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
我把刀給你們
你們這些殺害我的人
雷,她把我的心拿走了,我要變成土了。
雷你真是,你要用正常的方法,過異常的日子。我後來把你們都弄混了,老把你和英兒叫混。我真笨。
英兒可以殺我,我愛的人都可以殺我,但不能有一個同謀來對付我。
我沒罵過人,從來沒罵過,現在也沒有。我看那件事,清楚極了,那就是我要找的,就是我在下午的街上要做的,我在街上看得清楚著呢。
一切都平平常常,但是醒來,手沒有了,想用手去拿東西的時候,就沒有了。
我不屑於讓人讚歎,但我這會兒要勝利。勝也沒意思,但敗是不可能的。
雷讓你做證你就做證,我會用掉你一點錢,然後還你。你不要傷心,你可以說這個事,人心是秤,別那麼布爾喬亞,你要證明。
雷你活得特別久,你姥姥就活得特別久。
我是想讓英兒有個屋子來收拾,她愛收拾乾淨的屋子,我想對胖子也好點,但現在連房子也住不得了。其實我是不稀罕呵。
雷你別哭,沒什麼可哭的,不值得哭,英兒只會為自己哭,從來不會為別人哭。上帝啊,為什麼這麼清楚!
我現在不想讓英兒留下,記憶,關於我的,好的,浪漫的,感傷的情趣,我不想讓人留下一點我的東西。她拿了我的。
我想我不配你,但是在這一點上還是有餘的,雷。
我還是喜歡她的丫頭勁,她的脆玲。有一天她做炸醬麵,你做南方菜,她做北方菜。我把兩輩子的愛都用完了。
愛情挺不自然的,愛情從來就不自然。
我已經撿了好幾條命了。本來以為是真事,後來都過去了。雷你不能怪我疑心病,我經歷得太多了。
她不讓我活,我就不活了,這是上帝的安排。現在哪有上帝啊,有一回英蒞來電話,你說:英子!我心裡一亮,後來又說不是。
我那個時候釘房子。
雷我最後要跟你說話,我要跟你說三天三夜的話,整整的三天三夜,我不睡覺了,我一輩子都沒說出我多愛你來。說不出來,平常也沒人聽,也沒工夫。說兩句自己都覺得沒意思。有一回跟英兒說過。
我什麼也沒有,就愛說、愛你,這都是真的。在英兒面前我哭過一回,就是說你,說這句話的時候。
胡扯什麼呀,都是胡扯。再有我從心裡瞧不起一切廉價的感情。這是唯一的東西,混在一大堆亂里。
雷你要把東西收好,雷我愛你,雷你應該有點錢。雷我處處配不上你,但在這一點上我配得上你。
其實沒有人像我這麼疑心,每個人都有附帶條件,我就是因為太明白,明白了就知道什麼是真的。也算跟你過了十年了,魔鬼來抓我我就跟它走吧。沒辦法。
英兒啊,英兒就是比較好玩,英兒在真情上想得多,用的少。真情是有個性的,她的真情沒有個性,她的人倒是有個性。
雷其實只有你要過我,但這不是因為愛情要的,而是光芒。這不是感情,也不是驕傲,在別人看來是驕傲,你就是用這個東西愛護了我,而我發現誰都一無所有。她們拿不出這個東西來)那點小浪漫情感,那點概念。
英兒說話的趣味掩蓋了一切,耍貧嘴,好像有那麼回事,笑話罷了。
我,誰都不知道,連我們家在內,血液的聯繫是血液的。
我可知道情緒是怎麼回事,我才不稀罕一時的感動呢。
她在最愛的時候都做出依戀、做作,和想象中伊人的樣子來、哭起來。她也告訴你,她也要這東西,要你的心,你的心就是她的心。像演戲,一會兒扮演一個心愛的角色。她對自己演戲,現在還在演戲,好像可以這樣一下,那樣一下,一撇、一捺一豎一彎勾!
我真困,都看清了。真是的,天讓女孩如水,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啊,就冒險吧,其實猶豫了一年,那麼久,最後還是信了。
有時候是糊塗,有時候覺得生命是禮花,再也不恐怖了,這身體是次要的。身體什麼也不能保存,身體是一條船呵,可惜上錯了岸。
真喜歡英兒的大眉毛,也喜歡有她的日子。她也明白,有時候她犯刁,耍各種感情的小手段,挺好玩的。在我,這都沒用。她知道,我不理她,是因為全知道,自己沒真心還說什麼呢,真是好玩。
生活要是都心領神會就成了彈琴了。一種趣味,那日子過得真有趣呵,老逗貧嘴,好玩,誰看誰都挺好玩的,這也不錯。
英兒知道她強不過你,有時候畫眉,有時打扮,有時候讓我捶腿,她好像折磨我,她知道有一個東西,她沒有。是無形的,對她更巨大的親切,是你為她做的所有事。
女孩真好玩,會忽然冒出點小技倆,這小技倆能騙自己呵,比較好玩。英兒在這上面有點感覺天才,否則她不會收回去。她的天才是會修飾自己,不露怯。
我知道英兒希望我死,她可以回想,如歌如訴,可惜她做不到。她可以看不起我,她並不是簡愛,沒那麼強。
她們知道我怎麼回事,說不出來。女孩子都有點毛病,讓我煩,要不,我早就是下流胚了。我不能老在那故做姿態,要這幹嗎?那時候她覺得我恨她,不為別的,就是這事。一點不跟她矯揉造作。是啊,我要給你。你受得了嗎。英兒還是有點概念,愛到頂就死了。
人都是神經病。
今天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沒變成小流氓了。變不成了,就是這根線斷了。
我累了,我真困,我要睡覺。我的思想和身體各行其事。
雷,人真是有靈魂,生下來就有,不是瞎說。
平常人是一個鍾,啞了,靈魂盪起來的時候,生命就響了,都是回聲,傳到很遠的地方去。
死不是空虛的,死是實在的,太密集了。
我的靈魂到那去了,有時候相愛,有時候靈魂就飛走了。真像蛋殼一樣。我有這個寶貝,別人沒有。有時也真孤寂,找不到一個靈魂。能找到的都是生活。
真渴望被精美地愛。可是我知道,沒有比相思更美的,相思真像光中飄著的線。一頭沒拽住就飄下去了。
兩條線跳同一個舞蹈,拽緊了就成織布機了。全動心就壞了,鋼琴只能彈一個琴鍵,一種不知道的美麗,一種是好像知道的美麗。
第一次見英兒,真覺得是藍色的。其實那不是一個夢,在雨絲垂繞的房子里,我輕輕親了她一下,她就醒了。後來是編的。
雷,你真像那隻歌里唱的:你就是我的女皇,我喜歡你統治我。沒有人能統治我。英兒知道,就這點上她清楚,女孩氣是沒用的,她一定要把那件事扎透才行,不走滑,所以,她知道她比不了你。
她喜歡西刺克勵夫,又害怕不能容忍。
英兒呵,你付不出這東西,你怎麼能得到呢。你怨我,有什麼用啊?
英兒知道她一直在做態,做態有什麼用,她想我對她像對你一樣。那次去做陶罐,她睡著了,她知道那事和她沒關係。
生命被浸透了,一頁頁想起來,比生命還長。人就是印書啊,看不看由你。
雷我愛你,我敬你呀,不是愛你。你老是不讓我走出去,我真喜歡這種安全。
那次買銅錢有一句話你沒有聽見。他們去找東西,我以為是你沒了。我說了一句:「這不可能,她是我妻子。」當時誰也沒聽見。
我雖然想讓你成為我的同謀,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不可能。每一次我走過了,都是你拉我回來,站在安全的地方。
雷我愛你,愛你。雷,我的恩。你一直送我到最後,我就永遠愛你了。你讓我不太丟人,我也不喜歡自己鬧得亂紛紛的。我知道你會安安靜靜地把棋走完。挺好的,你能看著多好,雖然都是臭棋,人家不走好棋,你有什麼辦法?
雷,我告訴你吧,我的心就是女孩子,誰碰了我的心就犯了我。我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我要是女孩子,一定很放肆,但也許會口口口口。
沒辦法,他們把我的東西給人了。他們以為是自己的呢,這個精神是我的,不能毀壞它,口口口口口口口。有一次遊行,男孩子們鬧我,用語錄牌把他們全砸了。
我喜歡我好看,不喜歡別人碰我。
沒事幹的時候,那是最美的日子。
那些雪的感覺,溫柔的身體的感覺,鳥在月亮里飛的感覺,都好極了。我喜愛精神的光輝。
畫也是一種生活,畫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雷,跟你在一起真動情,也就離開了魔鬼了,我跟自己在一起,就和跟魔鬼在一起一樣。」
沒辦法,花開的時候那麼好看,又一袋袋裝到口袋裡去了,你們荔荔也好看。我發現人是不要好,世界告訴他們一些道理,綁上絲緞帶就傻了。真它媽的!男人沒什麼好的。要丹尼爾那樣也罷了。什麼呀!跟小茉莉唱歌似的,它是一個按鈕。一按,魔鬼就放出來了,魔鬼的扣子肯定是一朵花。
不要就不要吧,無所謂,瞎起膩,要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往那一站,真心真意,我不在乎)人真是混蛋透了。棕櫚樹呵,曬太陽呀,度假呀!一堆小玩具,男孩玩口,女孩子逛服裝店,走得滿街都是。衣服也不買,口口口口,光比劃,連比劃都不讓了,什麼小浪漫。
英兒浪漫啊,什麼呀!以為真的東西在那邊,後來知道不在,也上那邊,玫瑰怎麼能那麼清楚。
人真是可生可死。
哎,我媽怎麼傳我這個性情呵。你當然可以一走了之,我也可以一走了之。沒轍,人只有一種情況下不可以強過自己的命運。
那個時候在濰河邊上。
平常,人是按社會的幸福在生命上划來划去,像裁紙刀。
世界這麼大,我不想跳,還要這麼跳。
我知道英兒,她跟我玩呢,她玩大發了。她當然知道我。
玩吧,我陪著你,你不該把別人拉進來,你還給別人支招。這不行,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這回,你弄錯了遊戲。棋是兩個人下的,不是三個人下的。你給我支招,我給你支招,這都行。你我誰贏都行,這是藝術,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你知道那是毒蛇,你要把它放出來,每個人都變成毒蛇,咬來咬去。這是你們喜歡的,你們換了遊戲。有人來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他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我不會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你要瞞。你就瞞過天去。你要為真情瞞了你的家,這沒什麼,我也瞞了,你為浪漫生活瞞,那是可口可樂拉罐,誰讓你要了,你要了,我就給你。真的給了你,你又丟下了,忒沒勁了。又不是喝汽水,有一個範圍,你知道嗎?長腳氣,捶腿,都有一個範圍,院里都是範圍,可一不可二啊。
在靈魂上我信上帝,在世界上我信口口,口口要有口口,你口口不口口,你使口口口,你讓我口口,你坐口口裡壓我一下。你要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我沒有口口口口,我知道你最後會撕破臉,你給自己找了理由,最後會說我是壞人。你知道我不是壞人。
沒轍,你會拉抽屜,你把你的抽屜一拉,你也許還不會。
你不把我的信拿給我,你把自己的都拿走了。這個我知道。可前這和我沒關係,我還不太卑鄙。真正卑鄙的人我見過,這不是你的問題,是上帝的問題。
命運不是風,來回吹,命運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運中。整個都是,有什麼你還捨不得?
我現在不能想生活,打石頭,我想,想雷,我一想生活心裡全是毒蛇。我失眠了。
你不夠壞,我還是把口給你吧,你要再壞點,我就不跟你下了。有些事我不願意想。
我知道上帝在我一邊,我精神的小身體,讓我做了那麼多事,畫了畫,寫了詩。我呆在誰也不稀罕的地方,那是我的神殿,破房子,勞動,吃苦,天涯海角,姑娘家。
因為有價錢大家都開始愛了。吃我的鳥兒,搶我的魚和我的姑娘家。各種道理,你們沒有拿出黃金,沒有拿出口來,你們所有的中國的、外國的道理都是廉價的,你們不付口,拿了別人的口。你們偷了我神殿里的東西。我的神殿呀。我渴,要喝水。
我知道你們都是膽小鬼,你們知道你們不真實。我知道你們不好意思,躲開我。我本來可以說: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妻子。你害怕呀,害怕什麼呀?你躲到各種口口國家裡藏起來。你口口口口口口。我口口口口口,上流社會的、知識人的,我尊重精神的規則。人家就說喜歡老鼠,你以為你比老鼠好呢?你喝咖啡!看不上。世界是公平的,人是不公平的。上帝是公平的。有多少不幸我都不想埋怨上帝,好多不公平才構成了公平。
你們這些便宜的人講這些道理,你們害怕呀!別裝蒜了,
你們害怕!你們什麼時候為別人想了,你們雅緻的生活夠了。
你們造出自己生活的美麗的理論來,其實都是為了少幹活多享受。說是權力,你們付出的太少,別以為上帝睡覺了,你們要受報應的。這不是人跟人的事,是上帝讓魔鬼來幫助你們。所以有國際歌,和希特勒。猴說得對:口口口口口口口。裝什麼蒜呀,裝蒜!給你們一點好,又開始裝蒜。
你們沒完沒了吹泡泡糖,你搶了多少別人的東西來,你沒完沒了,還想沒完沒了。誰不知道你們這一套,這是個數字遊戲。人家不會算帳,你們一撥算盤,嗨!老說人家該著你們的。
口口口有口口口的公平,你們搶了我的珠寶,你們害死我都沒事,不該搶我的珠寶,還踩了開心。你以為這是咖啡渣呢。
這世界就是法律上說得通,你們就對了,那是為了你們說得通,哪個人不是強盜,搶花,搶樹,搶人家口口,強盜就是好,他搶了人就說是搶了。天生的權力?誰天生該吃誰!天生只有一個權力,誰趕上誰,是誰。
你們又不稀罕,不稀罕還拿走?!我一萬金子都不賣的東西,你才賣兩毛錢。
這是我的寶貝呀,能創作生命,愛,是我的寶貝。他們鼓楸半天也鼓楸不出來。說實在的,生命不太可惜,可惜不它稀有,在它聰明。
你們都是有價證卷,說出國的出國,說口口的口口,該幹嗎幹嗎!值多少賣多少,我不稀罕,我的寶貝不是做這件事的。它是給我的,留著我在世界上用的。有這寶貝就沒這世界了。沒這寶貝就完了。
我的寶貝真可憐,它值一萬。其實兩毛和一萬是一樣的,因為我不賣。其實它是裝在一件衣服里,衣服給賣了,它也就沒有了。它是誰都沒有的,最早就知道了,從我寫古詩的時候就知道了。
「幾曾游滄海,不見天下人。」
它們誰也不知道,那根本不是技術,知識、教養,還想來騙我。有人有過寶貝,現在傳到我手上了,上天啊,你讓我的寶貝不要摔碎吧,你把我摔碎吧;你不要把我的女孩子破壞,你把我破壞吧。
死亡不是可怕的事。對於你們來說,死亡是最可怕的,所以你不知道有比死亡更寶貝的東西。你們不敢活,你們的生活無可奈何,像羊一樣沿著道路走下去,你們以為所有人都是羊。你們以為我是羊。我跟你們在一起,是為了讓你們不太難堪。我咩咩叫,照顧你們,因為我的口口也是羊。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是帶著自己的心來的,我知道我來這是有事。我唱一支歌,你們覺得可笑吧。你們現在不再流行唱歌了。你們咩咩叫。可是這個不是你們能改變的:我只是來唱歌的。我不是羊。
雷你別傷心,這種人都得死。他們被釘死之前,你們不會安心的。你們看著被釘死的人嘲笑,然後又膜拜。你們知道他們已經死了,你們可愛地發明了釘子,你們用釘子來說明一切,你們的真理。可以這樣,但是你們不該有讚美!不該喝完咖啡以後,坐在那,像走進餐館一樣度一個假期。像薩特說那樣:你們以說明自己有罪來證實自己無罪。你們沒有罪,多此一舉,做這些幹什麼呢?他還活著就在你們身邊聽你們講道理,你們想說服他,從他生下來時,就安排好一切。你們給羊吃草給他吃巧克力,你們他媽的混帳的生活夢想。你們以為那是一個空罐頭盒可以裝餅乾。你們打不開它。在你們打開它的時候,你們看見了火焰。你們評價說:這不是甜的是酸的。你見過酸的火嗎?你們真的把它當甜點心了,綁上紅緞帶,送給小姑娘家讓她們過生日,點紅蠟燭,讓她們知道,你們有那麼多的東西。耶穌的禮物。他們的糖弄壞了她們的牙齒。
「你們只能制訂口口規則,不能制訂口口規則。他的口是屬於他的,他愛怎麼口,就怎麼口。他不需要釘子,也不需要你們把他放在神壇上,坐在大海邊眼淚汪汪。他愛怎麼口。就怎麼口。你們不敢說這句話。
只有你知道我,我來過一次。我媽媽都不知道,你們只是有時看我像看另外一個人。我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害怕。我也就學會了不好意思。
為了消磨時間,我做了木匠,養了豬,寫了詩。我用我的寶貝輕輕的碰了一些字,他們說:這是什麼?我不回答。
他們都笑的時候,只有你在哭。還有這麼個算盤珠一樣的生活,一粒一粒撥過去了。雷,給你的,就永遠是你的了。你知道自己就是自己,他是一種明白,不是一種生活。
人明白就沒有道理,沒有道理的口口。
謝謝你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