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師母的電話倒還客氣,她說你是小穗吧?巫雨虹在嗎?她去哪裡了?她什麼時候回來?她的手機號是多少?她為什麼總不開機?她是不是還另有手機……這樣一遍一遍的,除了回答「你是小穗吧」用肯定式,趙小穗只好統統用否定式作答———「不知道」。沒過十幾分鐘,電話又來了,趙小穗實在是怕接電話了,便說,師母,等雨虹回來,我讓她給您回電話,一定讓她回,好嗎?
趙小穗不想直接跟巫雨虹說,也不好意思說,她寫了張紙條,放在巫雨虹的寫字桌上:「師母已幾次來電話找你,務請回話,她在家等。」好不容易把人等回來了,趙小穗還不忘提醒一句,「有張紙條在你桌上。」巫雨虹拿起紙條,看過便撕了。說,她再來電話,你別管我在不在,都回答不在。心裡沒鬼,為什麼不接電話呢?巫雨虹說,我知道她找我什麼事,我不想跟她說。趙小穗心裡越發恨上來,也氣堵堵地說,可我不會撒謊。你不想那麼說也行,那就別接電話。趙小穗說,一聲一聲地叫,我又不是聾子,煩不煩人?巫雨虹便將牆上的電話線插銷拔下來,說這回清靜了吧?
可她怎麼就不想想,要是別人打來的電話呢?比如盧昌泉,就只能讓我接手機嗎?話費誰出,太自私了吧?當然,這些話,趙小穗只是在心裡罵,她不願意將三個人的寢室弄得劍拔弩張硝煙四起,用老家的話說,就是狗咬吵吵四鄰不安。還有幾個月就各奔前程了,何必呢,忍著吧。
不大常回來的李韻也接到過師母打來的電話。她問,師母是不是有什麼事可以讓我轉達?或者說,她昨晚回來了,但挺晚,她怕影響師母休息,就沒有給您回電話。
這話答得不能不讓趙小穗心裡嘆服,起碼將兩層意思傳達過去了:一是我們已經把你來電話的事跟巫雨虹說了,責任一推六二五,推得乾乾淨淨;二是巫雨虹不想給你回電話,理由卻是出於敬重,就是巫雨虹問起來,也怪不了別人。兩個意思歸於一點,就是冤有頭,債有主,你願恨誰恨誰去,討酒錢你別問我們,我們手裡提的是醋瓶子。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不服不行啊!
李韻放下電話,趁屋裡沒別人,問:「哎小穗,你猜師母找她什麼事?」
趙小穗搖頭說:「我可不知道。」
李韻笑,笑得如山窩窩裡霧靄瀰漫,又如峰巔上的陽光燦爛。她說:「你就裝憨吧,你是大觀園裡的薛寶釵,寧榮兩府里的那些破爛事,什麼你不不清清爽爽?」
趙小穗說:「我聽不出你是在罵我呀,還是在誇我?那你是大觀園裡的誰呀?」李韻說:「我嘛,充其量是林黛玉吧,凡事小心翼翼,一張嘴巴卻總是尖刻。中了,今天晚上我還得去陪我的那位老鄉,拜拜了。」
李韻風風火火地來了,又風風火火地走了。趙小穗心裡呸了一聲,笑罵,還自比林黛玉呢,林黛玉質本潔來還潔去,頂多給賈寶玉寫兩首情詩,還藏頭不露尾的,有你臉皮那麼厚嗎?三錐子扎不出一滴血,敢把男朋友往床上帶!我看你是王熙鳳還差不多,女孩子家太工於心計,小心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趙小穗萬沒料到,師母會玩起守株待兔的笨法子,直接到寢室來等巫雨虹了。
那天,天空淋著細細的雨絲,趙小穗從圖書館出來,因沒帶傘,便一路小跑。到了宿舍前的拐彎處,見有人撐傘迎過來,沒想竟是師母,師母說是等巫雨虹。
趙小穗陪師母回了寢室,心裡卻一直緊緊的,為師母的「不好意思提老夏」。那句話看似玩笑,也許深埋著不想言表的內容。師母不避風雨地守到寢室來了,可見要見巫雨虹的決心有多麼大,今晚,不定要有什麼樣的故事發生呢。如果兩人在寢室吵起來鬧起來,那自己可該怎麼好?
趙小穗心裡忐忑著,既盼巫雨虹,又怕她回來,但巫雨虹還是如期而歸了。讓趙小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巫雨虹進了門,稍一怔,轉眼就跟師母作親熱狀,鳥兒張翅一樣地撲上去,兩人就抱在了一起,師母竟也堆了一臉的笑意。
巫雨虹說,真沒想到師母親自跑來一趟,這幾天我正忙著寫畢業論文,只盼著稍閑一閑,就去您那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