察,但那多彌那邏可汗逃拖,是否會飛報敵酋使之有所防備還未可知。李天郎溫言詳詢了真珠河流域地地貌道路,對情勢有了充分的掌握。現在地關鍵,還是在於一個「兵貴神速」,必須以暴風驟雨般的快速打擊打亂突騎施大汗的部署,不僅要一擊得手還要全身而退。這需要將游擊劫掠之戰術做得比突厥人還要突厥人,這無疑對自己和轄下的兩千部下都是艱巨的考驗。
「仆固薩爾校尉鬧著要當前鋒,那就前鋒一回罷!可惜這次可不是偷襲多彌那邏可汗牙帳那樣的美事了。」李天郎一指几上的地圖,「晝夜急行兩百里,直取伊里底密施骨咄祿毗伽可汗白草灘牙帳!呵呵,對方部眾可是數萬!仆固薩爾,有膽子沒?」
仆固薩爾嘴裡咕噥了一句最低俗地突厥粗口,朗聲道:「說出的話,潑出的水,這個前鋒某當定了。都尉當我仆固薩爾是沒角的綿羊,騸了卵子的瘸腳驢子么!什麼部眾數萬,不過烏合之眾爾,那伊里底密施骨咄祿毗伽可汗的牙帳就算是鐵打的,我仆固薩爾也要把他啃了!為表決心,仆固薩爾願立軍令狀!」
「仆固校尉的飛鶻馬隊,雖勇悍快捷,然新丁佔多,此次前鋒,非同小可,為防萬一,還是遣屬下為好。」立功心切地趙陵開始較勁,「吾隊歷來擔任前鋒,自吾以下,盡皆百戰勁卒,多有與賊搏殺之歷。且臨敵斥候破襲之技,鵰翎團當屬第一!」
「鵰翎團長期充負斥候前鋒之任,這倒不假,然此次前鋒,乃是攻堅,未見得是汝之強。」站來一旁的趙淳之樂了,那個白孝德不服氣了。白孝德繼續大聲道,「剽野乃陌刀精銳,弩機最密,戰力犀利,攻堅之舉,當屬本團!」
「胡說,沒聽都尉說么,晝夜急行,日走兩百里,你剽野團有這樣的快馬么!」仆固薩爾吼道,「剽野提也未提,」白孝德聽得此言,剛準備坐下去的屁股驟然跳將起來,但仆固薩爾不待他反駁便提高了聲音。又將詞鋒轉向了趙陵,「趙校尉看不起我仆固薩爾那也罷了,但瞧不起飛鶻團那是不可,索性大傢伙各出五人比試比試罷!騎、射、槍、刀、戰技,隨趙校尉挑!」
「你奶奶的,要比大家都比!」白孝德叫道,「誰怕了誰!」
「比就比!」趙陵臉紅脖子粗。「誰怕誰!」
馬磷cha嘴道:「諸位皆是老將,怎地如此意氣用事!有話好說么要麼。大戰將至,動刀動槍傷了和氣,豈不自毀長城?」
李天郎也擺手讓幾個肝火旺盛地將領坐下,趙陵首先氣鼓鼓地坐下,接著白孝德和仆固薩爾也鼓著肚皮坐下了。野利飛獠悠然抄手而坐,他用胳膊肘捅捅趙陵:「呵呵,消氣。消氣,你看我,最後還不是聽雅羅珊的!」
「你他娘的是重騎,當然明知輪不上號,自然賣乖!」趙陵沒好氣地說道,「屁話少說!」
「各位都是功成名就的老將,」馬磷在李天郎身邊呆久了,說話語氣倒是有幾分像。「屬下也都是能征善戰之輩,可謂平分仲伯,難分秋色。」
「你個小兒,嘴巴倒甜,就是繞來繞去,說什麼平分秋色。還不是還他娘的拐著彎自誇你西涼團也不是好惹的主兒!」曾是馬磷上司地趙陵自然不會對他客氣,「不就也想cha一腳么,娘的,有什麼話就直說!」
馬磷嘿嘿一笑,也不生氣,他團團唱了個喏,朗聲道:「小子有個不情之請,把這微末功勞讓給小地,也算諸位老將成全一下小子……。」
未等他說完白孝德便笑罵起來,「弄半天小子原來是這個心思。不行不行!這般硬活。豈是你等小子能攬的!」
「就是!就是!」仆固薩爾也附和道,「馬磷雖是小子。少些功勞,然西涼團聲名卓著,早就名貫安西,難道還要錦上添花么!不成!不成!」
幾個鐵血悍將吵成一團,互不買帳,把個趙淳之看得樂不可支。沒想到一個個五大三粗地漢子,居然象一群孩子一樣爭個不亦樂乎。
在杜環眼裡,所有地這一切幾乎就是高仙芝大帳里的翻版。心思縝密地主帥,求戰心切的將領,有什麼差別,好象人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抄襲別人地一言一行。杜環心裡突地打個抖,我呢?我自己又在抄襲誰?不管這些將領們如何慷慨激昂,視死如歸,李天郎又是如何運籌帷幄,足智多謀,但兩千對十萬,杜環無論如何看不到勝算。他不承認自己怕死,也認可李天郎的用兵神奇,但上天不可能一次次地眷顧一個人,實際上,每次李天郎自己也是死裡逃生。這一次,不可能再有奇迹,杜環實在反感這種自尋死路的死法,不僅死得輕如鴻毛,更是於事無補。於是他一直保持著沉默,但看到趙陵他們吵成一鍋粥,似乎自己不表表態也不好,至少,裝也要裝個英勇無畏,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樣子。否則,儘管自己是文官,但在這熱血沸騰的大帳里也太顯格格不入了。該怎麼說?杜環一時有些躊躇,李天郎豈是好糊弄的,再說他肯定早就看出自己有高、封二人的密令,心中不會沒有提防,如果言語失當,原本就心有芥蒂的李天郎順便扣個動搖軍心地帽子就可以宰了他,那就死得更冤枉了!
杜環咳嗽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適的話,李天郎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尷尬,他一邊留心觀察部下的爭吵,一邊瞄著地圖。
「好了,肅靜!」李天郎要的就是這股士氣,他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揚聲阻止,「且聽我將令!」
眾人立時住口,垂手聽令。
「飛鶻團任前鋒,先行白草灘!」仆固薩爾大喜,其餘人一起翻起了白眼。「汝之重任,在於探察賊之牙帳所在,萬不可輕啟戰事,務必等大軍到位,方可進攻!」
「若突然接敵,如何處置?」仆固薩爾不死心。
「遇大隊則避,遇小隊則全殲,不可漏一人!否則軍法從事!」
到底還是有斬頭,仆固薩爾滿意地應命而退。趙陵等他也分不到大塊肥肉。也自心安。
「鵰翎團在後,隨時準備迂迴,包抄賊軍,」李天郎繼續說,「剽野、西涼隨我,鐵鷂壓陣,三團齊進。隨時聽我臨機布置!」
「杜長史,此戰所獲牲畜部眾。連同傷亡士卒,就煩你押陣者返疏勒了。我這裡修書三封,懼告戰況,請求協戰接援,分呈北庭王正見使君,疏勒府趙將軍和封大夫,也煩請你快馬送之。」杜環接過信。張張嘴,但李天郎根本沒有讓他說話的意思,繼續嚴詞下令,「輜重分由各團接掌,各團除軍械糧秣外,一併丟棄,加上所獲戰馬,一人三騎輕裝疾進!嘿嘿。要吃好喝好,就去突騎施大汗牙帳里拿,不然餓死算了!」
「哈哈哈」,眾將齊聲大笑,嚇得一干突騎施老者碧目圓睜,紛紛跌坐在地。
「好。明日寅時造飯,卯時出發!」李天郎笑道,「趙校尉,今晚辛苦些,巡營警戒之事,交由你團。杜長史!」
杜環趕緊道聲「在」。
「我軍所獲俘虜牲畜幾何?」
「粗粗統計,人八百二十一帳,約八千四百餘口;馬匹三千八百餘匹,牛羊兼其它牲畜近萬頭,一時無法計數。」
李天郎點點頭。「將其人丁牲畜。全數集中,以利看管。趙校尉。你且留意,分派人手嚴密押之,虜獲牲畜人等,不可少一口!此事關成敗,斷不可大意!」
眾將各自領命,出帳赴本部整編軍馬,安置紮營。杜環最後一個走出去,他很想說些什麼,可是他分明感覺到李天郎沒有理會他地意思,一直在用目光推搡他出去。算了,也許李天郎是好心,有意放他一條生路呢。
從杜環xian開了的門帘,邁步走了出去。趙淳之由此隱隱聽到,帳外的將領們又在爭執不休,嗓門一個比一個大,直到馬蹄得得,分散遠去。他不由掩嘴偷笑,可還沒笑完,便聽見李天郎說:「淳之,你也隨長史回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將軍!」趙淳之急了,「請將軍……。」
「你要抗命么!」李天郎厲聲道,「聽令!」
一連兩次被李天郎訓斥,滿腔報國之志的趙淳之心裡既失望又難受,他滿腔憤懣地拱手行禮,轉身走出了帳外。
帳外晚霞漫天,突騎施人散落的氈帳炊煙裊裊。在它們外側是整齊排列的烏色兵幕,同樣籠罩在造飯的炊煙中。搬運柴禾地士卒正在高處準備生火,到了晚上,這些高處的火堆將照亮整個營寨。趙淳之走過一隊正在往長行坊上搬運兵器弓矢地士卒,帶隊地隊頭施了禮,他也懶得回。長行坊旁邊站著杜環,正拿了一本冊子,在上勾畫著什麼,估計是在記錄這些收繳自突騎施人地器仗。他也看到趙淳之氣恨恨地往自己的坐騎去,從守侯地奴婢那裡接過韁繩,飛身上馬走了,所剩的二十多騎悶聲跟隨。
唉,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那知戰場兇險!一心就想建功立業,那裡明白一將成名萬骨枯的道理,自古以來,有多少氣盛男兒成那凄凄枯骨,能功成名就,保有善終地又有幾何!杜環看著趙淳之的背影再次嘆了口氣,李天郎就是李天郎,腦子裡清醒得很,否則也不會找諸般理由放自己和趙家公子走。可那些滿懷雄心壯志準備和百倍與己的敵軍戰鬥的士卒呢,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得存呢?李天郎又憑什麼把他們往虎口裡送呢?什麼疏勒、北庭援軍,他明明知道根本來不及還叫我送信,這是在騙誰,就是騙那些叫嚷著要當前鋒的愚人么!
困惑不已的杜環真不知道該感謝李天郎還是該唾棄李天郎。
趙淳之在帳里輾轉不能入寐,手上的傷象是故意和他過意不去,不時發癢擾人。「張驢兒!」他煩躁地叫道,沒人回答,啊,張驢兒中箭身亡了,「白小胡!」他又重新叫道,還是沒人回答,「白小胡,你奶奶的想吃鞭子不成!」正找不到氣撒地趙淳之翻身起來,披了衣服,提了馬鞭就往外走。
不遠處是一堆篝火,一簇士卒正圍坐聊天。看晃動的背影,人還不少。趙淳之地二十幾個家奴居然都在那裡。那邊是剽野團的兵幕,這幫傢伙不好好睡覺,肯定是去那裡找酒喝了!
「……都尉大槍一抖,頓時搠翻三名朅師賊子……,」沒人注意到走近的趙淳之,個個都聚精會神地在聽火堆邊的一個大漢地神侃。那人手裡拿了一支串著羊肉地火鐮,邊舞弄比劃邊在火上烤肉。滋滋著響的肉不時濺出幾滴噴香的油來。漢子雖有口音,但口才絕佳,把個征伐朅師地戰鬥講得繪聲繪色,使人猶如身臨其境。趙淳之頓時也來了興緻,他擠在白小胡身邊坐下,張著嘴巴聽得興緻盎然的白小胡居然沒有發覺,還嘟嘟囔囔地嫌別人擠著他了。漢子將烤肉湊近鼻子聞聞。順便故意賣個關子,趙淳之這才看清那人地髡髮,原來是個党項人。
「錯了!錯了!你方才不是說親眼看見李都尉一出手就放倒五個人么!怎的才三個!」一個聲音尖細的後生恍然大悟似的叫道,「拓拔思恭副隊頭,怕是你吹牛罷!」
旁邊一個年長的士卒啪地一拍那後生地頭,怒道:「敢說副隊頭吹牛,你才從軍幾天!李都尉地本事,你見也沒見過!」
「某不是說李都尉地本事有假。是說副隊頭說他親眼所見此般是吹牛!」後生不服道,「他明明說一下斬了五個么!」
「你奶奶地,爺爺我當時是野利校尉帳下的鐵鷂子,就他娘的沖在都尉大人後面,我沒親眼看見,誰會親眼看見?」那党項頭目吹鬍子瞪眼。將大腿拍得啪啪響,「你小子聽話聽半截!那大槍自是收住,還沒說都尉手裡的快刀哩!」党項人口沫橫飛,順手一甩,火鐮翻飛,「只見都尉同時揮了揮手,嚓嚓兩下,又斬了兩個……。」火鐮上的烤肉驀然飛了出去,正砸在一個士卒臉上,燙得他哇哇叫。
眾人根本不理會抓臉呼疼的士卒。只發出各種驚呼聲。嘖嘖仰慕李天郎的神勇。那叫拓拔思恭地党項頭領喝口酒,見眾人都伸長脖子聽他講。自然愈發得意,清清喉嚨,又道:「你奶奶的馬郭什,窮叫喚什麼,把肉給本副隊頭拿過來!」有人急忙把烤肉遞將過去,連催「快講,快講!」拓拔思恭用手指戳戳肉,撕下小塊塞進嘴裡,繼續道:「本副隊頭緊隨都尉,橫貫敵陣,直衝到帕拔鐵隘口,殺得朅師賊子鬼哭狼嚎,屍橫遍野,活的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呵呵,那才叫痛快!某斬首九級,立了一轉功,嘿嘿,自然升了副隊頭。」
「那隘口不是只有百人守衛么,一直堅持到都尉率軍趕到?」那聲音尖細的後生不依不饒,「百人擋住了千軍萬馬?不合常理啊,就算西涼團個個都是神勇無敵的好漢,要殺這麼多人,恐早就殺累死了罷?」
「斛斯元景!你個賊廝鳥,存心和某過意不去么!問這問那,啥也不信,不信便罷,自去睡覺,聽我講甚!」拓拔思恭大罵,「滾一邊去!氣煞我也!不講了!不講了!」
聽得正起勁的士卒們齊聲不滿,要將那後生轟走。「營中號角已吹,怎地還在喧鬧,不要命了!」有人斷喝了一聲,聲音破空而至,壓住了眾人的喧嘩。「噓,噓!靜聲,渾拓押官來了!」人群斂聲閃開一條道,讓進一個矮小敦實的鐵勒漢子。此人雙臂和胸膛出奇地粗壯,看上去和腰腹下肢甚不搭配,這種體型的人一般都是鐵匠或者石匠出身,他們通常都善使沉重的兵刃,不過游牧成性的鐵勒人中居然有這種人,倒是不多見。
「渾拓押官,你來得正好,這幫後生小子置疑帕拔鐵隘口之陣,你且來教訓他們一下!」拓拔思恭叫道,「崽子們不知道罷,渾押官就在隘口,還是執團旗的旗頭呢!」
「我當你們這些混小子不睡覺能幹什麼,原來在聊天喝酒!」渾拓道,「明日一早就要出發,不就寢做甚?不知軍法的厲害么!」
「押官,明日聽說要對付突厥數十萬大軍,我等心下惶恐,那裡睡得著,便求拓拔隊頭說些鼓舞士氣的典故,所以……,」斛斯元景涎著臉遞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汁,「我等那敢喝酒,全是燒地薺菜湯,押官你先嘗嘗,順便給我等也說說,讓小地們長長見識。」
渾拓呲地一笑,欣然坐下,「什麼十幾萬大軍,在雅羅珊將軍眼裡,不過是些酒囊飯袋而已,只要我等聽令將軍,決一死戰,他奶奶的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明日地突騎施人就跟今日的突騎施人一樣,死無葬身之地!誰要怕死,老子就讓怕死的先上,讓突騎施人把怕死先宰了,剩下不怕死的再宰了他們!」
「那我可省了力氣!」拓拔思恭嘎嘎大笑起來,作為副隊頭,在隊后持刀督戰,斬殺怯戰後退者的就是他。
「因某氣粗音宏,被西涼團馬大元馬校尉相中,差我做了大角手,也是機緣,偏生又遇到了討擊朅師,還去了帕拔鐵隘口!」怪不得聲音洪亮,原來是這行出身,趙淳之內心暗笑。「那一仗,是我從軍以來最慘烈的一仗,同去的一百五十同伴,還者不及四成……。」渾拓端著碗,愣愣地出神,冰冷磣人的埋伏,慘烈的搏殺,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一想起來就令人不寒而慄……。他吸溜一聲喝了口湯,才慢慢繼續說道:「西涼團號稱磐石,勇悍冠於安西,面對千軍萬馬……。」拓拔思恭得意地瞟瞟眾人,意即:我說是千軍萬馬么。可眾人注意力早就不在他那裡,全都豎著耳朵聽渾拓講。「要說到這以一擋百,堅若磐石啊,還得從天寶六載說起……。」渾拓頓了頓,環視了一下,一指篝火邊一個一直不發一言的老卒,「老撅頭,裝什麼傻呢!還不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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