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兩年前七月的一天,剛剛大學畢業的我拿著畢業登記表一個人來到衛生局,本以為這種機關單位平時一定會非常冷清,沒想到在衛生局大門前竟然站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好像鬧市一樣。站在人群前面的幾個人舉著旗子高喊:「還我腎來,還我公道」。這口號喊得實在讓人好奇,我饒有興趣地跟在人群后隨便抓了一個人來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我問的人一手拿著汽水一手拿著麵包邊吃邊對我說話,原來市裡一家醫院剛剛出了醫療事故,在手術中錯誤將一個患者的腎切除,雖然已經做出相應的賠償,但患者家屬卻不滿意,於是天天在醫院和衛生局的門口舉旗喊口號。因為人手不夠患者家屬以每人每天五十元的價格僱人來擴充隊伍,和我說話的這位便是其中一個被雇來的,他一邊憤慨當真的醫院的醫德醫風一邊又跟我說這錢實在好賺真希望這樣的活可以再多一些,最後他問我來衛生局幹嗎,我告訴他我是剛分配的醫生來衛生局報道的。

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所出了醫療事故的醫院就是後來我要去工作的醫院,後來在手術室談起這件事時,普外科的主任告訴我們當時手術是他指導手下的學生做的,結果那個大夫因為缺乏經驗錯將驗尿管當成血管切掉最後造成事故。當時主任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聽說家屬也曾經到他家鬧事打壞了他家好幾塊玻璃,不過最終還是由醫院再多賠償兩萬塊告終。我剛到醫院的時候患者的家屬還在醫院裡出現過幾次,不過每次他們都是象徵性地把「還我腎來,還我公道」的旗子插在地上,一群人坐在地上喝著啤酒、打著撲克,就好像在郊遊一樣。

沒想到衛生局樓裡面竟然比外面的場面還要亂,上百名的學生全部站在走廊上等待著畢業登記。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異樣的光彩,彷彿是等著迎接生命中一道彩虹一般。隊伍盡頭的是一個辦公室,隨著辦公室的門一開一關,隊伍緩慢地前行,看著他們就好像是排在流水線上的罐頭或者其它產品,經過一道道工藝和檢測,最後按上商標出廠然後聚在一起等著集中發貨。根據產品質量的不同商品最終到達的商店也不同,而我也已經站在這條流水線等待分配了。我站在隊伍的最後看著前面的人百無聊賴,不知道還要在這等到什麼時候,我問旁邊的人他們說都已經排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這時身邊擠過幾個人,沒有排隊也沒有等待徑直走進辦公室,雖然辦公室的門關得很緊我們還是都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寒暄。旁邊的人憤憤的說有關係的就有特殊待遇,不光能插隊分配也肯定是好醫院。果然辦公室的門很快就被打開,辦公室里的人熱情地將剛才的幾個人送出門口,嘴裡還一再承諾事情一定辦好,所有人都冷冷的看著這幾個人,但他們依然如故,幾個人都快走下樓,那個辦公室職員依然必恭必敬站在那裡向他們揮手致意。

看見這種狀況,我本想馬上離開衛生局,卻不想衛生局大樓的門口守衛與門外那些舉旗要求什麼公道的傢伙們起了衝突。外面的人全擠在門口用力推著大門,門內幾個守衛拚命抵住門,玻璃門被兩伙人擠得搖搖晃晃的,衛生局的人已經叫喊著要報警,而外面的人卻順勢起鬨毫不在乎。眼看局面越來越緊張我連忙離開門口,可是走上樓依然要面對一走廊的人,我便繼續上樓走到了頂樓。所有的辦公室都關著門,不知道這些機關大樓里的人平日都做些什麼。只有通向天台的門是開的,彷彿在那裡迎接著我的到來。我走上天台微風迎面吹來,陽光照在我的身上,那種暖洋洋的感覺讓一切壞情緒都隨之消失。我把身子俯在天台圍欄上向下望著,一輛警車響著警笛開來,擠在門口的人迅速散開。在天台上望去好像是被狼驅趕的小動物,很有趣。我把手上畢業登記表拿在手中折成一隻紙飛機,當風從背後吹過的時候,用力扔了出去。

我對那天的記憶便僅限於此,但是宋洋卻記得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宋洋說那天在走廊里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只是已經老老實實地等了兩個多小時的他兩隻腿早麻木了,不得不背靠著牆蹲在牆角。看見我離開,他也覺得很無聊,也不想再等下去,便緊隨著轉身下樓。就在宋洋站在衛生局大樓前的廣場四處張望的時候一個紙飛機慢慢飄到他的面前,落在他的腳邊,他打開了紙飛機,第一次知道了我的名字。

當宋洋拿著紙飛機轉過身抬起頭,他看到正站在天台上的我雙手張開扶著天台的欄杆身體伸直頭向上仰著,像只就要飛起的鳥。

這是宋洋說的,我早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這個動作,但宋洋說這個動作已經深深刻在他的腦子裡了。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做過和我同樣的動作,我問宋洋他是誰,宋洋說他做完這個動作就從天台上跳了下來。沒有死,只是什麼也不記得,再不說話,對任何事都沒有了反應。

宋洋說:杜明,你真的和我的師兄很像!

葉小愁說:杜明,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個人!

我猛地從座位上坐起,車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偶然閃過的路燈讓我看清還沒有到目的地。我想起了那時在天台上葉小愁突然從背後推我的情景,我的心跳就如現在一樣猛烈,呼吸也像這樣急促,身上滿是汗水,或許這種感覺便是從天台上落下時瞬間的感覺。清醒過來才查覺自己領口的汗水在一點點變冷,最後竟如刺般扎著我的皮膚。我拿出手機點開剛才葉小愁發給我的簡訊,依然是一片空白。我無意識地按著向下的按鈕,這時才發現在簡訊的最後竟然寫著: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我一下好像重新看到希望一樣,我無暇多想連忙地按下通話鍵,可是話筒里傳出來卻只是一句冷冰冰的:你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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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杜明之蘇綉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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