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華說
上禮拜寶琳娜玩國王遊戲,認識了抽到紅桃King的男子。
「我愛上了他,因為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樣,」寶琳娜說,「別的男人若抽到紅桃King,可能會叫我做些不堪的事,而他卻只要我告訴他我的中文名字。」
「這種男人的確不一樣。那他愛你嗎?」
「我不知道。他知道我的名字后,並沒有多看我一眼。我暗示明天晚上有時間,他卻說你覺不覺得剛才的雞尾酒好甜?」
「這聽起來不太好。」佳佳判斷。
「但我真的很喜歡他。」
「那就試試看吧。」
「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給我回報。那晚聊天時,他說他是十九世紀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信徒,咕噥地引述叔本華說人因為有慾望而痛苦。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說很難找到女人跟他有相同的頻寬。他要像叔本華一樣一生只做愛一次,因為做愛是一陣『無謂的忙亂』。」
「這是什麼理論?」連佳佳都站起來抗議。
「不知道,但我立刻為他著迷。第二天我約他出來,我們聊得很愉快。吃完飯由我付賬,他還帶走了打包的湯!」
「哪有如此無禮的男人?」
「他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我卻覺得他更有魅力。吃完飯我們到一個pub,我點煙,打火機沒瓦斯了。我拿起桌上的蠟燭,他抓住我的手說:『你難道不知道,用蠟燭點煙,海上會死一個水手?』」
「這又是什麼謬論?」
「他說是非洲一個小國的民間傳說。我相信他,因為他當過水手!」
「真的?」
「他還當過職業賭徒。有兩年時間,他跑遍美國各大賭場,靠記牌贏了很多錢。」
「那他還這麼小氣?」
「所以我就用以前交男朋友的一貫伎倆:跟他撒嬌,要他哄我。替我買東西,讓我不講理。為我捨身取義,記住對我特別的每一個日期。我故意把手錶丟在廁所,出來時說:『哎呀,我的手錶不見了!』然後痛哭流涕,如喪考妣。」
「你在等他說:『別難過,我再買一個新的給你。』」
「也許再附上一個LV。沒想到第二天我們去吃飯,他送給我一個禮物,我打開包裝紙一看,竟然是一本小仲馬的《茶花女》!」
「當然還有一件Burberry。」連佳佳都知道男人這些把戲。
「有個屁!」
「沒有?」
「完全沒有!」
「他怎麼能這樣侮辱你?」
「我當下就說不太舒服,拿起皮包就走上大馬路。」
佳佳知道結局,搶先說:「他追了上來,說對不起我是豬。我曾經被深深傷害,以為會永遠對我好的只有孤獨。我壓抑對你的愛,只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我不斷把你推開,只是怕你對我下毒。我們現在就去買Cartier,再去買一萬塊的牛仔褲。金錢對我只是個數目,你卻是我的幸福。」
「我也是這麼想啊!」寶琳娜氣得敲桌子,「沒想到我在馬路上等了半天,餐廳都無人進出。半小時后我回到餐廳,他還在低頭吃馬鈴薯!」
「完全沒有悔意?」
「但是他越是這樣,我似乎越被他吸引。他對女人有些鄙視,但我卻因此感覺到自己的價值。」
「你這不正印證了叔本華說的:『人被一種盲目的非理性意志所支配,他們在人世無法反抗其力量。』」
「我對他的感覺的確是非理性的。他吃完飯,抹抹嘴,說要回家了。我說我們不是要去看《BJ單身日記》,他說他要回去念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突然緊張起來,問他說我們還會見面嗎?他引用《天地一沙鷗》里的話說:『如果我們戰勝時間,就是現在。如果我們戰勝空間,就是這裡。在現在和這裡之間,我們當然會見面。』」
「我老公出事前一晚也是說這句話。」佳佳搖搖頭,「你再也沒有見過他,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你真笨,你完全在玩他的遊戲,把自己的地位越降越低。你在愛情中無往不利,交往過的男人可以包下一架波音747。他們如果有一天聚在一起,人數會像Starbucks的店長會議。但是這個男人開了先例,他根本不在乎擄獲你的芳心。不等你回他電話,他早已關上手機。你其實根本不愛他,只是不能忍受任何男人不拍你馬屁。你不是在愛,只是在證明。去他的叔本華,這個男人根本不適合你。」
「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再見到他。」
「你有沒有問過他,他這一生惟一的那一次愛過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