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負罪的愛
「今天,是圓的,完全不一樣,我沒辦法下手……所以我就發現其中的奧妙了……哈哈……」小弟笑得尷尬,「你要我帶東西給她嗎?看在我偷吃兩天餅乾的分上,我可以免費服務……」「沒有,謝謝……」
該怎麼辦呢?楊選也不知道。他猜出,她的餅乾是別有意涵的,可能就是小弟所說的,每個餅乾代表一個英文字母,ILO……萬一是他所想像的,又該怎麼辦呢?
第三個字母的出現,使他更確定她是在「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了……
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連串的問題湧進他的腦袋:搶人家未婚妻雖然不算犯法,在他的心裡卻已經是犯了法,不是嗎?他是否愛她愛到該去「搶」她?該對不起「其實是個忠厚老實人」的趙鵬遠嗎?應該遵守自己的約定等賀佳勤回頭嗎?即使她不回頭,他也該信守自己說出去的約定嗎?
他每天跟這些問題纏鬥,弄得自己好累好累。
第四天他收到的餅乾是三角形的。「一個V字!」快遞小弟很得意地向他報告。
第五天是星期六,他沒收到午餐。第六天,他在家中等到十二點,也沒收到午餐。楊選想,也許星期一會有吧!星期一十二點,他在公司門口看到快遞小弟。小弟一臉沮喪,說:「抱歉,今天林小姐沒有叫我送東西。」
「那你來做什麼呢?」楊選問。
「來……來告訴你,今天沒有要送的東西給你,因為我知道,你會在這裡等我……所以……我覺得我有義務要來——」
「我們都被制約了。」楊選苦笑。沒有午餐,沒有餅乾,他覺得若有所失,連外頭艷艷朗朗的晴天都像在挖苦他。
「什麼?什麼『職業』?」小弟問。
「是——制約!」楊選不想解釋太多,「就是說,如果有人讓你養成一個習慣,忽然有一天,事情沒有照你習慣的方式進行,你就會很難過,覺得什麼事都不太對勁!」
「對,就是這種感覺*%!」小弟說,「要不要我替你去問林小姐:為什麼沒有?」
「不必,我想……如果我想知道,我會自己出馬的。喏,把她的地址給我。」
「好吧,楊先生,祝你早日脫離鴕鳥生涯!」
「你說什麼『婆娘』生牙?」
「是鴕鳥,你知道嗎?不會飛的那種鳥,聽說它們一有事就把頭埋在沙堆里,假裝沒看見,這樣它們就會以為自己沒有危險……」
我是鴕鳥?不會吧。「楊,有人急找,說是你的朋友。」他的助理跑出來叫人。
「不能跟你多講了。」他對快遞小弟說。看他兩手空空地來、空空地走,一股莫名的負疚感鑽進楊選的心坎里。
「希望還能再會啦!」小弟意味深長地拋下最後一句話。
「我在樓下,」電話那頭有點熟悉的女聲說,「請你吃中飯好嗎?有事請你一定要幫忙……」
「林……」林菊若嗎?又不像……
「什麼事?」
「見面再說。我在樓下電梯口等你。」
賀佳慧?楊選面露驚訝地看著在晴天穿著全身黑衣的女人。「……你不是去……去加拿大了?」臨走前,她打電話來說過再見的,她說她會去很久很久,請他好好保管她的東西。
「我去了,又回來了。」賀佳慧在咖啡館坐下后,直接進入主題,「第一,鑰匙借我,我去打一把。放心,我只寄居你家幾天,不會打擾你……」
原來她很早就把「行李」運到他家,是為了方便自己回來時有地方落腳。楊選想到的問題是法律問題。萬一,張正中知道自己的老婆住在他家,派人前來,他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可不是他膽小怕事,他想,他不能不防著任何「犯法」的可能……楊選有點猶豫,不敢當下點頭。「也許可以住在李燕珊家……」他小聲提議道。
「第二,」賀佳慧聲音雖細,口氣卻很鎮定,「告訴我,怎麼捉姦?」
「你想……」
「我想在張正中以為我去了加拿大,很放心地跟那個女人來往時捉姦。」原來她想動用這條法律來報復……楊選獃獃地看著她,不知該怎麼辦。他跟張正中也認識,雖然不齒他這種人,但也不好意思陷張正中於……
「只要告訴我方法。我沒請你幫忙一起去……」賀佳慧看出他的惶惑,補充道。
「那我介紹徵信社的小董給你。」楊選硬著頭皮說。他把她的兩個要求全送給朋友來幫忙。李燕珊一聽到賀佳慧的遭遇,義憤填膺,慷慨地清了一間房出來讓賀佳慧暫住;小董多接了個案子,高興萬分:「拿到錢給你分紅哦,楊律師,多謝你介紹case給我!」
「不客氣。」三個字,楊選說得心虛。
「如果把我妹妹的脾氣用麻辣火鍋來形容的話,你就像是番茄。」賀佳慧看出他「怕事」的內在性格來,「你們能在一起,大概是因為番茄在麻辣火鍋里,可以吸收掉一些嗆人的辣味吧。」「可是放了太多番茄的麻辣鍋,會變得不是那麼有味道。」李燕珊介面說。
「謝謝你的指桑罵槐。」楊選把佳慧的事全轉嫁出去后,還有他自己的事要處理。他一時沒空和李燕珊抬杠。
他手裡握著林菊若的地址,像貓一樣把腳步放得極輕,走下階梯,出門向左轉,開始找尋她住的地方。找到時,街燈剛好亮起,夜在瞬間宣告來臨。
他仰頭,看見燈光,確定她在。
「趙鵬遠應該還在上班……」他小心地盤算著。無論如何,他不想處理尷尬的場面。
他也有些猶豫,想看到她,又不知該怎麼面對她。「我的E呢?」他可以這麼問嗎?還是裝作不知道?「為什麼你不再把E送來?」
楊選在街燈下徘徊,手指輕觸了門鈴幾次,又放下了。
「說我龜毛也沒關係,我就是還沒想清楚……」他喃喃自語道,「改天,改天再來……」
到底沒有按下門鈴。
第二天下班,他又來了。時間有點晚,他徘徊了一陣,告訴自己說:「說不定她正和趙鵬遠吃著晚飯……」
第三天下班,他正想按門鈴時,四下張望了一圈,發現遠遠的地方,有個人長得很像趙鵬遠,篤篤篤篤,皮鞋與地面摩擦出堅定的聲音,行軍一般地走來。他又像想偷東西吃的野貓一樣避開……
第四天,他到的時候垃圾車也到了。他看見她一個人提著垃圾出來,嘴角還掛著微笑,不知在高興什麼。
他不知道,她早已經發現了。她居高臨下,偷偷地觀察著他的猶豫。他到底想做什麼?什麼時候才肯真正按下響亮的門鈴。
她知道自己必須有耐心等待,雖然時間不多。看著趙鵬遠興奮地和她研究婚禮和婚後大計,她也一樣擺盪在猶豫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她有時也想伸手去按一個「讓一切都停止吧」的門鈴,卻也和楊選一樣,不知不覺地猶豫了……
做到V字餅乾那天,心裡有個聲音叫她停止這個一廂情願的行為,沒想到楊選卻又在她樓下
徘徊……他想做什麼?
菊若在等著。
她本來已經發誓不理他了,後來想想,他犯的並不是什麼大錯,只是小小的謊言。也許是為了避免回憶的痛苦才說謊的。如果自己任何心意都沒有表達,林菊若想,那才是天大的謊。她在等他說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