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
那年自從安然所在的公司出事之後,他就沒怎麼去黨校學習,只是黨校有大的活動的時候,他才去一趟,黨校也認可了他的這種特殊情況。
金總住院以後,安然作為單位的第二把手,就必須走在前面了,別人都是這樣看的。所以每天他一上班就不斷地有人來找他。這些天,他一走進辦公室里找他最多的就是關於事故的事,那些家屬們不斷地來找,不斷要求解釋發生事故的原因,不斷要求做出如何善後的說明。可這些,那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公司沒有研究,安然根本就解釋不了,他也就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一些耐心的說服工作。安然理解他們,有的家屬就比如那個打過了安然的家屬還是從農村來的,呆在城裡沒完沒了地等著,他們能不急嗎?
安然難受極了,他既不能離開這裡去黨校學習,坐在這裡又解決不了大問題。可每一天說的話要比平時一個星期說得都要多,安然從內心裡盼望著金總早日出院回到他自己的崗位,以便讓自己早日解脫出來。
那天早晨,安然剛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沒有多久,就走進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那天在安然的辦公室里*的那個張海力。那天,警察把他帶走之後,很快就把他放了。
安然一回頭看到了是他進來了,馬上就把他讓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是一個人來的,有了上次那件事之後,他顯得理智多了。
「聽說當天他們就把你放了,是吧?」
「是,我當天就出來了,看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你安總,要不,我可能不會在這個世界上了。」
「別說這些,我並不比你大多少,我們都一樣,遇到問題時需要冷靜一點兒,激動能解決問題還行,不能解決問題的話,那不是白激動嗎?」安然說這些話時語重心常。
「是,你說的對,我差不點兒就把命搭上了,也沒有要回家一分錢。」
「你回來后,見過金總了嗎?」
「怎麼見?他躲還躲不及呢。這回連躲也不用躲了。」張海力說到。
「是,他已經住院了。」
「他不光是住院了,而且你就沒有辦法去找他了。」
「為什麼?」
「得了癌症,那就是快死的人了,你再去找他要錢,那叫別人看,我還有點兒人性嗎?」
「癌症?誰說他得了癌症了?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安然楞住了,他確實是第一次聽說過,在此之前,他也知道金總幾次去過了醫院檢查過身體,可就連往這方面想都沒有想過。安然說到這裡,就又說到,「這麼說,你這是來找我要賬的了,是吧?」
張海力猶豫了片刻,他抬起了頭說到,「其實,是你救了我一命,可還是得要錢,你得理解我,你們算是我們家的欠債大戶,其它那些戶都像你們這樣,我們這個企業就必死無疑了。金總這一病,我就更不好辦了,去找金總,我沒有人性,來找你,我沒有人情,可我一分錢都拿不回去,我怎麼向廠里……」
正在這時,何主任走了進來,他看到張海力,他們只是互相點了點頭,他們在此之前已經在何主任的辦公室里見過面了。
「安總,關於死亡家屬的事怎麼解決?他們大都來自農村,我們已經把他們安置住下了,可他們都等著答覆呢?」
安然想問何主任和金總說過了嗎?可他沒有問,因為他在何主任進來之前,才知道金總得了癌症的事。讓何主任去找他,那等於加速他的死亡。安然什麼也沒有說。
何主任見等了半天,安然也沒有說話,就變幻了話題,「安總,這是金總女兒結婚的請柬,送給你的。」
「噢,金總的女兒要結婚了,好事啊。」說著,安然翻看了請柬看了一下,就順手放在了一邊,「你去過金總那裡了?」
「是,昨天去過了,呆的時間不長,公司很忙,很快就回來了。」
「金總怎麼樣了?病好一些了吧?」
「怎麼?你還不知道啊?金總得的是淋巴癌,已經轉移到胃上了,原來一直以為是胃病,其實不是。」
「我剛才知道的。」安然沒有很吃驚,他接著問到,「什麼時候確診的?」
「都已經幾天了。」
「那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今天之前,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早與晚又有什麼關係?你也幫不了他。」
「那倒是。可既然這樣,總應該去看看他吧?」
「安總說的對,我昨天就去看過他了,他現在看上去還可以。」
「他本人知道了嗎?」
「知道了。」
2
「誰告訴他的?這對他太殘酷了。」
「是他自己知道的,那天晚上沒有人在他那,他就去了護士值班室,看到了病志,就什麼都明白了。在這之前他做了那麼多次的檢查,他當時只想到了可能會是胃出現了問題,沒想到會比胃病嚴重得多。這不,他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所以要把自己女兒的婚事辦了。」
「怎麼才想到這事呢?不是前些天去夫子廟時,你就去給他女兒聯繫過結婚地點的事了嗎?」
「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我留在家裡就是為了這件事,那是金總特意交待我辦的,我當天就聯繫好了。後來,金總就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幸虧當時我沒有和人家定下準確的時間,退起來容易,要不,怕是還會很麻煩的。」
「也許是因為後來他的家裡出了事,公司又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可能顧不了那麼多了,就往後拖了拖唄。」
「也許吧,可那天他女兒回來時,是我去機場接的她,我們倆對話時,金蕙說過了,是想回來結婚的,但她根本就沒有和金總說過什麼時間舉辦婚禮的事,我說日期都定了,可金總的女兒連知道都不知道。」
安然聽到了何主任說到這時,也覺得這裡面有點兒蹊蹺。他還是不怎麼想與眼前的這位何主任多說關於金總的事。於是,他特意說到「是嗎?那也許是金總忙得暈過頭了吧!」
何主任根本就沒有理解安然為什麼會這樣說的用意,他接著說到,「不會是你說的忙得暈過頭了,這麼多年我還不知道嗎?他的頭腦清醒著呢,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差錯?」
「沒什麼大不了,這算什麼事,真有可能忙暈了,要不信,那你就直接去問一下金總,那就明白了。」安然就是想結束與何主任關於這個內容的對話,他說這話時稍微帶著點兒不怎麼耐煩的樣子。
這次,安然的這些話才讓何主任聽明白了一些,他們沒有再說下去。何主任站了起來,說了聲,「那我走了,我得幫助金總把這件事安排一下。」
那天在工地上,金總身體不支要去醫院的時候,安然還以為他就是胃不好,或者是太緊張和勞累了呢,沒想到竟然會是得了癌症。此時,安然也站了起了,他覺得應該去看一看金總,不管怎麼樣,人得了這種病,就等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已經來日不多了。
他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張海力也跟著走了出來。這時,安然就發現了有五六個人又朝著他走了過來,「你是安總吧,我們是來要錢的,你們欠我們的錢太多了,你們至少得先還給我們點兒錢,工人們都幾個月沒有發工資了,這錢不能總這麼欠著呀,什麼時候是個頭?」
還沒等其中的一個說完,另外幾個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跟著吵上了,「是啊,是啊,得給錢,不給錢我們怎麼辦?」
安然被這情景一下子給搞暈了,金總在單位時。凡是要賬的,都是去找他的。安然除了遇到過張海力這樣的大戶在找完了金總,而問題得不到解決的情況下,也在他面前鬧過之外,再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景。
安然面對著眼前的這些要賬的人,真的就是什麼都不能說,他扭頭就走。
「唉,你別走啊,你總得說話呀?」那些人把安然拽住了,緊緊地把他圍在了中間。
「你們讓我說什麼?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是金總管錢。」
「這不用你說,我們當然知道。可他得了癌症了,上不了班了,找他還有什麼用?」
安然這時才感覺到,他們的消息比自己快多了,自己才知道幾分鐘的事,他們早就知道了。難怪他們看到自己就沖著自己來了呢。想到這,安然的情緒平靜了點兒,「欠你們的賬,你們應該要,可你們圍著我幹什麼,你們沒法找金總,也找不到我呀,我說給你們錢,這話好用嗎?」
安然的這句話還真管用,那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那氣氛立刻就變了,安然從那幾個人的包圍之中一點兒點兒擺脫了出來。安然走了,沒有再理睬他們,他們也沒有再纏著安然。
安然走出了辦公大樓準備去醫院看看金總,當他走到了辦公大樓的門前剛剛坐進車裡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那是辦公室打給他的。何主任告訴他,說是市裡有人找他,馬上就會到公司,讓他哪也不要去,就在公司等著他們。安然掛斷了電話就上樓了,他不知道市裡誰會來找自己,又是為了什麼事情,他想也許又是為了了解有關事故的事吧,好多事情自己是不知道怎麼發生的,當著他們的面又能說什麼呢?
3
半個多小時之後,還是何主任走了進來,說是市委組織部的人要找安然談話,正在小會議室里等著他呢。安然去了小會議室,那裡已經有兩個人在等著他了,他們分別做了自我介紹,那兩個人中一個是市委組織部的處長,一個是一般的幹事,介紹完后,安然也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只關心他們找自己要談什麼事情。
「安總,你大概不會知道我們要找你幹什麼吧?」
「不知道,你們就說吧,是不是又想考核幹部?只要是我知道的。」
那兩位笑了笑了,「這次不是考核幹部,而是有關你的事。」
「有關我什麼事?我能有什麼事?」
「市裡做出了決定,從今天起由你臨時主持這個公司的工作,希望你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
「什麼?由我主持?這太突然了,我怕是沒有這個能力?」
「那你說,在你們這個公司里,誰有這個能力?」
安然一下子還真的就回答不上來,他半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們今天來,是宣布這個決定的,不是徵求意見的,希望你能夠馬上進入角色,這個公司現在的事情太多,不能長時間沒有一把手出來主持工作。」
「那金總呢?他……」
「他已經被審查了。」
安然感到非常吃驚,「什麼,什麼原因?」
「那你就不要多問了,我們也說不清楚,現在正在調查。你只管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當前你首先要做好的就是事故的善後工作,眼下,事故死者的家屬不斷有人去市裡上訪,在事故沒有徹底查清之前,你們必須做好穩定工作,你們的這次事故在全市的影響也是相當大的。」
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讓安然感到了無所是從,他就連一點兒的思想準備都沒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就是從進入這個公司的那天起,就從來沒有想過將來會有一天去做這個公司的什麼一把手的。可越是不爭,卻越是讓他得到了,這讓他確實有些茫然。不過,他也知道,看這架勢,自己是不能說什麼了,惟一能做的就是走馬上任了。
就在這天的下午,公司召開了中層幹部大會,來參加大會的不僅有上午找安然談話的那兩個人,還多了市紀委的兩個人。后兩個人的到來,就連安然也不知道,到了好開會的時間,他們才匆匆趕過來的。
市委組織部的一位姓王的處長在會上宣布了安然作為副總主持這個公司的全面工作的決定,然後,就是市紀委的同志通報了金總的問題已由檢察機關立案偵察的情況。整個會議只開了二十多分鐘就結束了,時間不長,影響卻是很大的。這在整個公司里就像是發生了一次七級地震,當然這地震主要還不是因為安然的臨時走馬上任,而是金總這個經營了多少年的,而且一度時間風傳著會繼續高升的家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然間迅速崩潰的這件事,讓許多人一時無法理解。
會議結束之後,整個公司就像是炸開了鍋,整個一個下午,大樓里沒有誰在那裡辦公,只有三個一堆,兩個一撮,聚在不同地地方議論著。在周處長所在的財務處的辦公室里,聚的人算是多的,何主任也來到了里。這是他的老規矩了,公司內一有什麼事的時候,他總會先到這裡打探消息或者是傳播新聞。除此之外,他願意到這裡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這裡全部都是女的,沒有一個男性公民,所以,他每當到了這裡,就有一種置身於鮮花叢中的感覺。拿出他「黃主任」的絕活來,總能讓大家笑得前仰後合,他也就在這笑聲中,身心都會得到愉悅。別人都說財務處是何主任的根據地,他自己稱這裡是他的搖籃。
此刻,他的到來沒有展示他的絕活,而是悶悶不樂,他實在樂不起來。他和周處長知道金總得了癌症的消息比安然早得多,這對他就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了。可何主任說什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這新聞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他覺得徹底完了,這不僅是因為失去了金總的這個靠山,還因為多了安然這座大山。這是因為在他的眼裡,他從來就沒有做過逾越這座大山的準備。他是清楚的,他從來就沒有把安然放在眼裡,所以,也就從來就沒有進行過感情投資,此刻,這成了他的一塊心病。何主任顯得很煩的樣子,在財務處的辦公室里沒有呆上多久,就想走了,他站起來后,偶而發現了那份上面印著燙金喜字的請柬,他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那肯定是金總的女兒結婚的請柬。他伸手拿了過來,打開了一看,正是那份請柬,他輕蔑地又扔了回去,沒有說什麼。周處長看到了何主人的這一舉動,就撿了起來,把它又扔到了那張大大的辦公桌的不顯眼的顯然是準備丟棄的那堆亂紙的一塊。何主任也許是看到了周處長這一舉動而引起的條件反射,他想到了他口袋裡的屬於他的那份同樣的請柬。他就伸手掏了出來,像是要在誰的面前表示什麼決心似地順手將它撕得粉碎。然後,又走到了門后,朝放在那的紙簍里惡狠狠地扔了進去,又轉回了身子,向周處長還有辦公室的女士們揮了揮手,說了聲「拜拜,」就走出了財務處的辦公室。
4
組織部和紀委的客人走的時候,安然沒有下樓去送他們。在走廊里,安然和他們打過了招呼后,就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也不知道消息怎麼就會傳得那麼快,幾乎就是在安然進到自己辦公室的同時,就有十幾個那場事故的直系和更遠一點兒的親屬跟著走了進來。安然馬上就認出了他們,因為這幾天和這些人打交道最多的除了伊銘,就屬安然了,那些面孔大都是熟悉的。他們沒有一個人坐下,站在那裡就開始說話了,「安總,這回是你說了算了,你說吧,什麼時間給我們一個準信?也好讓我們有個盼頭。」
不管安然怎麼勸他們坐下,他們也不肯,那些人就是要讓他先表態不可。正在這時,安然辦公室的門又開了,又一批人走了進來,那來人中,其中有幾個他也認識,就是上午在走廊里要賬的那幾位。不過,比上午又多出了幾個,算是陌生的了。這一屋子的人一下子就讓安然的辦公室里像是集市一樣,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沒有一句話能讓人聽得完整。安然知道他們要說的都是已經和他反覆說過的問題了。他先是讓大家靜下來,聽他說幾句話,沒有人聽他的,就是一味地要讓他表態,什麼時候給個結論,什麼時候能還欠他們的賬。乾脆還有的人就用手指著安然的腦門,安然一肚子的委屈和腦怒,他全都忍著,不再說話了,索性坐了下來。那些人有的就轉到了他辦公桌的內側揪著他的衣服讓他站起來給個說法,他真是有點兒受不了了。於是,他就站了起來,往辦公室的門口走去,有人想阻攔,又沒有太過分。安然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的時候,何主任正要推開安然辦公室的門進來,他正好看到了這情景,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這種氣氛,轉身就回到了辦公室。胡總也正好路過這裡,沒有說什麼,只是伸著脖子往裡面望了望,他就像是看了看了自由市場上正在搶購什麼東西似的那樣平常,然後,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安然去了衛生間,那些人跟到了衛生間,他回來之後,沒有去辦公。他想了想就去了剛才開會的會議室,那些人也跟了進去。安然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什麼也不說,那些人就拚命地叫著。
二十多分鐘后,幾個警察來了,又是何主任報的警。
警察進來之後,氣氛馬上就好了許多,吵鬧聲也小了許多,其中一個警察說到,「你們應該理智一點兒,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們如果就是這樣鬧下去的話,就會有擾亂正常辦公秩序之嫌。」
一會兒工夫,這些人一點兒點兒散去了。這時,安然才走出了會議室,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就像是提前設計好的一樣,安然剛一上任幾個小時就沒有讓他清閑一點兒。他剛坐下來之後,還沒有喘口氣的工夫,就又有人進來了,還來勢兇猛。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胡總的夫人徐寒冰。安然已經見過她幾次,最後一次見到她就是那天在公司大門口她來找胡總時見的面。安然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馬上就反應了過來,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還是徐寒冰先開了口,而且聲音還很高。
「安總,我來向你們抖一抖你們胡總的那些缺德事。」徐寒冰一說話,情緒就是很激動的。
「我可讓他把我氣死了,這個流氓,他不知道欺騙了我多少年了。他說他病了,單位去人找、打電話找,他都不在家,他告訴你們他病了。其實,他有什麼病?我都不知道,他出去鬼混了,你不抓住他的證據,他是不會承認的,你就是抓住了他的證據他都不承認……」
安然沒有讓她再講下去,他還是一時想不起來她叫什麼名字,就直接說到,「胡夫人,你們是不是鬧彆扭了?這是做夫妻的常有的事,我看你還是回去和他好好談談,你到單位來這樣鬧,以後還怎麼在一起生活?」
安然還要往下說時,徐寒冰聽的不耐煩了,「我就是要來單位鬧,讓你們單位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我就是要斷了他的官路,斷了他的財路。我看他還去不去鬼混了?怎麼個混法?我還和他過?我既然來了,就沒想過再和他過下去。」
安然實在是不想多過問這樣的事,甚至是連聽都不想聽下去。他倒不是因為剛上任太忙的緣故,而是覺得像這樣的事實在是太隱私,作為單位就更沒有過問的必要,況且,胡總也是這個單位的領導。所以,他最想讓胡夫人早一點兒離開這裡,「胡夫人,我看你還是到胡總的辦公室里和他談一談,他在辦公室里,剛才我還見到了他。你看好不好?」
5
「不好,我就是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流氓,是個徹頭徹尾的流氓。」話音剛落,安然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又走進了氣呼呼的一個人,這個人正是胡總。
胡總不知為了什麼事,去了辦公大樓的一樓,正好看到了他的司機,司機隨便告訴他,剛才看到了他的夫人來單位了。胡總一聽心裡就有些毛了,他知道他們這些天的關係到了什麼程度。他一下就估計到了她來這裡不會有什麼好事。他就馬上上了樓,他先去了辦公室看了看,沒有發現他的夫人,就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正好走到了安然的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安然辦公室里大喊大叫的聲音。胡總站在那裡聽了一會兒,沒費氣力就聽出來了那個大聲吵鬧的人就是他夫人。於是,他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沖了進去。
「你來幹什麼?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胡總就像是沒有看到安然似的,進門之後就直朝著他的夫人去了。
「我來幹什麼?這要問問你自己,我來幹什麼?你還不知道嗎?你這個流氓……」
胡總沒有等著徐寒冰把這句說完整了,就伸出了右手,「咣」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夫人的臉上,徐寒冰藉機就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你還敢打我,你這個臭流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怎麼瞎了眼了嫁給你這個地痞,嫁給你這個土老冒了呀?」她邊哭邊訴說著,胡總一看這番情景,就更是覺得在安然面前給他丟了臉,就又奔上前去要繼續動手打她,安然已走到了他們的跟前,一把拽住了胡總。
「胡總,你們這樣是不是有些太過份了?要鬧就到外面鬧去,我這裡觀眾太少,外面人多,那樣會更助興。」安然像是堵氣似地說到。
胡總聽到了安然這樣幾乎是吼著說了這幾句話后,不知為什麼自己就停了手,徐寒冰好像是也受到了些震動。
「算了算了,你們這是幹什麼?有什麼事不能在家裡解決?還要鬧到單位來,這滿走廊里都能聽到,你們覺得這樣好看嗎?」安然看到了剛才他說的那幾句話起了點兒作用,就用稍微緩和一點兒的口氣說到。
「誰說不是呢?」胡總回應到。
徐寒冰聽到胡總說話,就用眼睛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安然又把臉轉到了徐寒冰的一邊,接著說到,「胡夫人,起來吧,這有些太不像話了,怎麼能這樣?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什麼鬧起來的,可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輕易地到單位來鬧呀,你這樣一鬧,這讓他以後怎麼做人?再說要是有人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你在別人的面前還有沒有一點尊嚴?你們有什麼事不能在家裡談?退一步講,就是非鬧不可,也應該在家裡鬧呀,幹什麼非要到單位來?」說到這時,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像是命令似的說到「好了,起來吧,別太過分了。」安然說這些話時,口氣是很硬的。那一刻,他儼然像是一個長輩,那不多的話語中,透著幾分威嚴。
她不再是那麼大聲哭了,胡總的氣好像也消了一點兒,安然的話無疑讓胡總下了一個台階。胡總也沒有再表現出要往前沖的意思。
「快點兒起來吧,別人進來了,多不好看。」安然說這句話時的口氣像是已經恢復了平靜,她站了起來。
安然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了電話打到了車隊,找到了胡總的司機讓他上來一趟。幾分鐘后司機就上來了,安然交待了幾句,讓他把徐寒冰送回家去,她跟著司機走了。鄰走時,她理智了許多,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卻轉過頭來和安然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把頭扭向了胡總又一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徐寒冰走後,胡總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沒有想到這事情不來便罷,一來就是接二連三。胡總下午的心情本來就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而是特別不好,那就是因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公司的事會發生那麼大的變化,還竟然是那麼地快。這讓他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這就是自己想了多年的一把手的位置,一下子旁落他人之頭上。可胡總更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的夫人會也在這種時候鬧到單位里來。僅僅是一下午的時間,胡總對安然主持工作這件事充滿了嫉恨,他本來就在辦公室里坐卧不安,才下樓去走走的,沒想到又遇到了這種事情。此刻,他經歷了剛才在安然辦公室里的這場風波,他又產生了一點兒感激安然的想法,是安然的那幾句話讓他很快解除了尷尬的局面,否則,他是知道他夫人的痞氣的,他自己是既不可能把她勸走,也不可能把她嚇走,那會讓他在公司的職工面前脫了褲子跳舞——轉圈丟人。
6
安然看出了胡總的猶豫,就說了句,「坐會兒吧。」
胡總沒有說什麼,也就坐到了沙發上。
安然用紙杯給胡總倒了杯水,遞到了他的跟前,也順便坐到了胡總的對面,「喝口水,消消氣。別太往心裡去了,回去談談就好了。」
「這種女人太無聊了,簡直就是一隻母老虎。其實我……」胡總還想往下說什麼,安然沒有讓他往下說。
「別說了,過段時間就好了,你也需要考慮考慮你自己有沒有做的不合適的地方?回去后,不要鬧了,鬧下去會兩敗俱傷,又解決不了什麼問題。這件事在單位里到此為止了,我不會和任何一個人說,也沒有造成什麼影響,其餘的就只有你自己回去處理了。」
胡總沒有表示什麼,喝了幾口水,情緒好像是平靜了許多。安然站了來,說到,「一會兒就走吧,早點兒回去,我也想早點兒走,今天什麼事也沒幹,還賺了個挺忙乎,挺累的。要不走,一會兒也許還會有人找呢。」
安然把胡總送出了門去之後,自己又靜靜地坐了一會,他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他還是沒有能夠靜下來,只有一會兒的工夫,何主任就走了進來,「安總,樓下有一個叫郭援朝的人要找你,那人說他是你的大學同學。」
「他現在在哪?」
「被攔在了門崗,讓不讓他上樓?」安然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了那是他在北京讀大學時最要好的一個同學,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了。以前他幾次打電話找他出去坐坐,他都是因為有事沒去成,這次他沒有打招呼就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當然讓他上來,領到我的辦公室來。」
「好吧,我打個電話,告訴保安。」何主任說完就往外走。
「算了吧,還是我下去接一接他吧。」安然把何主任叫住了,他自己一邊說,一邊走到了門口。
「還是我下去替你接吧。」何主任說到。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那是我的老同學了,還是應該我下去。」
到了樓下的大廳里,安然老遠地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的郭援朝,他緊走了兩步一把握住了郭援朝的手,「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來了?」
「打什麼招呼呀,再打招呼就又見不著你了。我打過多少次招呼了,還不是白打。所以就不請自到了,哈哈哈。」說著,他也拉住了安然的手,像是久別的親人或者是很親密的朋友那般。
「那你就不怕白來一趟?」
「哪能白來?我知道這個年頭只有兩個地方是屬於你的,一個是家裡,再一個就是單位。你說你能上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說完他很得意地笑著。
安然始終沒有鬆開握著郭援朝的手,「走,上樓,到辦公室里再說。」
進到辦公室里,安然就把郭援朝使勁地按在了沙發上,就想去給他倒水,被他拒絕了,他重新站了起來,「不用了,不用了,稍坐一會兒,咱們就走,找個地方吃點兒飯喝點兒酒,隨便坐坐。」
安然沒有再給他倒水,說了聲,「好吧,坐一會兒就走。」
「怎麼樣?安然,現在忙嗎?」
「還行,說得過去。」安然坐到了郭援朝的對面,此刻,看上去他什麼事都忘了。
「安然,自從上次在街上遇到你之後,又有好長時間了,怎麼樣?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是,還是一個人。」
「還是放不下她?」
安然沒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著。
「是,她確實不錯,可你已經沒有希望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辦法讓你釋懷嗎?你得變一變了,再不變,這一生就這樣徹底交待了。」
「是,是,眼看著就這樣交待了,我也知道。」
「你知道,還這樣?你自己不變,別人誰拿你也沒有辦法。其實,這個年頭,很年輕、很優秀的女子有的是,我隨時都可以幫你這個忙,可我確實不敢輕易地幫啊,誰知道哪一款適合你,幫你選擇的那個人必須是能夠取代了白潔在你心中的位置。做到這一點,我沒有把握,所以,也不敢給你亂點鴛鴦譜啊。」
「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吧。」安然嘿嘿一笑。
「真要是沒有那麼嚴重,算是我誤會了你。」
「也許是緣分不到吧,等有了緣分就自然會成眷屬。」
「好吧,那我們走吧,一邊走,一邊說,好不好?」
「行,你想去哪?」
「我也沒有想好,和你在一起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只要是清靜一點的地方就行,對吧?」
「是,找一個清靜一點兒,乾淨一點兒的地方就行。」安然說到。
「那行,出去再說吧,走到哪算哪。」
7
走出了辦公大樓之後,安然沒有讓郭援朝開他開來的車,讓他把車就停在了安然自己單位的門口,然後,他們直奔了海灣廣場的星星島酒店。
這是一家依山傍海的酒店,環境優雅,視野開闊。它坐落在這個廣場的邊上,他們走到了三樓的一個包間。坐在那裡,一眼就能看到廣場,看到大海,那廣場開闊極了。透過偌大的廣場望著遠處的大海,不管是誰到了這裡都會有心曠神怡的感覺。安然也是一樣,到了這裡之後,他一下子就心情愉悅了不少。
女服務生走了進來,「先生點菜嗎?」
「點吧。」郭援朝邊答應,邊把頭轉向了安然,「想吃點兒什麼?」
「你點吧,別的都不想,就是想吃海鮮。」
「那好,就由我代勞吧。」他接過了菜譜,點了幾個菜后,告訴服務生馬上上菜。
安然和他的這位老同學算是至交了,安然在交友的這個問題上,實在是夠挑剔的了,他的原則是寧缺勿少,寧少勿亂,否則,周旋於所謂的朋友之間,會讓自己很累的。在安然的眼裡,他的這位同學是值得一交的,他認為郭援朝是屬於那種多長時間不見面都可以,可有了什麼事你只要找到了他,仍然是可以百分之百放心,可以推心置腹交談的那種朋友。更讓安然感到欣慰的是,他自己和白潔那段銘心刻骨的愛情,他不僅是見證人,而且在郭援朝的心中,他和她的這段戀情也算得是現實生活之中的愛情絕唱。從這個角度講,安然在他面前時總會感到一种放松,一種寬容,有時還會是一種情感的釋放。
說郭援朝是安然和白潔戀情的見證人,那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在大學里和安然同窗四年,更是因為,當安然在大學里或者在大學里生病,最思念白潔而又不能相見時,只有郭援朝是他心靈故事的傾聽者,而安然所有的情感經歷,都能引起他的共鳴。那年白潔不告而辭的時候,安然沒有地方去訴說,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安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是他成了安然重新堅強起來的骨骼,是他成了安然又感覺到了生活仍然是美好的那種情愫的調色板。除了這些之外,安然還看好的是他的這位老同學後來走進律師隊伍后,還能夠保留住的那原始的還沒有被銅臭淹沒的那份純樸。
安然和郭援朝坐進的是一個四個人用的包間,那張小方桌是擺在了靠窗的位置的。服務生很快就把菜上齊了。安然他們要了一大堆啤酒,喝了起來。
「援朝,你連個電話也不打就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他們先幹了一杯之後,安然又拿起了酒瓶往杯里倒酒,邊倒邊問著。
「主要就是想見見你,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了,還有點兒小事也想順便了解一下。不過,其實了不了解都行,既然來了就順便說說。」
「你想了解什麼?既然來了,管它有沒有必要的,就說吧。」
「你們單位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你知道嗎?」
「你是指哪方面的麻煩?最近的麻煩不少啊。」
「你們的金總,現在還挺好嗎?檢察院還沒有找過他?」
「今天下午市裡來人了,通報了市檢察院已開始介入了的情況,別的什麼都沒說,也不方便問,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受什麼事的牽連?」
「不會這麼保密吧?怎麼可能呢?檢察機關可能已搜過他的家了,當然是關於經濟問題了。你們一點兒都不知道?那他現在還在上班嗎?」
「上什麼班?自從那天普希金大街工地出事之後,他就住進了醫院,到現在也沒出院,我這才知道已經確診了是淋巴癌,而且已經轉移了。今天市裡的人來找我談了話,下午就宣布了由我來主持這個公司的工作,這不,這麼大個亂攤子,亂得很。剛宣布完了之後,就遇到了那麼多的麻煩,什麼事都有,你來的時候,我剛剛坐下還沒有幾分鐘,真是無聊。」說著,他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噢,是這樣,應該說你是高升了,可說實在的,這對於你這個人來說,未必就是什麼好事,這年頭,別人不知道,咱還不知道嗎?在這個世上都已經混了這麼多年了,你做官要是不想撈,就是一門心思地做官,那不就賺了個白忙乎嗎?可要是一味地去撈,怕你還不一定能做到,是吧?我說錯了嗎?」
「要不怎麼說只有你還了解我呢!再說我現在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我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安然把幹什麼這三個字強調的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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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你們單位這些事的吧?最近有人找到我,想讓我作為他們的代理律師,我還沒有答應,我一看是和你們單位有關,我就想到了你。當然,我不是因為和你們單位有關而沒有去接這個案子。」
「那你是為什麼不接?給你代理費你就做唄。」
「安然,你也知道,我雖然不像你這樣利索,只是一個人生活,可我的生活也瞞過得去,要那麼多錢幹嘛?再說了掙那錢也得讓我心靜,否則,沒有什麼意思。就像你們的金總,這回倒好,完了,他就是不得癌症,他也完了,是徹底完了,他的那些錢還有什麼用?只讓他擔驚受怕了,外面救護車一響,他半夜都得起來看看,看看是不是警車來抓自己的。你說是不是?安然。」
安然沒有回答他,而是問到,「你說的那個案子是和我們的金總有關?」
「是,這件事挺偶然,咱們市的新時尚裝修公司的老闆因為涉嫌一樁經濟詐騙案受到了追究。」
安然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就是咱們市挺有名的那家裝修公司。」
「就是那家,幾年前就是他們裝修的廣電大廈的工程。後來還著了火。」
「噢,我知道了,你接著往下說。」安然想急於知道下文。
「在這個案子之外,又牽涉到了一宗案子,好像和你們公司有關。據當事人的親屬講,好像是你們的金總從你們公司挪用了三千萬元,借給了那位老闆,那位老闆當時就給了金總二百萬作為籌謝。」
「你說什麼?挪用了三千萬?是金總?」安然吃驚極了。
「是,你一點兒也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
「這麼大的公司就他一個人說了算?」
「那是,那一點兒也沒錯。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一年的進出賬目,就連個彙報都沒有。」安然接著說到。
「他的權力也太大了。」
「那有什麼辦法,就是這種體制。唉,你剛才說的這件事肯定不會假吧?」
「不應該假吧,就是這個老闆的親屬找到了我,要讓我代理這個案子。」
「那有什麼?你就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唄,還有什麼顧慮?」
「顧慮倒是沒有,只是有點兒小想法,還是為了自己,當然和錢無關。據說,這個案子的背景可能複雜一點兒。一遇到這樣的事,我就不願意去辦,倒不是怕他們,就是太麻煩,太複雜,沒什麼意思。」
「看來,我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我真的就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其中的奧秘,也沒來得及去想,我還以為,金總可能會是因為工地的事受到了牽連呢?鬧了半天是從這裡冒出來了。這麼說,這已經是板上釘丁的事了。」
「至少這件事是鐵定的了,我剛才說的檢察院正在落實,那也許是在落實別的什麼事吧!這件事還用落實嗎?那年人家給他錢的時候,是在一家咖啡廳里,而且都留下了有效的證據,足以證明那件事是成立的。這些證據現在都交到了檢察院的手裡了。這還不算,這裡面聽說還有另外一筆交易,據說,這件事還和新蓋的廣電大廈的著火有關,你說有多複雜?」
「你說的就是廣電大廈還沒有完工時著的那次火?」安然問到。
「對,就是那年還正在裝修的過程中著的。」
「你說的都是哪到哪呀?我怎麼都聽不明白了,怎麼還會和廣電大廈的著火有關聯?」
「我現在也搞不清楚,反正案子還沒有結,才剛剛露出一點兒端倪,據說,金總挪用的那筆錢,是一個領導授意的,這是一個三角交易。」
「我就更不明白了?」安然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了。
「好了,那就不明白吧。來來來,咱們先把這杯酒幹了,」安然說到。兩個人一揚脖,就把那都是滿滿的一杯酒喝了進去,郭援朝又伸手拿了一瓶要往杯里倒時,他倆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了那堆酒瓶上,他們都笑了,那十二瓶啤酒就只剩下這手頭的一瓶了。倒完了酒,郭援朝又接著說到,「你剛才說什麼?說你就更不明白了,那也好,那你就不明白吧,明白那麼多幹什麼?人活得越是清醒,就越是累。其實,我來找你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我已經定下來了,不想接這個案子,就是想輕鬆一點兒。」
「那好吧,那我們就說點兒別的吧。」
「說別的我都沒有興趣。其實,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還不會想那麼多,一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我想的最多是什麼嗎?就是你和白潔之間的事應該徹底了結了,你應該重新開始好好地生活,不然的話,你的這一輩子就真的交待了,就真的徹底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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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說的對。你也知道我已經和她早就了結了,多少年都沒有來往了。」
「安然,你這是在欺騙誰呀?你是和她沒有來往了,而且早就沒有來往了,可你還是放不下她,不是嗎?你敢理直氣壯地和我說,愛,已紀往事了嗎?你是明明知道我說的這種了結指的是什麼,不再來往,並不等於忘記;不在互通音信,並不等於別離。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席慕容的詩嗎?你們之間的這點兒事,就是對她的這首詩的最好的佐證。你敢不承認?」
「沒有什麼不能承認的,是。你說的是對的,我也知道,這個年頭,在這樣的問題上,我是屬於那種最無知最拿得起來又最放不下的那種男人。有了錢就有了一切,有了錢就可以找到數不盡的性伴侶,而且又那樣年輕,那樣廉價,可我怎麼就走不出這個怪圈?」安然的眼睛里有些潮濕。
「安然,你告訴我,平時你一個人在家呆著的時候,你不想嗎?不想女人嗎?」
安然猶豫了半天,顯然,在這位最知己的朋友面前,他沒有不想講的意思,而是覺得應該如何去回答他。
「援朝,你讓我怎麼說呢?你想,我當然有這種想法,有時還很難受,這個年頭誘惑太多了,當然也包括性的誘惑。在我看來,如今這個年頭已沒有愛,而只剩下性了。說心裡話,我對性同樣是渴望的。但讓我尋找那種沒有一點感情基礎的性行為,我至少眼下還做不到。這不是說我有多麼高尚,更不是非要用那道德的底線來規範自己。那些比我們高尚,比我們官大的人太多了,有多少人不是道貌岸然的?他們哪還有什麼道德底線?我何必非要虐待自己呢?不是我不想,可我最想,而且受不了的時候,就自然地會想到了她。這些年,我已經知道她已另有懷抱了。可我仍會在許許多多的晚上想到她和別人在一起,想到她和別人在一起時的情景,那時,我甚至還會妒火中燒,我受不了。那種時候,我就會睡不著,我就會坐卧不安,而每到這種時候,也時不時地就會產生放縱自己的心理,想通過什麼方式來擺脫痛苦以求解脫。當然,不是想去那種*的場合。你別笑話我偏見,其實在我看來,那些桑拿房,那些酒巴,大多都應該歸到*行業這一類,去那樣的場合解決我的問題,那怎麼可能呢?要做也必須得有基礎,否則,我肯定做不到。這些年來,就在我身邊和我一次次擦肩而過的人也有一些,有的是虛情假意,也有的是投以真心的。可沒有誰讓我感覺到她是一縷可以放將進來的陽光,可以走進我的內心世界,會讓我燦爛,會讓我明媚。」說到這裡時,安然不再往下說了,他的眼睛里又一次潮濕了。
郭援朝同樣也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麼。他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口,探出去半個身子擺了擺手后又退了回來,緊接著就跟進來了一個服務生,「再給我們拿兩瓶啤酒。」
兩瓶啤酒很快就送來了,服務生幫助給打開了后就走了出去。
郭援朝把兩個杯子又倒滿了,他沒有讓安然和他一起舉杯,而是自己一口將那杯酒幾乎是倒進了嘴裡,然後,又拿起了酒瓶,往杯里一邊倒,一邊說著:「那麼,這些年來,你既然知道她又回到了這個城市裡,你去沒去找過她?主動地去找她?」
安然搖了搖頭。
「沒有,」安然剛說到這,又覺得不對,馬上改口道,「準確地說是去找過她了,那是去學校,去她原來的學校。」
「唉,你那不是傻嗎?她當年是辭職走的,怎麼回來了人家學校還會要她?只有你在那個學校當校長才行。」
「你說的對,其實,我也知道,那也應該算是在半推半就之間去的。去之前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在那裡找到她,可還是去了。如果,再換個地方想方設法地去找也許就能找到,可我已經不清楚自己是一種什麼心態了。如果真的讓我面對她,尤其是同時面對她和她的現在的這位老公,我可能還不如現在的心情好,那會把保留在我心中多少年的那種美好徹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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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郭援朝的聲音比此前他說話的聲音大出了多少分貝,而且情緒顯然有些激昂,「你太浪漫諦克了。你還像是生活在夢裡,你不能這樣下去了,你不覺得這樣是在摧殘生命嗎?我是這個世界上惟一能理解你的人,我確實也認為你和白潔是天設地配的一對,可這一對已經是天各一方了,你既不去找她尋她,也不能把她忘掉,難道這一輩子就活在了她的陰影之中了嗎?」
「我現在不就是這樣活著的嗎?」安然說這句話時,實際上已經哭了,他哭的時候沒有一點兒作為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就這麼眼淚輕彈的尷尬,「問題是我並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至今還活在我們倆共同製造的災難里。這樣說,也許不夠公平,但對於我來說,這已經是一場災難了,我只是無法從災難的瓦礫中爬出來。說實話,當你說了也沒有什麼用,只能證明我曾經想過而已。我曾經想,讓我換個環境,對我來說也許會好一些。比方說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我不曾有過這樣的機會。可我也不知道就是真的有了這樣的機會,真的去了一個那樣的地方,會不會忘掉這所有的一切?但我了解我自己,至少依我眼下的心態,去找白潔或許已經不是一種最佳的選擇了。」
「安然,你知道嗎?作為這個社會的一員,我希望這個社會上像你這樣的人多一點兒,作為你的朋友,我實在是不希望你這樣。這樣,你太苦了。我真的希望你能有所改變。哪怕真的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一旦有了那樣的機會,考慮一下,也不失為上策,或許對你來說會有一點兒作用,就憑你,走到哪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再說,你就一個人,在哪裡還不是一回事。連我都曾經萌生過這種想法,當然,我和你的性質是不一樣的,我屬於另類。」
安然用手把自己的臉從上到下抹了一把,算是讓臉上的曾經哭過的痕迹消失了,「來,不說了,咱倆把這些酒都喝了就走吧,今天,算是呆了挺長時間,還不錯,只有你才是我心靈故事的傾聽者。除此之外,還能與誰人說?」
兩個人都同時舉起了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然後,都一飲而盡了。郭援朝把賬結了,結完賬后,他們走出了酒店,安然讓司機先把郭援朝送回了家,然後自己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