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剎那即永恆
文/菊開那夜
去過印度的人分為兩種,要麼從此愛上欲罷不能,要麼恨之入骨永無牽連。印度的衝擊力太震撼,對原有世界具有強烈的顛覆性,致使觀者的感受往往趨於兩極分化。我屬於欲罷不能者,西嶺雪也是。雖然我是窮游,她是奢侈風。可我們愛上的都是同一個印度。
我並非一開始就愛上印度,尤其是拉肚子拉得死去活來時真的很難心平氣和地去體會它的美。離開印度后,忽然那份潛藏的愛戀就慢慢地瀰漫開,致使於半年後再度重返印度。是的,我愛上這片神奇的土地。它對於不同宗教的包容,對於人類苦難的悲憫,對於生活的沉靜解釋,對於人體內在的極度反省,對於死亡的自在洒脫……無一不是我所迷戀的。
西嶺雪對於印度的熱愛不會比我少,因為她竟然寫出了一本印度小說。聽說她寫的是愛上出家人後,我第一反應是,啊,印度版的誘僧嗎?愛上僧人是很難寫的,氣氛渲染得不夠就是妖精想吃唐僧肉。誘僧的標準造型不是陳沖演繹李碧華的小說,也不是鍾麗緹的《色戒》,而是吳承恩用一千個妖孽白骨精做陪襯,讓姍姍來遲的女兒國國王,情意綿綿喚上一句「御弟哥哥」。
誘僧說到底,就只能人神交戰,用眼神殺得遍地落花,實質上卻連小指頭都沒有勾過一下。誘僧理應是意淫的最高境界,對姑娘、對和尚都是高難度考驗,借問御弟哥哥,對佛祖的大愛真的超過了肉體凡胎的本能情慾嗎?借問御弟哥哥,千本佛經,能否消抵我眼波流轉?御弟哥哥,你究竟是人還是佛?
和尚是不怕白骨精這種魔障的,怕只怕真的遇上一個值得心心相印的美好女子,使自己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吟唱中,內心慢慢掀起一片溫柔的漣漪。
《步步蓮花》很可貴的地方是將兩種不同文化融合得自然優美,中國的詩詞和印度的神話彼此對應著,卻無突兀之感。就像中國姑娘談娜蘭愛上異域的僧,很多美麗的東西都無須言語不問緣由,有著內在共通、共同磁場,音樂也好,傳說也好,愛情也好。
有人說,愛情不是敗於倦怠就是敗於遺憾。其實愛情就從來沒有成功的可能,它就像人體自身一樣,出生就迎來必然的毀滅,它的主角會壽終正寢,它的色澤會枯朽腐爛。愛情最美的可能就是像談娜蘭和大辛這樣,如果領會了真實與幻境界限虛無,如果已經打破了我執的藩籬,朝朝暮暮與片刻剎那,沒有什麼不同。